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一条缝,看见他蹲在面前,身上穿着防菌服,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口罩……他武装的严严实实,只有眉毛和眼睛露在外面……
记得,最后一次见他,他是没有眉毛的,眼帘也是一团一团的烂着,哪有现在这般的神清气爽,她乐了,一乐就多了几分力气,断断续续的打趣:“二少……这是……以旧换新……”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就像呼吸声,可是他全部听见。笑了,眼睛弯起来,浓浓的笑意、爱意和温柔在他的眼中流淌:“有点力气都不忘来调侃我几句?”
她想笑,又真的是没力气笑,闭闭眼再睁开,虚弱的说:“二少,都好了,吗?”
“好了!以旧换新,换的还是十一成的新,老皮都给全部换没了。”
“身上呢?”
“身上也换的全新。”
“还痒吗?”
“不痒?”
“长出来的新肉还磨得痛吗?”
“不痛。”
“那就好。”她放心了,无力地闭上眼睛。
他却心酸的没法表达,伸手摸摸她的脸。他的手上戴着手套,摸不到她皮肤的质感,却能感觉出她高于常人的体温,烫手:“你呢?现在感觉怎样?哪个地方最难受?”
她又睁开眼,喘息了许久才说:“有麻药……不觉得哪里难受……就是身上到处都插着管子……感觉不舒服……”特别是这根胃管,麻烦死了,无时无刻她都在想着抽掉抽掉。
甄笠寒懂这种感受,安慰道:“等过几天出了重症监护室就可以拔掉一些管子。”
“过几天是几天?”她不想住这种病房,想住普通病房,那样他就能时刻陪在身边,睁眼就能看见。
他想陪,又怕陪不了,狠狠心说:“琬琬,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你的右手你感觉怎样?”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样?”
“没有知觉,抬不起来,手指也动不了。二少,我怕是……”
甄笠寒忙忙打断她:“顾青说,你的右手受伤导致隐疾恶化,现在有两种方案,一种等背上的伤好了之后再治,二种现在马上就治。可是,你知道吗?这两种治疗方案对你来说,都很凶险。”
乔琬诺闭闭眼睛,表示知道。不马上治,估计很快就会变成石头。马上治,估计这体力又是吃不消,因为现在她活着就很吃力。
甄笠寒凑到她面前,隔着口罩亲吻她:“琬琬,我们的儿子才五岁,他再能干也只是一个孩子,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也不能没有你。上次我为了你,努力地活到今天。这一次,你能不能为了我也努力一次?我知道过程会辛苦,我……”
“我爱你啊!”她爱他啊,就凭这一点,她又什么不可以做呢?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做最努力的坚持:“我还没有带你回家呢!还记得吗?我说过要带二少回家的!”
甄笠寒的眼眶蓦的变红,鼻子发酸,连着声音都变得哽咽:“记得!还记得琬琬说要娶我!”
“是啊!我还没有把你娶回家,又怎么可以走呢?我还要办婚宴,还要度蜜月,还要吃我最爱的美食,还要给二少做好多好多的打油诗……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又怎么可以不坚持呢?”她会坚持,如果不坚持,地下室她就死了。
坚持!
坚持地活着!
和他一起变老,看儿子一天天长大!
至于什么仇,什么恨,都不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活着。
甄笠寒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和痛,脸埋在她的手上,重重的吸取她身上的气息。乔琬诺能懂他的心情,微微地弹了弹手指,努力地说:“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我总会想哭。想哭的时候,就会想起二少的话。二少说,不哭,琬琬,不哭。琬琬都没有哭,二少也不要哭……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甄笠寒没哭,憋着眼泪出来病房才蹲在门口隐忍的呜咽,心好痛,心真的好痛,如果可以替换,他愿意替她……为什么会那么迟?为什么都想害她可怜琬?她那么善良,那么美好,为什么都想害她?
旁边的人陪着落泪,甄诚似乎都懂了什么,神情复杂的扭过头,眼眶通红!
