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甲申
高怀恩彻底失眠了。
官家一定是受了伤，而且是重伤，才会乘坐驴车。高怀恩还梦想着明天再战，把辽军从清河一直撵到居庸关，再撵到关外，可现在看来，连官家的安危都成了问题，一切都很可能成了泡影。
耶律休哥在昨天的突袭之后，肯定是没有继续冲击了，选择了退却！难怪昨天他的小队伍能够存活下来，这个精明的家伙尽最大努力保全了乙室军，没有在当时有利的情况下完全消耗掉，而且，他居然又等到了机会！
耶律休哥是从西面绕道而来，石虎告诉过他不止一次这条路的重要性，他还在荆嗣面前发了一通淫威，却压根没有想到，最致使的进攻是在这里发起的。
高怀恩终于明白了，自己只是十万大军中的一个最小的小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石虎凑到耳际，轻声地说：“你又睡不着了？”
“恩！”
“你知道吗？主子喜欢上你，就是觉得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什么人的话都不会听，只会按自己的想法做事。”
高怀恩的心里在滴血，他苦笑着问：“这是我的优点吗？”
“至于在对付穷奇上是有用的！还有……”
“还有什么？”
“你会成为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高怀恩又糊涂了，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明白。他见过张家兄弟射箭，那种潇洒自如，让他自惭形秽，几乎连拉弓都不敢。
石虎翻身趴在了高怀恩身上，几下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高怀恩身上的衣服。高怀恩怎么都没法拒绝，而且，拒绝石虎总是有代价的，他一边享受着石虎动人的身体，一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能够成为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呢？”
“这是主子说的，说你不容易受别人所左右，如果你专心于箭术，一定会很可怕的。”
高怀恩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要是我拒绝了你，你会不会不说这些了？就象在居庸关那次？”
“你不理我，我怎么说呢？”
“你那次想说的是，其实他们每人打的是两个火把？”
“对！你终于想明白了！”
“要是找到了官家，我不想跟你们走呢？”
“那也随你吧！等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们也就没关系了。我们的孩子可以辅佐石鲁，让我们不受契丹人欺负，这样不好吗？”石虎一边喘息，一边继续说，“你官家一定是晚上在路上走错了路了。其实我不明白，惕陷为什么一定要冒险去抓他？”
“傻子，那是我们的皇帝呀！”
“要是石鲁死了，我们会再推举一个新的族长。”
高怀恩有点气着了，他翻过身，把石虎压在身下，尽情地享受了一阵，仿佛这样就能改变离经叛道的石虎的，最后倦怠下来，趴在石虎身上休息。
高怀恩理直气壮地斥责道：“皇帝哪能随便选一个？幼稚!如果没有官家，我都不敢想象了。懂吗？”
石虎伸手，从旁边的衣服里取出药丸，“吃吧，一会就可以恢复了。”
高怀恩拒绝了，“这是遇仙丹？！”
“恩！”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东西？”
“万一主子需要呢？我还得随时准备侍候主子。”
萧胡辇也在追击官家的队伍中！
情况真的糟糕至极，高怀恩有些茫然，翻过身躺在地上，望着明亮的星空，不想再说话了。
石虎一边温柔地给高怀恩按摩，让高怀恩感觉到异常舒适，一边继续问道：“我还觉得你们的规矩我都懂了呢！可是你的官家竟然逃跑了，为什么不能再选一个皇帝？”
这个高怀恩也没法回答。
“还有，要是我的话，就不应该停战，都没有分出胜负来。我觉得你们的箭雨就很厉害，我们骑兵冲过去的时候损失特别大。可是天一黑，大家都不打了。”
高怀恩望着石虎，叹了口气说：“你不也说了，夜里行动不便，马匹容易受伤呀？”
“那是辽人嘛！你们那么多步兵，都把辽人赶到高梁河了，要是再加一把劲，清河大营都保不住了，只有退守居庸关一条路，幽州本来就已经守不住了，多好的形势呀！”
“可是我们自己也损失惨重呀！”
“这本来就会损失的嘛！我就是觉得你的官家不行，他从来就没有冲在最前面过。我觉得该七郎来当这个皇帝！”
高怀恩气得坐了起来，把石虎狠狠地推到了一边：“胡说八道！”
眼看着高怀恩一下子变得有点凶巴巴的，石虎有点吓着了，不敢再说话了，换上了一副怯生生的侍女样子，老老实实地躺在高怀恩怀里，高怀恩也觉得自己过火了，搂着石虎，两人都不再说话，终于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高怀恩忽然醒了，眼望四周，天还没有亮，一片寂静，正准备起身，怀里的石虎也醒了，她警觉地坐了起来，“七郎，你再睡会吧，还要好一阵天才亮呢！”
