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廷心中一紧,紧盯着卫央,想要叱责他威胁国家勋略,却教那笑容里透着真诚的目光瞧地遍体发寒,当时一言也不敢再出。Www.Pinwenba.Com 吧
倒是他手下有不是真智慧的,卫央这威胁的话一出,当时有人拍案喝道:“贼配军,你敢威胁国家勋略?”
卫央慢慢地将那狼牙箭收入箭囊,将直刀横在案上冷笑道:“是么?我有威胁国家勋略么?倒是你这厮张牙舞爪,我瞧你不顺眼的很哪,片刻战起,战阵里定要与党项那善使弓弩的指点个明白,倘若有人能遂我心意射杀你这奴婢,卫央大枪之下,饶他不死。”
周丰一张口,平阳心中便是一紧,不及阻拦喝叱,卫央那明目张胆的威胁竟将李成廷威吓地不敢出声,心中一酸,她知卫央是在帮她解围,正在这咄咄逼人的会王面前,平阳再不能生出恼怒的心思,若在往常,放眼天下谁敢为她解围?谁配为她解围?
如今,边事芸芸,国事纷纷,天子立嫡诸侯逐鹿愈加明朗,这内忧外患,女郎渐渐觉有难生三头六臂的艰苦。当此国家取生地之时,她一心思都是战略排布,李成廷来势汹汹,这些都称是太宗皇帝血脉的腌臜,这些年来不顾大势地再三阻挠大计,本便一身疲惫的平阳,刹那间委屈险险化作一股愤懑脱口质问这些个太宗的子孙为甚么都是这样的不肖,这可真是委屈极了。
便卫央这胆大包天的围魏救赵之解围,教她心中突然竟觉彷佛有个可依的金柱,能泊的良港,往最下头最靠近门口那位上的一瞥,当真是眉目中都是风情,闪亮的欲决眶而出的委屈的潮气里,便都是欲说还休的知心。
这人骤闻会王至,往外去取狼牙箭时他恐怕只是想着要打击这枉为太宗子孙的泼才,纵心中明知自己的志向,那也都教他懒散的性子冲淡了,然则方才那开口的一番话,他是怜惜自己的。
因此,他是知道自己有多么难的。
若非他是个真的知己,以巡边事使行辕门下那些走狗的满肚子阴谋论,回头怎会不知这人临阵只取羽箭,中军帐中把玩狼牙的用意?如此,更能教李成廷惶惶不可终日,他的神射之术,李成廷怎能不知?这人的胆大包天睚眦必报,李成廷怎能不知?
卫央已自案后站起了,将刀拔出,拄着军案瞪着双目,他身量本便修长,这虎视眈眈的蓄势一迫,李成廷这些个只好在朽木官僚里算计的人等怎敢直视?
咄的一声,那直刀刺入军案直抵地面,卫央厉声喝道:“会王殿下,我说你若在战场里张牙舞爪,纵你身在后方,也定有党项一支狼牙箭穿透你的咽喉,你敢与我作赌么?”
他明知李成廷不敢点头,更没脸当众摇头,音毕便又手指在巡边事使行辕这些个要人里一一点过,高高地昂着头,目光只在这些人脖颈上一扫,轻蔑地哼道:“至于你们,还是那个赌局。若你等身在洪德寨之北而能躲过乱军里一支狼牙箭,那么,倘若有一日战阵相见,我一言既出,饶你不死,请问,尔等敢有一人与我作赌么?”
周丰只看教卫央慑住了会王李成廷,这偌大的风头俱都为他抢了,瞥眼见平阳手扶军案眼望那厢里面目中都是温柔的微笑,情急之中也顾不得那许多,张口喝道:“卫央,你敢……”
“周翰林,我天生姓卫名央,合起来便是守卫中央之国的意思,也便是汉唐故地,中华国土,在这还算值得浴血守护的大唐时代,这样做那也是痛快至极的事情。你当知的,我这人待你这样的人,心胸那是十分狭小,平阳的大计既为我所赞同,那么,你这样敢坏这争使我国中华再续天朝辉煌之机的人,我问你,以我这种胆大包天之人的行事,你说,我能容你么?”哪肯与这等人物饶舌,卫央提刀在手跨过军案走到当地立住,再不有装模作样的颜色,神色肃杀手拂刀刃轻轻道。
周丰一滞,不知怎样说话,原想的喝叱的话,一个字也想不出来,满心都在这样忖:“若果真如此,此獠敢将李成廷这样的国家勋略也会射杀,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幕府秉笔?”
将这诸侯翰林尽皆俯首,卫央刀归鞘中,又笑容满面向女郎摊摊手:“你看,这等一众鼠辈,有何惧之?”
