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龙旗

2018-04-15 作者: 苍狼骑
第181章 龙旗

一开口,失了气,马步不稳,教后头将他连人带盾牌推将了出来,踉踉跄跄收不住脚步扑过了府门与军堂之间的数十步距离,扑上了军堂下的石阶。

卫央不理他,收拢的箭支颇多,只管瞧定未有盾牌的军官射杀,至于那不由自主扑过来的,不见刘旄一柄刀已饥渴难耐了么……

直刀又一次出鞘,这次却是要真杀人的。

刘旄雄壮堪比成人里壮士的身躯,小山似往堂外扑去,狞笑厉声暴喝:“狗贼,你也是寨里人,附逆由贵时候,可曾料到今日么?”

他高高跃起,凭着那直刀的锋利与一身的力量,生生将骇然支起在头顶的盾牌劈为两半,刀势不减,又劈入那军官肩窝里,微微斜着劈下,将这好好一个人,一刀自右肩切入,裆下破出,竟劈成了两个半片。

如此凶狠,又有那例无虚发的神射,甲士虽众,谁敢冲锋?

将混乱里射杀死最后个军官,卫央喝住要趁势扑出去的刘旄:“升龙旗,成军!”

呸地一口吐掉口中的血水,刘旄将横刀塞入腰带别在腰里,大步而出将迎面甲士如无物般视,自墙脚扛起本为镇守府纛杆的旗杆,那旗杆好生长,细碗口般粗,横着也有五丈余长度。

又自军案上捧起卫央带来那面龙旗,小心翼翼郑重地将旗挂上了杆头,奉一时之里,将这高高的龙旗挑将起来,迎空挥舞处,蓦然沙坡头寨中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呐喊声。

恍如那龙旗起乃是一声号角,又似是两军对垒处敌我撞在一起的第一声金铁交鸣声,这讯号一起,四野震动。

中寨龙旗飘扬,眨眼间东寨里一杆龙旗飘上了当空,紧接着,西寨也撑起了龙旗。

与此同时,中寨里那一声呐喊声起,渐渐向着镇守府聚拢,先是镇守府周围在聚拢,继而四面八方在聚拢,终于在呐喊声最激荡处,似整个寨子都在将一个“杀”字,两个“报仇”的字,两个“杀贼”的字用尽全身的力气暴喝出口,洪水般的,那喊声聚拢,便是教卫央施勾连之法聚拢起的寨民在往镇守府处聚拢。

那是寨民么?

不,从中寨那龙旗高度的高空往下看,密密麻麻似蝼蚁一样的寨民,他们有的持猎刀,有的张硬弓,有的索性握着棍棒,有的却只拿着菜刀甚至夜壶,可他们没有人不当手里的物什儿杀不死人。能杀死人的,那便是兵器。

握着兵器的,要么是匪,要么是军。

沙坡头里教一杆龙旗聚拢起了有杀贼报仇的反抗之心,也有建功立业的豪强之心的唐人,保家卫国的怎会是匪?

刘旄高举龙旗,一步一步往骇然惶然倒退着退出府门的逆贼甲士们迫去,到了如今,他不再神色狰狞地暴喝怒骂了,脸上只有讥诮的蔑视。他不知寨民们突然爆发起来的力量有多不可阻挡,但他知道,自己身后那个能三言两语聚拢起寨民的人,只要有他在,胆小怕事的人都会抄刀子跟逆贼拼命,何况自己这样的壮士,还怕甚么?

卫央没有跟着出去,从眼下开始,沙坡头是属于沙坡头百姓的战场,他没做甚么,只是将百姓抄刀子跟强盗拼了的勇气稍稍带起来了而已。

不应该有人忽视大唐这看似懦弱的却有数千万乃至上万万的百姓的力量,没有任何一样物什能抵挡我们的无敌和浩荡。

抬眼往,彤云稍稍淡薄了些,将将才是天光大亮,想必晴天里时,如今方是旭日东升出山坳的时候,手中正军虽不过王孙与徐涣二人,卫央却无比的自信,沙坡头中寨,这沦陷为贼地已数十日的大唐一城,至此彻底收复回来了。

平明时分,惨淡云层外依旧腼腆地不肯露面,地上的人却沸腾着油锅里扔进去一滴水似。

开天辟地以来,除了闹造反的时候,谁见过成千上万的百姓高举着各样的物什儿作兵器冲击官府?

