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围场边沿。草原上一年大概只吹一次风吧,一次吹半年。
郑路嘴角又是一扬,不紧不慢道,“额多西能说我什么?”
“看不出来呀,”楚卿娈放下拿鞭的手,看看他手中的弓箭,“你不只鞭子耍得好,箭术也厉害,想必其他也不逊,额多西怎么还找了那么多人教我?”
“其他师傅各有所精,你这话要是被他们听去,铁定被罚得做噩梦。”
楚卿娈嘴巴一紧,往后一退,虚空恶恨恨地指指他,又不敢对他怎样。
“明明是给你自己报仇,你怎么还有抱怨额多西的意思?”郑路试探道。
楚卿娈不想看见他,背过身去,两嘴角一落,尽是嫌弃。“我都失忆了,如果额多西说的都是真的,我原本就很不幸,忘了反倒好,怎么还拿这些来折磨我!?”她平摊开双手又放下,鞭子就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里。
“你在……怀疑额多西?”
楚卿娈一转身,似笑非笑的,立马摆手装无辜,辩解道:“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自己说的。”
郑路也是一笑,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意味,他踢踢脚下的石子,复抬头笑眯眯的,“反正年关上你去报仇就知道了。”
楚卿娈真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脖子向上一抻,打个寒战,方才复原。
楚卿娈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弓,又抢了他背后的箭袋,里面还剩不少箭,挑衅道,“你那么能耐,干脆你用鞭子,我用箭?反正都要练。”
原是这么回事,他就说这丫头好端端抢他东西干嘛。楚卿娈也没等他表态,就将长鞭扔给他,“走!”
楚卿娈先背上箭袋,翻上马去,跑远了。
两人躲闪攻击间,又是一个下午。
日子过去月余,王府再不如往天生气,整个宅院,连该争芳斗艳的花朵都透着一股沉沉死气。
楚管家跑到园子里找王爷,他已经多日不曾来叨扰他,只是这次皇宫来信,太后要召见,估计隐约知道了福晋一事。
王爷自福晋逝世,自己身上的伤虽康复了,却日日在园子里醉酒,手里总是抓着一条绣梅花的白丝绢,每每夜里管家叫人将他抬回屋里,扯下那条丝绢,都能拧出水来。
此时王爷的肢体还算清醒,毕竟才晨起,一坛酒都还没喝完。
楚管家小心翼翼走到坐在石桌上的王爷身旁,王爷手边,只有酒、杯和白色丝绢。
“王爷,太后传您进宫一叙。”
永璜头脑昏胀,恍恍惚惚,抬起迷蒙的脸,眼都还没全睁开,胡茬子长了几桩,嘟嘟囔囔问,“谁?”
楚管家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一些,“太后,您祖母。”
永璜如大梦初醒,瞪大眼睛,抓住管家的手,想要确定他方才说的话,“祖母,太后?”
“嗯嗯,是的是的王爷,太后让您收信后即刻起身,片刻不可耽误,小的担心是福晋一事,王爷要早想好说话。”
永璜离凳而起,大跑回屋,顺道喊了两个小婢女帮他梳洗,慌慌张张刮了胡子,换好衣服,一脚踏上管家早已备好车就朝皇宫奔去。
一进宫,永璜只低着头,到太后跟前,才跪道:“给皇祖母请安。”
“快起来吧。”
侍女端来椅子给王爷,永璜坐上去,这才抬头看太后,太后也看着他。
太后眉心皱成一个“川”字,眼神及面颊上每个细胞都是疑问、悲伤、心疼和惋惜。
太后微微张张嘴,又闭上,复摇摇头,叹息一声。
永璜面色颓废无神,低下头去。
太后看他这般模样,语气一厉,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永璜缓缓抬起头去,太后不忍看昔日活泼孩儿颓丧成这般模样,别过脸,一个紧闭眼,复又睁开看向他,“孩子没了,让福晋调养好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你何必要这样丧气!”
永璜双眼一抬,原来祖母不知那事。他稍一思量,便知是慧嫔和启悠压下了新儿去世的消息,但知压不住舆论,便说是新儿落胎,整个王府都很伤心。
永璜有气无力道,“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
太后点点头,“还有啊,新儿还年轻,叫她切不可过度伤怀,免得真正伤了身子,日后再没子嗣。”
“是,皇祖母。”永璜一点头。
“这半年你就好好照顾新儿,过年时再将她带进宫来用宴。”
永璜心中一个慌乱,面上却平静如池水,只道,“是,祖母,那孙儿先退下了。”
“好去吧。”
永璜一路出宫,车夫是书祥指过来的刘成。
这一个多月书祥连合宫里的帮手和贵妃暗斗多时,也没能抓住她真正的把柄。
永璜坐上马车,自嘲一声,“过年?去哪找一个新儿?”
