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西天佛陀为什么要拈花带笑?”不知道是为了掩饰我刚才的失态还是为了打破一时的冷场,我心血来潮,爬向最近的一朵紫色野花,抓住它,然后开始胡说八道。
紫萧风好整以暇,叉着双手,笑得一脸的温文尔雅,随便走到街上都会被热情的姑娘投掷桃花琼瑶玉环。他倒不像东土那个被热情的江东百姓看杀的卫玠①,人反而是光风霁月得很,经常跑上街招蜂引蝶,引得男女老少为之疯狂。
不过,巫家山探子探得的紫萧风却是这样的:“为人成熟为重,不苟言笑,深思熟虑。”想当初我看着探子递上来的绢帛时,却是不禁噗然一笑,这个不羁的红尘放荡子竟然会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智者?真是鬼见了也会笑出声音来。
不过转念一念,大智若愚也不过如此。在世间上蝇营狗苟的人多了,其实也不乏深谋远虑深藏不露的人。很多时候,表面上会耍小聪明的人并不会走得更长远,反而是那些一开始看着平庸无为的人才得到最后的胜利。不是有句话,叫做英雄莫问出处吗?大抵上就是描述这些人的。
想及此,我不禁竖然起敬。
我望着眼前的紫萧风,手拈着紫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句被后世传颂许久许久的话:“我手中的这朵花,在佛陀的眼中却不仅仅是一朵平凡的花。其实,它更应该是尘世间的一个生命。在这个世间上所有的生命,何尝不是我手中的这朵花,从初出绽放到怒放,最后黯然凋零。佛陀拈着花,其实是想向普罗大众传播一个道理——那就是生命的意义就在大家的手中,由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最好的活着就是向自己报以生命的微笑。我们要像佛陀拈花带笑一般,对自己的生命报以微笑,接纳自己的生活。”
说完这句话之后,院子里面陷入很长的时间的一段沉默,仿佛静得能听见地上野花绽放的声音天上云卷云舒的姿态还有那风穿过戈壁的呼呼啸声……
我受不了这种沉默的尴尬,而且我作为竹庐的不速之客实在不宜久留,虽然趁着别人沉思的时候不告而别并不合礼数。
但是我准备飞身离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此一句”,声音透着心虚的颤抖,道:“我先走了……”
紫萧风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弹指,一颗圆润的石子击在我腿上的麻穴。
我腿一麻,人也随之瘫倒在地上,嘴上不依不挠,道:“卑鄙!”这笔账不知是算在我卑鄙在先的我,还是卑鄙在后的紫萧风身上。
紫萧风款步走到我的面前,表情诚恳,深深地向地上的我鞠躬,并毕恭毕敬地作揖,长宽而广大的广袖几乎要垂到地上。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的毕恭毕敬的作揖,看着他的态度诚恳的神情,看着他慢慢地蹲到地上拈着刚才群殴籍着胡说八道的紫色野花,然后看着他逐渐在我视线中不断放大的俊脸,到最后看着他的檀口一动一动,听到他说:“这朵花的香固然有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但是姑娘的蕙质兰心才是最沁人心脾的香气。”
我一直处于神游的状态中,到后来细细品味了紫萧风说的那句话,才后知后觉地烧红了一脸。走过四方迈过四海的人,竟然在一个半大不小的小伙子面前羞涩脸红,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我不自然地干咳了几声,就像白苍无意把窗台上晒着的药材撞洒了一地,它不会乖乖地飞到我的跟前,诚心诚意地蹭到我的胸前,“啾啾”叫几声装个可怜或者是泪眼蒙蒙地向我道个歉。它喜欢“簌”的一声飞到不远处的白桦树的矮枝上“嘟嘟嘟”地怪叫几声,还不时发出类似人类的干咳声。
看来,我这干咳是学足了白苍的那几招功夫,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
但是,一向喜欢捉弄姑娘的紫萧风却没有大大咧咧地拆穿我的“把戏”,而是意有所指:“姑娘的嗓子有些嘶哑,恰好我屋子里头有些川贝蜜炼膏正在闷炖中。姑娘不妨随我到屋里润润嗓子。
这个紫萧风不是才刚刚醒来吗?怎么会这样大方地道出屋中闷炖着蜜炼膏?
他最喜欢捉弄上门求医的病人?想起绢帛上的这句话,我不禁哑然一笑,这个人还真是无法无天,却是真心的可爱。
而且,他没有怪我?是早就知道是我,还是性子洒脱使然?
