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苏李之乱4

2018-04-15 作者: 净弋
第五章 苏李之乱4

高高的戏台,上有一摇曳舞动的水蓝色身影。Www.Pinwenba.Com 吧远远望去,只觉那衣袂如瑶池的莲花,一瓣一瓣地缓慢盛开着那无拘的生命。乍一看,如妖般魅惑入骨,艳而不俗。只是,内里却又无端地透出些许谪仙的清冷逼人——没有世间凡人所能接近的那种红尘味道。忧郁,在飘忽的眼神里面,似乎快要溢出来,那能攥住观者心底里的那一抹深埋的痛。果然,是妖孽,不枉我来此一遭。

那男子,蓦地让我想起几年前去了的问莲姑姑。她眼底的寂寞与伤痛,永远都化不开,除了她自己。但至死,她都没能解开那个心结。那个暴雨的深夜,我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含泪掩上她不肯合起的双眼。

情深,可以至此吗?终其一生,等待一个并不爱她的人,直至油尽灯枯也没等来那一个搁在心尖的人儿。

这男子与我印象中的问莲姑姑相似的很,非关相貌,而是那种少人能及的气质神韵。

眼见男子越舞越快,好像快要脱离人间,飞升远去。一时间,人群也越发痴迷地观望着这人间的精灵,仿佛世间所有也换不到这男子的一角衣袂。

此时,他的眼中已没有了世间,独自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我意思到:他想要寻死!

低垂着眼帘,我把眼底的情绪与外面的世界阻隔开来。

我一脸微笑,拍开手中桑落酒坛上的泥封,给竺泉斟上一“冰裂莹杯”。

“色比凉浆犹嫩,香与甘露永春。好酒!”竺泉陶醉地眯上了眼,那样子瞧着真像只狐狸。我转念一想,这人和段骞在酒这一字上怕会是很投契,引上一见又何妨。

这两个酒鬼,连品酒的小动作如同一致,不知拼酒的劲也是否一样。

“在下,很美?”竺泉轻抚自己的脸,“可是,苏李姑娘这样毫不遮掩地看着人家,人家可不依。”

我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心想着还是算了,这两个厚脸皮的家伙若是碰在一起,铁定要把巫家山的蛊儿都给活活气死。

“竺泉,敬你一杯。那日,若不是苏李姑娘,在下怕是要从那戏台上跌落下来,生生被那台下的热情烧死。”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日竺庄窃酒,虽则我作了一番易容,恐怕也是被他认了出来。不然,也不会道出自己的名字。这人,算是不计前嫌了。

竺庄人,可不是脸上瞧着的那般温和。一功抵的一过,我们之间是扯平了。

因为,那晚,我暗中探得他的脉息紊乱无序——内伤加上寒毒,严重的甚至可以致命。

他怎么遇上的仇家,不得而知。该糊涂的时候是要糊涂的为妙,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这就是江湖的规则。任你,再有天大能耐,只要是踩中这个地雷,照样炸得个粉身碎骨,渣儿也不剩。

我不知道他失足的目的,一如他不知道我救他的目的。

“那天,你治好了我的伤,我第二天一睁开眼,你就不在了,在下未来得及感谢。”坦白说,竺泉突然间的客气生疏,让我感觉很怪。

眼见他向我点了点头,我恍然大悟,慢慢转过身去,这人竟然是祭司。

“竺公子。”祭司似乎对着竺泉很是敬重的样子。看来,这竺泉真的不简单,连一向眼界极高的祭司也不敢妥慢于他。

原来,竺泉就是姑姑请来的那位“高人”。这次,我真是走漏了眼,原知他生性洒脱不羁,还以为他是要来寻我开心的。知道自己自作多情,突然心里有点不自然了。我怎么可以和平常女子一样,恋栈一时欢乐。我是苏李家的子孙,未来终是要担起这个家族的责任,岂能被镜花水月之情,误了大事?

我缓缓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自个儿的调息起来,也没太留意他们的离开。

谁在那,踏碎了一地的梨花?

