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联合政府！多么遥远的事情，遥远得人们已经忘记了他是什么样子的，只剩下了这个干巴巴的名词。就像历史文献里那些远古时代的各种名词一样，在读者眼里它们只是文字，不带有任何感情，无论那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无论那里有多少泪水，有多少欢笑，都已经风干、腐烂，融入尘土，漫天飞扬，再也聚不成任何形象！

高亮是个不易动感情的人，尤其像今晚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但睹物思情，就这么不经意的一件东西，就这么一副穿在死人身上的护甲，却触动了他内心最柔弱的部分。所有人都将联合政府遗忘，但高亮不会，永远不会！他为此倾注了无限的信仰，那也是他生命的全部。他服役于联合军，他就永远属于联合军，哪怕有一天有人会宣布他退役，他也仍是退役的联合军。捍卫联合政府，这就是他矢志不渝的誓言。

然而民众是多么薄情寡义，从灾难爆发到现在，只不过才过去五年，而且在这五年中的前三年，联合政府仍在运转。也就是说，如果准确地来计算的话，联合政府消失才两年。在这两年中，高亮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所有可能的途径，也未能与联合政府取得联系。联合政府就这样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新的世界有新的规则，民众依附于新兴起的势力，谁还在乎什么联合政府？红杉堡建立了庇护区，并提供物资让幸存者能够活下去，虽然红杉堡对幸存者也有所要求，但有给与就会有索取，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大多数幸存者认为，这天经地义。不过高亮却属于另一小部分，他不信任红杉堡，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管理者，他总是抱有一丝疑虑和忧心。他一直在揣摩红杉堡的真正意图，但却一无所获，不过随着事态的发展，他逐渐意识到红杉堡的出现，阻碍了一些事情的正常发展——发展向更好的方向。

高亮又低下头，看了一眼那名装甲暴走者的尸体。护甲上布满了弹痕，可见他曾被击中了很多次，只不过这些击中他的子弹，只在护甲的表面涂装上，留下了一些斑驳的印记，而暴走者却毫发无伤。在联合军里面，这样高端的研发项目，保密级别也是相当高的，一般的士兵或军官跟本就不可能接触到。这不只是级别高低的问题，而且还涉及到资历。

甚至资历要比级别更重要一些。因为资历往往同时代表着忠诚度，忠诚度高的人，就算能力不够，升不到更高的级别，但却能赢得更多的信任。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最核心的秘密。高亮对于联合军的感情毋庸置疑，资深的履历，使他跨越了众多的上级军官，进入到联合军的核心部位。对联合军的了解也更加深入，掌握了很多别人所不知道的东西。

这时林正和陈甫这两只贴身跟屁虫，也凑上前来，对于刘铭提出的问题，他们也是一无所知，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联合军装备的大多是金盾型护甲，后来听说联合研发中心对这型护甲进行了升级——真没想到，他们竟把它升级到这么变态的程度！”陈甫边查看那套护甲，边向高亮说道。他面色凝重，心有余悸，看来刚才的战斗，也令他紧张到了极点。

一旁的林正也点点头，他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只是别人却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其实林正是一个简单的人，但也正因为这样，在复杂的环境中，他的真实想法，往往更难被猜到。高亮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满，别人都在向他求索，只有这个家伙，一副胸有成竹的死样子！高亮可没心思去揣摩，林正正在想什么，想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值得信任。

“你懂个屁！这跟金盾一点关系都没有。”高亮回答陈甫道，“三型护甲完全是换代的产品——”说到这里，高亮突然顿住了，他犹豫了一下，再说下去，就涉及到泄密了。良好的职业素养，本能地向他发出了警告。虽然实际上这些所谓的机密已没有任何意义，联合军乃至联合政府都已经不复存在，无论是保密还是泄密，都已没有半点价值。只不过严格的训练，还在高亮的身上起着本能的做用。

“金盾的升级计划，只是开了个头，便被撤销了。因为就当时的需求来说，金盾护甲完全可以胜任，升级护甲，除了浪费财政资源外，毫无实际意义！联合军总部的指挥官们，他们需要的是新的东西，全新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后来研发小组根据新的战术要求，开始研发一种新型的护甲，它更先进，防护力也更强——就是这种三型护甲。不过……直到灾难暴发，研发小组都没来得及完成试验品的组装！”