既然有北方医怪的邀请,又有别人求之不得的蜜炼膏享用,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我爽利撑起身子,用丫头风蓝递上的冰蓝鲛纱手帕随意地擦了几下弄脏的衣服,便脚步轻快随着紫萧风的步伐,绕开院子里四处蔓延的金色香草,走进传说中很多人梦寐以求睹其一面的竹庐主屋。
一阵阵木檀熏香萦绕着竹庐主屋的上空,我还没有来得及探视主屋的布置,就被深刻的熏香气息吸引住。我拼命吸着鼻子,寻找熏香气息的来源。
忽地,我的鼻子停在竹门的门之上空,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一个精致的银色镂空熏球悬挂在门楣之上,随着风吹,一动一动,称在眼前碧色的竹庐,煞是好看。
我心念,这个紫萧风也不失为一个心思灵透的红尘妙人。
我再张望主屋之中,更是对紫萧风生出三分好感。
世人都说,笔下文章见风流。意思就是,从一个人写出的文章之中,可以窥探出一个人偏好品德,是风流脱俗还是庸俗平平无奇,字里行间就可以瞧得见了。
但是,我更觉得,一个人的起居饮食更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真性情。
我去过中原,走过大漠,玩过海上孤岛,自然也在很多人家屋上飞檐走壁。
天潢贵胄屋宇林立,奢华大气,有拔地而起之雄势,屋里粉墙雕塑,布置更是珠宝碧玉数不胜数,金光闪闪叫人睁不开眼。
而一般的普通百姓之家却是家具三五件,零零落落,主要是黑白两色为主,何其简陋。
我看紫萧风竹庐中的布置应属风流雅士一流,风流雅致之余又带点天性中的不拘小节和贵气逼人。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呢?
且看,主屋建材采用最简朴平凡但也是花中四君子之一的湘妃竹。湘妃竹是东土的原生竹子,经过苍穹特殊的紫色土壤栽培之后变得坚韧无比,据说锋利之处能割下一个壮年武士的头颅。并且,据《苍穹记事》记载,这种湘妃竹能在熊熊大火中焚烧三月而不焦不死不灭,甚是难得。
但是,这种湘妃竹的独特的栽培方法仅仅东方的陶氏懂得,并且陶氏一族行踪飘渺不定,谁会知道他们会把湘妃竹种在何处。
若是不费一番苦功夫,怎会得到一屋子那么多的湘妃竹呢?
湘妃竹圆桌、湘妃竹长凳以及湘妃竹茶几,还有那茶几上,来自东土西域的冰裂碧玉夜光杯,看着平凡,却是件件非人间凡品能比。
墙上细腻的雕竹画,甚至不像人间工匠能刻画得了。若不是拥有绝世之才的大家,能让那遨游于九天的火凤凰栩栩如生吗?
仿佛一不留神,竹上拼接的火凤就会腾飞而去,扶摇直上九万里。
我的心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了阵阵惊叹。
不是为了紫萧风竹庐中看似平凡实质贵气逼人的气势,也不是为了隐遁世外的贵公子紫萧风的财大气粗。
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个人的神秘身份。
就算是人世间医术最不凡最有财力的大夫,也断断不会有倾国倾城的权力,能把世间罕有的几件物事弄到手中。
更莫论高居朝堂之上的上位者,他们就算有这般的能力权势,也没有跟东土西域龟兹王那一层朦朦胧胧摸也摸不清的微妙关系。
当我还在想入非非的时候,风蓝已引着我的手到最近的湘妃竹长凳坐下,而我的面前是翼虎用普通瓦盅装着的川贝蜜炼。
因着屋中不凡的布置,我对这个看着普通的瓦盅很是好奇,很想知道平凡的外表之下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
果然,当我的手触碰到瓦盅上,我并没有感觉到滚烫的感觉,甚至还感觉到丝丝微温在手中经脉中流转,一阵一阵接踵而来的温暖实在让人抵抗不了,而且这种温暖对人的身体百利而无一害。
我用手掌把瓦盅托在鼻子前面,嗅了嗅。
菊花?梅花?***?荷花?瓦盅上散发出的花香既像其中的一种花香,却又不像其中的一种花香,像是杂陈了很多种花香,淡淡的,并不呛人。
一旁的凤蓝好笑地看着我把盅嗅盅,原以为她会一直默默地候在一旁,不出一言,却没想到她还是忍不住掺上一句:“此为百花药盅,看似平凡瓦盅,却是能引出盅中所炖药材的九成药效,所炖之物更是绵甜甘香,让人食指大动。”声音真是好听得很,如珠玉落盘又如出谷黄莺。我不禁腹诽,上天真是偏心,人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连声音都那么好听,好处都到一个人的身上了。
连一个想、小小婢女都翩翩仙姿,谈吐不凡,进退有度。背后的主人,岂非九天上神?
我微微点点头,道:“谢谢姐姐的一番讲解。”
风蓝只是微微一笑,附身,点头,谢意。
“公子说,今日必有贵客临门,让灵云好好接待。看来说的就是姑娘你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转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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