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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秘密地点。丁导演正与李青云谈话。
丁导演:“李青云同志,我们党内的事情也相当复杂。有些人白色恐怖时夹着尾巴从上海逃走了。现在形势好转了,他又跑回来当领导。这个特派员一来就要我将发展的党员都交给他,然后送我到外地。”
李青云:“他让你到外地,把我们都交给他领导?”
丁导演:“这个人还向我打听姚开平的情况。当年他们在一起工作过。”
李青云:“他会不会是想除掉姚开平?”
丁导演:“不像。他只是了解姚开平的思想状况,这个人以前和姚开平关系很铁,他说姚开平当初并没有叛变,我看他是想把姚开平再拉回党内。”
李青云:“那姚开平当年到底叛变没有?”
丁导演:“当然叛变了——不过,叛徒跟叛徒也不一样,有的写了自首书并出卖同志,有的写了自首书,说共产主义不符合中国国情,以后再也不做共产党了,但没有出卖同志。有的叛徒把知道的同志都出卖了,有的只出卖一两个;还有的只出卖下级,不出卖上级。有的后来死心踏地跟敌人一起干了。有的出来以后不给敌人做事,做别的营生了。据我掌握的情况,还有的女叛徒出卖了同志怕出来后被我们除掉,干脆和特务头子结婚,跟敌人成了夫妻,生儿育女。”
李青云:“还有和特务头子结婚的?”
丁导演:“有。叛徒们的情况也相当复杂。”
李青云:“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丁导演:“革命中什么样的情况没有呢?有的女同志假装同意和看上她的敌人结婚,和敌人同居一些日子又悄悄跑出来。对这样的女同志,我们是不按叛徒对待的。”
李青云:“和敌人同居了,睡觉了,还不算叛徒?”
丁导演:“只要不出卖同志,不写自首书,就不算叛徒。当然和敌人睡觉这种事毕竟也不光彩,我们不提倡用这种办法逃出来。但我们也不能责怪这些女同志,我们还要替这些女同志保密,恢复她们的党籍,让她们以后继续为党工作。”
李青云:“丁导演,你放心,我如果被敌人逮捕,我绝不会和敌人睡觉的。宁死也不会和敌人睡觉的。”
丁导演:“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让敌人将你逮住的。一旦被敌人逮住,敌人对女人是十分残忍的,你又这样漂亮,敌人——你知道姚开平原来的爱人为什么当了叛徒?敌人当着她的面强奸别的女同志。”
李青云:“我听说过一点,那个女的是俞宝莹的姐姐,叫俞宝蓉。她不是死在监狱里了吗?”
丁导演:“是的。她确实是叛徒——姚开平也是叛徒。即使他没有出卖同志,自首书肯定也是他写的。报上的自首书影印件,上边有姚开平的签名。姚开平的字迹我认识。那签名就是姚开平的字迹。特派员硬说,是钟修齐模仿姚开平笔迹签的。这是为了替姚开平开脱。他们过去关系相当铁。如果他将姚开平拉到党内,势必重用姚开平。我和我发展的同志都将成为他们的下级。”
李青云:“共产党内也这样啊?都想当老大?”
丁导演:“你进演艺圈也有一些时间了。党也是一个圈。圈圈里的情形都差不多。拿国民党来说吧,当年陈其美为什么要派蒋介石刺杀陶成章?陈其美和陶成章都是反对清朝参加辛亥革命的革命党。可是上海光复后,陈其美和陶成章都想当总督,陈其美就派蒋介石把陶成章杀了。国民党内部,蒋介石、汪精卫为什么总是不和,也是为了争当老大。共产党里也一样。因为共产党是地下活动,许多事人们不知道。”
李青云:“原来是这样啊——”
丁导演:“所以,一个人不管入什么党,都要跟对人。具体地说,就是要跟上一个信任、赏识自己的上级领导。哼,这个特派员领导过我,当年,他是队长,我是组长,也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后来去了江西中央苏区,跟着大部队长征到延安。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了中央特派员,给我发指示下命令,想把我手下的党员都抓到他手下,却又不相信我。我说姚开平现在思想很反动,他在厂里搞劳资调和,麻痹工人,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我看,他根本没有听进我的话,还是想把姚开平拉到组织里。”
李青云:“你是说特派员吗?特派员他还要去找姚开平?”
