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四签名(2)

2018-01-13 作者: (英)阿瑟·柯南道尔
第19章 四签名(2)

第二章 案情陈述

莫斯坦小姐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房间,看上去非常沉稳。这个金发姑娘个子小巧,举止优雅,手上戴的手套和身上穿的衣服非常有品位。然而,这一身装扮却非常朴素大方,看得出她的生活并不太富裕。外套是暗灰色的薄斜纹呢子,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也没有镶花边。头上裹了一小块暗灰色的头巾,只不过像是有些白色羽毛状的边饰。脸上五官不是很有型,面容也不漂亮,但却显得温婉恬美。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非常传神,招人喜爱。我见过许多不同国家的女性,遍及三大洲,却从没见过比这更精致、更聪慧的面容。福尔摩斯搬了把椅子请她坐了下来。我只见她的嘴唇微颤,双手发抖。一切都表明她内心非常不安。

“我来找您,福尔摩斯先生,”她说,“因为您曾帮我的雇主塞西尔·弗里斯特夫人解决过一起家庭纠纷。您不但人好,而且本领高,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塞西尔·弗里斯特夫人,”他若有所思地念叨着这个名字,“我想,我没有帮上很大的忙。不过,那件案子在我印象中,非常简单。”

“可她并不是这样想的。但是,至少我的案子您不能说简单,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会比我遇上的事更加离奇,更令人费解的。”

福尔摩斯搓着双手,两眼放光。他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前倾。那张轮廓分明、像鹰似的脸庞上露出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情。

“讲讲您的案情吧。”他的话语非常轻快,但却非常专业。

我感到自己在场会多有不便。

“对不起,你们请便,我失陪了。”我站起身说。

让我没想到的是,年轻女子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拦住了我。

“您这位朋友,”她说,“如能留一下,或许能帮我大忙。”

我又坐回椅子上。

“简单地说,”她接着说,“事情是这样的。我父亲是印度军团的一名军官。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把我送回了英国。因为母亲已经过世了,国内又没有亲戚,父亲把我安排进了爱丁堡的一所条件很好的寄宿学校。我在那里一直待到十七岁。1878年,父亲已是军团的资深上尉,获准回家休假一年。他在伦敦发电报告诉我,说他已安全抵达伦敦,要我马上过去,并给了我朗厄姆旅馆的地址。我记得,他的电文中充满了慈爱。一到伦敦,我便坐车赶到了朗厄姆旅馆,得知莫斯坦上尉是住在这家旅馆,但前一天晚上出门后就再没回来过。我等了一天,都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当晚,听从旅馆经理的建议,我向警方报了案。第二天一早,我到各大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四处打探,都没有结果。一直到今天,我都没听到一点父亲的消息。可怜的父亲满怀着希望回家,本想过几天安宁、舒适的日子,没想到……”

她手按在咽喉处,泣不成声,话都说不下去了。

“那是哪天的事?”福尔摩斯翻开记事本问。

“他是1878年12月3日失踪的,差不多十年了。”

“他的行李呢?”

“在旅馆里,里面找不到任何的线索。有些衣服和书,还有不少来自安达曼群岛(属于印度的一个群岛,处在孟加拉湾和安达曼海之间。)的奇珍异品。他曾是那个岛上管理狱警的一个官员。”

“他在伦敦有朋友吗?”

“我们只知道舒尔托少校。他与父亲同在一个军团,是驻孟买陆军第三十四团的。不久前,少校退伍了,住在上诺伍德。当然,我们曾与他联系过,但他甚至连我父亲回英国的事都不知道。”

“这案子很奇怪啊。”福尔摩斯说。

“最奇怪的事我还没说呢!大约六年前,准确地说,是在1882年5月4日,《泰晤士报》刊登了一则告示,打听玛丽·莫斯坦小姐的住址,说会有好事落到她头上。告示没有署名,也没附上地址。那时,我刚到塞西尔·弗里斯特夫人家做家庭教师。按照她的建议,我在报纸的广告栏里刊登了住址。当天,就有人通过邮局给我寄来一个小纸盒,里面装着一颗光彩夺目的大珍珠,却没有附上一句留言。从那以后,每年的同一天总会有人寄来一个同样的纸盒,装着一颗同样的珍珠,但却没留下任何邮寄者的相关线索。专家鉴定说,这些珍珠非常稀罕,价值连城。请您过目,这些珠子非常漂亮。”

说着,她打开了手上一个扁平的盒子,出现在眼前的是六颗珍珠。我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珍珠。

“您说的案情非常有趣,”福尔摩斯说,“还有别的情况吗?”

