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七月七日 湖翟河

2017-10-26 作者: 锦城的米
第27章 七月七日 湖翟河

辽军是故意放开了运粮队向南的道路。

眼看运粮队全力戒备,高怀恩下了马,把空马赶了过去,自己和石虎在离运粮队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几个想要拦截高怀恩的辽兵步行冲了过来,这给了高怀恩可乘之机,石虎在旁边负责递箭,高怀恩轻轻松松地那几个家伙一箭一箭地射倒在地,直到再没有人敢冲过来了,二人这才轻松地走向运粮队。

运粮队传来一阵爆棚般地喝彩声。

高怀恩从怀里掏出了金字牌,高高举在手里,运粮队的宋兵终于放下了弓箭,有人走出了车阵,收走空马,放他和石虎靠近。

“高都知!”,那人向他叫了起来。

高怀恩一看,顿时傻了眼,竟然是荆嗣!

荆嗣甲胄凌乱,脸色憔悴,但是还是咄咄逼人,“崔都虞候严令禁止随意放箭,你还敢浪费箭支?!你这次还是奉的官家密旨来的吗?”

高怀恩没有理会荆嗣的问话:“官家呢?官家在这里吗?”

荆嗣还是很强横,“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呢?你旁边这个戴面具的家伙是谁?”

石虎取下了面具,露出了俊俏的面容。荆嗣眼看着石虎胆怯的样子,还想继续说下去,高怀恩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和气,又变得凶气腾腾,“荆嗣,我再问你一遍,官家呢?”

又一个小将奔了出来,“高大哥!”

是杨延玉。

“延玉!”

杨延玉跑过来拉着高怀恩进了车阵,荆嗣和石虎两人跟在后面,石虎穿的是御前东西班班直的衣甲,让荆嗣产生了怀疑,“你是谁?”

石虎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高都知的侍女。”

荆嗣一把抓住了石虎的肩膀,“什么侍女?你是不是辽国的奸细?”

石虎还是怯生生地说:“我不是奸细!我跟七郎一大早赶过来,好不容易才冲进来的。大哥,你有水吗?”

荆嗣摇了摇头,想想石虎说得有道理,又是女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我也大半天没有喝过水了。”

石虎取出了自己背的水袋,自己先喝了一口,又递给荆嗣:“大哥,你喝吧。”

荆嗣愣住了,眼前的小姑娘显然不是等闲之辈,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不喝。”

石虎拉住了杨延玉,“小哥哥,你喝水吧?”

杨延玉看了一眼高怀恩,高怀恩点了点头,但杨延玉还是有些犹豫,“只有御前班直的人才有水。”

石虎拍拍杨延玉的肩膀说:“小哥哥,你就当是试试有没有毒嘛。”

杨延玉呵呵一笑,接过水袋,快速地喝了一口。石虎在旁边说,“你帮我收着水袋吧。”杨延玉点了点头,两人会心地笑了一下。

高怀恩没有心情理会石虎的小把戏,“官家在哪里?”,高怀恩顾不上别的事情,急切地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杨业迎了过来,“高都知,我带你去见崔都虞候。”

运粮队成方形配置,粮车围住了四边,放置辽军骑兵的冲击,里面并不算大,各色衣甲的人挤在一起。杨业领着高怀恩,挤过人群,找到了崔翰。

崔翰面色憔悴,踞坐在一辆驴车上,看着杨业、高怀恩等人走过来,有些有气无力地问:“怀恩,你怎么找来的?就你一个人?”

高怀恩有些心酸,但还是忍住了,“我是看着天空中的猎鹰,一路追过来的。我们两个人,没有别的人了。”

崔翰抬着头,遥望天空,天空中除了刺眼的阳光,什么也没有。

石虎在一旁说:“这个时候太热了,猎鹰应该是已经回去了,而且,也不用猎鹰了。”

崔翰有些不明白,“他们真的是用的猎鹰侦察吗?为什么没有猎鹰了?”

石虎解释说:“我们一路过来,都没有河流,估计人马都已经干渴得很了,他们应该是随时准备动手了。”

“他们?”

石虎赶紧补充说:“我说的是辽军。”

杨业在一旁说:“前面离湖翟河不远了。”

石虎说:“那就是在湖翟河边了!难怪他们围三缺一,他们是想把我们赶到河边,那时候我们的队伍肯定控制不住,要冲过去喝水,这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崔翰看了看杨业,杨业点了点头,“小娘子说的对。”

崔翰又问石虎:“小娘子,如果我们在这里和辽军一战,怎么样?”

