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四签名(8)

2018-01-13 作者: (英)阿瑟·柯南道尔
第25章 四签名(8)

这时,我们跟着托比走在通向伦敦市区的路上,道路两旁都是一排排乡间别墅。接着,又踏上了一条条长长的街道。这时,做工的人和码头搬运工已经开始上工了。风情万种的女人忙着卸门板,打扫门前的石阶。街角一处有个房顶四方的酒店,刚开始营业不久。面目粗鄙的汉子一大早就来喝了几口,从里面出来后用袖子抹了抹嘴。有几条狗非常好奇地走了过来,愣愣地望着我们。托比目不斜视,鼻子一直嗅着地面。只有在寻到所跟踪的气味时,才会兴奋地哼哼几声。

我们穿过了斯特里森街、布里克斯顿街、坎伯韦尔街,最终来到奥弗尔区东面的肯宁顿巷。接着又从旁边的小街来到了奥维尔的东面。我们追踪的罪犯似乎专挑那些偏僻的巷子走,想摆脱别人的注意。如果旁边有条小街,他们就绝不会走大路。走到肯宁顿巷尽头,他们便转向左行,走过了证券街和麦尔斯街。然后,又由麦尔斯街转到了骑士街。突然,托比不再向前走了。它一只耳朵竖着,一只耳朵耷拉着,跑过来又跑过去的,像是犹豫不决的样子。接着,它兜起圈子来,不时地看看我们,像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条狗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福尔摩斯着急地说,“他们不可能坐马车跑了,也不可能乘气球飞了。”

“可能在这里停过一阵子。”我推测着说。

“啊!没错,它又开始追了。”我的同伴如释重负地说。

托比的确又开始追了。它四处嗅了嗅后,突然选准了方向,果断地飞奔而去。这一路上,它从未有过这样的表现。它不再嗅着地面,而是一味地使劲拉直绳子朝前狂奔,显然空气中的气味更浓了。只见福尔摩斯两眼发光,我知道,快要接近目标了。

我们一路跑过九榆树街,来到了布罗德里克和纳尔森合营的大锯木场,就在白鹰酒店过去一点点远的地方。到了这里,托比异常兴奋,从旁门蹿入了锯木工人已在上工的木场大院。接着,它又从一堆堆的锯末、刨花、碎木中穿过,在木材堆积成的巷子里前行。最后,跳到一只手推车上的木桶上,得意地狂吠。托比伸出舌头,两眼放光,站在木桶上头,看着我们俩,希望得到表扬。桶身与车轮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油渍,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木馏油的气味。

夏洛克·福尔摩斯和我面面相觑,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章 贝克大街的非正规警探

“现在怎么办?”我问,“托比也靠不住了。”

“托比是按照自己的感觉行事的,”福尔摩斯说着,把托比从桶上抱下来,拉着它走出了木场,“你想想,每天有多少桶木馏油运到伦敦各处。我们走的这条路上,正巧有辆马车运木馏油经过,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在需要木馏油的地方非常多,特别是用在木料的防腐上。不能怪托比。”

“我提议,再顺着原来的气味找。”

“好,幸亏没偏离太远。托比在骑士街的街角时,有些犹豫,显然在那儿把方向弄错了。我们走错了,现在只要顺着另一条路去找。”

这次没有费多少周折,牵着托比回到出岔子的地方,它兜了个大圈,最后朝另一个方向奔去了。

“小心些,托比现在不会把我们领到刚刚那个木馏油桶运进来的方向去吧。”我说。

“这我想过了,但是你看,它在人行道上跑,而运木馏油桶的马车应该在马路上跑的,不会错,我们现在正顺着原来的气味走。”

托比朝着河边跑去,过了贝尔芒特路街太子街。一直沿着宽街,跑到尽头,来到河边的一个木头搭建的小码头处。托比领着我们到了水边,停下来望着幽深的河水,鼻子里哼哼着。

“不凑巧啊,”福尔摩斯说,“他们从这里上船啦。”

码头边的水面上停靠着好几条小型平底船和快艇。我们领着托比上了每一条船。它尽管拼命地嗅着,但却没有丝毫的收获。

靠近简陋的登船平台,有栋小砖房。房子的第二个窗口挂了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很大的字:“茂迪凯·史密斯,船只出租:按时按日计价均可。”门上还有一块牌子,上面显示有人租了一艘蒸汽船。码头上的一大堆焦炭证实了这个说法。福尔摩斯慢慢地看了看周围,脸上的神情非常沮丧。

“情况看上去很糟糕,”他说,“那两个家伙比我想象的要狡诈。恐怕他们早有安排,事先就计划好了退路。”

他向那幢房子的大门走了过去。这时,门开了,跑出一个六岁左右的鬈发小男孩,后面跟着一个肥胖的红脸妇人,手里拿了一大块海绵。

“回来洗澡,杰克!”她大声喊着,“快回来,小淘气鬼。等爸爸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饶不了你!”

