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学校的麻烦事如果仅限于此，那实在是过于乐观了。Www.Pinwenba.Com 吧因为从来访的政教主任口中，许文中父子又陆续得知了有关校长本人的另一件烙上平生奇耻大辱的糗事。那几疑是给本就风雨飘摇的学校秩序雪上加霜，使得学校的权威机构和核心力量接近崩溃的边缘，而且还直接把尖锐矛盾的焦点援引到请病假在家的许扬身上。

“这事多少跟许扬有关。”政教主任讲到这里，不失时机地把责任向对方推广了一次。

“何以见得？我儿子不是在家病着吗？”这话让许文中很不乐意。

政教主任就继续他那委婉动人的学校趣事。

尽管校长滴水不漏地在学校内部强制性实施了封口措施，但事情的真实发展方向与他起初的良好愿望背道而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不让他在学校外面传讲，他就会给你来个内部翻炒、分解、消化。

想当然，学校里发生的一系列神秘盗窃案，不仅震撼了领导和老师们，同样也在习惯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和骚动。在这之前，学校在孟校长和一班得力干将的监护下秩序井然，校园环境优雅宁静，学生气质淳朴善良、说话轻言慢语，学习气氛浓烈芬芳，令孟校长在睡梦中都能笑醒。

孟校长平日里最反对在老师或学生中间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搞朋党、搞小集团、搞群众性的自发组织，这下可不得了了，课前课后，三五成群的学生聚在一起谈论和争执得热火朝天。吃饭、休息、就寝时间，最后泛滥到课堂上，到处都发生着无穷无尽的争吵和喧哗，一场如火如荼的演讲辩论大集会正在校园里蔓延。初步统计，争论的焦点大致有：盗贼是男的还是女的？作案嫌疑人是个人还是团体？是附近的还是远方来客？是外贼还是内奸？是人还是鬼？是采用物理攻击还是魔法超能力？等等。每个学生可根据本人喜好自选课题，不一而足。

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乱子。有两位高年级的学生在血气方刚的争论过程中发生了严重的不可调和的分歧，断断续续持久地进行三天三夜的嘴仗后，互不服软，寸土不让，在这整个过程中为加强己方的声势和威胁效果，两人声嘶力竭地用各种手势在对方面前比划，最后大动干戈，不够冷静地发展成拳脚相向，大打出手了。其时，校长正为学校秩序混乱而捶胸顿足，得知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了这一不可饶恕的暴力事件，顿时怒气冲天地扑了上去，想来一次以身作侧的现场镇压，以儆效尤。

“操！我让你丫挺的多管闲事！”

不料，一向温顺的学生此刻在暴怒情绪的冲击下完全丧失了理智。其中一个右眼被揍青肿的学生在落败的情形下，狂性大发，又恰逢校长不够理智地上去抓住他后颈的衣领，首先向校长多肉的脸上挥出了结实的一拳，另一个竟也不甘人后、配合默契地在校长开始发福的腹部上不留余地狠踢了一脚。

校长强健的体魄头一次受到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挑衅，事实证明，他已经不具备抗击打的素质和起码的反击能力了。因为在场的学生看见校长受创后痛楚的表情不亚于一个弱不禁风的正在经受风烛残年迫害的耆耋老人，脸上呈现的惊慌、恐惧、不信完全就是此刻发自内心的真情告白。

“反了，反了！这还得了？快……快去叫保安，叫许扬！”这两个还处在发育期的花季少年遽然爆发的拳脚虽然略显稚嫩且缺乏技巧和杀伤力，但着实让日理万机荒废了身体的校长敲了一个警钟：朋友，你该抽空参加体育锻炼了。