石虎笑了笑,“他们肯定不会在这里决战的,这是骑兵的优势,可以选择地点,除非是你们的援军来了。”

崔翰有些失望,“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石虎有些犹豫,望了望高怀恩,高怀恩不明白石虎想说什么,但在崔翰和杨业面前,他不敢自作主张,对石虎说:“石虎,你有什么话就跟崔都虞候和杨部署直说吧!”

石虎说:“官家是不是中了箭毒?我有解药。”

崔翰面无表情,他目光犀利,仔细盯住了石虎,仿佛想从石虎的脸上找到答案似的,但石虎一脸的坦然,一副怯生生的侍女模样,崔翰又看了看高怀恩,高怀恩游移不定,他该不该相信石虎呢?

高怀恩最终向崔翰点了点头。

石虎从腰间的一个小包里掏出一个锦盒,正是和金台屯时萧胡辇给众人的北珠一样的盒子。

崔翰见高怀恩作了担保,就接过了锦盒,没有打开,说:“这事太大了,东西我收下,让王继恩来操心这事吧。很好,你们先退下,我和杨部署还要商量事情。”

一转身,高怀恩又见到了王汉忠。

高怀恩对王汉忠充满了愧疚,高梁河边的混战,他只忙着杀人,连自己的班直队伍都没有顾得上去找,眼看着王汉忠,高怀恩低声叫了一句“四哥!”

王汉忠拍了拍高怀恩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以后不能叫我四哥了。”

高怀恩看着王汉忠一脸严肃,奇怪地问:“为什么?”

“唉!你不知道,官家不喜欢兄弟们相互结拜兄弟,这事以后千万要小心了。你来了总归是好事!”

高怀恩看王汉忠没有责怪他,心里宽慰了一些,就问:“你们昨天跑那里去了?我到底找不到人。”

王汉忠靠在高怀恩耳边低声说:“昨天第一波弩箭就射中了官家二箭,而且,那些箭都是上了毒药的。我们好不容易挡住了辽军的进攻,高老大命令我们把官家赶紧送往城南宝光寺,想找那里的御医,结果被辽兵一路拦截,我们被逼着向南一路乱跑。”

高怀恩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他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没有保护好官家!

王汉忠等高怀恩哭了一阵,还是压低着声音说:“后来,还好遇见了杨部署的运粮队,带了好多弩箭,我们才逃脱了好几次。”

高怀恩越听心里越难受,王汉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把官家放在首位的,而自己呢?

王汉忠终于还是有些受不了高怀恩哭哭啼啼的了,“好了!你也算个爷了,刚才那么风光的,现在哭得象个娘们。老七!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说这些吗?我当时就在你附近,看见你被一箭射中咽喉,倒了下去,后来又爬了起来!”

高怀恩一愣,他愧疚悔恨,一时间心乱如麻,王汉忠一说,才明白过来,局势危险,王汉忠看到了他死而复生,是希望他有所作为。

高怀恩一下子挺直了身板,“四哥,我明白了!”

王汉忠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怀恩,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这一次真的很不妙!”

王汉忠说完,匆匆离开了。高怀恩寻找石虎,石虎正和杨延玉有说有笑,高怀恩想了想,还是打断了二人。

“我们的箭支不多了?”,他和崔翰的身份毕竟相差太远了,和杨业也不好说话,只有延玉和他之间没有那些隔阂。

“不多了,而且都是用弓箭改做的弩箭,你带回来的箭也全做成了弩箭。崔都虞候下了严令,没有爹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放箭。”

高怀恩有些明白了情况,“是怕被辽军捡了去,对吗?”

“恩!他们也没有什么箭了。”

眼看着崔翰和杨业还在商量,高怀恩又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遇上官家的?”

“我们一路上押送粮草军器呀!”

“你们走了这么久?”,高怀恩有些不相信,他和延玉是在往涿州的路上分手的,难道他们就一直就在路上原地不动?

“恩!”

高怀恩这才注意到,延玉有些委屈,眼角泛着泪花,“他们说我们是北汉的叛徒!两姓家奴!吃里趴外!真的太欺负我们了,我们每天都走不了多远!”

“那你们怎么遇上官家的?”

“我们遇到了几波被打散的运粮队。那个雷都头说,前面有御前班直的队伍在跟辽人拼命,我们就赶了过去,竟然是皇上!”

“我们慢慢地又收拢了一些队伍,但是又死了不少的人!”

高怀恩大概明白了,辽军人多,都是重甲骑兵精锐,但是箭支应该是用完了,或者很少,或者是仅够一次冲锋使用,但是惧怕弩箭,而且他们毕竟深入了宋军后方,如果损失严重,就很难脱身了,所以只能跟在运粮队后面,等着弩箭耗尽。对于辽军来说,宋军主力还在幽州城下,只要跟着运粮队,就有机会,这个耶律休哥,真的是胆大包天!难怪刚才的辽兵是步行来拦截。

“高都知!”,旁边有人叫了起来。

高怀恩一转身,竟然是白马岭遇见过的神锐军都头雷横,“雷都头,你竟然在这里?”,高怀恩无比的感慨,转头过来问杨延玉:“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雷都头?”

