将这联军里两员主将羞地满面通红,在后头面对大唐千军万马时,那也不曾有今日这等羞辱,若不能报此仇,往后有何面目统帅前军肆虐唐境?
自忖那快马若陷入围中,纵那杀才有天大的能耐,只要将人密不透风地往上去堆,不信待他无计可施,于是两声令下,万军排山倒海直扑对面而来。Www.Pinwenba.Com 吧
这半晌,联军早排开了平川里的攻击阵型,骑军在前,步军在后,最后又有断后的游骑
“这是不善骑射的。”卫央心中判定,看百骑虽有惧色,却无退却一人,奇道,“还在这里等甚么?”
王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咱,咱们也不怕他,我冲过去,我再砍他一级首级回去换赏钱。”
“周大哥,你替我抽他一巴掌!”卫央好不恼怒,这厮平日是个活泛的人,怎地连自己的半分本领也未学去,“人家上万人,堆也堆死咱们了,快跑啊!”
镇口坡前已立好木柴鹿角,里头涌出千百人持弓弩刀枪把住后头,坡上观战众人远远听不到这厢里说话,却见卫央出箭再折三旗,又落一纛,那里兀自都在马背上大笑,不知究竟。又见联军已动,忽而这百骑调头,卫央马快驰在最前,直直地直奔镇口而来。
下头统弓弩士的红脸将军即刻下令:“传将领,搬开木柴鹿角教甲屯过去,备射,且慢,这,这是要作甚?”
百骑在平川里平地画出一个圆弧,本直直往镇口驰来的势,竟在半路里,教卫央那白马牵头往右一拐,正对着镇口往南驰去,这圆弧方画出,卫央放慢马速绕到了军后,竟是要亲自断后。
最前头,乌骓一马当先冲上南边土坡,那土坡不甚陡峭,但也有些坡度,高不足三五十丈,方圆无非十数里,便要守在外头,那坡上既无水又无粮,上去作甚?
上头女郎眼眸一转,喜上心头,轻轻一笑命传令校尉:“教赵将军备好绳索,片刻甲屯有动时,放开木柴鹿角教他们回来。”
手心里炭火燃烧般热的杜丹鸾提心吊胆不敢眨一下眼眸,闻言奇道:“这坏人,他肯回来么?”
女郎成竹在胸,微微笑道:“你这卫郎,资质果然在陈礼之上,诚是个狡诈至极的骑军上将。你瞧着罢,他,呀,果然好箭法!”
断后的卫央待百骑尽上坡头,返身弯弓搭箭往那土黄的大纛上远远松手丢弦,这里不闻弦振,那大纛却呼啦啦地,这一次是果真落下雪泥中来了。再复一箭,又将那乌沉沉镶着白边子的大纛也射落在地,联军乱哄哄止不住脚步,自家先将大纛践踏了。
卫央拨马又走,走不数步,回身又弯弓,这番却使出教突破上百骑,教镇口内千中尽脱口一声喝彩的连珠箭,先射杀联军里纛下位置的传令摇旗,又落两面传令旗,再复杀两将,不知是不是联军里两员主将,只这连着六箭,只在眨眼间完成,那是神射如飞将的连珠箭法,有见识的自目驰神往,不曾见识的,如此箭法,怎能忍住一声暴喝似的彩脱口而出?
失了大纛,失了令旗,主将也不知生死,联军虽精锐,乃是百战的大军,当此也掩不住慌乱,最前头的已到坡下,却听后头一声声高喊,转眼身后同伴马蹄声远离了耳畔,慌忙也只好转身,却那随后的,也同样正转头往后去瞧,控马登时乱作一团,自先前后碰撞,自先践踏死了百骑。
卫央已在坡头调转过头来,这天地里的半晌骄狂,无人敢挡,他枪锋指处,正是混乱的敌阵,坡头百骑一声呐喊,周快与呼延必兴抢下坡来,一个阔刀如马背上陌刀,将刀鞘套住刀刃便是一杆大刀,一刀劈落,人马俱裂,眨眼间,待后头赶上时,周快已突入敌群数十步外。另一个长槊能刺可削,飞马借势,人到槊到,混乱的敌群,怎能挡这两个如狼似虎的?
