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的身体渐渐再随水流越飘越沉，一群黑鱼也如蜂拥一般围上，我爬在石桥上转身想要看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
过了很久，应该是很久很久，久到身上的水干了大半，久到四肢酸痛的无法挪动。
鱼群早已不知游到了哪去，水流湍急，血红已经被冲刷，但我依旧盯着那同一个位置。
强子在那里……
兄弟在那里……
救不了他，总得送他最后一程。
或许我当时并没有这么想，只是呆愣愣地不知所措罢了。其他人也同我一样沉默地看着水流，只有刘湖水和李乐在哭。
平时，他们和强子最亲近，强子一直很照顾他们，男儿有泪不轻潭已经不适用了。
我不知道被谁架起了身子，坐在了石桥上。但是脑中仍旧混乱无比，全部都是挥之不去的强子的身影。
从刚入军营，相比五头儿的喳喳呼呼，强子算是安静的人。
之后训练，和大家熟悉之后，才发现他特别的认真守矩，安排他做什么从不挑剔。
没有钱九猛、没有五头儿活、没有细嗓子多嘴也没有大贵出身好……
但强子就是最质朴、或者说是我们当中最像士兵的人。这样一个人，谁也不会想到石头一般的他会在最后的时刻硬是燃烧了生命……
那红色，不适合他……
我已然没有办法再从情绪中抽出来，就连刘湖水和李乐停止哭泣，我都无力反应。附近传来了董卯书的声音，他恢复冷静似乎是要让我们离开石桥，好像在另一端找到了桥梁通向的地方，又一个“门”。
老王也把装备都拽了上来，收拾好我们仅剩的东西，细嗓子把我扥起来，虽然知道这石桥的确不是能长久停留的地方，但我却像是丢了魂似的，只是机械地随着移动，眼前就剩下刚才的一幕幕了。
在石桥上走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还是停滞着，踌躇不前。
直到我再感受不到那令人眩晕的光芒，这才发现我们已经走过石桥，又重新回到了石壁中的“宫殿”里。
这里的黑暗依旧的令人恐惧，与那异样的白光宛如天堂地狱的对比。但是谁又能知道，这两边不过是同样的炼狱。
甚至那“天堂”才更让我不愿记起。
董卯书彻底成为了领头人，这边的石壁里只有一条通道，所以顺着走就可以，而两边的墙壁依旧是人为修筑，几乎没有特别不同的变化，但是走过的人却仅剩下七个……
对于我来说，那伤残，狼狈，无望通通融进笼罩我们的黑暗。变本加厉的打击着原本就遍体鳞伤的我们。
谁都没有心情再打开潮湿的手电，谁都没有再说些什么，好在这段向上的通道不长，而走出通道迎在面前的，又是幽光中的另一座桥。
我没有什么感觉的抬抬眼，这新的一座桥，明显是搭建在石壁两边的建筑当中，不过这桥是竹制，不宽，中间还有一处断裂。这里没有的会发光的珠子，但是，却有两盏油灯顶在“桥墩”处。
或许不久前有人走过，不过强子的死已经淹没了我所有的其他想法，唯一的也只是逃离。
站在通道的尽头借光往下瞄一眼，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土壤，我们应该是置身在建筑中深层的某处。可是底下却是深渊，以那跳动的烛光都不可能看清它到底向下修建了有多深。四壁直直地被砖垒起，或许比河水还要低下一重，如果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但我们现在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只有这一条路，只有往前走。
“潘哥……走吧……”
董卯书回头看了我一眼，一脚就踏在了那竹子上，毫不犹豫。
我当时应该还是没有意识回应他，只是看那单薄的身影，越走越远。
到了断裂处，董卯书好像摇晃了一下身子，他抓着像是扶手的竹子稳定了一下，这才躬身跳过去。这些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竹子颤了一下，不过还结实的没有松动的迹象。
接着老王带着装备也走了上去，他先将东西都丢过去给安全的董卯书，然后自己也跟着重复了一遍那些动作。
我和细嗓子站在“队伍”的中间，这竹桥每次只能供一个人走，细嗓子不能扶着我一起，他晃了晃我的肩膀:“班长……算窝求尼了，尼不要再这副模样咯好伐……尼先安全的过去行不行？”
“嗯……”
细嗓子的口气从来没这样过，我嗯了一声点点头，虽然体力很差，但是跳过一处断裂应该不成问题……
我放开他的手，踩上竹子，听着那吱扭吱扭，总算到了那处断裂。
董卯书和老王就在对面，一个背着装备在石壁那边等着，一个在竹桥上紧紧盯着我。
虽然不知道下面有多深，可就因如此才慎人，我又清醒了一些，注意力集中起来，使劲儿地跳了过去。
脚落到那边的竹子上，震得我腿上伤口一疼，身子一偏就要往后张。
啊……
好像要掉下去了……