杨延玉点了点头。

“高都知,你那箭法越来越厉害了,还是你射箭,我给你递箭?”

高怀恩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箭了!”

他刚刚觉得自己对箭术有了信心,却没有了箭支!

运粮队走得慢吞吞地,辽军终于着急了,后面的辽军慢慢地逼近了,想逼迫运粮队加快脚步。

杨业出现了,召唤杨延玉和高怀恩过去。

杨业命令杨延玉去征募敢战士,然后对高怀恩说:“我和崔都虞侯商量,快到湖翟河的时候,留下一百敢死队,焚烧粮草,和辽军死战,其他的人全速赶向湖翟湖,背水一战。”

高怀恩点了点头,“我来指挥敢死队。”

杨业搂住了高怀恩的肩膀,“怀恩,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敢担当的好汉子!我们几次焚烧粮草,想引起援军的注意,都被辽军扑灭了,你一定要带人死守,让狼烟尽量持久些!”他顿了一顿,明知这是丢卒保车,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说:“尽力吧!”

高怀恩把石虎和杨延玉叫到了一边,给二人说明了情况。石虎苦笑了一下,“怎么都是个死!只有看你的了,七郎!”

高怀恩又看了看杨延玉,嘱咐杨延玉照顾石虎,杨延玉苦笑着说:“高大哥,我怕我做不到,你不知道,石虎妹子给我的水袋,爹一口水没喝就交给崔都虞侯了!我怕到时候,爹第一个就叫我冲上去!”

石虎在一旁安慰杨延玉:“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的!七郎!你去吧,不要心慈手弱!”

杨延玉诧异地看了看石虎,石虎微微一笑,高怀恩明白石虎的意思,没有再说话,去找自己的小队伍去了。

终于快到湖翟河了。

辽军还是没有在河边布置拦截,放任运粮队靠近河边,等待着运粮队队伍的崩溃,但是距离却慢慢地逼近到了二百步。

运粮队一分为二,大部队终于加快了步伐冲向河边,留下的十多袋粮食也被点燃,冒出长长的黑烟。

高怀恩看了看留给自己的队伍,一百个人,但都是拉车的民夫、年老的厢兵,每人只有一把手刀,没有弓,更没有弩。想起当时在湖翟河边,李继隆痛打辽军时的气势如虹,耀兵扬威,号称是武装大游行,现在却是这般田地,他不禁一阵心酸。

这是一边倒的战斗,没有悬念,也没有持续多久,辽军很快扑灭了黑烟,彻底熄灭了火苗,就只剩下了高怀恩一人,他接连中了几刀,跌跌撞撞,势若疯虎般地乱劈乱砍,辽军只是围住他,大部队继续从三面逼近运粮队。

一个黄衣黄甲的将领下了马,走了过来,朗声说道:“高都知!幸会!我是耶律休哥!”

高怀恩气喘吁吁,他连挨了好几刀,幸好有甲胄护身,但伤口流血不止,很难支撑多久了,辽军应该是认出了他,故意把杀死他的机会留给了耶律休哥,他们的战神。

耶律休哥一脸嘲弄的神情,“你以为你还能够复生吗?你没有机会了!我们这次有龙雀刀,还有大巫师在一旁作法,你只能灰飞烟灭了,就象那只凶兽一样!”

还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正是萧胡辇和完颜石鲁。

萧胡辇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高怀恩,完颜石鲁则拿着他惯用的骨朵。

高怀恩慢慢平静了呼吸,举刀在手,大吼一声,“来吧!”

耶律休哥挥舞龙雀刀,逼了上来,他看出高怀恩受了伤,怕高怀恩来个鱼死网破,没有过分逼近,只是一味游走,消耗高怀恩本已不多的体力。

几招之后,高怀恩步法涣散,再也没有气力的时候,龙雀刀终于砍断了高怀恩的手刀,耶律休哥没有停滞,再一刀直接捅进了高怀恩心窝。高怀恩本能地握住了龙雀刀,他想努力地站着,却慢慢地向地下滑去。

萧胡辇过来抱住了他,耶律休哥见状,只好松手,后退了几步。

“傻瓜!”

泪水从萧胡辇脸上不停地滑落下来,落在了高怀恩脸上,他向着萧胡辇勉强地笑了笑,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回到了千江水,龙雀刀在他手上。

下面是一片漆黑,他努力了半天,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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