阿蛮咭的一声笑,倒教周丰有了出气的对象,回头骂道:“你这贱婢,又作……”
不必多想,那刀鞘又砸在了他脸上。
只是这一次倒不甚重,那刀鞘只将末端捅入周丰的嘴巴,既未捣落他的门牙,更未教他口齿流血。
只在撤刀时,亮晶晶自周丰口中扯出一串的口涎,卫央失笑道:“啊哟,我倒周翰林这等小白脸,啊,不,口误了,应该说,是像周翰林这样的人中神仙般的,那就该甚么也与咱们这些常人不同,原来你也会流口水哪,羞愧么?来,借你刀用,拔出来横颈一拽,便能成全你刚烈的名声。”
眼瞧递到手边的直刀,周丰羞愤欲死,本想一口气逆上心头,趁此便碰死在这中军帐中,却彷佛打水的桶正到了半空中,那晃晃悠悠绞着轱辘的顽童来了兴致偏不肯绞上去,也不愿丢下来,便在那半空中摇晃着嬉笑着闹,这寻死的心,顿时也消了。
“果然鼠辈!”卫央将那刀头的涎水又捣着周丰的白衣擦拭干净,微微一笑摇摇头,将手指一个一个在李成廷周丰这等人物眼前点过,笑吟吟地道,“若真须一死,我且不惧,尔等敢不惧死如此獠乎?”
教这人再三羞辱,村野匹夫也该无颜见人了,周丰蓦然悲呼一声,仰面朝天扑出帐门去,眨眼间那呼声愈去愈远,终于再不可闻。
片刻,有军来报:“周翰林回归本帐闭门不出。”
又将目盯住李成廷,女郎心中一叹,这些时候里,她早换好了心思,只看卫央得寸进尺要将李成廷这巡边事使也一并赶回后方去,她怎肯教这没志向的诸侯王在后头有机会坏自己的大事?当时心中又羞又赧,暗想:“这死人,他便是算准了纵与周丰再不睦,有自己在那也不能落到天子惩罚的地步,这天生来欺负人的死人,将这得寸进尺的嘴脸教谁看?不信你这死人不知朝堂里争斗与妥协的尺度,偏就来欺负我的!”
心中绮念起,双颊一时红如艳花彤果,娇声道:“不许再胡闹!”
卫央笑嘻嘻耸耸肩,跳进自己那案后蹲着去了。
“将入沙场,叔祖也要亲眼目睹将士们奋勇争先么?”稍稍收了些情怀,平阳笑容里便洋溢了十分的真诚,转面来向着半晌无声的李成廷问道。
李成廷下意识去瞧卫央,卫央笑呵呵颠倒着手中狼牙箭玩,一眼也不瞧他。
怎敢与这人作赌?
李成廷闷哼一声,摇摇头不说话,心中道:“是为国家勋略,怎能与区区贼配军作赌?”
找足了籍口,他顿觉心里顺畅了许多,身子也又挺拔了起来,点着头笑道:“军阵大事,我也不懂,便不来指手画脚了,周翰林今日多受委屈,我去解劝解劝他,都是年轻的人,不必有久远的隔阂,何况……”
感受到这厮壮胆般假作的鄙夷目光,卫央抬起头来一挑眉:“怎么,这么快便不想活了?”
李成廷哈哈一笑,道:“小王怎会与你一般见识……”
“那么,我亲手以狼牙箭射杀了你,你也不会与我一般见识了是吧?”卫央回头便自弓壶里掣出硬弓,转眼便搭箭上弦。
李成廷眉心一跳,再与这人纠缠下去,他自己都要觉着犯贱了。明情没那个胆量,能强打出甚么精神?
这人来的快,去的也不慢,出帐时,平阳动也不动,更不必说相送了。
卫央抽抽鼻子:“怎地他正事儿也不说便跑了?我去追着他问问,回头教人传话给你回来。”
方才一时心软,这女郎也是个瞅准了茬子便吃人不吐骨头的,若她真要将自己为将偏师北去,那怎么行?说好的柴女郎还没过门,定好的凤凰儿还没洞房,那活儿忒地危险,谁乐意去谁去!
当时便要出门,后头女郎未强行留他,只幽幽叹道:“卫央,你这天生欺负人的坏人,若没有这样的一身本领,没有这洞彻争斗的智慧,只是大唐的一个匹夫,李微澜命里一个过客,那该多好。”
这,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教人不明白?
卫央忙转回来,瞅着平阳瞪眼打量了好一会儿,他很不明白,甚么时候欺负过她了?
不对,咱甚么时候欺负过人了?
“我是以理服人的人好不好?何曾欺负过人?”卫央义正词严地纠正女郎对自己的认知。
平阳吃地轻笑,双颊晕红嗔道:“亏得你这人天生又是个不正经的,若不然,我定当你是个祸害,你却不要问,若你有这样的本领智慧,又生是个夫子般的君子,我便该多想,这天下是否又要添个姓卫的诸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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