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田子看到家人都被押走，便对沈林子道：“兄弟你先回去寻着五弟，然后找到母亲，我则悄悄跟随他们进城，同时探探大哥他们的情况。”
沈林子却道：“三哥且慢，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沈田子问道：“兄弟为何这么说？”
沈林子道：“你看刚才官府明明知道少了我们几个没有抓到，但却没有留人在此搜查，而是就这样直接回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田子道：“是有些奇怪，但刚才那姓吴的不是说要回去严刑逼供吗？他们怕是要等到问出了下落再来抓捕，这样更加省事吧。”
沈林子摇头道：“不然，等到他们回去逼供，即便有问出来，人也早趁着这段时间跑了，那时再来抓人早就迟了，这点道理他们不可能不懂。”
沈田子眉头一皱：“听兄弟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不对劲。”
沈林子又道：“你还记得吗？最后是沈预和校尉耳语了几句，然后他就决定直接下山了，怕是定下了什么毒计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沈田子道：“可是什么毒计我们也不知道，难道因为有危险就不去吗？如今情况已然十分危险，也不怕再危险些了。”
“三哥不可，依我之见你不但不能进城，更不能去找大哥他们。”沈林子又摇摇头。
“你是说他们会利用大哥那里做诱饵引我们过去？”沈田子若有所思道。
“这不好说，但也未必没有可能，方今不管如何都应小心为上。”沈林子道。
沈田子道：“那依兄弟你看，我们又应当如何？”
“依我看，此时不应分散，还是先找到五弟和母亲，一起行动才较为稳妥，需知万一遇到官兵或是贼人，以我和五弟怕是保护不了母亲，所以三哥你人得在。”
沈田子道：“这倒是，我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沈林子又道：“再者城里的事情自有大哥二哥在，如果他们真的不幸被抓，那你即便去了，一个人也无能为力，还不如静待消息为好。”
沈田子点头道：“还是兄弟你考虑的周详，也好，我们就先去找人吧。”
二人商议完了，回到刚才与沈虔子分开之处，“布谷，布谷”的学了几声鸟叫，却不见动静，沈田子着急，又学了几声，终于听到远远的传来两声回应，声音竟然来自道观那边，两人对望一眼，都想：这个弟弟还真是不听话，竟然自己跑了过去。
兄弟俩又循声跑回到道观附近，找了半天，终于看到林中一株大树边上，一个小孩正向二人招手，旁边地上还躺着一人。那小孩自然就是沈虔子，而另外那人——兄弟俩走到跟前一看——竟是自己母亲。
二人又惊又喜，抓住沈虔子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阿母她怎么了？”
沈虔子道：“不敢瞒着哥哥，刚才你们不带我一起，我就想偷偷跟过去，没想到才走两步就碰到了阿母，被她抓着正要回去道观，结果却发现那里已被好多人围住，于是我们就藏在树后面偷看，然后，然后……”说着声音便呜咽起来。
沈田子急道：“然后怎么了？”
沈林子借着月光一看，弟弟脸上已满是泪痕，安慰道：“兄弟莫急，慢慢说。”
“然后母亲听到他们说阿父已死，就昏过去了……”
沈田子听说母亲只是昏了过去，稍稍放心，用手掐住母亲人中，过了一会，沈母终于幽幽醒转。
沈母醒来，看到三个儿子都在身旁，略微放心，旋即又伤心道：“你们都知道了阿父的事了吗？他如今已经被，被……”沈母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又哭了起来。
沈林子声音微颤道：“阿母，你不要悲伤，不光阿父的事，刚才的事我们都看到了。”
沈母听见，忙又问道：“对了，公公和叔叔他们怎么样了？官府那些士兵呢？”原来她刚才晕倒，后来发生的事情都不知晓。
于是沈田子又将刚才的事说与母亲知道，沈母听到家人全被带走，哭道：“还好你们没事，要是也被抓了去，那可让我怎么活啊！”
沈田子道：“阿母放心，我们都在这里。”
沈林子也道：“阿母节哀，现在不是伤心时候，那些官兵虽走，但随时还会再来，我们还是要先做好准备，换个地方躲藏才是。”
沈田子也道：“四弟说的是，这里是不能待了。阿母，我俩先回一趟道观，取些有用物事便即刻下山。”