卫央倒不在意,想当年,他还曾是被发动的人里的一个来着,如今他成了发动者,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也不对,拍拍脸,卫央转身回了军案后,不成想侯化反正,连焦赞孟良也跟着弃暗投明了,看来,这聪明人是不少,未必个个都跟由贵一般。

想必不出些时候,待规整了中寨里守军,东西两寨都会来见。

却不知那契丹胡儿跑到哪里去了,想想藏军洞里牺牲的那累累将士,卫央总想须杀了那厮们才甘心。

刘旄持大旗迫出府门去,从贼者步步倒退,终教万千寨民困在当中,方将那旗往府门口一座,高声叫道:“王师已定沙坡头,今日起,沙坡头,又复为唐所有。”

水泻般围来的百姓就只凭那大旗鼓舞着,由贵叛国之前,这龙旗也高高飘扬在沙坡头的上空,然无一时,这一面寻常的国旗能教人敬爱如今日。

有这一面龙旗在,彷佛人的胆气都足了八分。

有年迈的长老,仰视着那龙旗泪如雨下,没了龙旗的唐人,那便譬如没了腰杆的壮士,心中向往要做些甚么,胆子不足。只有这龙旗飘扬处,唐人方不惧贼,不惧寇。

青壮的得了这龙旗的鼓舞,又心念许下的那光宗耀祖的愿,眼看着这些日子以来耀武扬威横行无忌的从贼者两股战战势为所夺,有人高叫一声“打死他”,纷纷千人往上涌,万人脚跟不稳为这一股势所裹,一齐纷纷往前。

贼众骇然,他等何曾想过这砧上鱼肉般的寨民竟蜂拥而来密密麻麻彷佛一座山似的,他等与寨民有血仇的并不甚多,却终都是贼,层层下意识背靠着背挤成对阵,无力的手握着器械面朝外头,分明瞧见这些日子里如蝼蚁般的寨民一个个仇恨面面鄙夷满目,纵有想高喝一声弱下他势头的,谁敢?

乱往外戳的步槊,教寨民们愈发愤怒,前头的汉子们纷纷都叫:“死到临头还想反抗,果然是一群贼心不可改的,杀死他们!”

若寨民里真有好学问的,当吆喝一声:“贼心不死,国难不已,诛杀反贼,正在其时。”

刘旄可没这好学问,他只摇着大旗止住寨民,叫道:“这些贼,反了国家,叛了祖宗,那是要受王法判决的,咱们不可胡乱伤了。你们等着,我去请问过将军,是杀是剐有个令,咱们再搞死他。”

卫央是个重信诺的人,怎会胡乱开口许愿?

怎样对待这些待宰羔羊般的贼众,他教刘旄传令出去:“由贵当时势大,勉强从贼倒也不失是保身之道,关于附逆从贼的罪过,可按三种法子区别对待。其一,在从贼以及之前有较严重的前科者,自然要抓起来等中军到了设专门的有司判决。其二,在从贼之后迫于无奈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寨民的人,视罪行轻重而定。罪行较轻者,可弃暗投明在接下来的战事里争取立功,表现突出者非但不罚,且日后封赏与清白的人相同。而作奸犯科比较严重的,那就得出点力气了,若不然,当场搞死。这最后么,虽然相信大部分人都是迫于无奈才跟着由贵作乱的,但事情已经做下,要脱掉叛贼的帽子,那就得看表现,比如说各司其职为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战事付出努力。”

贼众听罢面面相觑,这还分三六九等?

刘旄撇撇嘴,按他看来,索性一股脑都抓起来,杀了人的偿命,抢过钱的打板子,哪来那么多道道。

然军令之下,他也不能违逆,何况本心还想去寅火率里当军,若自先断了路子,这心思往后怎能如愿?

遂喝令犹豫不决的叛军:“咱们将军宽心仁厚,你们还不想领情么?好好的人不作,偏要一心当贼,好得很,咱们搞死这群死不悔改的贼罢了!”

“慢着!”既分三六九等,自然有不愿与必死的混在一起,中高级的军官已教卫央尽数射杀,便有最基础的几个,略作商议公推个出来谈判的,丢掉刀剑盾牌越众而出,那人问刘旄,“这将功赎罪,又是怎讲?未将真的害人贼挑出,恐怕王师也不尽信咱们这些从过贼的罢?”

刘旄将手一拍,赞道:“你是个聪明人,不错,咱们将军有万人敌之能,收取失地那不过反掌般容易的事情,然要于高继嗣贼军十数万手中守得住沙坡头,那便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比如说,能够检举揭发真害人的罪行者可折算为一功,当然,各位怎么算也是军伍里的老卒,将功折罪的法子那是自己心里也能想得出来,这里不一一赘述。”

问明了法子,谁都不是真糊涂人,怎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本在千重万层困里惶恐不安的贼众们一下子似乎迸发了无尽的力气,丢掉手中器械,先揪住人缘本不好的,又揪住势单力薄的,再扯出些陈年旧事,恨不得将彼人祖宗犯过的事儿都揪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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