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宫墙疑影种祸根(中)

2017-09-30 作者: 西樵媛
第5章 宫墙疑影种祸根(中)

此时妍妃冷笑一声,“哼,空口白牙,宁妃说没有便没有了吗,什么叫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相,若眼见都不能为实,那宁妃的口说,就更是强词夺理,故弄玄虚了。”妍妃说着站起身面向李昊,“皇上,宁妃送来的红枣粥和发黑的银针都是铁证,一验便知真假。”妍妃说着朝身后的宫婢雀翠点了下头,雀翠立刻将一个托盘端到殿前,上面是摔碎的瓷碗和残粥,还有一枚用绒布垫着的发黑的银针。

李昊眉头一皱,“传张学明。”不知为什么,我一听到张学明三个字,立刻安心下来。很快,张学明匆匆而来,手中提着药箱,像是准备充分的样子。李昊指着托盘说,“你验一下托盘上的东西,据实禀报。”

“是,”张学明打开药箱,取了些药瓶出来,用竹签挑了些粉末撒在掌心,然后拾起银针在粉末上滚动,再仔细观察,随后,他又取出银针探入残粥,依样检验,最后回禀说,“回皇上,红枣粥中确实验出了鹤顶红,银针也是一样,”此话一出,妍妃立刻露出奸佞的笑意,李昊和太后却狠狠沉下脸来,这时,张学明补充说,“但是虽然如此,却不能轻易论断什么,东华宫的事微臣已有耳闻,方才来的路上,也问了小安子公公殿中情形,从银针试毒到微臣验毒,中间隔了这许久,且此二物都是妍妃娘娘送来的,期间无人监管,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谁也说不准,所以要说这铁证,也没有那么铁。”

妍妃立时阴下面孔,“张掌院对谁都这么有疑心吗?好,就算铁证不铁,那银针变黑是查若惜亲眼所见,岂能有假?张掌院可别再说查若惜被本宫收买这样的话,如此推测下去,但凡不是皇上和太后亲眼见的,就一律是冤案了吗,张掌院可别为了一个人,就一棍子打翻一船的人。”

“娘娘多虑了,微臣要说的是,即便银针变黑,也不能证明粥中有毒,”张学明从一只绒布包中拔出一根银针,端起妍妃刚刚喝过的茶,将银针伸进去。一瞬间,黑色蔓延到银针的中部,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妍妃惶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抚摸脖子。“娘娘好镇定啊,”张学明把银针递给荣喜,一边盯着妍妃说,“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茶中无毒呢?”

妍妃一下子松开手,稳定情绪说,“胡说什么,本宫只是不信有人敢在皇上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下毒,何况这茶本宫已喝了半盏,若有毒,本宫绝不能安坐到现在。”

“一瞬间的功夫,娘娘就能想到这么多,真是九曲心肠啊。”张学明转向李昊说,“皇上,此茶分明无毒,但银针却依旧发黑,可见银针探毒也并非没有漏洞。所以妍妃娘娘说宁妃下毒谋害皇嗣,并不算得证据确凿。”

李昊手持银针,凝视着,不解地问,“这茶中无毒,银针怎会发黑?”

“很简单,银针上本就涂了毒,因为在特殊的药水里浸泡过,所以显不出黑色,但是,这种药水一经温热的液体浸泡,就会失去效力,毒素就会显现颜色。这不是什么绝密的法子,只要略通医术药理的人就能操作。”张学明说着,锐利的目光扫过妍妃的脸庞。

妍妃的肩膀向后一缩,立刻提高声音说,“张掌院真是动作迅速,这么快就把有毒的银针也准备好了,替宁妃脱罪之心昭然若揭啊。”

张学明含蓄地一笑,有条不紊地说,“微臣行医多年,类似的案例也接触过不少,所谓触类旁通,有此设想并不稀奇,如果今天被告下毒的是妍妃娘娘,微臣也会做同样论证,还望娘娘不要多心才好。”

妍妃把头一扬,避开张学明的目光,“即便如此,张掌院所说,只能证明宁妃有被陷害的可能,却不能证明这就是事实。”

