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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子湾村北山坡山神庙前的一块平地上。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竹竿临时搭起的台子上方写着“浙西民众抗日军成立仪式”。

台子上后边一排桌子，桌子后边坐着一排老年人，两个白胡子老头坐在中间，其中一个是郭老先生。他们前边的桌子上放着一鲜红的绸布卷。在他们身后，郭老先生的三儿子郭孝成穿着青色长衫立在郭老先生身后，双手捧着一个红绸包着的长条状的物件。

台子前边架着缴获的日本枪、钢盔，日本人的绿毯子、黄军装。两侧和后边都是老百姓。台下中间站着穿军装的人们，霍二彪、钟圣英、宋秀娣站在最前边。

钟圣英、宋秀娣穿一身新灰军装，腰里系着武装带，手枪背在后边。钟圣英还背着一个皮公文包，是霍二彪他们缴获日本人的。宋秀娣背着一个药箱，那是郭老先生叫村里的木匠用干桐木和干竹子做的。

老郑走到台上对郭老先生耳语几句，走到前台大声说：“浙西民众抗日军成立大会现在开始，请前清秀才，德清县参议员郭承义老先生讲话。大家鼓掌——”

郭老先生站起来走到台前中间站定。

郭老先生：“抬望眼，大好河山；低头看，父老乡亲。细思量，小日本欺人太甚！”

霍二彪扭脸小声跟钟圣英说：“老先生又做诗了。”

钟圣英严肃地看一眼霍二彪，又看台上的郭老先生。

霍二彪也立马严肃，转脸向着台上。

郭老先生：“日本倭寇从明朝起就犯我海疆，掠我财宝。清政府无能，割让台湾。清政府垮台，民国初立就陷入内乱，日本人乘机占我东北三省。去年又悍然占我北平、上海、南京。蒋委员长誓死不降，率国军将士与敌血战。日本人虽占我城市，可是它国小兵少，却无力占我乡村。蒋委员长号召，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只要我等广大民众响应蒋委员长之号召，全民抗战，我们就一定能打败日本人。可是，湖州和德清县城、安吉县城都被日本人占了以后，当官的都跑了。日本人组织维持会，为他们收粮食，收了粮食叫日本兵吃饱了打中国军队，杀中国百姓，奸中国妇女。德清城的日本宪兵大队长小山给我送信，请我到德清城共商中日亲善，我今天就将这信一扯两半——”郭老先生掏出两张写着毛笔字的白纸一扯两半,“你们都是干将、莫邪的子孙，祖宗在天上瞪大眼睛看着你们。我们都是炎黄的子孙，炎黄二帝也在天上看着我们。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的。我不怕这里混进的汉奸，有汉奸在更好，你回去报告小山，就说我郭承义说了，日本人想与我们亲善，那就请他们退回日本老家，派出使者，我们接待。你叫日本人好好想一想，如果我们到他们日本，一边占他土地、杀他乡亲、奸他姐妹，一边又说跟他亲善，他日本人会答应吗？己所不欲，勿施与人。只要日本人还占我一寸土地，我们就坚决不与他亲善！就要和他战斗到底。现在，我宣布，浙西抗日军正式成立——”

老郑：“鸣炮奏乐！”

炮乐毕，郭老先生继续讲：“各位乡亲，我们有幸，国军淞沪抗战中的大英雄——霍二彪应邀担任我们浙西民众抗日军的司令。霍大英雄在淞沪抗战中奋勇杀敌，霍大英雄的事迹被人写成文章，霍大英雄的光辉形象被人拍成照片都登在上海的报纸上。乡亲们，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个猛虎能带出一群猛虎，一个英雄能带出一群英雄。拿旗来——”

原来坐在郭老先生旁边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双手拿起桌上的红绸布卷，慢慢站起，慢慢走到郭老先生跟前，捧给郭老先生，郭老先生慢慢拿起抖开：是一面红色军旗，上边绣着白色大字：浙西民众抗日军。

郭老先生接过军旗高举过头：“霍大英雄，霍司令，请上台受旗。”

霍二彪一步跳上台，向郭老先生敬了个军礼，又转身向台下敬了个军礼，才接过郭老先生手中的军旗。

郭老先生：“霍大英雄，霍司令，你接过这面军旗，等于接过了保护这一片乡亲们的责任。孝成，拿剑来——”