沈母道：“我此刻方寸已乱，没了主意，但凭你们做主便是，只是要千万小心。”
二人点点头，让母亲和沈虔子在山上等待，便要回去道观。不料沈林子转身刚要走，却被沈虔子一把拉住，也不说话。
“五弟，怎么了？”沈林子诧异的问道，可沈虔子仍未说话。
“老五，你放手，让我和老四先去回去拿东西啊。”沈田子看到，也过来边劝边要拉开弟弟的手。
“……”沈虔子沉默半天，终于开口道，“哥，阿父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这……”沈田子被他这一句问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并未真正接受这个事实。
“五弟，这……那些人说的……父亲他……应该是真的吧……”沈林子虽然有回答他——却有些语无伦次，跟着抬头看到沈虔子木然的脸，忽然眼神坚定起来，肯定道，“是的，我们都要接受这个事实，只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
“……”沈虔子听到这话，还未回过神来，握着沈林子衣袖的手已被拽开，只听哥哥们丢下了一句：“弟弟你在这照顾好阿母，我们去去就回。”人便已经跑开
“嗯，我会保护好阿母的！”沈虔子望着两兄弟背影，喃喃的说道。
沈田子和沈林子回到道观，先各自摸了柄钢刀在手，来到厨房又找了些干粮——幸好刚才官兵搜查时只劫掠了些钱物，粮食倒是没怎么动。
沈田子正在收拾干粮，沈林子不知在哪翻出几件俗家衣裳，递给他道：“哥哥，先把衣服换了，你我这一身道袍实在容易暴露。”
沈田子接过衣服道：“兄弟说的是，那沈预刚才说有人看到有道士从王叔家出来，想必就是看到我了，我只注意是否有人跟踪，没想到竟是因为身上穿着暴露了藏身之地，哎！”
“哥哥不必如此，此事若不是沈预参与其中，也不至于会被官府发现，谁能想到他竟如此阴毒。”沈林子劝慰道。
“说的是，这老贼别让我逮到机会，不然定会一刀捅了他！”沈田子恨恨道。
“哥哥不可鲁莽，你也看到了，那沈预身边有好些个武功高强的甲士保护，连叔叔他们都不是对手，更何况你我，真要寻仇，也该等我们练好武功，到时一起前去才是。”
沈田子点了点头，拍拍沈林子肩膀，道：“兄弟说的是，这乃是家仇，应当由我们一起来报才是。”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听见道观外面有人交谈，沈田子忙向弟弟使了个颜色，于是二人立刻屏气凝神，一个藏在门后，一个蹲在水缸后面，静听外面动静。只听那交谈之声越来越近，已经进了道观，却是两个官兵在说话。
“大哥，上头让我们围住这山放火，你却拉我回这破道观做什么，要是一会放火了我们还没赶回去，可是要被烧死在这的。”
“我知道我知道，老弟，别这么怕嘛，胆子这么小又怎么能发财。”
“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要怎么发财吧。”
“哼哼，答案就在这庙里，里面还有件值钱的物事呢。”
“少来了大哥，这里还能有什么，刚才大伙都已经把这给抢了个干净，还能剩什么值钱东西。”
“老弟，你不信我，我告诉你，这道观里最值钱的可不是什么黄白之物，而是一块木头。”
“木头？大哥你别骗我了，什么烂木头？能值多少钱？”
“嗨，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块木头好像是叫什么‘沉香’，据说奇香无比，对一般人家来说或许是不如斗米有用，但是京里那些达官贵人却都喜欢这些玩意，以至于高价收购，所以我们弄一块过去卖了，你说是不是能发财。”
“真的假的，大哥你可别唬我。这么个小破道观能有这样的宝贝？”
“当然是真的，我保证消息可靠，你如果不信，自己回去，我一个人找就是。”
“别啊大哥，小弟能不信你吗。只是这沉香到底长的什么样子，要怎么找啊？”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说是这宝贝香的很，我们就四处闻着找好了。”
“大哥你这方法也太不靠谱了。哎，好罢，我俩便分头找好了，只是要快些，一会山烧起来那可就不好玩了。”
“知道知道。”那官兵大哥不耐烦的摇了摇手，一边四处找了起来，没两步就来到了厨房跟前。
然而那官兵却不知沈田子此事正躲在门后，只等他一进门，就从后上去将刀在他脖上一架，轻声道：“别出声，不然的话……”