“娘娘说的对,微臣不能证实宁妃无辜,但娘娘也同样不能证实宁妃有罪。”

“本宫从未想过要证明什么,因为本宫也从不知道真相如何,”妍妃到底是聪明的,很快冷静下来,跳出张学明的口舌圈套,镇定地说,“张掌院不要再套本宫的话了,何况,残粥和银针并非唯一的线索,还是等搜宫有了结果,再下最后的结论吧。”妍妃依旧信心满满的样子,这让我非常担心。

这时,严如意进殿禀报搜宫的结果,“皇上,太后,奴婢已经搜了西静宫,并无发现。”

此话一出,妍妃顿时露出惊异的神情,但很快用另一种忧虑的情绪掩盖掉,然而就是那一瞬间的惊异,让我相信妍妃早对搜宫的事有所安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她的心意发生。

“不过……”严如意的声音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了,“林守嫔曾想出宫,被奴婢拦下,后因皇上传召宁妃,林守嫔未经搜身就……”

“是臣妾不让严尚宫搜的,”纪双木坦然地说,“臣妾没有下毒,臣妾宫中的人也不会。”

“会不会,搜过才知道,”妍妃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地立刻跳出来接话,“林守嫔未经搜身就出宫,实在可疑,”她挑眉斜眼地看着我,“就算现在皇上下令当殿搜身,恐怕也晚了。”

“不晚,”严如意稳稳地说,“奴婢虽然无法阻拦林守嫔出宫,却一路跟随,并未见其丢弃什么物件,刚才奴婢在殿外已搜过马车,并无问题,如果林守嫔真的夹带了东西出来,也只能在自己身上,”严如意略停顿一下,继续说,“奴婢并非有意怀疑,只是为求公允……”严如意看了我一眼,跪下说,“一切全凭皇上和太后裁夺。”

李昊默不作声地看向我,我回以坦荡的眼神。那一刻,我庆幸纪双木替我收起了艾叶,又或许,我微微侧目,看到纪双木淡如清水平若流沙的神情,也许,她当时就预料到了眼前的局面,她的聪慧竟然这样不着痕迹。李昊随着我的目光看向纪双木,干涩的声音问,“宁妃以为呢?”

纪双木微微扬起脖子说,“皇上,之前张掌院尚未证明银针发黑的诀窍,妍妃怀疑臣妾还有几分道理,臣妾不许搜宫,是为西静宫上下考虑,但若皇上和太后要搜,臣妾也无怨言,但此刻张掌院已经证实银针发黑可能另有蹊跷,如此情势下,皇上仍要搜验,岂非真对臣妾毫无信任可言。”

“宁妃,”太后慢慢开口,“张掌院所言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并不能洗清西静宫的嫌疑,当殿搜验,反能维护西静宫的清誉,你要想清楚啊。”

纪双木凛然一笑,“就怕搜完了,西静宫还是不得安宁,岂非白白受辱。”

“宫都已经搜了,也不差林守嫔一个,”妍妃依旧咄咄逼人,“宁妃娘娘肯敞开宫门,却硬要维护林守嫔一人,当真是偏帮得厉害,不得不让人疑心啊。”

纪双木脸一沉,“林西樵不是一般宫婢,如今虽只是西静宫守嫔,曾经也是御前的人,”纪双木说着,期待的眼神投向李昊,“皇上,西樵为人如何您比臣妾清楚,难道她会……”

“好了,”李昊断然喝止纪双木,声音有力却又不乏温柔,“双木,今日之事,并非林西樵一人之事,亦非你西静宫一宫之事,若要服众后宫,西樵不得不受些委屈。”纪双木闻言,满眼失落毫不隐藏,妍妃则忍着不笑在脸上,那副模样让我从心里厌恶。李昊略缓了缓,沉了口气说,“严尚宫,朕准你当殿搜验,但若无结果,西静宫的人,你不许再查,谁也不许再查。”李昊加重了语气,这句话倒是个安慰。

殿里安静了一会儿,太后摆摆手,严如意走到我的面前。我抬起双臂,微微抬高下巴,空放的目光浮在半空,感觉着严如意的手在我身上摸索。稍后,我感觉她的手离开了我的身体,接着便听到她说,“回皇上,林守嫔并无夹带物件。”

我笑了,胜利的笑。纪双木走到我身边说,“皇上搜验过,能让妍妃娘娘不再为难西静宫了吗?”

