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那一夜(上)

2018-04-15 作者: 桐柏人家
第一十三章那一夜(上)

我之前唯一一次和青华彻夜独处,时间还是她人在深圳的时候。Www.Pinwenba.Com 吧那一夜,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青华推托有事不出席我和梦凡的婚礼,我隐约猜到这是她有心逃避的借辞。我认定她深圳谋生之难,我想见见她以慰思念之情,我好想知道她的近况,关心一下她的苦与乐。说真的,我不该在结婚在即的关头还对青华有所惦挂,我不该瞒着梦凡偷偷地跑去深圳找她。但实在我没法子欺骗我自己真实的感觉,我听从了我内心深处的声音。

在青华生日过后一天的那个晚上,我按照半月前梦凡寄婚礼请帖时才问她拿到的地址,没有知会青华一声,就开车来到了她在深圳福田城中村租住的房子楼下。

繁华都市摩天大楼背影下,残存的这些城中村芜杂凌乱,各式人等如夜的精灵游离浪荡。我停好车,就在附近一家士多店要来一罐啤酒找一塑胶凳坐下,给青华发了补祝生日快乐的短信。很快青华回我一笑脸。于是我们用短信聊起闲话来。起初我不提我已来了深圳就在她楼下,待确定她一个人在楼上时,我才说很想她,想见她一面。青华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她回我短信说:“你就要结婚啦,最想见的应该是梦凡吧。”

“结婚前最想见的人就是你。”我就是软磨和硬缠。

“你我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

“以后是以后,今晚是今晚。”

“为什么要今晚?”

“因为今晚是我们相识两周年的日子。”

这短信发出许久,青华都没理睬我。我差点要打电话了,才收到她的短信说:“你还记得。”平平淡淡的四个字,背后耐人寻味的含义叫我费煞思量。

“那我可以见你吗?”我短信问。

“好啊,你飞过来呀。”

青华肯定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任务,觉得我刚才只不过磨嘴皮逗她乐罢了。想不到我回复说:“好啊我飞。”隔一阵子又再发一条说:“我到你楼下了。”她果然愕然:“你不是真的吧?”

“你不信?是不是有家叫威威的士多店,后面是不是有个荔村牌坊?”

“你真过来呀?”

“怎样?我可以上来吗?”

“不行。你上来不很方便的。”青华的短信斩钉截铁般破灭了我的幻想。

“那你下来吧。”

“下来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想见见你面,见了就走。”

又是久得让我乱想的等待,我才收到青华姗姗来迟的回复:“下来会吓着你的。我在敷面膜呀,还要一个小时。”

“我不怕。”短信发出,我都就来给自己的坚持感动了。

我的坚持终于换来青华一句:“那你等等我。”

得到她愿意见面的应允,我不禁握拳给自己打气。但欣喜过后,我反而不知如何安放我的四肢和我那颗时时想飞的心。

不一会青华穿着小清新的波点棉质居家服和拖鞋下来了,她脸上果然敷着一层厚厚的白面膜,只留眼睛位置的两个大圆圈,尽管没有吓着我,但在街灯光下影影绰绰的,我还是觉得惨惨森然有些可怖。

我们相视而笑,有好几分钟大家没有说话。但不是难堪的沉默,而是很熟稔亲切的那种默契。我把一条施华诺士奇水晶手链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青华这回没有推让不受,她谢谢并说很感动我老远专程过来见她。然后我们相视而笑,又是好几分钟没有说话。

“你还是回去吧,不然太晚了。”青华打破沉默说。

“再一会好吗?”其实我不想走。

“都见过面了。”

“我可以上去借用一下洗手间吗?”我找到一个拖延的理由。

青华略一沉吟,说:“那好。”于是我跟着青华走在狭窄的楼梯上楼,看她开门亮灯。

这是城中村很普遍的6层僭建屋,每层都分割成四五套大小不一的单间出租。青华所在4楼,是一间面积约20平米的房子,但内里基本生活功能间一应俱全。只是间隔得很粗放。

入门过道是一张低矮小鞋架,过道的墙原来就是间隔卧室的,但墙差半米没有到顶,所以卧室顶是开放式的。卧室也没有门,垂着印花布帘,我看不到里面。小小客厅刚好放下一张双人布艺沙发及放有电视的地柜。客厅后也是隔墙没通顶的卫浴间,大小刚好能转身关上门。一张一米见方的餐桌就靠卫生间的隔墙摆放。厨房不是独立的,是靠阳台一字排开的小块空间。阳台是全屋唯一透光透气的地方,但握手楼为了遮密,阳台终日还要全拉上窗帘。