“可爱的小家伙!”福尔摩斯趁机说,“淘气小子,红红的小脸,真可爱!杰克,是吧?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一个先令。”小男孩说。

“就不想要更好的什么吗?”

“有两个先令就更好。”聪明的小孩想了一会儿说。

“那,拿着,别掉了!史密斯太太,这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上帝保佑您,先生,他就是这样的,甚至更加淘气呢。弄得我都没法管他,尤其是我男人不在家时更甚。”

“他不在家,对吧?”福尔摩斯问了一声,语气中透着失望,“真遗憾,我本来是想要找史密斯先生说事的。”

“他昨天早晨就出去了,先生,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为他担心。不过,如果您是要租船的话,其实跟我说也一样。”

“我想租他的蒸汽船。”

“啊,对不起了,先生,他就是坐那艘蒸汽船走的。真搞不懂他!船上烧的煤不够来回伍尔韦奇一趟。他要是坐平底船去的话,我也就不会这么担心了。他坐船到格雷夫森德(英国东南部港市,位于伦敦东部的泰晤士河畔,有“伦敦港大门”之称。)那么远的地方都是常事,生意如果忙不过来的话,有时也会耽搁一阵子。可蒸汽船没煤烧怎么走啊?”

“他也许在中途上码头买了煤。”

“先生,是有煤卖,可他不会去买的。我老是听他说,煤一袋袋地零卖很贵。再说,我讨厌那个装木腿的家伙,不但脸长得丑,而且说话的腔调怪怪的。也不知道他总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一个装木腿的人?”福尔摩斯说话的语气中有几分惊讶。

“是啊,先生。一个长着棕色毛脸的家伙,来找过我男人很多次了。昨晚就是他把我男人从床上叫了起来。而且,我男人好像知道他会来,老早就把蒸汽船的火生着了。恕我冒昧,我心里乱得很。”

“可是,尊敬的史密斯太太,”福尔摩斯说着,耸了耸肩膀,“您这是庸人自扰。您怎么就知道晚上来的,就一定是装木假腿那位呢?不知道您为何那么肯定。”

“从声音听出来的,先生。我听得出他的声音,粗重又含混。他敲了敲窗户——大概三点钟的样子。“起来了,伙计,”他说,“该走了!”我男人还把大儿子吉姆也叫醒了,什么也没跟我说就走了。我听到那条木腿踩在石头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只有他一个人吗?”

“这就不好说了,我无法确定,先生,我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真遗憾,史密斯太太,我就想租艘蒸汽船,我听人说过那条船,让我想想,叫什么名字来着。”

“先生,‘曙光’号。”

“啊!是那条船帮上涂有黄色粗线条的绿色旧船吗?”

“不,不是的。和停在这里的其他船一样,刚刷过漆,黑船身上画了两条红线。”

“谢谢啦,希望您很快就会得到史密斯先生的消息。我要顺着河往下游去,要是见到‘曙光’号,我会告诉他您很为他担心。您好像说,船的烟囱是黑色的?”

“不对,先生,上面画了白色条纹。”

“啊,是那么回事,边上都是黑色的。史密斯太太,再见啦!华生,那儿有人撑着条小舢板,我们就坐它过河。”

“跟这种人说话,要会套他们的话,”上船坐下后,福尔摩斯说,“不能让他们意识到你想要知道什么。一旦他们意识到了,他们的嘴巴就会跟上了锁似的。得让他们放松警惕,一旦他们开始发牢骚,就像刚才那样,什么情况都能打听到。”

“我们的路线现在看起来清晰了。”我说。

“那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会雇条船,顺流而下,追踪‘曙光’号。”

“亲爱的朋友,这太费劲啦。从这里到格林威治有很长一段路程,‘曙光’号可以在河两岸任何一个码头靠岸。这几里的路程,可以登岸之处不计其数,你一个人想要查个遍,恐怕得要好多天。”

“那就请警察帮忙。”

“不,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请阿瑟尔尼·琼斯帮忙。虽然他这人还不错,但我也不愿意给他的工作添麻烦。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力量侦破此案。”

“那么,我们就去登个告示,从各个码头的主人那里打探‘曙光’号的消息?”

