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签名(9)

2018-01-13 作者: (英)阿瑟·柯南道尔
第26章 四签名(9)

“拿着钱,”福尔摩斯拿出几个银币说,“威金斯,以后他们向你汇报就行了,你再把情况告诉我。你们不能像这样闯进来。不过,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听指令。我要找一艘名叫‘曙光’号的蒸汽船,船主是茂迪凯·史密斯,黑色船身上画了两条红线,黑色的烟囱上有白色条纹。船在河的下游某处。你们派个人到茂迪凯·史密斯码头对面的密尔班克守着,船一回来就向我报告。其余的人自己分成两队,彻查河两岸。一有消息就马上报告。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

“酬劳照旧。谁找到船,就得一个几尼(指1663年英国发行的一种金币,等于二十一先令,1813年停止流通。后仅指等于二十一先令即一点零五英镑的币值单位,常用于规定费用、价格等。)。这里先预付一天的酬劳。现在出发吧!”

他给每个人发了一个先令,混混们乱哄哄地下楼去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道的人群中。

“只要这船还在水面上,他们就能找到,”说着,福尔摩斯站起来,点上烟斗,“他们四处晃,四处看,四处消息都听得到。我估计,傍晚前他们就会有消息。在余下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只能耐心等待。在找到‘曙光’号或者茂迪凯·史密斯之前,我们没法继续查案。”

“我敢肯定,剩下的这些残羹冷炙托比会干掉。福尔摩斯,你需要睡一下吗?”

“不,我不累。我的体质跟别人不一样。只要有事情做,我就不会觉得累,要是无事可做,我全身就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要抽会儿烟,思考一下那位漂亮的委托人让我们办的奇案。如果有人问什么案子容易办,我们接手的这个案子就是其中之一了。我想,装着木腿的人并不多见,而另外那个人就更特别了。”

“另外那个人!”

“我本来就想跟你谈谈那个人的。但是,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看法。现在,我们把已有的情况再分析分析。小脚印,散开的脚趾,赤脚,绑着石块的木棒,灵活的身手和有毒的木刺,从这一切中,你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一个野蛮人!”我大声说,“可能是个印度人,与乔纳森·斯莫尔是一伙的。”

“不是那么回事,”他说,“起初看到那些奇怪的杀人凶器,我也曾这么想过。但是看到那些奇怪的脚印,我就改变了看法。印度半岛的居民身材矮小,不可能有那样的脚印。印度土著的脚偏长、偏窄。信奉伊斯兰教的人穿凉鞋,鞋带从大脚趾与其他脚趾间穿过,所以大脚趾与其他脚趾明显分开。这些木刺也只有一种射击方式,通过管子往外吹。这样一来,哪里有这样的野蛮人呢?”

“南美洲。”我大胆推测着说。

他伸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书。

“这是新出版的地理辞典第一卷。可以说得上是最新的权威著作。这里我们可以找到什么呢?

“安达曼群岛位于孟加拉湾,距苏门答腊三百四十英里。

“哼!哼!这里是怎么说的呢?潮湿的气候,珊瑚暗礁,有鲨鱼,布勒尔港,囚犯营,罗特兰德岛,白杨树——啊!找到了!

“安达曼群岛的土著人也许称得上这个世界上个头最矮小的人种,尽管也有人类学家认为非洲的布史人(生活在纳米比亚等地,皮肤棕黑色,个头矮小。)或美洲的迪格印第安人和火地人最矮小。安达曼群岛的土著人平均身高不到四英尺,许多成年人甚至远远达不到这个高度。他们性情凶猛、暴躁、桀骜不驯,但如能赢得其信任,他们的友谊最为牢靠。

“注意这一点,华生,请听这一段。

“他们相貌丑陋,大头畸形,小眼睛凶狠,五官扭曲。不过,手和脚都特别小。由于他们特别凶悍难驯,英国官员想尽了办法,都没有使其归化。他们常常用绑着石块的木棒击打海难中落水船员的头部,或用毒箭射杀船员。对于他们来说,土著人是个永恒的灾难。被屠杀的受害人最后无一例外地成了这些食人族筵席上的佳肴。

“不错啊,一个和善的民族,华生!如果那家伙放任不管的话,那事情的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我觉得,虽然乔纳森·斯莫尔雇用了他,但恐怕也是后悔莫及。”

“可他怎样找了个这样奇怪的同谋呢?”

