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感觉自己被一头新龙王鲸压在了身下,他的视线顺着这只多毛的粗壮手臂往上望去,发现自己正在被一位壮硕的如同一头棕熊的中年护工纹丝不动的压在床上,安南花了好几秒才确定护工的性别,这是一位雄性激素分泌异常旺盛的女护工,如果不是因为胸前被高高撑起的护工服和她平坦的咽喉,安南几乎认为她是一名壮年男人。
“做噩梦了?”护工见安南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便咧开嘴,露出两排布满烟渍的黄牙,带着一丝讥讽的抢先开口:“裴阔德号?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吃掉了?”
安南感觉喉咙无比干渴,用力吞了口不存在的唾沫,盯着对方那两瓣上下飞舞的嘴唇。
“我的船员.....”安南不相信护工所说的一切,他只想起来找到自己的船员,他再次猛然坐起,又被狠狠按下,接着安南疯狂的抓挠着那根把死死固定在床上的手臂,最后只感到脖子上一凉,便再次坠入了黑暗。
“南丁格尔,9527又出问题了?”女护工的耳麦响起了医生富有磁性的声音,这个和史上第一位护士同名的护工低头看了看在病床上沉睡的瘦弱青年,迟疑了一下,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打开对讲机回复道:“没有,莫尼兹先生,9527的情绪很稳定,和我简单交流了以后睡着了。”
“是吗?他想起来自己是裴阔德号的船员?还能保持情绪的稳定?”
“……”谎言被拆穿的南丁格尔选择了沉默,无线电那边的医生继续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毫不留情的打击着南丁格尔。
“收起你那自我满足式的怜悯吧,你从心底就认为9527和别的病人是可怜可悲的精神病,他们对你来说只是滑稽的小丑,就像你嘲讽9527是不是梦到了裴阔德号一样,最后为了自己心底那点可怜的自我安慰故意谎报9527情绪稳定,我对病人们的了解远胜于你,请你下次尊重这些病人,以及不要认为让病人躲过一两次电击治疗就是拯救他们,你需要分清楚什么才对病人的痊愈有效。最后一点,如果你下次想要这么做的话,请记得关掉你的对讲机,然后滚到一公里以外,我快被你弄吐了。”
医生磁性低沉的嗓音这时犹如一把尖锐的刺剑,将南丁格尔一下下的捅成了筛子,她关掉了对讲机,慌乱的推着放满医疗用品的推车,捂着被挠出红印的手臂快步逃出了病房。
安南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船员舱,他左右看了看,背后坚硬的触感告诉自己正躺在船上,他坐直身子任由微潮的被子从身上滑下,露出安南肌肉分明的上半身。
“小伙子你醒了?”安南正在回忆之前睡梦中的场景,没有发现有人走进了船舱,高亢浑厚的嗓音冷不丁的将安南从沉思中唤醒。
“船长……嗝……”
“梦到了什么?”船长坐到了床边,生化改造带来的超常体重将合金床板压得吱呀作响,船长盯着安南的双眼,柔声出声询问
“……嗝”安南打着嗝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后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才回应船长:“我梦到了我们的船在狩猎一头新龙王鲸的时候出事了……”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将船员舱天花板撕裂,近在咫尺的炸响和异变让安南被掀下了床铺,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看着船长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但是他除了连绵不绝的雷声外什么都听不到,安南茫然的看向四周,安南眼中的事物都仿佛刚从信号不良的最老式的电视机中拿出来一样,失去了原有的颜色,不断扭曲着,闪烁着噪点。安南的耳边再次响起了细碎的呓语,他觉得眼皮沉重的如同一座大山,在眼皮完全合上的最后一刻,他终于隐约听到了船长的大吼。
当安南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肌肉酸痛不已,费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后惊讶的发现自己看到的东西都不断的扭曲着,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噪点,温柔磁性的男声冷不丁的在安南耳边响起,让安南心中一惊,条件反射般的准备跳开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明明没有任何束缚,身上的肌肉却仿佛不听使唤一样完全不能动弹。
“这是肌肉松弛剂,你需要的疗法必须使用这个东西,不然你可能会咬断自己的舌头。”那个磁性的男声似乎看出了安南的困惑,紧接着安南就感到手腕微微一麻,什么东西被注入了自己的静脉。“这是舒更葡萄糖,能让你感觉好一点。”
此刻的安南的脑内一片混乱,意识渐渐从麻醉中醒来的安南的脑海中走马灯般的略过各式各样的虚影和人脸。
一只温热的手掌盖上了安南的手腕,那个磁性柔和的声音仿佛充满了魔力,将安南脑中的景象一扫而空。“先不要乱想,把被我碰到地方举起来可以吗?”