转院的救护车是甄笠寒安排的,他要最舒适,最安全,最先进的汽车,司机也要车技最稳的司机,他们将她保护好,小心翼翼地进行无菌转移。
一路上,她一直昏睡,偶尔会醒来嘀咕一句“霍周”或者“二少”,偶尔会无神的睁眼瞧一瞧。司机开得稳妥,路上没有半点的颠簸,顾青带着两名高级护理随着她的旁边,其它的人都在前面开路或者在后面保护。
只有甄笠寒的车一直随在旁边,他的眼睛也一直追随着旁边的救护车,哪怕一点都看不到她,他也是追了一路。到达A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熟悉的街道寂静的就像陌生的城市,他们没有回别墅,直接去顾青的诊所。
那是一个拥有全市最好设备的诊所!
顾青的父母也都在门口守着,见汽车缓缓停下,就立即过去帮忙,也拒绝其它人的靠近,甚至拒绝他们立即跟进诊所:“诊所进行了无菌消毒,等她进了治疗室,你们再进来。也不要全部都进来,进来两三个,最多不要过五个人。”
他们都等在外面,直至推车推进治疗室完全看不见,甄笠寒才进去。一进去,小护士就对他进行消毒。之后是霍周,他刚抬脚就被甄笠寒制止:“你不要跟进来,去看看曼玉。琬琬现在的情况不好,我们就不要再让她为别的事情操心。你去看看曼玉,找个好地方安置她,等琬琬好了或者等她生完,再把她接回来见琬琬。”
霍周抬起的脚放不下,他心里有罪,他不是走,他要留下来赎罪:“我给曼玉打了电话,跟她说了情况,她不会……”
“去吧!不要让曼玉生起怀疑自己跑回来,万一跑回来见到琬琬这样而引动胎气,琬琬又该难受。霍周,去吧,这件事情我怪你,是我不对。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甄笠寒神色平静,平静的好像在和他聊一件不起眼的公事。
霍周难受的张不开嘴,多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也在挣扎很久之后,狠心地转身:“告诉琬琬,不许出事,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甄笠寒目光酸痛,等他上车开远,才缓缓转身往前走,那挺拔的身影看不出情绪。季子腾本不想进去,可是见甄笠寒这样,他又不放心,跨进去消毒,不远不近的跟着。
甄笠寒坐在治疗室的正对门,他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远不近,不让甄笠寒吃醋,又能同时关照他们两个人。他就是这样,不强求自己的拥有,又能成全他们的拥有。
如果要问,谁懂得爱,那么季子腾是一定懂的!
甄诚第三个走进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心里那种着魔的感觉扯着他进来。他想知道乔琬诺的情况,他想靠近甄笠寒……为什么,他说不上原因……
之后,进来了两个保镖,没有往深处走,就在门边传递消息。其它的人则全部回去,还派了人回去见煎包:“不要告诉小少爷这边的情况,就说妈咪高兴,拉着二少出去试用蜜月线路,等他们玩够就会回来。霍叔叔去找大蚂蚁,等安排好也会立即回来。”
其它人前后纷纷散开,五个人零散的等在过道……一天过去,顾家三口没有做太深的治疗,只是用药物暂时稳定她的生命体征……第二天,她的体温降下少许,顾青说,她的求生意识强烈到可怕……
甄笠寒不知为什么,又埋在那里哭!
第三天,依旧不是治疗的好时间,但时间耽误不起,她右手僵硬的部位已经蔓延到了前臂。一家三口讨论一夜,只能点对点的先治僵硬的部分,不能从根部治起。
根部开始治,难度大,体力消耗大,她肯定是受不住。点对点的治疗,痛苦会小一点,但效果恐怕会反复。现在没有办法,拖一会儿时间是一会儿的时间。
他们把乔琬诺移到机器上,右手放在旁边的支架上固定,一切弄好,启动机器。刚一启动,一阵强烈的尖叫,发自肺腑的尖叫,用尽全力的尖叫,就从乔琬诺的嘴中尖叫喊出:“啊啊啊啊……杀人啊……杀人啊……”
顾青吓得手一按停了机器,想想不对,又忙忙打开机器!
甄笠寒却是吓得大跳而起,俯冲的扑到治疗室的磨砂玻璃上,往里面又什么都看不到。他不停的移动位置转换角度,心慌慌的想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琬琬,琬琬……”
季子腾同样心慌,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可现在不是心慌的时候,甄笠寒不够冷静,他得冷静。他叫甄诚过来,一起拉住他,往椅子上拖:“顾青说过,会很痛,这种反应很正常,你别急,你别乱了顾青的治疗方案。琬琬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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