“啊,这就不得而知了。可是,我们已经能断定斯莫尔来自安达曼群岛,那么这个当地的土著人和他在一起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弄清楚这一切的。看这一段,华生。你看上去太疲倦了。躺到沙发上,我来助你入睡。”

他从墙角处拿起小提琴来。我一躺下,就听见低沉、悠扬、迷人的曲调,无疑是他即兴自创的曲调。他在这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我现在还有着模糊的印象:消瘦的四肢、诚挚的面容,还有弓弦的起伏。在那个时候,我仿佛漂浮在音乐的海洋中,宁静而又温馨,渐渐进入梦乡。在梦中,玛丽·莫斯坦甜美地微笑着,望着我。

第九章 线索中断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了,气力恢复了,精神也好多了。福尔摩斯依然同我睡觉之前一样坐在那儿,只是手里的小提琴放在了一边,捧着一本书在埋头看着。我身子一动,他向我望了一眼。这时,我看到他一脸的愁容。

“你睡得真香啊,”他说,“我担心刚才我们说话会把你吵醒。”

“我一点也没听见,”我回答说,“有什么消息吗?”

“真倒霉,没有消息。实话说,我有些吃惊,而且很失望。我原以为这个时候案情会有些眉目。威金斯刚才来报告,说没有发现那艘蒸汽船的踪影。真是急死人了,现在每一个小时都很重要。”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我现在养足精神了,再跑上一个晚上都没有任何问题。”

“不需要了,我们什么事也干不了,只有等着。要是我们出去了,万一有消息,又没人在家,就可能误事。你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但我得守在这儿等着。”

“那我就去趟坎伯韦尔,看看塞西尔·弗里斯特夫人。昨天她让我过去一趟。”

“去看塞西尔·弗里斯特夫人?”福尔摩斯问,笑容可掬。

“是啊,当然也看看莫斯坦小姐,她们都急等着了解情况。”

“我不想让她们知道得太多,”福尔摩斯说,“永远别百分之百地相信女人,再好也不可信。”

他虽然态度偏执,但我没停下来跟他争辩。

“一两个小时就回来。”我说。

“那行!祝你好运!不过,你要是过河的话,请把托比还回去吧!我想,很可能用不着它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把那条混血狗带走了,到平钦巷交给那个老博物学家,还给了他半个沙弗林(指旧时英国的半英镑金币,一个沙弗林面值一英镑。)作为酬谢。在坎伯韦尔,见到莫斯坦小姐,发现她经历了昨夜的冒险,显得有些疲惫,但还是很想了解一下案件的进展情况。弗里斯特夫人也同样非常好奇。我告诉她们,事情的整个经过,只不过隐去了案件最为恐怖的那部分。因此,我虽然提及舒尔托先生被害,但却没有描述具体的情形,也没有讲凶手杀人的手段。可是,尽管如此,她们已感到非常惊恐和害怕了。

“真是个传奇故事!”弗里斯特夫人大声说,“一位受到伤害的小姐,五十万英镑的财宝,一个皮肤黝黑的食人者和一个装了木腿的歹徒。就跟龙的或邪恶的伯爵的老故事一样的。”

“还有两位骑士前来相助。”莫斯坦小姐补充道,明亮的眼睛从我身上扫过。

“啊,玛丽,你能否继承这笔财产,就要看调查的结果了。我看你并不是很高兴。你想想,有了这笔财宝,你会变得多么富有啊,全世界都被你踩在了脚下!”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玛丽听到这些,却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相反,她矜持地摇摇头,似乎对这件事情不大感兴趣。

“我只是担心撒迪厄斯·舒尔托先生,”她说,“这才是最重要的。我认为,从他所有的言谈举止来看,他是个善良、可敬的人。我们应该帮他洗清这可怕的不白之冤。”

傍晚时分,我离开了坎伯韦尔。等我到家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那位朋友的烟斗和书放在椅子旁,人却不见了。我四下里看了看,他也没给我留下一张纸条。

“我想,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出门了吧。”赫德森太太进屋来把窗帘放了下来。我对她说。

“没有,先生。他回自己房间里去了,先生。您不知道吗,先生,”她压低了声音,对我窃窃私语道,“我担心,他身体不舒服。”

“怎么会呢,赫德森太太?”

