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梦（二）

慕品昕找到了一直守着原涵江的白雅雅时,她神色恍惚,面容苍白,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早已浮肿,还有一圈厚厚的黑眼圈,对于慕品昕的到来她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他怎么样了?”

白雅雅呆呆的看着病床上睡着的原涵江,声音有些干涩的说:“原大哥的眼睛看不见了。刚才醒来的时候,一直叫着姐姐……医生给他注射了镇静剂,睡着了。”

慕品昕讽刺的笑了笑:“他疯了吗?竟然会叫着果筠。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他?是不是只要是果筠的东西你都会喜欢上?都想去拥有?”

白雅雅苍白的脸上牵拉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事实上,只要是姐姐的东西,自己都不能去喜欢,不是自己的怎么能去拥有?

她为什么会喜欢原涵江呢?理由很简单,她就是喜欢,仅此而已。

“我不喜欢你。白雅雅,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是将来。我都不喜欢你。可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值得原涵江喜欢的。”

白雅雅暗暗地低下头,她知道的,没有人欢迎她的出现。就像是慕品昕说的,小的时候,爸爸把她带回家,她以为以后自己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她会有自己的家人,会有爱自己的人。

到了那个家,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姐姐不喜欢她。唯一一个喜欢自己的,却又是自己不能去喜欢的,更不能去接触的。

在学校,她是和姐姐毫无交集的两个陌生人。

在家里,她们是陌生到让人不可思议的姐妹。

原涵江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三年前的事情,因为自己,让姐姐受到那样的痛苦,她很自责。她可以失去最喜欢的人,可以不要那个家。

她离开了,却又在默默的关注他们……

她想要,却永远的得不到——

现在,姐姐已经死了。没有了她,为什么自己还是得不到?

原涵江醒来的时候,叫着姐姐的名字,他说,他想清楚了,原来自己爱的那个人还是她。

那她算什么?

之前姐姐说的,为了她,原涵江做了那么多坏事去伤害姐姐,只是为了她……她很感动。原来自己这一辈总会被人牵挂着。

可是,原涵江却说,之所以去伤害姐姐,是因为他爱她太深了,深到连自己都无法去想象。他说他做了一梦,梦见姐姐躺在太平间里,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只有姐姐才是他最爱的人,深入骨髓。

她问过,那白雅雅算什么?

他说,……她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影子,我总是拿你和她做比较,总是在她的身上找我想要看见的东西,透过它们我看见另外的一个你。为什么我意识得那么晚?原来我是这么的爱你。

原来,她只是一个影子。

白雅雅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幽幽的说:“原大哥说,他错了。他爱的,是姐姐。可是慕姐姐,这该怎么办?姐姐不在了……”

慕品昕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不仅是他错了。连我,也做错了……知道小的时候果筠为什么那么疏远你吗?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病。她对任何人……都清楚。她说自己早晚有一天都会离开的,多投入一份感情,对别人就会多一份伤害。其实她怎么可能不会去爱自己的妹妹。你在那个学院呆了那么久,每天都能平平安安的渡过,你以为是什么?

她宁愿失去生命也放你走,你以为,又是为了什么。”

此刻的白雅雅已经麻木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错,有错的那个人,是她——

“这样的结果,我都会觉得委屈。可是果筠却不是这样想的,她说,现在的自己很幸福……假如有一天你们结婚了,我不会来,不会给你们祝福。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我们都有责任。在学院里的那次活动上,果筠意外落水住院后,我看见……你们……抱在一起,我就应该告诉果筠,虽然警告过你,但我应该把你给赶走,哪怕是拖也好,是拽也好,我都应该……那样做。可我没有,我没有意识到后面的事情会变得那么的糟糕。其实我也有错的……白雅雅,现在你可以开开心心的去和原涵江过你们想要的生活了。我希望你记住,你将来过的每一天,都是用果筠的命换来的。”

慕品昕狠狠的吸了一气,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原涵江。

那样的一个人,就这样毁了果筠的医一生,她是该恨他的。可是果筠说,爱他就是成全他。

病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那双茫然的双眼四处看着,却没有丝毫的神彩。他伸出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抓着。

“筠筠!筠筠!筠筠!你在哪里?”

他抓住旁边的柜子急切的翻身,落在了地上,连同柜子上放着的饭菜一起撒在他的身上,从头淋到脚,满满的全身都是,他的手还在胡乱的伸着,嘴里着急的叫着果筠的名字,浑然不知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狼狈。

身边的人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轻声的安慰着,“原大哥,我在。我在。”

“筠筠!筠筠!你去哪里了?我又做那个梦了,我梦见你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跟你说话,你都不回答我。筠筠!!筠筠!你别走了,就在这里。陪着我。”原涵江顺着这个手,抚摸上她的脸颊,然后紧紧的抱着她。

“原大哥,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

原涵江猛地把她放开,却又紧掐着她的双臂,“你叫我什么?原大哥?不!不!不!你都是叫我涵江哥哥的。筠筠,为什么不叫我涵江哥哥来了?筠筠!!筠筠,你叫我涵江哥哥。”

他又急又怒的摇着白雅雅,白雅雅被他掐着胳膊,耳边传来他的咆哮声,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咬咬唇,虚弱的说:“涵……涵江哥哥。”

原涵江笑了起来,即是欣慰又是激动,他笑起来的样子,充满狰狞。

“筠筠,筠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一旁的慕品昕醒悟过来,原涵江是真的看不见了。

三年前,爱雅雅;

三年后,爱果筠;

原涵江,你知不知道自己爱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非要等到失去了才会想要珍惜呢?