“这就是个更馊的主意了!疑犯就会知道,我们正在他们屁股后面紧追不舍。他们就会逃离英国。确实,他们是会离开英国的,但如果他们认为自己还很安全时,就不会急着马上跑掉。琼斯自以为是的举动对我们有利。他对此案的看法每天都会上报纸,在逃的案犯会觉得警察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去。”

“那我们该怎么办?”在密尔班克监狱附近上岸时,我问他。

“乘坐这辆马车回家,吃点早餐,睡一会儿。我们今晚还得接着出来跑。车夫,在电报局停一下。托比还得跟着我们,或许还用得着它。”

我们在大彼得街邮政局门前停下,福尔摩斯发了封电报。

“知道给谁发电报了吗?”他上车后问我。

“我不知道。”

“还记得杰斐逊·霍普一案中我雇用的贝克大街侦查小分队吗?”

“他们呀!”我笑着说。

“他们在办案中可能大有用武之地。即便他们不行,我还有其他办法,不过我想让他们先试试。电报就是发给那位小队长威金斯的,不等吃完早餐,他们就会到。”

现在是早上八九点钟的样子。奔波忙碌了一整夜,终于吃不消了。整个人都打不起一点精神,身心俱疲。我跟福尔摩斯不一样,他有职业热忱的支撑。而且,我也无法把这件案子仅仅看作是一个抽象的智力游戏。巴索洛缪·舒尔托死了,我没听见有人说他一句好话,所以对凶手也没有太多的厌恶之情。可那些财宝,却该另当别论。这些财宝,或者其中的一部分,本该属于莫斯坦小姐。要是有机会夺回来,我愿倾尽全力。不错,要是我把财宝找回来了,她就永远是我可望不可及的了。可我的爱情若是被这种想法所左右,那么这种爱情也就太猥琐、太自私了。如果福尔摩斯能抓得到凶手,我就更应该尽十万分的力去找那批财宝。

回到贝克大街,我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精神好了许多。下楼来到餐厅,早餐已准备好,福尔摩斯正在倒咖啡喝。

“看看这儿,”他指着一张摊开的报纸,笑着对我说,“自以为是的琼斯和俗不可耐的记者把案子给定性了。这案子你也受累了,还是先吃吃火腿和鸡蛋吧。”

我从他手里接过报纸看到下面的短讯,标题是《上诺伍德的奇案》。

《旗帜报》讯,昨夜十二点左右,有人发现上诺伍德池樱别墅的巴索洛缪·舒尔托先生惨死于自己的房间里。据了解,死者身上无任何伤痕,但死者从他父亲手里继承下来的一批价值连城的印度珠宝全都不翼而飞。首先发现这一惨剧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医生。他们在死者的孪生兄弟撒迪厄斯·舒尔托先生的陪同下拜访死者。幸运的是,警署著名侦探阿瑟尔尼·琼斯先生恰好在上诺伍德警察分署。他接到报警后,半小时内就赶到了事发现场。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他很快从中发现了蛛丝马迹,认定死者的兄弟撒迪厄斯·舒尔托有重大嫌疑。与他一同被捕的有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印度仆人拉尔·拉奥和守门人麦克默多。盗贼对屋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琼斯先生精通痕迹学,现场勘查能力强。他经过全面的勘查后发现,凶手不是从房门或窗子进入现场的,而是从屋顶潜入的,通过暗门进入发现死者的房间。这一明确的事实表明:这不是一桩普通的入室盗窃案。警察迅速有效的行动说明,在这种情形下,还是得靠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警官来指挥。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那些想把警探摆在一边,只把人们的目光吸引到案情上的做法,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真是荒诞可笑!”福尔摩斯手端着咖啡说,“你是怎么看的?”

“我想,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作为嫌犯被抓起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是他还要再自以为是的话,我们说不定也会被抓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我听见房东赫德森太太非常恼怒的咆哮声。

“上帝啊,福尔摩斯,”我抬起身来说,“我想,他们真的来抓我们了。”

“不,还没到那么糟糕的一步。是非官方警力,贝克大街的非正规警探来了。”

他正说着,就听见赤脚踩在楼梯踏板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吵吵嚷嚷地冲进来十二个衣衫褴褛的街头小混混。尽管进门的时候乱哄哄的,可是显得非常有纪律。一进门就立即面向我们站成一排,等待命令。其中一位个子高些,年龄大些的往前跨出一步,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这副模样出现在粗鄙的混混身上,显得非常滑稽。

“先生,奉您的命令,”他说,“立即带他们来了。买车票花了三先令六便士。”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