丁导演:“我估计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他刚到上海时,我向他借钱,他手头没有一点钱,可是昨天一见面就给我一千元活动经费,我估计他可能找过姚开平——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他想把姚开平拉回来做他的死党。当年姚开平被定为叛徒,上级派我去除掉姚开平,他坚决反对,说服上级取消了行动。事后他还给姚开平家送过钱。”
李青云:“你带我见见特派员,我也替你说说话,把你的工作情况汇报汇报。”
丁导演:“见他?见他干什么?难道你想高攀他吗?你是我发展的,是我的人。我发展的党员才不会交给他。我发展的党员,是我的成绩。你听我说,你就是想攀他,人家也不会相信你的。你是我的人,永远都是我的人。我决定不再和他见面,我要亲自去延安,直接向党中央报告我这几年的工作。我相信我如果到了延安,我会争取党中央直接领导我们这个组织。如果我被派回上海做领导工作,我就提拔你当副手。如果我还留在延安党中央工作,我就建议你担任上海这个党组织的一把手,或者把你也调到延安的党中央工作。”
李青云:“丁导,让我和你一起去延安吧!”
丁导演:“不行。我们两个不能同行。我们一起去,如果路上让敌人逮住或是到延安仍不被重用就不好办了。我一个人先到那边。我走之前,要把我手下地下党员的名单和联系方式都告诉你。青云同志,如果我三个月之后不回来,或者不派人来联系你,你就自己去延安向中央的毛泽东汇报。毛泽东现在虽然不是共产党的一把手,可是管军事掌军权,掌军权的以后肯定是一把手。当年我陪毛泽东在湖南考察过农民运动,他对我很信任。现在西安和武汉已有共产党公开的办事处。特派员说,上海很快也会有我们公开的办事处。你通过办事处到延安,但千万不能将你掌握的党员告诉办事处的人,一定要到延安向毛泽东直接汇报,就说是我——丁为生让你向他汇报的。你这样说,毛泽东一定会接见你。这样你就接近了共产党的最高层。青云同志,在任何组织内,都是讲等级的。上级,有许多特权,可以指挥人、命令人,甚至决定下级的前途命运。你要想当上级,首先要接近上级领导,特别要想办法接近最高领导。当然光接近领导也不行,还要有成绩有功劳。这些党员就是你的成绩和功劳,绝不能拱手让给别人。”
李青云:“明白。谢谢你!你不仅是伟大的电影导演,也是我的人生导师。伟大的人生导师!”
丁导演:“世事太复杂,我的脑子有时候不够用。让我再想想。我和特派员说到姚开平时,我说到了你和钟圣英。我说你已经入党,钟圣英也想入党。当时他就说,‘李青云,就是那个报纸上讲要演什么主角的李青云吗?’他还说钟圣英这样的人暂时不要发展。他说,他没有见过你,只是在报纸上知道你和钟圣英,可我却感到他好像认识你和钟圣英。我走后,他可能会来联系你。你记住,千万不要向他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当然,也可能他不会来找你,因为我听出来他不信任你,也不信任钟圣英。”
李青云:“他不信任我,也不信任钟圣英?”