如此仄迫的空间,青华爱生活的美感却没有褪去。我看到几盆绿意盎然的植物小盆栽和餐桌上那一束暗香浮动,绽放得灿烂的姜花。

我去完洗手间过后,青华没有催我走的意思,还为我泡了一杯立顿的袋装红茶。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坐下。半杯茶过后,我们的谈话内容就从青华来到深圳的工作开始。正如我从她租住这样差劲的城中村所料到的端倪一样,青华深圳的经历一路辛酸。

起先在宁波人的商行做翻译,但遇到的老板却色色的,经常对女下属性骚扰。不是恶心地说些黄段子,就是毛手毛脚地借故揩油。青华没两个月就呆不下去走人了。

再之后那家工程公司总部在德国,中国分公司在上海,深圳只是一个办事处。而青华作为业务代表的角色,其实就是和政府有关部门公关应酬,隔三岔五就要周旋在推杯换盏的饭局之中。青华极度厌倦这种官场酬酢的虚伪和糜烂。不胜酒力的她在喝醉过三次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毅然请辞。

青华现在刚转的一份工是在船务公司做单证。每天公式化的朝九晚六上下班,有一大堆单调重复的工作和令人生厌的办公室流言蜚语,也看不出有什么上升的空间和机会。

“要一份合心水的工作好难呀。”青华轻轻惋叹。她贴着面膜,我看不到她脸上细致的表情,但我可以感到她情绪的低落。

我心想,出身寒门没有背景而又坚持道德底线的女孩子,要有一个美好的什么梦确实不容易。我很同情,也很佩服她的坚守,我有心把她招聘进我公司。我邀请她说:“青华,我现在有了自己公司,不如你回广州加入我公司的团队?”

青华摇摇头说:“梦凡会介意的。”

“怎么会呢,她和你是好朋友。”

“正因为是好朋友,我更不想她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还想再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我爱过青华,梦凡是清楚的,我现在来见青华尚且瞒住梦凡,把青华招进公司,这复杂的关系又如何处理?

在我犹豫之际,青华淡然一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希望凭自己实力走出一片天地来。”

“我能理解你。”

“我想,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青华眼中流露自信。

“好样的青华,加油。”我只能鼓励她一番。

接着,青华问了我新开公司的规模及发展方向,我们聊的话题就跑远了。她说到了我和梦凡的婚礼,我问起她的感情生活依然是单身没着落。她还说她在做海量真题准备应付考托福,只是我以为她为了拿证或自我提升,还没联想到她打算出国。

谈话间不知不觉时间就悄悄流走。在她洗掉面膜出来后,我看到了更清婉亮丽的青华。我不禁赞道:“青华,你真美。”

“几时变得口甜舌滑的?”女生都爱听赞美的话,青华粲然一笑,笑得心花怒放。

“不是口甜舌滑,是发自内心的。”

“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赞梦凡的?”

“呃。”我想了想,由衷地说,“说真的,梦凡没有你美。”

青华露出一个让我猜不透的笑容,没再说什么。我之所以说猜不透,是这个笑容既是开心的,又是怀疑的,还让我察觉出一丝轻蔑的味道。开心固然是因为被赞,怀疑恐怕是我说得还不够真诚。至于那丝轻蔑,这或者只是我敏感,我连自己都觉得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说这样的话也太花心了一点吧。

但我太多虑了,青华还是那么亲切。她突然婉然一笑,问我:“想听歌吗?”

“听,为什么不。”

青华翩然转身卷起布帘走进房间。我站门前看到她那仅可容身的卧室只有三样家具。一张与其说是床,不如说就是一张直接放地上的单人弹簧床垫。一张摆放手提电脑和迷你音响的小书桌,几排满是书的书架钉在墙上,还有就是一个粉色简易布套衣柜。

青华把一张CD放进音响里播放。缓缓音乐流出的竟然是那首旋律优美的“Whatever will be will be”的歌来。青华招手叫我进来,问我记得这歌吗?

我拿起那张Vanessa Anne Hudgens首发专辑《V》的CD封套,拉斯维加斯那一晚的情形一幕一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有些动情,想不到青华还保留随身带着这张CD。“怎会不记得?你说喜欢这首歌随缘的态度,一切不可知,不必苛求,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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