马车飞奔回府。
还没下车,楚管家就迎上来,王爷下车,依然垂丧着头颅,无精打采。
“王爷,太后问您什么了?”楚牧小心翼翼问。这个把月,他对待王爷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都特别小心,怕惊惊咋咋扰了他、恼了他。
永璜歪嘴一哼,“太后让我找个新儿进宫过年去……”
“啊?这……”
楚管家正自顾思索,王爷已踏步进门。
“对啊!”楚牧一拍手,眼睛一亮,笑意浮上老脸,“找个福晋去!”
禄为和书祥一有空就来看永璜,可和宫里那位的斗智斗勇正如火如荼,也不是常常得闲。
大勇不知该如何劝慰王爷,自愧于没有保护好福晋和小王爷,十分自责,便常常躲着,不见永璜。
日子无风无浪,如是流水光阴,身上衣裳一层轻纱一层棉,转眼间,城外的油菜苗便铺上一层白霜。
草原的人们裹着厚厚的袍子,人人都窝在毡帐里取暖,少有人在外边晃悠。
这里大多是些将士家属,主要粮草由其他地区运送,且人数较少,倒也不存在迁移一说。
凛凛的寒风刺肤刮骨,她握着弓,三箭齐发,稳中远方被人移动的靶心。
刚停下,又有几个蒙古汉子牵来七八匹马,每只马上固定近十个小酒罐,里面并没有酒。
好吧,这个也练习了不久,就让你们看看。
她的身后站着五位师傅和额多西。
蒙古汉子们一鞭子落在马屁股上,几匹马便飞蹄跑出去。
她举起弓,三发一组,找准对象,箭“咻咻咻”划破寒冷的空气,带走旧冷,迎来新寒。
之后一蒙古汉子给她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楚卿娈一翻身上去,那马便跟身上被虱子钻了一样乱跳乱弹。
楚卿娈不慌不忙,趴下身子,右手在它脸上慢慢轻轻滑过,一下又一下,随后待它不那么躁动时,再将马褡裢里的牧草抓出一把,塞进它嘴里,马儿渐渐平复下来。楚卿娈双脚轻轻一靠马肚子,它便缓缓朝前走去。
身后一声鞭落地的脆响,她便知第一个出场的是郑路,平日里就跟他对干得多,今天就算是轻车熟路。
两根鞭子纠缠又分开,两人旋转、腾空、躲闪,两匹马也是奔腾、飞蹄、发狂。
最后的一刹,郑路缠住她的腰,一举就要把她扔到地上,与此同时,楚卿娈也用鞭子缠住他的腰,两人双双落地。平局。
刚重新翻身上马,后方就射来一支箭。欧阳师傅。长鞭已放进马褡裢里,利剑已入手,她仰身拿剑一挡,金属碰撞出“铿锵”之声。
紧接着更多箭射来,楚卿娈一面躲一面想法子把欧阳师傅打下马,这样她就赢了。
可对方是远攻的箭,她是近搏的剑,在远处只能是被动的防守。
勇往直前。
躲闪间她调转马头,朝欧阳奔去。
此次成效验收的前提就是双方不能伤马,否则就没多少难度。
欧阳加快了发箭速度,箭以三的倍数之量朝她射来。
眼看着近了,楚卿娈左手抽出长鞭,一鞭子将对方的弓绞去。对方一失弓,如马失前蹄,再来一鞭子,他便落地。楚卿娈胜。
记得第一次和郑路在马上对练时,她抓住一支箭,又扔回去,可那时整个围场只有一支箭,抓箭和发箭的过程是需要时间的,如今箭雨密集,那法子不可取。
镖。她的武器起初依然是剑,一面防守一面找空隙向对方扔镖。经过翰旋,以对方落马告终。
最后的瓦多瓦来了,和她比马上肉搏。
瓦多瓦身强体壮,力大如牛,两只拳头跟包了一层薄棉花的钢一样,碰上去整个骨头都会一阵变形。
楚卿娈忍着指节的剧痛,如果有兵器,她的境况一定不会如此。
瓦多瓦一见楚卿娈落了下风,跳身一跃到她的马头上。别看他壮,玩起轻功,也有飞燕踏风之轻态、蜂鸟立枝之从容。
楚卿娈昂头看向他,一阵呆愣,还未及瓦多瓦的重拳落下,她便兀自滑下马身。瓦多瓦的拳头在半空中停滞。瓦多瓦胜。
她可不想被那只拳头砸中,这不人还没走呢,就会被那一拳砸得多养几个月伤。
两胜一输一平,最后结果,还是楚卿娈胜。
楚卿娈刚起身拉住马鞍要上马回到那几人那,余光瞥见几道金属反射出的光,转头一看,才知道是六支箭和两道飞镖,楚卿娈几个翻身躲过。
远处额多西点点头。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额多西对马上没什么表情,却汗湿了额发的楚卿娈说:“午休后我来接你去见大人,他会告诉你你的仇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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