李昊凌厉的目光扫向妍妃,妍妃有些坐不住了,不知是不是慌过了头,竟然脱口而出说,“出西静宫的还有宁妃……”

“妍妃娘娘,”我忍不住上前一步,用手臂把纪双木挡在身后,“谋害嫔妃是大罪,难道诬陷嫔妃就不是了吗?”

妍妃的嘴唇微微一哆嗦,辩解说,“本宫这是怀疑,不算诬陷。”

我慢慢放下手臂,“皇上亲口说的,若在奴婢身上查不出来,就不许再查西静宫一人,妍妃娘娘是要抗旨吗?”

“哼,”妍妃不屑地一笑,“林西樵,你别误传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是说,当殿搜验无果,不许再查,可没有说,搜你无果,不许再查,你这样急着混淆圣意,究竟是何居心?严尚宫,还不赶紧执行圣令,当殿搜验。”

“慢着,”我赶紧护住纪双木,“娘娘凤体,岂容奴婢搜查。”

“哀家来,”我的话音刚落,太后的声音就接上,“哀家亲自来搜,也不算侮辱了宁妃。”太后说着站起身,牢牢盯着纪双木一步一步走过来,最后站到了纪双木的跟前,“你不用多想,哀家虽然不喜欢你,但也绝不会拿皇嗣的生死来出气,如果搜不出东西来,哀家给你斟茶认错,妍妃也是一样,但如果搜出来了,什么样的结局都有可能,可以吗?”

纪双木凝望太后许久,慢慢将我推开,我不愿意,知道这将是九死一生的赌博,恨不得脚底生出根来,把她们永远隔开。纪双木终于用劲推开了我,抬高双臂,坚定无畏的眼神看着太后,“请吧,太后娘娘。”话说着,竟然有眼泪流下来。

太后微微垂落目光,错开纪双木的泪光,把两只手搭上纪双木的腰身。我紧张极了,知道纪双木就把艾叶包揣在怀中,只要太后的手再往里挪一点,就能摸到了。我的手心开始出汗,要很努力才能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但奇怪的事发生了,太后的手从纪双木的腹部滑过,又挪向别处……怎么回事?我的心突突跳得更厉害了,此刻我注意到,纪双木的表情始终如一。能耐,也许直到今日,我才见识到纪双木真正的能耐。

太后的手终于离开纪双木,表情复杂地对李昊说,“皇上,看来宁妃是真的无辜了。”太后这话一说,李昊紧绷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松弛,眉梢眼角的安慰也不多掩饰,嘴角甚至有了庆幸的笑意。妍妃此刻已是完全变了脸,绯红的胭脂也掩不住苍白的面颊,闪烁的目光早已不见半点伶俐,头也埋低了,只有咬嘴唇的动作还透着最后一点倔强和不甘。“月月,端茶来。”太后一声令下,古月月端着茶碗走过来,太后亲手把茶端到纪双木眼前,“哀家说话算话,这一盏茶是哀家赔罪的。”

纪双木跪下双手接过茶碗说,“太后赐茶,臣妾感激不尽,赔罪二字,臣妾万不敢当。”纪双木说着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再站起身。

“妍妃,”太后略提高声音,“该你了。”

“臣妾……”妍妃面露为难之色,却又不敢推脱,偏偏李昊也严肃地盯着她,让她不敢不从。古月月把另一盏茶送到妍妃面前,妍妃狠狠咬了咬嘴唇,端茶走过来,不愿正视纪双木,生硬地把茶往前一送,不情愿地说,“请宁妃喝茶,就算是本宫为难你了。”

纪双木接过茶,平静地说,“没关系,下不为例就是了。”纪双木喝了茶,抬头对李昊说,“皇上,臣妾既已清白,是否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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