“许扬不是病了吗？他来不了！”一个学生眨巴着眼，幸灾乐祸地笑着。校长这才第一次意识到身边没有许扬这个腼腆的小伙子是多么缺乏起码的安全感啊。

也许就在刚才，校长高大魁梧的形象已经在大多数人心中呈现出外强中干的羸弱本质。无数个善意的建议无声地飞向校长：你应该放弃平日的趾高气扬，学会小心翼翼地生活。

很显然，孟校长把这次领导威严的受挫，归罪于保安人员许扬的失职——至少是不在职。

事后，两名殴打校长的学生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韪，而且看不出有丝毫的畏惧和忏悔之情。校长的心里呀，那叫一个郁闷。身体本身倒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创伤，但这是一个尊严的问题，是一种习惯性的权威和完美形象遭受践踏的问题。唉，一字，苦。

这不禁让在校的那些平日里受到校长纵容和庇护也好张牙舞爪的老师们心惊肉跳，莫非这世道就要变了！未来的日子笈笈可危，未知的灾难正悄悄逼近。唉，一个字，寒。

学校里首先做出明智选择的是干了三十多年老保卫的老宋。尽管他耳聋眼花，失眠、糖尿病、高血压，应有尽有，但离法定的退休时间还差三个月零十三天。为了抵御满目疮痍的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他多次申请过提前退休，但教育部门以理由不够充分不予批准。

某一天清晨，老宋面色凝重，一声不吭地走进校长办公室，强烈要求从今日起提前退休了，原因是在学校内部发生了如此重大的灾难之后，凭他目前仅存的老本已经不适合在保卫战线工作了。

即使校长一再用提前退休只发百分之八十的工资相威胁，老宋仍然不为所动，义无反顾地说：“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呆在这是非之地了，哪怕不给我退休工资。但在我临走前最后说一句，我平生崇尚安全第一、诚信做人、良心不泯，随遇而安，希望你们领导干部也学着点，善待善待自己的良心，别让它超负荷的过早老化。”

校长只好任凭他回老家去过他自认为安全第一的清闲日子。老宋的急流勇退在学校里引起了更加离心离德的骚乱，几天之内，就有一百多名学生的家长以学校安全不保为由强烈要求自己的孩子转学，并马上付诸实施，要校方提供方便。甚至有两名多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的优秀教师也趁火打劫，不以大局为重想中途退场另谋高就，执意请求调到别的学校去才能“安心工作”。

校长在完全不能控制局面的情况下，知道纸再也包不住火了，只好甘拜下风向教育部门提交了近期工作失误的详细汇报材料。可是，校长掺在里面的申请被上级教育部门驳回了，原来他火烧眉毛的申请中提到了要上面尽快安排一名称职的新保卫人员来替代许扬的工作。

上级的理由很充分，在没有妥善处理好上任保卫人员许扬同志的工作问题之前，是不能冒失地重新安排保卫人员的，这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在编岗位，绝不是临时性的不稳定安排（特别强调超之过急是教育工作的大忌）。至少也要弄清许扬得的是什么病，如果是绝症就按绝症作处理，如果只是一般性的病就按一般性的病来处理，那是要慎重考虑的，要有一个定性的说法的。

况且，不经过任何手续就派遣一名新的保卫人员，这在财政、组织、人事及人员编制委员会方方面面也没法通过。上级部门指示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尽快摸清许扬同志的病情到底恶化到哪种程度，然后由学校拟定一份详尽的书面材料（最好是具备专家医生的最新诊断结果），让大家彼此都做到心中有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半个月之内可望对许扬的工作问题作出处理意见。然后由教育局牵头，与财政局、人事局、组织部及人才编制委员会联合探讨，作出公正严明的决定。只要在整个过程中不发生意外，相信在三个月之内能够给学生委派出一名全新的持证上岗的保卫人员。

习惯于对上级部门的指示言听计从的校长这次也不例外，他迅速召开了全校领导班子会议。会上，他传达了上级部门的相关指示精神，十几次引用了“稍安勿燥”这个词（郑成森局长的原话），表明他已经胸有成竹了，希望已然人心浮动的各科室人等放下思想包袱，安心于本职工作。

会后决定派遣政教主任负责上门去摸清许扬病情的最新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