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来探的那许多好汉子,他们奋不顾身又有甚么用?如今的沙坡头主寨里,做主的是那个契丹年轻人,这人歹毒狠辣,心早不是唐人了,诚是个一心为异族出力的好奴婢,他一手掌握守军,只自己手下区区七八百人马,纵有心杀贼,可怜势弱,倘若拼死杀出,于国何益?
忍着他,王师已到门前了!
闷坐间,忽有心腹来报:“校尉,东门外有斥候两人盘旋不去,弟兄们不愿为难,后寨里却发来军令命教斩首去献,怎生是好?”
侯化站了起来,心腹又忿忿道:“把这叛贼,不放心咱们一伙,要教驻在东门的他的人手出去捉杀,一旦拿住,定又要教咱们下手毒杀,怎了得?”
来回踱了几步,外头又有来催促的,前头禀报那斥候两人并未远去,不是远去的架势,侯化心中疑道:“怎地这样古怪?”
遂令心腹将校:“带三五十人马一起出去,归来时,有甚么不妥不可声张,不必多问,照令行事。Www.Pinwenba.Com 吧”
他大约猜到了外头来人的用意,那会是谁,竟会来试探自己这个可耻的由贵走狗?
当时上寨头看,那两人十分狡诈,他并无器械在手,见寨内有游骑数骑冲出转身就走,虽在雪地里,两条腿的怎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正在侯化暗自惋惜心坚如贴定了决意时,异变突生。
远远看是两个斥候,竟凶悍至此,那游骑数人,得意方正赶上,两人里落后那个高大的骤然翻转,赤手空拳跃上前头那骑马背,不知使甚么手段,只将那骑手丢将砸过去,连贯丢翻了两三个同伴,另一个在前头跑的转身捡落地的刀弓,手起刀落,将落地游骑飞快斩下了脑袋往腰里一挂,飞身扑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往那高大的抛去一刀,兔起鹘落般,两人转瞬剿杀了外出的游骑,只余两三个亡命逃将回来。
侯化遂教取刀牵马要自出外去战,后头转出三五十精锐骑卒,那是由贵不知自何处得来的真心腹。
那边传由贵令:“侯将军不可出战以防有诈,将你随从点三十人,随我等出寨追杀便是。”
侯化的怒早压在心里成了刀,待此自无不允,遂将亲随里机灵的,老少壮年均点几个交发出去,自上寨头远眺,这一行泼刺刺扑将出去,那两骑正又回头观望处,见此一泼人来,他有了器械竟不怕,那高大的挽起弓箭,逆着风也流星似扑将北来,照准扑在前头那后寨里来的精锐者,一箭射杀一个,待这泼奔近身时,落马者已有七八人,有只两三个情知不能勉强,忍痛一扑一跌往本寨归来。
那两骑待精骑近身,转身又跑,渐渐将这一泼勾引出距寨数里之外,弥漫风雪里瞧不甚清楚,然片刻之后,细心的侯化发觉有一驰马提枪弓壶里似挂上不是弓箭的物什疾驰而回,眼下皮肉一跳,作全神贯注倾听远处风声状,将部下未喝问盘查的行径当方才那样视若未见,再侯半晌,出去近百骑,归来只近半,细细点察,果然自家心腹里少了个脸熟的少年。
深夜时,外紧内松的守将府里侯化挑灯等候,入更时分,灯火扑朔,门外大步走进一条昂扬的少年,他怀抱那柄侯化曾见过的龙雀刀,笑吟吟地依着门,和声道:“侯校尉好自在,莫非已知明日我胜,可饶你不死么?”
左右并无旁人,四处都教心腹仔细把守着,侯化细细将那龙雀打量片刻,金山倒玉柱倾般拜了下去:“大唐奉节校尉侯化,久候殿下军令多时,自知罪重孽深,天使生杀予夺不敢反抗,只有一事,愿天使上告殿下,沙坡头守军,生死也无反叛之心,苍天可鉴。”
那少年,不是徐涣又是谁?
龙雀之下,侯化俯首,卫大哥嘱咐的事情,就此能否算初步的成了?这侯化,是真心不愿从贼附逆的么?
徐涣深吸一口气,自眼下始,卫央未进寨之前,能否证实这侯化的清白,能否探明后寨里尤其寨中万户唐人的心向,就全赖他这一双眼了。
若辨认清晰,大事可成。
若教侯化瞒哄过去,这人实是个由贵的走狗,沙坡头取不得,恐怕将卫大哥与王大叔也要教赚在这里。
至此,徐涣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卫央两人诱敌而杀时,徐涣便在偏僻处卧在雪窝子里等候良机,待贼骑过,卫央连珠箭出,一时忙乱,教徐涣觑个准,一把扯住最后头一人下来,他未曾杀人,事到临头稍一犹豫,教那人竟挣脱了翻身滚出身畔去。
骇然之下,虽牢记卫央亲授他的赤手杀人技巧,毕竟心中不稳,情急之下,一手拽住那龙雀的柄,当时心想:“若他叫出声来,又该如何应当?”