说到这里，高亮突然变得有些犹豫。他一直自认为，自己对联合军的核心机密了如指掌，但显然，现在的这种情况，无疑是沉重地打击了这一观点。他无法给人解释，自己也完全弄不明白。他沉默了一会，目光凝重地扫过陈甫和林正的脸。他们的表情都显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他也知道他们出于尊敬不会主动提出那个疑问。但又很明显，他们都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用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看现在这情形……”高亮俯下身，仔细地查看那套三型护甲，他装出一副专注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没错，没错！可以确定是三型护甲。我了解这东西，你们看！甲体不全是金属材料的，还有一层高强度纤维的复合材料，不过，它仍是很重，所以需要这些外骨骼的助力系统，来辅助行动。”

他又摇了摇头，叹惜道：“看来我的情报也有些落从伍了，也许灾难暴发后，研发中心的工作并没有停止，他们生产了这玩意！”他又看了看陈甫和林正，见他们两个冲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他们谁都没有吭声，过了片刻，林正似乎实在忍不住了，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可是！……暴走者，穿着它？这，是问题的关键！”

陈甫脸色也变得阴沉了，他错开目光，看着前面，那里完全是一片黑暗。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目光逐渐显露出焦灼，眼角不时地跳动一下。高亮看了他一眼，他不理解那种眼神的确切含义，“难道我真的了解陈甫这个人吗？”他在心里问自己。不过，有一点倒可以确定，他不喜欢陈甫的那种眼神，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不过林正说得没错，联合军的这种从未公开过的顶尖装备，现在就穿在暴走者的身上，而且他冲破了居民点的防线。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联合军、暴走者，这两个词关联到一起，令人不寒而栗。林正似乎言犹未尽，他咧着嘴，表情也开始纠结起来，看来接下来的话，更加难以启齿。

“停火！”在放倒最后一名暴走者后，暮非抬起一只手，高声嚷道。暂时的又安静下来，可以听见风声，穿过网隙，飒飒做响。他歪着头看了一眼二多，二多正在擦汗，额头上的汗水流进眼睛里，被刺痛的双眼，泪水涟涟。又等了片刻，豁口仍处没有新的暴走者出现，暂时安全了，刻不容缓，得抓住这个机会。“干活吧！”他冲二多说道，然后放下手里的枪，用双手奋力地将豁口合拢。

二多带着绳子和一圈铁丝，还有一些乱七八糟，长长短短的东西，他肯定是跑回物资仓库，慌乱中，见什么就拿了什么。他先用绳子像织补鱼网一样，将左右两片防护网绑在一起，然后再用铁丝穿过网眼，自上而下地逐一固定。其他的守卫也凑过来帮忙，他们战战兢兢地站在四周，掩护暮非和二多。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阵嘈杂的声响，有几个人同时在呼喊着什么，紧接着变成了几声惨叫。枪声响成了一片，听得出是在胡乱地开火。暮非连忙站起身，扭着头，四处张望。居民点的面积并不大，他很快就发现，东面的防护网处不断闪耀的火光，那是枪口喷射出的火焰。但令暮非惊心的是开火的方向和射击的位置，在快速地发生着变化。它们先是沿着东侧的夹道一字排开，自防护网内向居民点的东面射击，但很快地射界越来越高，最后那跳动的火舌，竟完全指向了夜空。“妈的，他们是在庆祝胜利吗？”暮非心里不解地骂道，他指派大多去防守东面，只是基于一种本能的、不安的预感，他知道大多向来不靠谱，他那跷蹊的思维逻辑，常人实在是望尘莫及，但这样恣意地浪费弹药，这样愚蠢的事，他还是很少干的。

突然，火力一下子减弱了很多，嚎叫声却更加响亮了。剩下的火力也变得犹豫了，火焰一闪一闪地，全是短点射。方向也完全不对，显然守卫们此时退到了夹道出口处，他们在向北面射击。“这究竟是他妈的怎么回事？”一股寒意袭来，暮非不禁恼怒地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