“还有,今天就发生了一件事。这也是我来找您的原因。今天上午我收到了这封信,您看看吧。”

“谢谢,”福尔摩斯说,“信封也请给我看看!邮戳上,伦敦西南区,日期,9月7日。啊!角落上有个大拇指的印迹,可能是邮递员留下的。纸张非常好,信封六便士一札,写信的人对信纸信封都非常讲究,没有寄信人的地址。

今晚七时,请到莱西厄姆剧院外左边第三个柱子边等我。如果您心有疑虑,可带上两个朋友过来。您受了冤屈,会有公道的。别带警察来。否则,一切免谈。

您不知名的朋友

是啊,确实,一件相当相当神秘的事情啊!莫斯坦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这正是我想问您的。”

“那我们一定得去——我和您。对啊,华生医生就是最佳人选啊,信上说,两位朋友。我和他过去一起共过事。”

“但他愿意去吗?”她问,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

“能为您效劳,”我热诚地说,“我十分荣幸。”

“你们二位真是大好人,”她回答说,“我不大与人接触,找不到朋友帮忙。我想,六点钟来这里,应该来得及吧?”

“不能再晚了,”福尔摩斯说,“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这封信上的笔迹与装珍珠的盒子上的笔迹一样吗?”

“我全带来啦。”她回答说,拿出了六张纸来。

“您真是个模范委托人,什么事都想在前头。现在,我们来看看吧!”

他把六张纸全铺在桌上,一张张仔细比对。“除了这封信,其他笔迹都有伪装的痕迹,”他立刻就说,“但书写者的身份完全可以锁定。这个希腊字母e明显向外凸,再看单词末的字母s扭曲的轨迹,无疑出自同一人之手。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莫斯坦小姐,我还是想问问,这笔迹像是您父亲的吗?”

“一点都不像。”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的。好吧,我们等着您,六点钟见。请把这几张纸留下,去之前这段时间里,我还要看看。现在不过三点半。那就,回头见!”

“回头见。”来客说,她那双明亮、温柔的眼睛从我们身上扫过,接着把珠宝盒揣回怀里,匆匆地走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她那轻盈的身影越走越远,她那灰色的头巾和白色的羽毛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渐渐成了一个黑点。

“多迷人的姑娘啊!”我转向福尔摩斯赞叹着。

他又点燃了烟斗,合上眼睑,背靠在椅子上。“她吗?”他慢吞吞地说,“我没发现。”

“你真是台机器,精于算计的机器。”我大声说,“有时候真是没有一点人情味。”

他善意地笑了笑。

“最重要的就是,”他大声说,“不要因个人的样貌而使你的判断产生偏差。对我而言,一个委托人只不过是个单位,问题的一个方面。感情因素会影响人做出正确的推理判断。跟你说,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迷人的女人,因毒死三个小孩而被绞死了,只是为了骗取保险赔款。我认识一个外貌奇丑的男人,他是一位慈善家,给伦敦的贫民捐了将近二十五万英镑。”

“但是,这事……”

“我一贯如此,不能有例外,这是原则。你对笔迹有过研究吗?对这个人的笔迹,你怎么看?”

“字体工整,笔画匀称,”我回答说,“像是生意人的习性,是个性格坚强的人。”

福尔摩斯摇摇头。

“看看他写的这几个长字母,”他说,“几乎都没有高过左右两边的字母,d写得像个a,l像个e。有个性的人不论字写得有多难认,长字母总是明显凸出的。他写的字母k表明,此人不是个立场坚定的人,但他写的大写字母却显示这个人非常自负。我现在出去一下,查些资料。我推荐本书给你看看——一部旷世之作,温伍德·里德(里德(Winwood Reade,1838—1875),英国小说家、旅行家和评论家,其代表作《人类殉道者》于1872年出版,广受读者欢迎,畅销一时。)的《人类殉道者》。一小时后,我会回来。”

我手捧着书,坐在窗前,脑子里想的却与书中人物的勇敢果决毫无关系。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刚走的那位来客身上——她的笑容、她美妙迷人的嗓音和她生活中所遭遇的离奇事件。她父亲失踪那年,她十七岁,现在该有二十七岁了吧。花一样的年华,青涩开始褪去,人生的阅历使曾经的冲动变成现在的冷静。我就这么坐在那里出神,渐渐地脑子里竟产生了些不该有的念头,我赶忙回到书桌前,一头扎进了最近发表的病理学论文里,研读起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陆军军医,拖着一条伤腿,又没有什么钱,怎么能有这样的妄想?她是案件中一个单位,一个因素,仅此而已。既然我的前途一片黑暗,最好还是坚强地面对,不要妄图靠那一点点可怜的幻想来照亮它。