一瞬间我只瞪大了眼睛，我很清楚就这么掉下去的后果。
这就是见死不救的报应吧……
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去陪强子了……
我的心里没剩多少求生的念头，所以也没有什么动作。
但是董卯书却一把把我拽了回来，弄得他也险些掉下去。我一下站稳在竹桥上，不管怎么样还是惊得有些喘气不停。
可下一秒董卯书就拽着我直接下了竹桥，老王跑上前和我都想说点什么，却被董卯书的大声打断了，他狠狠掐着我的手腕，眼中全是怒火:
“你在干什么？你他妈知道你可能掉下去吗？！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强子已经死了！！”
“小董……”
我第一次看到董卯书这么激动，他掐得我胳膊生疼，提醒着我他是真实的，他说的也都是现实。
老王似乎也被董卯书的架势吓了一跳，喊了他一句，可是被我刚刚的“自杀”行为激怒，董卯书还停止不了爆发。
“你丫先闭嘴！”
“……”
“潘哥我告诉你，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难道要辜负他们吗？你必须活下去！”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活的他妈不应该是我！”
我脑中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我终于找回了意识，但是却像潜伏期到了头，我甩开董卯书的手对着他大吼，“是我害了他们！什么狗屁冒险？他妈的是我带着他们送的死啊！还救人呢……还出去呢……他们不应该死的……不应该死的！”
“但你救了我们！如果活祭是真的，我们一个都活不了！你没有错，你一定得活着离开这儿，不然他们的死就没意义了！”
“……你什么意思？”
这话不对，我盯着董卯书，一股陌生的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见我激动的质问于此，他突然不说话了。
“董卯书你丫什么意思？！”
剩下三人因为这边的情况都迅速赶了过来，细嗓子和刘夺拉开我，刘湖水和李乐则挡了挡董卯书，而老王不知道因为什么，垂着旁边的墙壁在哭。
我们的眼睛都是通红，我瞪着董卯书看着他一脸悲痛的望着我。
他依旧不回应我的质问，而我在细嗓子和刘夺的阻拦下没有冲上去揪着他狠狠揍一顿。可头却开始越来越疼，虽然没有以前身体上的那样钻心透骨，但却让我在此时此刻清晰的感觉到了一直以来积压的痛苦和悔恨。
都是我害的……
我倒退两步，躲开细嗓子和刘夺，撞过老王就朝这边的新通道里跑去，腿很疼，心更痛。
身后是他们追赶的声音，我知道我跑不了多久，但是就是想要狠狠地发泄。我甚至想用匕首砍自己几下，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我的泪水又要滑落。
直到我无力的停下脚步，肺里就像要炸了一般。
后面的他们大叫着追上，然而除此之外，我还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潘子？”
脑袋还是混乱，不过熟悉的音色还是使我艰难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跑到了一个石室里，而站在我面前的，是拿着手电的吕丈。
意料之内也在意料之外，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他，如果是不久前，我一定会质问他一切，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了理智。
我冲上去一下就抡了一拳，但是因为腿软，这一拳只擦到了他的衣服边儿。
吕丈皱着眉很轻松地钳住我的手，不知道他看见了一张怎样的脸，便又松开了。
我还是用拳头打到了他，即便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力量。
吕丈什么也没问，任由我最后抓着他的衣领。估计他也看到了追上来的董卯书他们，竟是扭头朝身后喊了一句:“过来吧，是潘子。”
我条件反射地往他身后看去，这一看，泪水一下子决了堤。
应该有十天了，能看到他完好无损地从阴影中走出来令我止不住地颤抖……
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是五头儿。
我哽咽着开口：“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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