高怀恩点了点头，他闭目养神，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石虎躺在他怀里，悄声问：“七郎，我还有件事没想明白。”
高怀恩没有好气，但是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了，至少还是该听听她的话，勉强地说：“你说吧。”
“你们会不会不和辽人打了？”
高怀恩有些犹豫，但是，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当然还要打!”石虎到底在想什么呢？高怀恩琢磨着石虎的心里，问道：“你是不是认为只要我们一直打下去，你们就有机会吧？”
“恩！”，石虎一脸的天真，“你不明白，我们和他们，才是真正的世仇。”
高怀恩有点哭笑不得，“你这些想法，你家主子知道不？”
“她当然不知道。就象她现在对我还有兴趣，可是要是哪天没有兴趣了，随便扔给谁都是可能的。要是七郎帮忙，石鲁就能回去，他会告诉我们的族人，怎么才能不受契丹人的欺压。”
高怀恩望着石虎热切的眼神，他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复杂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石虎眼见高怀恩不回答，又开始在高怀恩怀里活动起来，高怀恩终于理智起来，他站了起来，不再说下去了，石虎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忙着给他穿好衣服、甲胄，高怀恩欣赏着石虎动人的裸体，在高怀恩面前，她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但是，这个女人比穷奇可怕多了！
石虎也很快穿好了衣服、甲胄，还戴上了一个铁制的面具，二人赶回昨天辽军的营地，石鲁早已等候多时，石虎让石鲁拿出了一个弓袋，对高怀恩说：“你的弓，我还带着呢！”
高怀恩打开弓袋，正是他在真武庙的时候用的三石硬弓。
“还有你的两面金字牌呢！”
“你怎么还会带着呢？”
“我许了愿，希望上天保佑我，万一能够再遇上你！”
高怀恩叹了口气，武器都准备好了，石虎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多杀点辽人的，越多越好，他咬了咬牙说：“好！我们大干一场吧！”
“不是我们，是你一个人。我们可以帮你，但不能出面的。还有，要是遇见主子，你怎么办？”
高怀恩这个倒没有含糊，“这个不用担心！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有一个人，你必须特别小心。”
“是耶律休哥吗？”这一次，高怀恩终于跟上了石虎的节奏，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耶律休哥也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才追着官家不放。
“如果你杀不了他，我们做的这些就没什么意义。”
高怀恩点了点头，三人一齐上马，姐弟俩又赶着辽兵的七八匹马，向南进发。
“在那里！”，石鲁终于发现了猎鹰，高怀恩循着猎鹰指示的方向望去，那方向远远偏离了去涿州的路，三人打马扬鞭，全速向鹞鹰指示的方向赶去。
前方的路上几处地方都出现了尸体，两军的尸体都有，应该是经历的几次混战，情况并不算好。
经历了两次换马赶路之后，终于，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的辽军，清一色的乙室军重甲骑兵，人数比他预计的还多，正在匆匆向南进发！
辽军发现了他们三人，有十多骑赶了过来。
石虎有些犹豫，高怀恩明白她的想法，她不想和辽人接战，就说：“帮我看好马匹，这些人我来打发。”
石虎当然希望是这样，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提醒高怀恩：“他们人数多，应该绕道走。”
高怀恩笑了笑，“你忘了我是神箭手了吗？”
高怀恩想起了白马岭，那时候还是折得源带着他，二个辽军铁林军士就敢面对五十多个神锐军士兵，还有二百多个北汉俘虏，虽然是穷奇在一旁的原因，但是也真的是让他开了眼了，以一敌十，这点敌人都料理不了，他就真的没法混了。
高怀恩下了马，取出一个箭袋里的箭支，自己腰间的箭囊里还有三十支，应该够用了，向辽军骑兵迎了上去。他曾经在一石弓、二石弓和三石弓之间反复纠结，现在也没有纠结了，有三石弓当然是最好的。
一共是十二骑。
高怀恩慢慢地迎过去，等到和辽军骑兵仅有百步的距离了，把手里的箭支一把全插在地上，取了一支，引弓，先射中了一个辽兵的战马，战马的护甲没有挡住三石弓的穿透，正好射穿了马腹，马儿一声悲鸣，摔倒在地上，把骑手甩下了马去，引起了小小的混乱。趁着这个混乱，高怀恩一箭射中了一个倒霉蛋，他正忙着避开前面的战马，忘记了举盾。
又是接连几箭，高怀恩的弓力强，又是接近于平射，目标还是战马，辽兵尽力保护马儿，但还有接连又有三匹马中箭倒地。