将是军胆,唯猛将方为军魂,倘若神将如关张那等,懦弱的士卒,在他麾下也是虎狼,甲屯百骑见了血,红了眼,血脉里更有挥刀杀敌的勇气,登时百骑卷下平冈,杀敌倒不过聊聊,只是冲翻了联军来追的前军,教他自相踩踏死伤便数无算。
盈盈雪夜里,卫央匹马立在坡头,他未与麾下一齐杀将下来。
“这坏人,这坏人他伤着了么?疲倦了么?”杜丹鸾已记不得这半晌来自己流了多少的泪,心中又疼又是爱惜,直恨不能走马过去,将他换回这镇子里来。
女郎掌中龙雀又教阿蛮抱着了,自负手目视那厢的战,闻声一笑,心道:“凤凰也有疼惜的人啦,倒也好,这人的本领,配得起凤凰待他的一番好。”
春葱般手指点点联军前军后教他主将收拢起,胁迫着一起往坡上卷来,如今望见前头百骑杀将下来,尚未近身便第一个丢下方又入手的器械拔腿便走的那一伙尚存的乌合之众,女郎赞叹道:“仇寇不尽,宁不愿却战,这倒与这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匹配的很。”
果不其然,女郎话音方落,雁门雪倏然如过隙的风,轻轻的,飞快地自坡头驰下,不及形容其快,纷纷如好一场梨花落,似方将将停了的雪又漫天漫地落将下来,大枪这番却不必护住周身,只探在前头,遍体宛如一枝葳蕤节气里的老梨枝丫上盛开千万朵白生生的梨花,但见红的血在溅,马上神将突破联军前军里骑军前锋,匹马又杀入调头正逃的乌合之众当中。
尚未杀本镇人,它处也是大唐的百姓,如何杀你不得?
尚未淫辱本镇女子,别地也是大唐女儿,怎地杀你不得?
蓦然,卫央心中想起只看史书里承载的便教人怒不可遏的五胡乱华之故事,有马家坡子镇里例子在眼前,放大了千万倍,活生生便是那千江水难洗、万山竹不足书的时候,稍稍缓退的眼眸中猩红陡然又起,这番更为厚重,卫央却觉心中无比的清明。
“还我性命来!”卫央大呼,继而周快大呼,一怔之下呼延必兴大呼,又杀一骑的王孙大呼,百人大呼,山野也在大呼。
呼声激荡镇前坡下那红脸将军的心神,禁不住飞身上马,手持一条点钢长矛走马上坡,望定蓝衣女郎拜而请战:“这样的好汉子,赵匡胤愿与之同死生,但求殿下允我,匹马冲去也好,当助一臂之力!”
原来他便是赵匡胤,他也是赵匡胤。
本该为两宋开国者的赵匡胤是他,为大唐出生入死铁甲裹大小数十伤的赵匡胤也是他,这样的人,合该是英雄。
女郎道:“准你出战,且慢,引凤翼卫骑军去罢,不斩尽贼酋,不必来见。”
“死战不还!”赵匡胤大喜,高叫一声率先飞马冲将下来,后头三百骑紧随,战马呼啸着狂风,卷起的雪击打着脸庞上的护面甲具。
这是真精锐的骑军,身披铁甲,手持马槊,腰间横刀,马背上悬弓壶一口,箭囊三袋,上马能旦夕袭敌于百里之外,下马可持陌刀横扫千军于平川草原,是为凤翼卫,天策府三卫之一,平阳公主李微澜亲勋卫队中头一个。
这是一支沉默的铁骑,与敌浪撞在一起,雪白的刃迸出艳红的血,旁人的,自己的,凤翼卫的锐士老卒竟绝不哪怕哼一声,往前冲,将利刃往贼寇骨肉里送,甚么时候轰然倒地死了,甚么时候停下冲锋的铁蹄。
苍茫的夜色里,两支铁骑汇在了一起,以燃烧的刀锋,将这寒冷的雪地劈出灼热的猩红。
两军相逢,我不惧死,你也不惧么?
若不惧,来战!
若生惧,滚蛋!
西北方向,贴着地滚雪般飞来三道影子,一道白如月光,一道红似烈火,一道金黄如锦缎,起越落下,已到了坡前,不敢直面血淋淋的杀人场,将小脸埋在杜丹鸾手臂里的周嘉敏欢呼一声,奔下去张开手臂便要拢那影子,叫道:“月神它们回来啦!”
女郎不为人见地悄然吐出一口浊气,凤眸一抿,心道:“这个人哪,好悬没有坏了大事,倒是这鲁莽的一闯,反将贼尽早几日引入彀中了,这个人,忒地,忒地大胆!”
既无大纛指引,又不知主将死活,纵有万军,怎敌这又添了三百虎狼的铁蹄践踏?
这联军的军心,自大纛落地便失了,凤翼卫杀入不过片刻,南边山外号角连天,方有联军将领整顿半分军心,又教衔尾里这四百军好生一通冲犯,刀光里,又落了,这一番军心既落,纵有孙吴复生,诸葛再世,那也无能再行整饬了。
后军里瞧见南边山口外疾行来人马黑纛黄甲,再也受不住约束,拔步便往南边逃去,有一人逃,尚能约束。千万人一起逃,几十个将领能奈何?许也是半推半就的,联军将领们一面谩骂着喝叱着,一面夹在军里飞一般往南边第三路援军里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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