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政教主任到底还是没能摸清许扬的真实病情。Www.Pinwenba.Com 吧不过，在他临走时，为了报答他高抬贵手的恩情，许文中悄悄地把200元钱放在他的口袋里，作为对政教主任有限的权力同样不可忽视的尊重。

政教主任在许文中再三的讨价还价中，同意给予七天的宽限时间。他说：“我可是冒了自身难保的风险，希望你们能体谅我的苦衷，教育局给的处理期限是半个月，如果在七天之内你仍然不能把你儿子的真实情况向我如实汇报（当然我同你一样感同身受，希望在七天内你儿子的病能来个转败为胜的奇迹），到时候我将不得不再次登门拜访，无论发生什么事也要亲自见一见许扬本人。要是你还象今天这样不识时务地横加阻拦，我将不看任何人的情面，大公无私地拟定一份将你儿子的病情作最坏打算的书面材料向上级教育部门递呈了。”

许文中千恩万谢地说：‘请主任放心，我儿子的病在七天之内一定能痊愈，也许到时候根本不必再麻烦主任出贵手草拟上报材料了。顺便帮我向校长说声抱歉，我们许扬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方便的时候我们全家一定登门感谢他从中斡旋才给我们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政教主任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样最好，好歹我们大家都是同行（教育工作者），广义上讲也算是多年同舟共济的亲密战友，对许主任的大名和良好的信誉口碑我们也是早有耳闻。患难见真情嘛，以后说不定还有事去麻烦许主任，到时候别一口回绝哟。”

送走政教主任后，许文中决定事不宜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请董博士亲自来替儿子治病。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将会葬送儿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和前途。那个老不死的董博士喜怒无常，疯疯颠颠，可不能指望他会良心发现不请自到，就算他有一万个伤心的理由，这次也决不妥协，哪怕就是绑架也要把他弄来。

可能，很有可能，这次许文中是误会董博士了。鉴于他在余镇上下素有怪异和冷酷到底的名声，就算再多误会一次，也情有可原。事实上，老董这次遭受的打击不定比许家还要催人憔悴。

不幸的是，董博士这几天心情恶劣得无药可救了，他遭受了可能是平生最致命的一次打击。那是由一件好事和一件接踵而至的坏事首尾相接组成的——

经过十六年日以夜继、废寝忘食的计算、推理、实验、重组，解析，反复在自己业已衰退的身体器官大胆试验的结果，就在最近几天，他终于可以大致肯定他梦想了一辈子的隐形物质“绝影水”宣告诞生了（之所以用上“大致”是因为太多的失败告诫他该低调，有待改进），那玩艺儿真的能够让他在赤身**的状态下在人类视觉能力的允许范围“人间蒸发”。

脑海中迅速闪烁着一首唯一能让他记得住的流行歌曲“……我们等待那一天，等了多少年；我们等待那一天，胜利的那一天……”

这就是那件足以让董博士欣喜若狂的好事。

看来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与执着绝不是连自己也曾怀疑动摇否定过的“痴心空想”，而自己同样也不是那些俗语人眼中所谓的“疯子”、“癔想狂”。就算我是他们从情感和习惯上所抛弃的“疯子”，那也是伟大的“疯子”，比他们更具优越性的“疯子”，绝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和妥协的“疯子”。现在，我终于又融入了这个不屑一顾的人类社会（不可否认，我过去曾为此苦恼、难过、甚至自卑过），当然是以一个强者的身份，我甚至再也不需要乞求任何人的认可和好感，你们尽管远离我唾弃我好了，我还懒得见你们任何人哩！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轻松自如地消失在每一双多管闲事的龌龊眼睛面前。只有我能够看见你们，而你们再也休想见到我，到时候只有我嫌恶你们的份！

哈哈哈……

但是，长期的孤独和没有节制的思考无形中损坏了他的健康身体。更要命的是，他完全忽视了这个世上还有“强盗”这种“新生事物”，根本就没意识到有人早就盯上了他的可能对世人具有垂涎欲滴功效的发明，而他自己也差不多就忘记了这一惊世骇俗的发明将会给人间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根本就忽略了自己为什么要发明这种可怕的“绝影水”，纯粹就是沉迷于自我幻想中不可自拔，或者就是挑战自我极限，想让自己不被人看好的生命活得更充实一些。更直接的原因可能就是仅仅因为自己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喜欢），对于一个早把人类、社会、责任抛在一边的极端个人主义者，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理由呢？