那士兵瞥了眼脖子上明晃晃的钢刀，额头上汗珠便已下来，好不容易咽下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沈林子也从旁边走出，轻轻将门掩上，低声问道：“你们刚才说的放火，是怎么回事？”
官兵不敢隐瞒，忙道：“吴大人下山后要我们把这山围住，尤其看住几条路口，然后放火烧山，说是那些钦犯必然熬不住火，到时便会自己下山，这样我们就能正好抓住；如果他们骨头硬不肯下山，那就这样烧死也好。”
沈田子听罢大怒，气得大骂：“好毒的计，为了抓我们几个竟然放火烧山！”还好他压住声音，没喊出来。
沈林子也是又惊又怒，再问那官兵：“你们大人说的什么时候放火？”
“说是等半个时辰，我们一把这山包围好就放火，算算差不多还有两刻吧。”官兵一边发抖一边交代道。
“遭了，没多少时间了，要快点通知阿母他们。”沈田子闻言意境，正对沈林子说时，一个分神，被那官兵身子一矮，躲过脖子上的那柄钢刀，转身推门就要逃跑。沈田子也是反应神速，不等那人出门便已一刀刺出，直从那官兵左胸贯出，官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沈田子这下虽然解决了那人，但也惊动了另一个正在寻宝的官兵，果然循声走了过来。
沈田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脚踹开尸首，从中抽出刀来，上前两步又将另外那个官兵砍翻在地，回头对沈林子道：“兄弟，事不迟疑，我们赶快回去告诉阿母，马上下山。”
沈林子还是头一次看到哥哥动手杀人，不禁呆在当地，沈田子着急，上前一把拉住要走，他这才回过神来，忙的一把甩脱沈田子的手，道：“三哥等下。”
沈田子着急，道：“还等什么，你也听到了，他们马上就要烧山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但你也听到了，他们此时已经差不多把山围住了，我们怎么下去。”
“还能怎样，杀过去啊！”沈田子急的跺脚。
“不可，三哥你一个人或可突围出去，母亲和五弟却是全无可能。”难得沈林子小小年纪，此时还保持着冷静。
“这……那你说如何是好？”沈田子一时没了主意。
“哥哥莫慌，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点子。”沈林子看看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若有所思道，“来，我们先将这两个官兵的衣服脱下来。”
沈田子不明所以，虽然着急，但还是帮着弟弟将衣服从那两个官兵身上扒了下来。
沈林子也不解释，对沈田子道：“哥哥，我们先回阿母那里再说。”
沈田子虽不知道弟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知道这个弟弟从小聪明谨慎，如此做必有用意，于是也不多问，二人抱着衣服回到山上，找到母亲和沈虔子。
沈母看到两个儿子回来，终于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回来了，刚才道观那里出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在那边？”
“没事，不过是刚才在道观里碰到了两个官兵，让我给杀了。”沈田子说话虽然轻描淡写，但是那持刀的手还在一直发颤。
沈母听说，这才注意到儿子身上的血迹，惊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沈田子忙转开话题道：“阿母，别在意这个了，刚才我和四弟听到那两个官兵说，他们就要放火烧山，沈预和那姓吴的好生歹毒，想要就这样烧死我们。”
沈母闻言大惊：“真……真的？这可如何是好，那我们不要赶快下山才成？”
沈林子道：“正是，但官兵现下已经把山围住，这样贸然下去只会被他们抓个正着。”说着把两件衣服递给母亲和沈田子，道：“阿母，三哥，你们俩身形较大，换上这两件衣服，正好扮作官兵模样，然后假装抓到我们，押送我们回城，如此或许可以混下山去。”
沈田子听到，恍然大悟，赞道：“四弟好计策。”
沈母却迟疑着接过衣服，问道：“这能行吗？太危险了吧，这衣服又是哪里来的？”
沈林子只是催促道：“阿母，来不及解释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此计虽然凶险，但也只好一试，你们赶快换衣服吧。”