再一次拉开弓，辽兵都以为他会射向战马的时候，没曾想高怀恩却选中了一个心不在焉的家伙，刚好在回头望向自己的队伍，高怀恩叹息了一下，“傻瓜！让你乱回头!”那个辽兵刚好转头回来，三石弓“嘭”地一声响起，羽箭直接射中了咽喉，直接掉下了马去。
还有四十步了，剩下的骑兵都加速冲了过来，他们应该是对高怀恩射杀马儿感到了愤慨，要全力砍死这个讨厌的家伙。
“前推泰山，发如虎尾。”高怀恩念叨着折得源不断提醒他的话，不慌不忙，再次射中二人。
二十步。
领头的骑兵依仗的是自己马快、重甲、盾牌，但是他没有想到，高怀恩根本就没有退缩，两人都赌上了自己的性命，那骑兵一咬牙，挥起了马刀，正在身子移出盾牌的一瞬间，被一箭射穿胸甲，跌下了马去。
高怀恩就地一滚，躲过来冲过来的空马，他用起了自己的剑舞，那是他曾经引以自豪，被人嘲笑的动作，实战中一点没有用的花架子，借着无主的马儿接连躲闪，又趁机射中了一个冲过了头的骑兵后背，那箭支又长，力道又重，直接穿透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个骑兵眼看情况不好，一马戳在了马屁股上，马儿一惊，前蹄高高扬起，高怀恩蹲了下去，一箭刚好从马儿身旁穿过，射中了骑兵的战马，把那个骑兵摔了下去。高怀恩立起身，抓住骑兵摔倒的瞬间，一箭射中咽喉。
最后一个骑兵终于绝望了，一翻身下了马，持盾逼了上来，高怀恩终于开始了后退，一边射击，一边尽力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后面还有两个宋兵，正是石虎姐弟。
那个骑兵胆怯了，不敢再向前逼近，他并不知道，石虎姐弟是不会介入的，理智终于让他选择了向后退却。
但是他只有一个小圆盾，只能保护身子，脚是没法躲避的，高怀恩一箭射中了他的脚，又一箭，在他终于露出空档的时候，高怀恩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
高怀恩追上去，把刚才掉下马的几个家伙也清理了个干净。
石虎姐弟带着马儿追了上来，乙室军已经去得远了，也没有再派人马过来了，显然他们并不太在意这边的得失。
“七郎！石鲁必须得回主子那里去，我给你一起走。”
姐弟俩下了马，两人依依不舍，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高怀恩也下了马，他有些不忍心，也不太同意石虎的安排：“石虎，你也回去吧！要是太妃发现了你跟我在一起，石鲁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石虎转过头，没有理会高怀恩的话茬，一本正经地对高怀恩说：“七郎！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不过，如果你答应和我永远在一起，我就永远陪着你，尽全力帮你去救你的官家。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在这里分手！”
石虎和他摊牌了。
“好的！我们就此作誓，永不相负！”高怀恩没有犹豫，但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个念头：石虎确实没有骗过他，但石虎应该是有筹码在手，她迟早会提出要求。
石虎眼中闪过了晶莹的泪光，紧紧地抱住了高怀恩，又忍不住问道：“你后悔吗？”
高怀恩摇了摇头，“我喜欢你！那次在真武庙，你帮了我，我一直记在心里的。”
石虎点了点头，“算你还有点良心！”
石鲁把多余的战马和箭囊都给了高怀恩，自己单人独骑去追赶乙室军了。高怀恩还是不无担心，“他回去不会有事吧？”
“他只是个小兵，辽人不会在乎他的生死的。”
高怀恩耿耿于怀，“那你还让他去？”
石虎紧紧握住了高怀恩的肩膀，大声吼道：“七郎！我们都只能指望你了！你还不明白吗？昨天决战的时候，惕隐都心疼自己的精锐，今天却要让他们孤军深入，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这么冒险吗？要没有十足的把握，主子会一路跟随而来吗？你决不能失败，你失败了，官家就会死，我也一无所有，只会被扔到军营里去当营妓，侍候无数的男人！石鲁也会被处死！所以，我才会守着你，我不会容许你有一丝的犹豫的！你必须趁着他们倾巢而出的机会，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高怀恩再也无话可说。
两人赶着马儿，远远地绕向西边。
乙室军终于慢了下来，这时已是正午，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
二人兜着圈子，辽军围三缺一，让他们有机会冲进了包围圈，原来辽军围住了一支运粮队，认旗上明明白白的“杨”字。
这是杨业的运粮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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