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留在拓城的苯男最终没有等到荆荆,后来莆父在电话告诉他,荆荆很可能去了莆莆部落。从莆父的语气来看,他对女儿回老家感到万分焦虑,他说他正准备回去一趟。
苯男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他十分清楚莆父此行的风险有多大。但也能理解他救女心切的强烈反应,本来他也有话要说,但终于还是没有说。他只是劝他不要轻易作出决定,要好好想一想再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是他与他们父女相识以来关系最为微妙的时期。从一开始的水乳交融到后来的硌硌碰碰,到现在的相互有了保留。苯男对荆荆的感情是十分矛盾的,爱极恨极全在她的身上得到体验。
但同时他也想到,自己离真正醒来那一天正在逼近。在这样的时候,他的压力会更大。因为在他看来,只要他还没有从这场长梦中醒来,那么他就必须承担自己的义务,他不能推卸哪怕一个小小的责任。因为,所有这些祸都是他惹的。如果他没有误入他所称为的“梦幻时区”,如果他只是老老实实在这个时区呆着,那么时光照样流逝,世界按部就班进步,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他没有这样,他太不安分了。他以为自己很能干,他插手了本不该他插手的事情,他的行为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行进路线。而这些人的改变也忽多忽少影响了周围人的命运。这样一来,问题就越越多,麻烦接连不断。此时他再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坚持下去,该做的必须去做,一直到他不能做为止。
苯男知道,荆荆的事态发展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也敢做。
他现在只能先回恩城,因为从芙蓉那里拿来的钱仅能维持到恩城的汽油费。他得去弄点钱,然后再作下一步打算。这次他下了狠心,抓回荆荆后对她实行禁闭措施,就像当初对菁菁那样。至于后果,才不管它呢,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苯男回到恩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公司要钱,果然不出他所料,芪子以公司正在进行全面清欠款为由婉言拒绝了他的请求。苯男知道,今后不论做什么,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首要任务就是必须搞到一笔钱,否则他将寸步难行。
于是他再次找到芪子,希望他能通融一下,下不为例。但芪子说,已经让财务查了,就在十天前,荆荆已经提前多领了两个月工资,这里面也包括他的那一份。
苯男不相信,于是财务查了一下。当财务把借据放到他面前时,他才知道是荆荆骗了他。荆荆这可是第一次不诚实啊,她是不是早有预谋,她想干什么。
没有钱是最大的问题。苯男开始挖空心思想办法,他又去找了芪子,这次他开门见山亮出狠话:芪总,我这是最后一次求你,希望你给自己留心一条后路,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芪子冷笑几声,根本不想理他,只顾做自己的事去了。
苯男虽恨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只能回到车上生闷气。
他开始权衡该怎样对付芪子,但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再回一趟拓城。这次他必须先计划好,将回来的日期设置到何时最好,最理想的结果就是回到上次他与芪子谈项目之前,不能太赞前,否则会影响其他人。
另外,他还要把握好时间节奏,速战速决,不能耽误了去莆莆门部落的时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去了莆父家,提出向他借一笔钱。莆父当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因为他还欠苯男不少钱呢。但给他钱的时候也没忘记问一下他要钱做什么。苯男说这是个秘密,不能说。
莆父咽了口唾沫说:我并非想探听你的秘密,我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还欠你不少钱么,如果这次用钱是为了荆荆,那就等于我该出的,毕竟是为我女儿么。
苯男反问道:那要不是为荆荆呢,我还得还这笔钱是不是。
莆父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说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的。
苯男不忍心让他难堪下去,便把要钱的原因跟他说了。苯男说:每次回来都要走很远的路,并且一次比一次长,这次还不知要被丢到哪去呢,所以我要预先做好准备。
莆父听了他的话,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他什么时候去莆莆部落,能不能给个准确时间。
苯男摇摇头:这可说不准,我得把公司大权夺过来,然后再处理荆荆的事情。没有财源,今后怎么办呢,等我真的回去了,没有雄厚的经济保障,事业怎么进行下去呢。
你说的也是,这是必须的。莆父说。不过苯男啊,你以为你确实能回去么,是不是一种幻觉在作怪。或者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胡思乱想。