郭老先生的三儿子郭孝成捧着宝剑快步走到郭老先生面前，郭老先生并不接，而是刷地拔出亮闪闪的宝剑。郭老先生身手还如此敏捷，人们好像都没有想到，台上台下一阵喝彩声。郭老先生手持明晃晃的宝剑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又将宝剑插入鞘中。人们又是一阵喝彩。郭老先生这才捋捋胡子，向宝剑深鞠一躬，缓缓接过宝剑，郭老先生说：“这把宝剑是我祖上所传，高祖从中原带到江南，传至我已一十二代，我今天将我郭家这祖传宝剑赠予霍大英雄——”

霍二彪一听，立马向宝剑鞠躬。鞠了一躬，又鞠一躬，又鞠一躬。三躬之后伸直身子等着郭老先生赠剑。

郭老先生却不紧不慢地转身看看台上台下的人们说：“我今天赠宝剑给霍大英雄，就等于是皇上将尚方宝剑授予大将军。军令如山，这宝剑一可斩敌，二可斩违令者。霍大英雄，请接剑——”霍二彪俯身接过宝剑，向郭老先生深鞠一躬，又向后台老人们深鞠一躬，又向台下深鞠一躬，这才昂起头说：“请郭老先生和乡亲们放心，我，霍二彪，河南陕州渑池人，我发誓：凡以后遇敌对阵，我必当冲锋在前，奋勇杀敌，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保护父老乡亲。抗日军全体向乡亲们宣誓：抗战到底！抗战到底！”

台下的穿军装的自卫军官兵一起喊：“抗战到底！抗战到底！”

钟圣英目不转睛地盯着霍二彪，也可着嗓子喊：“抗战到底！抗战到底！”宋秀娣也喊了，但还克制着。宋秀娣看着钟圣英目不转睛看着霍二彪的表情，也注意到郭老先生和霍二彪十分注意钟圣英和她的反应。尤其是霍二彪，霍二彪看着台下的目光，总有一股——就像从一束大光束里又分出一道亮光射向钟圣英。宋秀娣感到，霍二彪在台上的一招一式，好像都是为了表演给钟圣英看。

这时候，台上郭老先生向霍二彪点点头，转身走向后边的座位。

老郑：“请霍司令讲话——”同时去搀扶郭老先生。

霍二彪：“乡亲们——”

老郑对郭老先生耳语了几句，郭老先生又转身走到前台，向霍二彪摆摆手：“让我再说几句——乡亲们，真是年龄不饶人，我把几句要紧话漏掉了。我现在补上。大家都听着，我，郭承义，今年八十有二，不能挥宝剑上阵杀敌，但我抗日之雄心不老。我宣布，从今年起，到把日本人打出中国止，凡租种我家土地的人家，再也不用向我家交租。应交租谷，都存于各家。权当抗日义勇军的军粮，我写粮票给霍司令，抗日义勇军拿着我的粮票，各家管饭就算交了租谷——还有，近来一些互相有仇的人家，以为天下乱了，就可以像韩小四那样乱来。以后谁敢乱来，霍司令就带兵抓他，我判了他，把他关在山坡上的窑洞里。我的话完了，请霍司令给大家讲话——噢，还有一句要紧话，以后我们这些村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前来看病取药，我一概分文不取。还有自卫军的宋医官，大家看，宋医官就是下边站着的这位，两位女军官，宋医官是上海大医院的大夫，她旁边的女军官，姓钟。钟小姐是上海的大记者，霍司令的文章就是钟小姐写的。过一会儿，她们也要讲话——这回全说完了。下边请霍司令接着训话。”

人们热烈鼓掌，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郭老先生慢慢转过身，走回座位。

霍二彪一手拤腰，一手挥舞着，慷慨激昂。人们严肃地听着，可是人们忽然笑起来。台上的霍二彪愣了一下，又慷慨激昂地讲，人们慢慢又严肃起来。

宋秀娣看着旁边，钟圣英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霍二彪，霍二彪也不时地看钟圣英。霍二彪越来越慷慨激昂。宋秀娣微微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