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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一个里外两间的房间。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

外间，厚厚的窗帘，黑暗中，小虎正往弹夹里压子弹。

里间，厚厚的窗帘。昏暗的灯光下，高岩正与丁导演密谈。

丁导演：“这些年，上海的白色恐怖太厉害。我发展的党员都是口头申请，口头批准，我与每个党员都是单线联系。我正在将他们的情况整理成文字，过几天整理好后就交给你。”

高岩：“老丁，所有党员都由你一个人单线联系，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发生意外，这些党员怎么办？”

丁导演：“我有一个替代人，她也能联系上下边的党员——”

高岩：“噢——老丁同志，在与组织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你以中共上海特别市委名义发展党员，建立组织，这是可以理解的。请你尽快将你联系的党员关系移交给我。中央指示，完成移交后，马上送你到延安。”

丁导演：“我能不能不去延安？我希望中央承认我们这个上海特别市委，我愿留在上海工作。”

高岩：“这样吧，我们将你的意见向中央汇报。”

丁导演：“如果一定要让我去延安，我希望能带着我的那个替代人一起去。”

高岩：“你选定的替代人，一定是可靠能干之人。你们两个有一人留下来对工作会更有利一些。”

丁导演：“她到延安也能发挥大作用。这个女同志多才多艺。”

高岩：“噢，多才多艺，女同志。是不是已成为你的爱人？”

丁导演：“也可以说是吧——”

高岩笑了：“呵，呵，那应该让你们同行。敢问她的芳名？说出来，我可能会认识的。”

丁导演：“我会将组织的情况整理好交给你，她的情况也在里边。”

高岩：“嗯——那好吧。老丁，你和周之光——姚开平有来往吗？”

丁导演：“来往谈不上，偶尔见见面，也很冷淡。我说我也脱了党。他不知道我仍然在发展组织。”

高岩：“哦——”

丁导演：“他的夫人和我们一个同志关系十分密切。”

高岩：“他的夫人和我们一个同志？那你一定了解他一些情况了——这个人现在的政治态度怎么样？”

丁导演：“相当糟糕。他取消工头，实行定额管理，多劳多得。许多工人看到自己比以前挣得多了，没有意识到资本家赚得更多，意识不到资本家对他们的剥削，阶级觉悟都快没有了。列宁同志讲，英、美两国的资本家用剥削殖民地人民的钱收买本国工人阶级。所以英、美两国的工人阶级难以发动起来实行阶级斗争。姚开平他搞的这一套也是在收买工人阶级。这个人还在厂里搞劳资调和，骗全厂职工入股，入一股赠一股。他这是想把工人阶级也变成资产阶级。”

高岩：“噢——”

丁导演：“听说不断有资本家到他们厂里参观学习。如果所有的资本家都像他这样搞下去，无产阶级都会变成资产阶级。那样一来，无产阶级都没有了。我们还怎么搞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怎么推翻国民党反动派，建立我们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呢？他这一套对革命危害极大。前些天，反动资本家扈显扬也带着儿子和白俄老婆到他们厂里参观学习，之后宣布对随厂迁往内地的工人也要赠送股份。听一个同志说，钟修齐、姚开平也将一部分机器悄悄低价卖给了扈家。扈家坚决反共，是我们的敌人。他们两家关系密切，走得很近。敌人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敌人。”

高岩：“敌人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敌人？老丁，我上次给你的文件你还没有认真学习吧？”

丁导演：“看了一些，老高，和国民党合作，我想不通。国民党杀了我们多少人？我们怎么和他们合作。我们应该趁老蒋和日本人打得不可开交，抓住时机恢复我们以前的根据地，发展红军。怎么能将红军交给国民党呢？高岩同志，说实话，如果不是你来找我，如果你这个特派员换成别人，我决不会相信。我可能将他当作叛徒。这些年，我们让叛徒害苦了，我不知道全上海还有几个像我这样的共产党人？顾顺章叛变、向忠发叛变，多少党的高级领导叛变？我的直接上级刘一根失踪，多少好同志被敌人逮捕杀害。我们这些失去联系的人就像瞎子一样，在黑夜里寻找党，可是又不敢相信生人。如今遇到了你这个当年的老领导，你却传达这样的指示。高岩同志，我要到延安——我要向中央提意见。”

高岩：“老丁，你的情况我知道一些。你在最困难的时候能坚持下来，而且还发展了组织。可是，你这些年和党中央失去联系，思想已远远落后于形势。这样吧，你先跟我到香港，在那里好好学习一些日子，然后再说去延安。老丁，请相信我，你抱着这样的态度去延安，我不放心。”

丁导演：“老高，我相信你。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哎，现在延安是毛泽东当家，还是张闻天当家？周恩来排在第几位？”

高岩：“遵义会议后，张闻天是党的总负责人，毛泽东主要协助周恩来指挥军事。现在恩来同志主要做统战工作，负责与国民党谈判，毛泽东主持军队工作。闻天同志、恩来同志、朱总司令对毛泽东很尊重。哦，我记得当年是你陪毛泽东在湖南考察农民运动的？”

丁导演：“是的。许多材料都是我提供的。老毛写完后还让我修改，我加上了许多话，有些话发表时候删掉了，如越穷越革命，无家无业的流民是革命的急先锋等。其实，在城市也一样。哪个厂工人的工资最低，日子最不好过，哪个厂的工人就最容易起来与资本家斗争。那些没有成家的年轻工人斗争性最强。”

高岩：“老丁，你讲的有一定道理。噢，你再想想，姚开平自己有什么反共言论和行动没有？”