苯男说:怎么连你也持怀疑态度,要是连也这样,那我还有什么信念呢。不要忘了,你可是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你要支持我才是。
莆父不知是否注意听了他的话,总之他的情绪这一刻变化得幅度相当大。他的眼睛溢满泪水,表情堪比生离死别。
苯男啊,假若你真的走了,我们还能再相见么。是不是从此就阴阳两隔了呢,一想到这些我就很伤感。
苯男说: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未来怎样,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绝不会阴阳两隔,现在,也不是,唉,一时间也不清楚,不过,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苯男离开莆父家便开车直接去了火车站,把车寄放在停车场后便登上车站宾馆十五层天台。这次他不再有半点恐惧,心里踏实多了,因为是晚上,跳楼过程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他早就熟悉了的恐惧感。
他甚至担心,像他这样不断透支对恐惧的体验会不会形成一种习惯感受,到最后,恐惧会对他完全失效。他非常害怕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对他来说,能够在“梦幻者时空”内自由往返“过去”与“未来”,靠的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心理。不敢想象当恐惧消失了之后,他用什么方式来来去去,更不敢想象“无恐惧式跳楼”的结局会是怎样。
但眼下这种方法还有效果,按他在许多年后的说法,就是两者眼一闭,纵身一跃。不过,当他回到拓城的出租屋,稍事休息之后,便再次想起这次跳楼的情景,他的担心又来了。因为有过不止一次经历的缘故,这次他站在楼顶的感受,就像一次好玩的游戏,像儿童时代孩子们在池塘里游泳时练习从小高坡往下跳时的情景。当然也不是没有恐惧,只是减淡了许多,只是在坠落的一刹那有过些许恐惧。
在这里要强调的是,无论何时何地,跳楼都是儿童不宜行为。就拿苯男来说,这种行为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比如他每次回到拓城出租屋时,浑身都像散了架似地,比害过一场大病还要严重。
与往常不同的还有,这次他表现的很懒,不想走动,甚至不想望一眼窗外。他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有点厌烦,如果可以不做,一百个不愿意去做。所以,他只是睡了一会,体力恢复之后就启动电脑操作软件,开努他的第三次返回。
前面说过,他在回来之前就考虑到回去的路费问题,因此去向莆父借了一笔钱。一万元在当时算是一大笔钱了,是他的十个月工资,是莆父一年半收入,但这点钱在拓城,只是一个普通白领二个月的薪水。也就是说,他拿从前的钱来今天消费,浪费是巨大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每次回来时,都能准确“降落”到出租屋。但回去的“降落点”从来就没个准头,且一次比一次远。第一次落到离沼镇上百公里的沼泽地,害得他长途跋涉一两天才回到沼镇。后来就一次比一次远。上次竟落到一千多公里外的地方,这次又会落到哪里,想想心里都直打鼓。心想,该不会落到国外吧,没有护照的他会不会被作为非法入境者拘留。
果然不出所料,启动软件最后一道程序后不到一秒,他就降落了。忍着浑身剧痛睁开眼睛一看,好熟悉的地方啊,该不会是拓城吧,可又不像。是恩城么,也不是,恩城没有这么高的楼房。再仔细一看,天哪,原来是佐山,这个来过不止一次的北方港口城市。
苯男心想,好家伙,果然不出所料。从佐山到恩城的距离远远超过恩城到拓城的距离。这下可好,看来只能乘飞机了,否则时间可能不够用。
刚走到机场又想到一件事,既然到佐山了,难道不该去看一下父母么。这么久都没见到双亲了,怎么从来想不到呢,我就是一个不孝之子啊。
但也有担忧,怕他们产生误会。其实这个误会早就产生了,另一个他,也就是同时期苯男,刚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二十年前的他,前不久刚与二老见面过。
而在此之前,他也去过佐山见过老人。老人发现一下子多出一个年龄大得多的儿子,会不会被吓着。
这是苯男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但最终他决定还是不去打扰他们,让他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苯男终于又回到恩城。他的车还停在火车站附近的停车场,开车到了公司,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的打算。按他的测算,现在的苑女还在监外就医,那么她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家里,二是办公室。其它地方她是不能去的。
而芪子眼下还是只一名负责具体事务的副总裁,没多少实权。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和芪子进行那次重要的谈话,这是关键。
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他心里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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