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敢做那个“试探”,这一关过了,我将坚信与他的未来。如果不过,不不,没有如果。
桤木回头,早已泪流满面,憋着嘴,我知道这样的她很丑。她奔过来,一直对美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三个相拥,此刻我才觉得这个拥抱一点也不奇怪。
“孩子,葬在哪里了?”我艰难的问着。
“老家,老家河边上。”美宥说。
我几乎忘了哪条河,河的位子在哪里。
“大冬的时候,一起去看看。”桤木说。
大冬的时候,要烧纸钱给逝者。
我不知道薛美宥在家叠了多少个日夜,总之背着那三大麻袋的“元宝”出门的时候,别人都是怪怪的眼光看着我们。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我们的悲伤。
它,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男是女,甚至有没有成形,只能用“它”代指。它是我们青春期最大的一块“黑疤”而我亦知道,那是我们“冷漠”的代价,同我脚上那块黑疤一样,一直以为冷漠的是别人,想想,冷漠的还是自己。
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受伤,却总抱着期待有人会看一眼,一路执着一路癫狂,最后,还是没人看一眼,于是真的受伤了。
看着伤疤的,还是自己。
我不知道这个“它”给薛美宥心理生理带来了怎样的变化,但我肯定的知道,一定有些东西,像那个铁水壶一样,我再也不敢碰。
“聚会就到了,开心点。”桤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当然,我要重新出发,我可是‘大明星’的身份!”薛美宥那股笑有点冷人。
而我,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烦,我要把林阿姨给约出来,我得告诉她实情。”我说。
“告诉她实情?告诉她她老公跟初恋偷情偷了许多年?她精神本来就不好,你可别折磨她了,说不定当场给你发疯,你再成了刑事案件。”桤木说。
“大老板的老婆。”美宥低声嘀咕,“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大老板,要不你带我们一起去他们家玩,人多好办事嘛,就是疯了,我们三个还治不住她?”薛美宥的奇思妙想还真吓了我一大跳,可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况且,诸葛亮只是想告诉她实情罢了。
可是,可是出于人道主义,我还迟迟犹豫不决,我一向犹豫不决的性子。
“再说吧,我再想想。聚会都有哪些行程?可别跳什么骑马舞。”
“还真有,那帮奇葩召集了一帮萌妹子跳,天天在停车场排练着呢。”
“萌妹子?”我瘪嘴,我想起刘炎林的lol,我知道“有萌妹子之处必有坑!”
不知道为什么,下午不太想去学校。课是有课,可逃得人多了,那也就不是课了。幸好“好好学习”的警钟敲响,这么说有点假,实在因为在家也没事做。
班导师正巧那天突袭,我这一排,就我一个,连晓骨也逃了。于是他火了,嗓门也炸开了。
“你们知不知道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这里是你们最后的学习机会!除了这个校门,谁还认你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就几本书背背就得了,干嘛非要把关系弄的这么僵,非要我每天都来看着你们,跟看犯人一样嘛!”
老师个子不是很高,每天都着着有框眼镜,还有西装马甲,搭配很有品位的样子。这么一凶,气场都变得怪怪的,加上沙哑的嗓子,我感觉他要毁,会被我们弄成个“真正老师意识”的老师——大概就是天天管着学生,等级很分明的老师。
我想说什么?我是好学生?怕好老师的好学生?
算了吧,我就是个伪好学生。要不是为了挣刘炎林姑姑的一口气,我恐怕是坚持不下去的,换言之,为了刘炎林,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转眼看看,四十几个人的班,不到一半的人。我不懂他们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混年龄吗?一开始就说过了,考试是全国性质的,不过就是不过,不过就拿不到毕业证书。那到底为了什么?
我管不了别人,但自从别人再问朱广云,“你女儿还上学啦?”他说,“上的大专。”
我的心里就是高兴的了,不管怎么样,这个学历我听得过去。
可这课我实在无法听下去了,不停地想事情,脑子一直转着,我几乎能听见转轴的声音,每天睡觉前,起床前,都有转轴的声音。
翻翻新浪新闻,上述一则故事,大标题——90后女孩宾馆产子后狠心抛下。
说的是个90后的打工女子,网上结识了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离开后才发现怀了孕,便一路南下打工逃避流言。后来某天肚子疼,她就自己找了个宾馆生下了孩子。最恐怖的是,生下孩子后,她用布袋裹起,将孩子从三楼抛下去。
我顿时吓懵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即使生父不得责任祸害了你们,那你为什么要祸害一个婴儿,还是自己亲生的!脑有泡吧!