丁导演:“嗯,是这样的——考虑到我可能会留在延安党中央工作,那样的话,中央就会再派人来领导你们。我给你一个中央来人联系你的暗号。这个暗号我只说给你。中央来人联系上你以后,你就是这个组织的一把手。我发展的党员都是我单线联系的。下边的党员之间,即使彼此之间是熟人、朋友,也不知道对方是共产党员。我走时,将你联系他们的暗语告诉他们,你用这暗语去联系他们,你就是他们的上级,他们以后都是听你指挥的下级。”
李青云:“丁导,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丁导演:“青云同志,我现在就把我这几年发展的党员的名字、职业、住址都给你。”
丁导演脱下皮鞋,使劲掰掉鞋底,从鞋底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我发展的党员名单和他们的职业和住址,都写在里边的纸上。我才不会交给他。这,只有一份,我交给你。你联系上他们,你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做什么。如果我三个月没有音讯,也没有人来联系你,你就直接去找党组织。记住,一定要见中央一级的领导才能说出真实的组织情况。”
李青云:“谢谢你。丁导演,我相信你会一路平安到延安。我盼望中央派你回来领导上海共产党,我愿意在你领导下工作。我愿意当你的副手。”
丁导演:“哼,特派员——狗屁!当年他就是个队长,就因为他夹着尾巴逃到苏区跟着红军走到延安,现在就以中央特派员身份回到上海,命令我交出我发展的党员给他。我说,为了工作,我借了五千多元外债,现在手头没有一点经费,全靠下边党员交的一些党费。还有一些党员,生活十分困难,交不起党费,急需救济,希望他给我六千元经费,可他只给我一千元。我提出把这部电影拍完再走,他也说不行——哼,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亲爱的李青云同志,去延安之前,我会通知到每个同志,说我奉党中央之命到延安汇报工作,大家各自潜伏等待组织来人联系。任何人不能以个人名义和国民党合作,更不能和其他共产党组织发生关系。上海其他地下党组织都可能有叛徒。延安党中央只承认我们这个特别市委。我走后,你要积极地秘密地发展新党员。比如扈汉兴、钟圣英,包括那个宋秀娣、阿金都可以发展进来。不管在什么时候,任何党派里都是要论功行赏的。你手下有多少人,上边就给你多大的官。”
李青云:“谢谢你,丁导演,今晚我不走了。”
丁导演:“这个不太好吧。扈汉兴马上也是我们同志了。不过,你如果在我这里,我会帮助你把名单、地址、联系暗语都牢牢记在脑海里。你年轻、聪明,你跟我在一起一两天,肯定能记住。你把这些记在脑海里,把这几张纸烧掉,以后也不用担心名单丢掉或被敌人搜去,对你、对下边的同志都更安全。”
李青云:“我能记住。剧本上的台词我都能很快记下,丁导,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向你表示我的心意。人生真是需要指导。你的指导对我太重要了。我现在就开始记。你帮我一起记,把这张表上的一切都记在脑子里。今天晚上你帮我一起记。”
丁导演:“李青云同志,谢谢你——啊,太冷了。你冷吗?我能拥抱你吗?”
李青云:“谢谢你,我爱你——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其实早就爱上了你,你为了革命却让我和扈汉兴谈恋爱。你太伟大了。”
李青云和丁导演紧紧拥抱在一起。
丁导演:“我早就想过,像你这样的好女人不能属于某一个男人。只属于一个人,就是浪费。你应该嫁一百个男人,有一千个、一万个情人——马克思在《家庭和私有制的起源》里说过,凡是在历史上出现的,一定会在历史中消失。马克思还说,共产主义的全部理论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消灭私有制。家庭是私有制的体现形式,将来家庭也是要消灭的。这就是说,婚姻也要消灭的。在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社会里,只有爱情,没有婚姻。男人和女人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在一起睡觉,生出的孩子由公社的幼稚院养育,孩子长大后,不知其母,也不知其父,把所有男人都当他的父亲,把所有女人都当他的母亲。而所有男人、所有女人都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没有婚姻约束的爱情才是真正自由平等的爱情,没有家庭的社会才是真正自由平等的社会。在那样的社会里,曾经发生在你身上的悲剧将绝对不会发生。你想想,家庭都没有了,还有什么门当户对?还有谁会因为家庭变故而失去美好的爱情。也许到了那时候,丈夫、妻子、父亲、母亲这样的称呼也会消失的。也许到了那个时候——”
李青云:“亲爱的,你对共产主义懂得真多,共产主义太美妙、太浪漫了,那就让我们提前进入共产主义天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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