谁想那是个与他年岁差不得几何的少年,乃是侯化心腹,见徐涣拔刀,忙低声叫道:“休惊动别人,我不反抗,你快藏住。”
踟蹰之下,已知无可奈何的徐涣只好掌刀在手,将雪窝里又藏起了身影,那少年甚是机敏,拐头往前头一爬,他倒知晓徐涣定防着他,将最是不备的肚腹让在刀前以示诚意,一手拔出面前死尸咽喉里羽箭,咬牙狠狠切入自家大腿,一声大叫,引得前头有人回首喝问,这少年哆嗦嗦地叫道:“教贼伤着也,伤着筋骨也!”
那人不及回马来看,又一支羽箭断送了他的命,前头只两骑,又并不回头来交战只纠缠着,浑然是引诱游杀的姿态,这精骑数十人勃然大怒,怎肯为个中伤的少年拖累了行程?
因此前头有头也不回的喝道:“自便回去,休要误事!”
待这一泼走远了,那少年方一个翻滚挪开到了旁出,唤徐涣:“王师可来了,咱们校尉等待好些时日,只当朝廷将咱们沙坡头数万人众,俱都忘却也!”
徐涣警惕瞪着他问:“你欲助我么?”
那少年摇着手分开腿倒在地上,道:“自要助王师,我堂堂唐人,怎肯与贼沦落为伍?王师何在?快引我去,早晚取由贵叛贼首级,好还咱们清白的身子!”
两厢分说,只听一率人马到来,这少年好不失望,乃问以计,徐涣告以要见侯化方能直言,这少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这容易,这样的大风雪里,你快换了我衣甲潜入东寨里,夤夜去见校尉,不难,只你这心肠可须狠些,我料校尉必无心查问仔细,入城后寻个僻静处,深夜时,校尉日夜思念王师斥候密探来寻他,因此院子里内外皆松,你若大胆,寻着装精锐的由贵逆党杀他一两个,这天气里三五日察觉不得,当见校尉,必可内外联络成就大事。”
徐涣依计,与少年换了衣甲,一边问:“寨中民心如何?”
少年叹了口气,恨道:“由贵叛贼,勾结契丹人,为镇压寨民,你瞧那正门楼子上的人头,多为寨中有勇气的好男子!若王师捉住此獠,当教我等执刀,不将这厮一伙千刀万剐,难消咱们心头之恨!”
徐涣哼道:“哪能容他活命,卫大哥最恨的便是这卖国的害人贼,此番进去,他还能有命活?安心便是,公主待卫大哥好得很,你等若真教胁迫方从贼,取沙坡头大功里有你的分量,卫大哥这人一贯是个热心肠,必不会教弟兄们为难。”
倘若平时,镇守沙坡头的那也是大唐精锐,轻兵营的怎能教他等瞧上烟?如今人家是官,自家一不小心便是叛贼,这少年将其中的分量干系,拿捏的很是精细。
至此,入城后左右都要等待天黑,徐涣心中始终在想,倘若这沙坡头真如卫央所想的一处平岗缓丘,他当如何潜入进来?
左思右想不得知,当时徐涣心下定了计较,这兵法里也处处都是学问,看来,须用心多学些才是。
若卫央知他竟将自家当个兵法大家,那定会笑死,甚么兵法不兵法,他就是个爱钻空子占便宜的人,这行军打仗虽是大学问,在他看来,与时常活计也没甚么不同,知彼知己,见缝插针往死了占便宜便是了,哪来那么多的臭规矩?
然徐涣入夜时想的,却着实是个大事。
教王孙那顺口一提,正此闲暇,徐涣心中算计半晌,忖道:“姊姊那样的美人,怎能沦落寻常男子家里生儿育女操持活计的下场?卫大哥这人,那么多人都高看他,又是个待咱们这些大男人都知冷知热的细心人,生得么,只黑了些,又不难看,若姊姊得了他的心,那该多好?”
至于风传里卫央与柴使君家女郎,与内卫府小杜将军的那段韵事儿,在徐涣心中,大英雄当在花团锦绣里,多些个红颜情爱,有甚么不好?
若我也是个大英雄,只消心里喜爱的,千方百计也要讨回家里去,每日训她几句,也好过落到别人的家里去。纵旁人能待她千万的好,有甚么用?干瞧着,可不要气煞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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