我又开始想起薛美宥,我怕她。她是个太激进的人物,换言之,她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我又把事情从头想了一遍,她是那么狠黎浩的人,她分明说她要玩死他的!怎么可能就罢休?还把钱还给他了,这才不是她,这么宽容大度的人绝对不是薛美宥。
“你再旁敲侧击的问问她,那事就这么过了?我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我问桤木,悄悄地,把头埋在桌底下问。
她也在上课,我把她同我的姿势想成一样的。她说,“我也在想着呢,你没觉得她那天的样子很平静吗?平静的有点吓人!我一点儿也不相信她已经走出来了。”
是了,我们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年,就是了解,不愿意了解的熟悉。我使劲眨眨肿痛的眼睛,我想,失眠我是尝到滋味了。
但刘红梅说,失眠是因为妇科病。
可我才多大,我就有妇科病了?
好嘛,我知道,她常这样神经兮兮的。与此同时我脑子里想起了陪阿姨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她把腿翘在那两个脚蹬上的时候。
心里有些愤怒!林阿姨多可怜,她为叔叔奉献了一切,林叔叔却还在外面有女人!这简直不可理喻!
我又迅速给林阿姨打了电话。
接通的瞬间,一顿噼里啪啦的摔倒声。
“你去找她呀!去呀!”
“疯了!你又发疯!我一定会去找她!这一点你放心!我肯定会如你愿!”
“啊!”一阵个的抖音,有事一阵哗啦啦的摔倒声。
“我为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换来这样的结果。你还是背叛了我,你还是偷偷去见她。”
“就你辛苦,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女儿的父亲!我还要知道什么!”
一阵安静,稀稀唰唰,那头再也没了声音,我也大概只听出这几句话。
我害怕吵架,打架的场面,是惧怕。抓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抖,我一个人承受不住这么大的事件,是的,这已经是一个事件了。
我按了信息给刘炎林,我告诉他晚上在九十度咖啡厅见面。
我等了好久,忐忐忑忑的等了好久,一点震动的意思都没有,再细看,没话费了,信息没发的出去。
为什么在我需要的时候,老天总要给我找点茬!而我,而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花完了,我没钱充话费了,我彻底又被隔绝了。
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被隔绝,还有薛美宥。
她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与世隔绝。她扑到了那盆我们一起砍价的兰花,它已然枯萎多时了。从泥土里,她扒出了一块剃须刀片。
那是她堕胎的那天埋下去的,她临走前给黎浩发了信息的。
黎浩对她而言,是王宇杰的感情寄托,是她真正全力以赴的爱情,即使顾然,也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气质。
他对她而言,是真正的爱情。
“钱到账了吧?”她张口就提钱,她发誓这样一定会羞辱到他。
半天,黎浩才回那一句,“是不是不够,我知道,还有营养费什么的,你再等等。”
“哼,哼哼。”薛美宥倚在沙发上从鼻腔里发出的哼笑,她眨眨眼,此刻,她的身子都麻木了,她颈间哽着一股力量想要爬起来走出去,可是全身都麻的摊掉了,怎么也起不来。
她不想在回答了,她知道自己的任性叫人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信,连黎浩也不曾相信她有没有一刻爱过他。
她好难过,浑身都疼!她从前可是泼辣货啊!从来只有她伤害别人,可这回,而且时隔这么久的一回,她彻底被伤害到了。
孩子,她亲手抛弃了她的孩子。像她的亲身父母那样,不,她比他们残酷,他们至少给了他生命给了她选择自我生活方式的权利。可她呢,将她全部扼杀。一根毛发一个手脚都不留,全部扼杀。
她扬起头看爸爸的遗像,他笑的那样温蔼,他是不是想说什么话。
薛美宥一下子冲过去,跪在她爸爸面前。回想起临终前,他终于亲口承认,“我不是你的亲爸爸。”
这有多难!她连未成形的孩子都不敢承认,何况他养了她这么多年,到临了,却要亲口承认她不是他亲生!
“爸!你走了我怎么才能活下去!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活下去,我不行了。”她太不善言辞,今天才能这样歇斯底里的喊出来。
她脑子里全是她爸以前怎么打她的样子,还有每次打完,他都要回锅膛给她做锅巴饭。腻呼呼的锅巴饭,灶台上旧不收拾,酱汁汤滴惨不忍睹。桤木和我去的时候都嫌弃的不敢吃他们家的东西。
她“嘻嘻”笑出声来,连滚带爬跑回房间。
疯了似的翻出和黎浩的一切,照片,礼物,纪念品。
她把照片铺了一地,把他们的纪念品埋在她的心口。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