他的实难室是一个荒废多年的昔日工厂旧车间，一直少有人迹，四周形成了天然的荆棘灌木屏障，所以他从来就没有准备什么门窗、锁具及相关的防盗意识，也没有如那些孤独居住者习惯于养一条狗既可以作伴也可以适时用来防盗。即使在那瓶珍贵的世上独一无一的可能再不会出现第二次的600毫升装的“绝影水”诞生之日起，也没有唤起他关于私有财产需妥善保管的概念。

和他那张散发着酸臭味的简易床相距十米的地方，那瓶和一般果汁饮料外观没有两样的发明就那样不经心地放在实验桌上，任凭黑暗中初夏的微风粼粼拂过，那扇半掩的铁门缝里挤进来一个瘦削的月影。四周万籁无声，除了那早就习以为常的蛙叫虫鸣。当他第二天醒来时，发现那个饮料瓶子已经不见了，那可真是第一时间就引起他全身挖心挖肝的疼痛。

这就是那件足以让董博士一头撞死在铁门上的坏事。

这两件事发生的前后只相差36个小时，天呐，人生的大喜大悲来得实在太突然了！太强烈了！纵然坚硬冰冷如董博士，也被击得歪歪倒倒，浑浑噩噩。

一连好几天，他就那样不吃不喝、不睡不想、到最后甚至“不再呼吸”的那样“存在”着。早知道是这样一种结局，还不如不让那劳什子成功，永远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和幻想中。就和以前无数次失败与挫折后一样，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消沉与郁闷，下定决心绝不再重蹈覆辙，但最后还是受不了在远方招手微笑的希望的诱惑，重振旗鼓，投入下一轮注定要失败的磨难中去。那样虽然苦点累点绝望点，却总有希望，总有明天，总有未知的挑战。

就拿与之毗邻的上一次研制“绝影水”失败后的颓废感受来看，跟现在相比可以说是人间天堂了。那是在几个月前的春节期间，别人都沉醉在节日气氛中喜气洋洋，而董博士却迎来了他试验“绝影水”的第三千六百五十次失败。就象以住无数次实验即将成功之际，不知是他的疏忽大意，还是本身就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障碍，他呕心沥血研制的隐身物质的计划又宣告破产了。

尽管他这么多年来为了制成这种只存在于传说和少数人幻想中的特殊物质，已经在没日没夜的艰辛工作中，毫无保留地耗尽了自己卓越的聪明才智和火热的激情，他还是没法让这种物质符合他完美无缺的构想。不可否认，计划虽然失败了，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成绩，至少他的隐身术在自己身上得到了有效的演绎。或者这样看，他在孜孜不倦地制作隐身物质的过程中，其本身就成了货真价实的“隐身物质”（长年累月关在实验室里不与外界交往的隐居之身）。他每次在计划失败后，就变本加励地深居简出，在人们的视线中过着无影无踪的生活，仿佛以此来弥补他的隐身物质没法让大多数人受益的过错。

就在那一次，当节日的爆竹、烟花焰火响彻云霄时，董博士也不够冷静地凑响了他独特的狂欢仪式——他砸烂相当一部分实验器材和稀有物质，以此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研制什么狗屁“绝影水”了。但是，一个月后，随着春节气象的远去，他又忘了自己的誓言，蠢蠢欲动，开始了自己第三千六百五十一次“绝影水”的实验（也就是离成功触手可及的最后这一次），结果就那么意外地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但愿上次就死了那条心，从此歇手不干多好啊，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凄惨的结局。十六年的心血居然在眨眼工夫就到了别人的手里。第一要怪只怪自己贱骨头，手爪子痒，一念之差，千古之恨；第二要怪就怪自己麻痹大意，猪脑子一点防盗之心都没有，竟然大门洞开拱手相送；第三要怪咬牙切齿地怪那个遭天杀的贼人，不得善终。

可话说回来，谁能料到余镇这样一个小地方，怎么会有人识得“绝影水”这种高科技含量的违禁产品呢？天呐，一个字，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