“是啊,他举止有些奇怪,先生。您出门后,他走啊,走啊,来来去去,来来去去。那脚步声都把我烦死了。后来,我又听到他一直在喃喃自语。一有人按门铃,他就跑到楼梯口,大声说,“是谁,赫德森太太?”现在,他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我听到他还是在走来走去。希望他不会是犯病了,先生。我劝他去吃点安宁药片,可他回头望着我,先生,那眼神太吓人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

“我想,你不用担心,赫德森太太,”我回应说,“我以前也见过他这样。他脑子里在想问题,所以心绪不宁。”我故作轻松地对这位可敬的房东太太说,但是整个漫漫长夜,我一直非常不安,耳边不时传来他那抑郁的脚步声。我知道他心情非常烦闷,所以不由自主地走来走去。

早餐时,我见他面色疲倦、消沉,两颊有些潮红。

“你这样会把自己拖垮的,老伙计,”我说,“我听到你来回走了一夜。”

“是啊,我睡不着,”他回答说,“这件鬼事情让我伤透了脑筋。一个个难题都解决了,却被这小小的障碍给困住了,真让人受不了。我查到了凶手、蒸汽船,一切的一切。可左等右等都没消息。所有的关系和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整条河的两岸都搜遍了,就是没有那艘船的消息。史密斯太太也没有她丈夫的音讯。我甚至想,他们会不会把船给凿沉了。可是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干。”

“弄不好,史密斯太太骗了我们。”

“不会,这一点可以排除掉。我都调查过了,确实有她说的那艘船。”

“那会不会到上游去了?”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派了一拔人往上游去,一直查到了里士满。今天如果还是没有消息,明天我就亲自去找人,不再找船。不过,肯定,肯定会有消息的。”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威金斯也好,别的地方也好,毫无消息。所有报纸都报道了上诺伍德惨案,但全都认为倒霉的撒迪厄斯·舒尔托是凶犯。除了说第二天要审理案件外,没一篇是新内容的。晚上,我又步行到坎伯韦尔向两位女士汇报了我们所遭遇的挫折。回到住处,就看见福尔摩斯一脸丧气,有些郁闷。我问他问题,他也懒得回答。整个晚上,他都在忙着做什么化学分析实验,用烧瓶加热蒸馏,最后产生的气体把我熏得从屋里跑了出来。直到凌晨,还可以听到试管磕磕碰碰的声响。我知道,他还在忙着他那臭气熏天的实验。

天刚破晓,我猛然醒来,吃了一惊,看到他正站在我床边,身穿水手粗布衣,外面套着一件厚呢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廉价的红围巾。

“我要去下游,华生,”他说,“左思右想,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那我想跟你一起去,行吗?”我说。

“不行,你代替我留下来,这样更能发挥作用。要不是威金斯昨晚显得很沮丧,我是不想去的,因为白天我要等消息传过来。要是有邮件或电报过来,你就拆开来看看,请自行判断并采取相应的行动。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非常愿意。”

“你恐怕将难以跟我联络上,我也说不准自己会在哪里。不过,要是运气好的话,我不会在外面待很久。找到线索,我就会回来。”

吃早餐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可是,一打开《旗帜报》,我就看见上面刊登了案子的最新进展。

上诺伍德惨案的最新消息:我们有理由认为,案情比原来人们想象的要更复杂、更神秘。新的证据表明,撒迪厄斯·舒尔托先生根本不可能与这一案件有关。他与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昨晚已获释。不过,我们相信,警方已经有了抓住真凶的线索。此案现由苏格兰场机警过人的阿瑟尔尼·琼斯先生负责。相信案情马上会有新的进展。

“这还差不多,”我想,“不管怎么说,我的朋友舒尔托没事了。不知道所谓的新线索是什么。警方一旦出错,总是用这种套话逃避责任。”

我把报纸扔在桌上。但是,我的眼睛忽然被启事栏上的一则寻人启事所吸引。上面这样写道:

寻人启事——茂迪凯·史密斯及其子吉姆于礼拜二清晨三时许,驾“曙光”号蒸汽船离开史密斯码头,至今未归。该船船身为黑色,上有两条红色条纹,黑色烟囱,上有白色条纹。如有人知道茂迪凯·史密斯及“曙光”号蒸汽船的下落,请告知史密斯码头的史密斯太太或贝克大街二百二十一号B座,可获酬金五英镑。

这显然是福尔摩斯登的启事。贝克大街的地址已足够说明这一点了。真是妙啊,逃犯看到了也不会起疑,最多以为这是妻子找不着丈夫后自然而然的反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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