第三章 寻求解答

福尔摩斯直到下午五点半才回来。他满脸红光,神采飞扬。他的情绪从先前最颓废的状态一下子变得高涨起来。

“这件事没有什么玄机,”他说着,端起我为他沏好的茶,“所有的事实只能有一种解释。”

“什么!你找到答案了?”

“呃,一下子也说不清楚。我发现了一个事实,可以从中看出一些问题,目前仅此而已。但是,非常能说明问题。还有些细节需要添加进去。我刚查阅了《泰晤士报》的旧报纸,看到上面有一则讣告,说家住上诺伍德区的舒尔托,也就是前驻孟买陆军第三十四团的少校,于1882年4月28日去世。”

“我可能脑子不大好使,福尔摩斯,看不出这讣告说明了什么。”

“看不出?奇怪了。那我来给你解释解释。莫斯坦上尉失踪了,他在伦敦唯一可能去拜访的人只有舒尔托少校。可是,舒尔托少校却否认说,不知道他到伦敦了。四年后,舒尔托死了。他死后不到一个礼拜,莫斯坦上尉的女儿就收到贵重的礼物,而且六年来每年都是如此。现在更是收到一封信,说她受了冤屈。除了她父亲之死外,冤屈一词还能是什么呢?为什么舒尔托死后,马上就有人开始寄礼物了呢?除非是舒尔托的继承人知道其中的隐秘,并希望做些补偿。除此之外,你还能有其他的理由来解释这些事实吗?”

“但这种补偿也太诡异了!弄得神神秘秘的!还有,为什么他六年之前不写信,要到现在才写呢?信上还说,要还她公道。她能有什么公道呢?总不能说她父亲还活着吧,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知道的,在莫斯坦小姐的案子里,就没有别的什么不公道的东西?

“有些棘手,确实棘手,”夏洛克·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今晚我们跑一趟,也许能解开所有的谜团。啊,来了一辆四轮马车,上面坐着莫斯坦小姐。你都准备好了吗?我们该下去了,时间超过了几分钟。”

我拿起帽子和那根沉甸甸的手杖,而福尔摩斯却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手枪放进口袋。显然,他认为我们今天晚上的行动可能会遇上很棘手的事。

莫斯坦小姐身上裹着黑色披风,那张多情的脸庞显得很镇定,但却有些苍白。我们将要面对的事情非常诡异,她要是一点也不紧张,那就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了。不过她完全掩饰了心中的恐慌。就在夏洛克·福尔摩斯再次向她提问,以了解更多详情时,她回答得很从容。

“舒尔托少校是爸爸非常要好的朋友,”她说,“他每封信都会提到少校。他和爸爸都是安达曼群岛驻军的军官,所以两人经常在一起。对了,在爸爸的书桌里有张纸,上面写的东西没人看得懂,很古怪。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但我想您可能会愿意看看,所以就带在了身上。就是这张纸。”

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展开,平铺在膝盖上,然后,用放大镜仔细端详。

“这是印度原住民造的纸张,”他说,“这张纸曾经被人钉在板上。上面画的图案好像是幢大宅的建筑图的一部分,画有许多房间、走廊和过道。在一个位置上有个用红墨水画的十字记号,十字的上方写有‘从左往右3.37’,铅笔写的字迹有些模糊了。在左手角落处标有一个奇怪的字符,像是四个十字连成一行,相互间没有任何空隙。边上潦潦草草地写了几个字,‘四签名——乔纳森·斯莫尔,穆罕默德·辛格,阿卜杜拉·汗,多斯特·阿克巴尔。’是啊,我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不过这肯定是份重要文件,一直小心收藏在皮夹里,所以两面才会保持得一样干净。”

“我们就是在他的皮夹里发现的。”

“那您得小心保管,莫斯坦小姐,以后也许用得上。我开始觉得这个案子,可能比我起初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得重新捋一捋思路。”

他斜靠在马车的椅背上,眉头紧锁,双目出神,看得出他已陷入沉思。我和莫斯坦小姐小声地聊着此次的行程以及可能的结果。一路上,我们的那位同伴一直沉默不语,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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