安南艰难的举起了因为肌肉萎缩和营养不良显得格外纤细的左臂,而那个声音的主人抽回放在安南右手腕上的手掌,拿起笔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东西。
“你现在可能有些认知障碍,也可能会发现自己忘了很多东西,这是治疗后的后遗症,不过这些很快就会好转,这段时间里你就什么都别想了”
最后安南只听到皮鞋叩击在光滑地面上发出的轻响逐渐远去接着是门轻轻关上的声响。他大脑中一片空白的平躺在病床上,他只注意到眼前景象一点点恢复了正常,噪点也一点点变少,直到门再次被打开才回过神。
“你是?”安南勉强支起身子,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矮小男人推着堆满医疗用品的推车走进了病房,有些疑惑的出声询问。
“我是莫尼兹医生,你的主治医师,如果电击疗法带来的短暂性失忆让你暂时不敢确认我的身份,那么等会我会想你出示我的工作证。”矮小的男人把推车推到病床边,低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安南。因为背光,安南不太好辨认莫尼兹医生的五官,唯一吸引走安南注意力的是那双眼睛,安南在很久以后都很难忘记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复杂的包含着极端灼热的同情和极度理智的冰冷。
“虽然我已经知道你大概恢复了感知,但是为了保险和程序性,我们还是得做一个小游戏。”
莫尼兹医生见安南点了点头以后伸出食指。“现在请你的视线聚焦在我的这根手指上,然后说出我指的方向。”
“左”
“上”
“右”
“左下”
“右上”
莫尼兹医生收回手指,潦草的在一个平板显示屏上上打了个勾。“非常好,看来你恢复的非常快,那么你还记得些什么东西吗?比如你的名字,职业?”
安南习惯性的张开嘴准备回答时却呆在了那里,他突然发现本应存在他脑海中的过去如同一个被黑色胶带紧紧裹住的箱子,偶尔能从缝隙里看到一些零星的碎片,但是这些碎片零星的完全不能显露出箱子里的东西本身的样子。
“船......”好半晌,船这个词才从安南的口中蹦出,莫尼兹医生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他耐心的站在安南的床前,静静的等待着其他的话从安南口中说出。
又过了一会,安南摇了摇头,看往莫尼兹医生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医生见状轻轻一笑,,在平板显示屏上面简单的写了些什么后望着安南的眼底缓缓开口,嗓音磁性低沉,仿佛拥有牵动人心的魔力。
“这是电击疗法的后遗症,别担心。你叫安东·索洛科夫,原本是收获号渔船上的船员。”莫尼兹医生将平板显示屏放平,屏幕上方清晰的用全息投影展现了一艘破旧的渔船。
“就是这艘,后来你因为长期出海罹患了重度抑郁症并伴随精神分裂,简单点说,你疯了。”
“我是个渔民?”安南呆滞的望着医生,嘴里喃喃道。
“准确的说是那艘渔船的轮机工,负责检修轮机的。”医生纠正道,末了又补上一句。“现在你能想起更多东西了吗?”
安南举起自己的双手放到面前,他的双手干瘦苍白。指甲被护工修剪的格外整齐,指甲缝里也不见一丝污垢,只有食指上的一个老茧格外突兀。
安南的脑海中再次如走马灯般不断浮现一些模糊的景象,那原本被黑胶带紧紧裹住的箱子突然像装了一头猛兽般的不断剧烈的震颤着,里面的东西暴跳如雷似的想冲破黑胶带的束缚。安南的心跳和呼吸都在变得急促,他渐渐的似乎能闻到一丝海风特有的腥味夹杂着枪油那独特的刺鼻味道,耳边也若有若无的响起了大型海兽被杀死前的哀嚎。
紧接着,安南感到肘窝一麻,意识连同着躁动不安的箱子一起再次坠入了黑暗。
莫尼兹医生把无痛注射器随手丢进了医疗垃圾桶,打开录音机,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第一千零九十五次治疗失败,病人9527经过电休克疗法后确认分离性失忆,但对人格写入疗法依然抵抗激烈,只能在其记忆被唤醒前施以镇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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