或许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可是却还是在逃避。他的眼睛是看不见了,可是一旦等他看见以后,还要怎么样去欺骗自己呢?

不是说打了镇静剂吗?就这样短短的时间久醒了过来,你做的那个噩梦到底是有多可怕,竟然能抵过药效。

原涵江,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情。

我现在发现,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你,远远不如现在看见你这样让我平息了。

对,你就这样。

看着这个样子的他,慕品昕的内心百感交集。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果筠已经不在了,即使是他想说给她听,她再也,听不见了。

慕品昕忽然之间觉得,果筠的做的,真的是对的。

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白雅雅担忧的看着她,“原涵江。”慕品昕叫他,“你眼睛看不见了吗?你这个样子……”她停下来看着白雅雅,“让果筠很担心。”

原涵江侧着耳朵,“谁?慕品昕?”

他一听,就知道了。

现在慕品昕更加的确定了,她笑了笑,“对,是我。你怎么会眼睛看不见了?真可惜。”

“我,没什么……以后会好的。”他有些黯然的说道。

对,会好的。你会好好的痛苦下去,好好的在剩下的日子中就这下去。

“是啊。会好起来的。”她说,“我来时跟你们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只想离开这里。希望你能早日康复,再见。”

“……再见。”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慕品昕意味深长的看着依偎在一起的这两个人,笑了笑,嘴唇对着白雅雅动了动,然后转身出去。

“原……涵江哥哥,我扶你到床上去吧。你看你弄得身上全是饭菜,我给你擦擦。”白雅雅把他扶上床,用纸巾简单的擦擦了,走出去。

走廊的最前,慕品昕站在那里等她。白雅雅走过去,“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

白雅雅摇摇头,“很多事情都是暂时的,如果,他以后能看见了,我想时间过去太久,他也会走出悲伤的吧。”

慕品昕笑了笑:“你觉得有可能吗?三年前,他以为果筠做的心脏手术是用你的心脏。于是他就计划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来报复果筠。这一次,他又为了果筠变成这个样子。就像你说的,时间过了就过去了,可是这样的时间又是多久?三年?还是三年之后又三年?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与其是这样瞒着他等到他发现这个谎言的时候对你的恨,把所有的错都加注在你的身上,倒不如让他现在就知道真相。”

说着,慕品昕抬脚往前走。

“别去!”白雅雅拉住慕品昕,双腿不住的在颤抖。“不要去,慕姐姐,我求求你——”

白雅雅在害怕,她清楚的知道,原涵江在为自己编织着一个谎言,在那样的谎言中,她才能这样去靠近他,呆着他的身边。如果有人戳穿这个谎言,他会看见她,不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到那时候,她还剩下些什么呢?

她无法想象,没有原涵江,自己会怎么办?该怎么?

可是原涵江没有了白果筠,他会再一次为自己编织一个谎言,等到白雅雅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依然可以自我欺骗。

“不想让我告诉他吗?好吧,我不告诉他。”慕品昕看着白雅雅紧皱着的眉头瞬间时松开。“等到他自己能看见你的样子的时候,不用我告诉他,他自己就会明白的。到时候,亲自打碎他所有幻想的那个人,就是——你。”

白雅雅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迫着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白雅雅嗫嚅着嘴唇缓缓的说着。“我知道。慕姐姐,你真的要离开了吗?”

慕品昕抬头看着远处,“对,我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这里,会让我想起果筠。你放心吧——”

白雅雅额前沁出细密的汗水,慕品昕的话直直的击中了她心里那个蠢蠢欲动的想法。

“刚才,谢谢你。”

“我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

“白雅雅,咱们后悔无期了。”

“再见。”

白雅雅目送慕品昕远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太阳快要下山了。落日的余晖把院子里的那些翠绿的的植物渡上了一层橘红色的色彩,看上去毫无生命力。

她走到病房门口,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他好像睡着了,那么的安静,那么的温文尔雅。

那是她这辈子的唯一啊。

只要是想到他用过最可怕的眼神看过自己,忽如其来的寒颤布满全身。

她不要他的恨。

如果他的眼睛能看见了,那么。第一眼看见的人,只能是她,也这可能是她了。

姐姐,你走了,把所有人的快乐也带走了。你留下来的,只有悲伤而已。

我会代替你活着,活着好好的。

白雅雅心里的那个欲念越来越强,她要成为白果筠。永远的成为白果筠!永远的陪在原涵江的身边,永远的呆在那个家里。有爸爸的疼爱,有苏婶和苏伯的照顾。

她是爸爸的女儿,是白家唯一的一个孩子。她的妈妈叫江鯪,爸爸叫白维西。而她,叫白果筠——

于是，她去找到了苏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