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阔德号高傲的昂着舰首，像远古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在拉响的汽笛下直冲向拖着白光而来的巨兽。
终于，两头海上的庞然大物轰然撞击在了一起，裴阔德号舰首水线下的粗大撞角先被新龙王鲸的头骨生生撞断，剩下的动能传导到了船身，船身的龙骨发出了到达极限的呻吟，船员们顿时像遭受了五级飓风般东倒西歪，有些没来得及固定的物件也危险的四处滑动。倒霉的大副更是险些被甩进海里。就连船长也因为强烈的震动摔倒在地上。
“回报受损情况！损管小组就位！”震动停息后船长连滚带爬的握住无线电大吼着指挥着。
“龙骨中度受损！”
“船身多处轻微渗水！”
“撞角完全断裂！”
“多名人员伤亡！”
“方向舵卡死！”
不到三十秒，各个部门就已经把受损情况汇报上来，船长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虽然裴阔德号下水以来第一次收到那么严重的创伤，但是这个结实的大家伙就和她的船员们一样坚韧。在高效快速的损管小组面前，只要不是船身断成两节，大部分的损伤都能得到控制或者修复。
“目标失去活动能力，可以断开捕鲸叉了，真后悔没把刚刚的一幕拍下来，真是太刺激了。”空中频道传来安南打趣的声音。
“行了，允许返航，天上的小兔崽子你们倒轻松了。”船长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疲惫，笑骂着回应。
直升机呼啸着缓缓降落在甲板上，还没停稳，船长就收到了损管小组的报告
“渗水修复”
“伤亡人员已开始急救”
“方向舵无法修复。”
船长的从容不迫的缓缓开口命令船员将引擎停机，但收到的回复是
“引擎无法停机，无法倒车。”
船长的心里咯噔一声，瞟了一眼桌面上因为撞击导致轻微故障不停闪烁的全息海图，海图上的微缩版裴阔德号正在缓缓前进着，而前方不远处是一条细细的红线，只要裴阔德号越过了那条红线，就代表裴阔德号完全进入了古海。船长沉默了片刻，关掉了地图，挥挥手让舰桥里的其他人去其他地方帮忙，然后用无线电叫来了大副。
大副低头把自己庞大的身躯挤进了船长室的舱门，头上还滑稽的缠着一圈渗血的纱布，看到船长脸色铁青后反手锁上了舱门，在大副的印象中船长的脸不是笑着就是因为兴奋而潮红，即使是即将被一头特大的新龙王鲸撞上也仅仅是皱皱眉。他的心里也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便难得的主动开口询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嘶哑。
“怎么了？亚哈”
“你看海图。”船长的嘴唇紧紧的抿着，没有一丝血色，伸手打开海图。
“离古海很近了。”大副的声音有些惊讶，但是依然不清楚什么把船长吓成这样。
“方向舵故障。”
“不能修复。”
“引擎不能停机，不能倒车。”
三句简短的话让大副那谢了顶的头上仿佛被泼下了半桶冰雪水，这个脸色永远冰冷的男人嘴角抽搐着。
短暂的沉默后，大副的手微颤着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最后一根扭曲变形的香烟叼进嘴里，随手把空烟盒揉成一团任由其顺着自己大腿落下，拿出火机一连打了好几下才将香烟点着。
他深吸了一大口，香烟几乎燃烧掉一半，这才缓缓开口，嗓音比往常更加嘶哑，仿佛一只垂死的老鸦。
“找海军求援吧。”
“能赶上我们还能把拖动我们转向的船最近的要七天才能赶到这里，加上那艘船的准备时间，我们要在古海里行驶半个月。”
“操！”大副已经濒临失控，一拳重重砸在了舱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让损管小组下水抢修呢？”
“螺旋桨太大，航速太快，人下去不是被吸进去变成烂肉就是被甩下然后淹死。”
“破坏动力系统.....”