众人都在为那些儿瘴气发愁,打那天之后,大伙儿就忙开始忙着要对付那个躲在背后的人。反倒是我,一天到晚不知是在捣弄些什么。连我自己,经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心,很烦闷,我干脆就一直躲在青竹林里。挨着白苍,我执起《巫蛊籍》,便忘然地读了起来。这巫家山的瘴气,铁定跟那些儿巫术脱不了干系。这巫术,要是不与蛊连在一起,在这儿也是起不了作用的。毕竟,我们是巫蛊世家,这巫与蛊分则无力,合则无敌。但这也是我们的死穴,一旦有人利用更为高深的巫蛊牵制我们,事情就不好办。这巫蛊之术,厉害之处在于它会制造无际的假象,就像这瘴气。但是核心,还是在于那蛊。我把《巫蛊籍》递与白苍,心中是已有几分了然。

但,这蛊藏在哪,倒是个问题。

出了青竹林,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拨开那个迷雾。路过诫堂,内里声音纷乱,一听——不忿的争吵——竟是袂袂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我凝眉环视诫堂的众人,竟敢让净儿跪在地上,这帮人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

那帮人听得我话语中的怒气,却没作任何表示,皆都沉默不语。

诫堂的人,平时做事都是极有担当的,这下子都默契地缄口。

我转向依旧跪地的袂袂——她挺直的身板,好像就没把周遭发生的事情放在眼里一样,眼神坚定,骨子里多了几分傲然与淡漠。这还是我那柔弱内敛的妹妹吗?换做平时,她定要哭着扑进我的怀抱,寻求我的好生安慰。

我扬了扬手,让袂袂先行离开。

“青澜,这可不符合规矩!”说话的正是诫堂的堂主温斐。

“袂袂刚从那云途大陆学成归来,现是满身风尘,你们就忍心责备她的吗?”

温斐拱拳,向我鞠了一躬:“这是族主的意思,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大小姐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姑姑?究竟是何事让姑姑如此的费神。劫难已经近在眉睫,还要花费心思抽空处理袂袂的事?

我点了头,别了诫堂的众人。转身离开之际,朝着袂袂跪着的地方点头示意,她应该会明白我会找到救她的办法。

我刚一踏进藏蛊楼,姑姑的叹息就传了过来:“青澜,我知道你是来问我袂袂的事。来,坐下吧。”

听得姑姑一番话语,我才渐渐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丫头,竟瞒着我们用了五年的时间,拜了那西方温氏的门下。

温氏,向来是我们苏李家族的死对头,祖上之间曾有过几百年的名位争斗。姑姑,早年曾放话,谁敢私下与温氏族人来往,便将其剔去巫骨,在那族谱上除名,并撵出巫家山。这袂袂,怎生的如此糊涂。

听说,这次回来,袂袂是为了让姑姑许了她和那温五公子的婚事。这也难怪,姑姑会气的那么重,把那袂袂的事交由一向秉公办理的诫堂处理。

心知姑姑是铁了心要办了袂袂,我默然跪下。

“青澜,你一向懂事。这次,你就不要插手此事。”

“不!姑姑!我甘愿与袂袂一起,去那“苦海之地”承受那蛊刑,只求姑姑收回成命,放过袂袂!姑姑,澜儿心意已决!”袂袂,我断不会不理的。

姑姑,沉默地凝视天边的大雁,久久不语,终是一句:“去吧!”

那“苦海之地”的蛊罚,虽是没有那剔骨之痛来得猛烈,但是一波接一波的疼却是清晰的很。我硬生生受着,咬着牙关,愣是一句痛也没有喊出来。袂袂和我笑着对望,苍白的脸上冷汗不止。她亦是一声不发,却是在刑罚结束之时,一下子晕倒在地上。

醒来之时,已是两个月后。

仲夏的天空,湛蓝如洗,一切好像雨过天晴了。

瘴气散了。

毒蛊,竟然会藏在青竹林中。那日,竺泉与我由那蛊盘引着进了青竹林,心里已是着实奇怪,更是在那竹洞寻得那毒蛊。幸亏,毒蛊一出,蛊虫乍现,这还未来得及逃走,便被那贪吃的白苍一口吞了下肚。我们不禁哑然失笑,心念着算了,错应该有错着的。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幕后人藏得极深,暂时来说,我们还需要积蓄更多的力量,因为这是一场持久仗,更是一场硬仗。

至于,袂袂的事,眼前是要仔细处理。自打醒来以后,袂袂就没再与谁说过话。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无言无语地忧伤的凝视远处的西方,就像一个被至亲遗落的孩子。我们苏李家族流传这样的一句话:“生你养你的尘世,有一天也许变成你眼中陌生的尘世。”我也有过同样的感受,望着我熟悉的不得了的巫家山,有时我竟觉得我是不属于这里的。所以,我乐于满人间游荡,但未见的就能碰见那个我心底真正的尘世。至少,现在还未找到。

但是,袂袂的转变太出乎意料。一转身的瞬间,我能望到她眼里的恨意。她,把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视作了她的仇人,可是我们偏偏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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