丁导演：“公开的反共言论和行动倒没有。他是从特科出来的，知道我们的规矩。不过，李青云听钟圣英说——”

高岩：“老丁，对不起，我打断你一下，你刚才说李青云——这个李青云是不是报纸上说要演电影女一号的李青云？钟圣英就是姚开平的太太吧？”

丁导演有点后悔说出李青云，便叹口气说：“全上海我就知道这一个李青云。她是我发展的一个党员。钟圣英就是姚开平的太太。这个时候——”丁导演看看手表，“姚开平现在正抱着资本家的大小姐睡觉呢。”

高岩：“李青云是你发展的党员——钟圣英呢？”

丁导演：“怎么？你认识她们吗？”

高岩：“不认识，我是在报纸上看到李青云要出演一部什么电影的女一号，钟修齐的女儿、姚开平的太太钟圣英也要在里边出演角色，还看到过她们和另外一个女人穿军装的照片。”

丁导演：“噢，原来是这样。那个电影是我筹拍的，那张照片也是我照的。她们三个中，只有李青云是我组织里的人。另外那个女的叫宋秀娣，是七七事变后从海外回来的华侨。宋秀娣的母亲当年难产死后，她的父亲将自家的两个厂交给钟修齐经营。宋秀娣的父亲现在是盛华职工医院的院长。我们将在他们的医院取景拍电影。钟圣英非要这个女人也在电影里演个小角色。”

高岩：“嗯——”

丁导演：“李青云听钟圣英说，姚开平在家不止一次对钟圣英说，他当过国民党，也当过共产党，烦了，以后不管什么党都不参加了。这可能是他真实的想法。这家伙一心想着做生意办工厂，对抗日救亡也不热心。不过钟圣英不仅抗日救亡的热情十分高涨，还向往共产主义。她想参加共产党，还想到延安去。”

“嗯——”高岩十分注意听着。

丁导演：“钟圣英还跟李青云说，当年姚开平自首书的名字是钟修齐替他签的。姚开平没有出卖我们的同志，这一点，我不相信。”

“老丁——”高岩举起手，打断老丁的话，“姚开平当年自首书上的签名我们并没有看到。敌人当年不是也在报上登出了伍豪同志的自首书？当年顾顺章说他是叛徒，根据是他被捕后，我们又被捕了两位同志。后来我们查清，那两位同志是由刘一根叛变供出的。”

丁导演：“原来刘一根也叛变了？”

高岩：“刘一根带着敌人给的奖金，和老婆陈冰一起去了德国。他欺骗陈冰同志说去德国是组织所派。到了国外，陈冰同志才知道他已叛变，他们花的钱是刘一根用自己同志的鲜血换来的。他们在德国遇到了叶挺将军。陈冰同志在叶挺将军帮助下离开刘一根回到国内，抗战爆发后，陈冰同志到了延安。前些时候，我们一起从延安乘汽车前往西安，途中遭遇土匪，陈冰同志不幸牺牲了。”

丁导演：“陈冰牺牲了，太可惜了。你不知道，我和陈冰是同学，我们曾经——刘一根这个叛徒。等革命成功了，我到德国把他抓回来枪毙掉。”

高岩：“钟修齐求孙夫人出面说情，钟家又给齐有田送了一大笔钱，齐有田才将姚开平放出来。齐有田想利用我们除掉姚开平，又制造姚开平是叛徒的假象。”

丁导演：“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俞宝蓉的妹妹俞宝莹现在在钟家工厂当财账部长。姚开平对俞家相当照顾，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俞宝蓉也不是叛徒？俞宝蓉供述姚开平是她的入党介绍人，还出卖了另一个同志——这些情况可是狱中出来的同志说的，难道也是敌人有意制造的假象？还有报上登出的姚开平的自首书的签名？”

高岩：“钟修齐向孙夫人说，姚开平自首书的签名是他模仿姚开平笔迹签的。孙夫人相信钟修齐，恩来同志相信孙夫人。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到现在为止，姚开平确实没有出卖过我们的人。这样吧，你跟李青云说，叫她注意姚开平的政治态度。”

丁导演：“老高，这个人即使以前没有叛变，现在在思想上也叛变了。他现在搞的一套，对革命危害极大，如果他这一套让所有的资本家都学去，以后无产阶级都没有了，我们还怎么搞无产阶级革命？我建议把姚开平除掉。”

高岩：“老丁，你准备一下，过几天跟我一起到香港，你现在需要了解当前国际国内形势，学习党的新的方针政策。现在我们的革命事业就是抗日，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抗日。我们连蒋介石都要团结，我们怎能这样对待姚开平呢？”

丁导演：“这个姚开平比蒋介石更反动、更阴险——”

高岩：“老丁，这样吧，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你还是先跟我到香港。”

丁导演：“好吧，我听你的。不过，我们这个电影剧本已改好。又有人表示愿意投资，我拍完这个电影再走吧？”

高岩：“电影让别人拍。你跟我到香港。”

丁导演：“那好吧。我服从你的决定，特派员同志。还有个问题，就是钟圣英的问题。我刚才已向你讲过，这个女人不仅抗日热情高，还信仰共产主义。她察觉李青云和我们有关系，几次要求参加组织。我们是不是可以将其发展到我们的组织里，利用她对付姚开平。不然的话，我担心姚开平会把她也改变——这个女人一方面对姚开平不满，一方面又十分天真，她说，让姚开平把工厂发展大了，等她父母一不在，她就将工厂全部分给工人——”

高岩：“她这样说过吗？老丁，她的这些想法可能是一时冲动，再说她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先不要着急发展。”

丁导演：“好吧，我听你的。你是中央特派员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