“别忘了，我们用的是裂变反应堆，无论是反应堆出现泄漏还是熔融我们都会完蛋，而且连鱼都不会吃我们的尸体。”
大副感觉自己被判了死刑，裴阔德号上的所有人都一直引以为傲的核动力系统虽然不是最先进的，但是在非鲸用船只中也是绝无仅有的。而到了今天，这个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家伙却一步步的把整艘船的人推向深渊。
大副在舰桥中来回踱着步子，经过窗口的时候，他心中唯一的希望也被彻底掐灭了：探照灯的照射下，水下有着数不清的黑影涌向了船尾的方向，那是闻到血腥味的肉食性海兽，从黑影的大小来看，最大的体长有十几米，最小的也有近三米，如果他们弃船逃生，那几艘不到四米长两米宽的救生艇会毫无悬念的被撕成碎片。
“向海军求援吧，以实玛利，你去清点一下补给，开始限量补给，不要让船员们知道他们正在驶向古海，希望我们能够坚持这半个月，我们跑的应该还不算太深入，只要动静别太大，应该不会出问题。”
“还有多久完全进入古海？”
“三小时。”
大副点了点头，转身打开门锁快步走出舰桥主持善后和准备工作。
大副离开后船长一拳砸碎了海图的全息投影仪，投影仪那被大锤敲击也不会开裂的外壳在船长机械铁拳的重击下彻底破碎，随着几点闪烁的火花，这个买来不到一个月的东西就此寿终正寝，变成一堆废铁。
接着船长从手臂中的随身电脑里调出了从海事局的老伙计那弄来的海难记录，另一只手指在面前的全息投影上轻点几下，检索到古海一栏，长长一列的清单出现在了他身前。
.…………
“2253年4月1号，捕鲸船苟斯特号因大雾和电子元件失灵进入古海失踪。”
“2253年4月7号，救援船利薇雅号进入古海搜救苟斯特号失踪”
“2257年9月7号，科考船国旗号进入古海执行生物取样任务，失踪。”
“2259年1月6号，捕鲸船家园号追逐猎物进入古海深处，失踪”
“2261年2月4号，救援船生命号为躲避飓风进入古海深处，失踪”
“2267年2月9号，海盗船死眼号为逃避海军追捕进入古海深处，失踪”
“2267年4月4日，驱逐舰乙太号追逐死眼号海盗船进入古海深处并成功返航，船员幸存3人，失踪62人，幸存船员全部精神失常，并有食人嫌疑，船上补给充足”
“2268年1月1日，海军远征船队启程号巡洋舰、因维斯号巡洋舰，福建号驱逐舰，祸灾号驱逐舰，避水号两栖运输舰，驱动号补给舰、知识号科考船进入古海深处执行探索任务，于正式进入古海20天后失去联系。在3月31日黎，明启程号于第一交界区被调查员号海哨放出的水面无人机发现，幸存船员4人且重度精神失常，并在7小时后全部自杀，同时搜救队发现船上布满了【数据删除】，其余舰船至今仍下落不明”
亚哈船长快速浏览完档案，轻叹一口气将档案关闭，然后在一片狼藉的舰桥里缓缓踱着步子，两只有些怪异的合金双足叩击在金属制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望着窗外，整支午夜的天空漆黑的让人透不过气，连往日不停落下的流星也变得黯淡，整片海域除了船员们维修物品和抢救伤员时的喧哗外，就只剩一片死寂，这个年近七十的男人的脊背有些佝偻，登上，第一次显得有些苍老。
安南靠在船舷的栏杆上，低头呆呆的盯着船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大副刚刚告诉他和船员们的嘴里得知裴阔德号的不能转向也不能停下，万幸的是前进的方向不是古海，但是那片海域因为没有航线和海哨也需要限量补给等待救援。
这是安南来到船上的第二十个年头，从他记事起，他就生活在这艘船上，他对这艘船，这片海都无比的熟悉，以往的捕鲸作业中也会有靠近古海的情况，每一次靠近安南都会听到某些从大海深处传来的恶毒窃窃私语，这种令人作呕的低语既像诅咒，又像召唤，每次都让安南烦躁不安，不过裴阔德号每次都只是在古海的边缘一略而过，所以安南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但是这次不一样，那种直达脑海深处的呓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清晰，安南打了个冷战，，连忙直起身子，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着去忽略脑海中令人心烦的低语，再次睁开眼睛转身时他看到了一张满布褶皱的粗犷脸庞。
“船长！说了走路带点......”安南被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后恼怒的刚准备破口大骂，但是后半截话被活生生的打断在了肚子里——因为船长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安南推下了栏杆。
安南坠入无边的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船长满怀期冀的双眼。
“病人9527，起来吃药了！”一个粗犷豪放的女声野蛮的把安南拉出了无尽的黑暗，安南猛然从床上弹起，紧接着又被一只肌肉虬扎的手臂重新按倒在了床上。
“9527别乱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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