沈母换好衣服，又把头发放下，照着男人样子打了个发髻。沈林子站远打量了一下，道：“虽不十分像，但距离远些，又是晚上，应该不大能看得出来。”
说话时沈田子也换好衣服，对沈母道：“阿母，等下路上若是碰到官兵问时，你不要作声，全由我来答话。”
沈林子也撕开两块布条，先将沈虔子双手绑在一起，打了个活结，道：“五弟等下看到有人切勿随便说话，切记。”接着又让沈田子依样把自己也绑了起来。
四人准备停当，便立刻顺路下山，不一会来到山脚，就看见围山的官兵已经放起火来。此时正是天寒地冻，树木干燥一点就着，那些枯枝败叶碰着火星，噼里啪啦的就烧了起来。
沈田子望了望前面一处大火尚未烧到之地，附近就有五六个官兵看住，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把头一低，领着大家就向那边走去。
“呔！站住，什么人？”一个官兵看到沈家母子，果然上前盘问，旁边一众人听到也都看向这边。
“自己人，兄弟。”沈田子一边答应一边推搡着两个弟弟向前走，将沈母挡在自己背后的影子里。
“都开始放火了，你们怎么还在山上，嗯？这两个小孩又是什么人？”又有官兵问道。
“哦，这两个就是刚才没抓到的沈家叛贼儿子，刚才我和这个弟兄在那边巡逻，刚正好看到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子，废了我们好大劲才给抓住，正要带去向吴大人交差呢。”沈田子说着一推沈林子。
沈林子会意，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你们这些官府走狗，等我长大了，定会找你们报仇。”
沈田子反手就是一个嘴巴，骂道：“你身为贼徒子女，等我们押回城里就要问斩，还想长大？等到了阴间再去慢慢长大吧！”说罢哈哈大笑。
几个官兵看见，也跟着笑道：“哈哈，你别说，这小子还挺有种。”
沈田子见二人已放松警惕，又道：“敢问几位兄弟，吴大人现在何处，我们好过去交差。”
“哦，就在那边。”一个官兵边说边用手指了个方向。
“多谢兄弟。”沈田子道谢完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已经蒙混过关，正要走时，旁边一个官兵忽道：“等等，我看这两个小子似乎不太老实，要不我帮你们一起押送过去吧。”
沈田子闻言一惊，忙拒绝道：“不用不用，两个小孩而已，我们对付的了。”
“话说，吴大人刚才说过，不管是谁，捉到反贼皆有赏赐，你们现在带着这两个小子回去，赏钱自然少不了吧，那我们兄弟也该见者有份啊。”那官兵如此一说，旁边其他人听到，恍然大悟，全都围了过来。
沈田子看到众人围了过来，心里着急，他们一旦稍加注意，就能发现女扮男装的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当下右手暗暗握住腰刀，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此时，沈林子给沈田子递了个眼色，轻声道：“三哥莫要冲动，我有办法。等他们过来，我就跑开引他们来追，你们便可趁机逃走。”
沈田子闻言大惊道：“兄弟不可，这样太危险了！”
沈母也是大惊，一把抓住沈林子死死不放，连连摇头，口中急的说不出话来，沈林子也着急道：“阿母快放手，我一个被抓总好过大家全都被抓！”
沈母却是不肯放手，眼看那些官兵已经走到跟前，沈林子焦急无比，忽然旁边沈虔子说了声：“阿母，哥哥们保重！”大家闻言一惊，定睛看时，沈虔子已经向前冲了出去。
旁边官兵看到一愣，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沈虔子便已从他们身旁滑过。沈田子看着弟弟跑开的背影，心中默默道了声“好兄弟，保重！”旋即便对那些官兵喊到：“不好，大意了，竟让这小鬼跑了，弟兄们快追，可别放跑了这朝廷钦犯！”
那群官兵听到，这才反应过来，忙的全都掉转头去追沈虔子，再没有人注意沈田子。沈田子一把扶住已经站立不稳的母亲，低声道：“阿母，快走，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不然老五的努力就白费了！”
沈林子也在一旁劝慰，三人向着官兵跑开的相反方向快步走开，耳畔只有背后官兵捉拿反贼的呼喝之声。
(本章完)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