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里现在只站着六个人,还有个楚卿娈坐在马上。
楚卿娈刚出了大汗,四周又是寒冷的空气,热气儿从她脖子后溢出,汗水开始冷却,带走身体里部分热量,惹得她脖子缩动,打了个寒战。
她一点头,额多西从左离去,其他四人跟着,而最右边的郑路却留了下来,似笑非笑仰头看着她。又是这个表情!
“干嘛呀。”楚卿娈下巴一扬,眼睛只露出一条缝居高临下。
郑路鼻子里哼出一声“手下败将”便要离去,楚卿娈跳下马上手拦住。
“我们是平局,我要是手下败将,你也是,有什么好哼哼的?!”她的鼻孔都要对上天了,口气里的桀骜不比郑路弱。
“怎么?你以为你的仇是好报的?你以为对方是什么人?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还想去动别人?”
“说得好像你去就能动别人一样?”楚卿娈放下手去背在背后,眼睛瞪得浑圆,脸上有一片若隐若现的高原红,不再似来时那般水嫩。毕竟在这待久了,又没什么保护措施,能这样已经是天生的功劳。
“所以我劝你,”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她的锁骨下方,一副轻狂桀骜模样,“打不过,就要逃,毕竟你跑路挺快的。”
“信不信我让獒咬死你?”
“獒?”他一笑,“瞎了眼的獒还有多大用处?还不是你挖的。”
楚卿娈眉头微微一拧,是她伤的,她无言反驳。楚卿娈转身就要走,郑路在后面喊了一声,“喂!我也要回京城,要不顺路?”
楚卿娈转过身,指着他,恶狠狠咬牙切齿道,“我迟早要放一千万头cao泥马咬死你。”
回到毡帐,研儿和芦儿已经备下丰盛的午餐,看来是真的践行。
研儿一看,只有楚姑娘回来了,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疑问,“姑娘,郑路师傅没来么?”
“郑路?他来干嘛?”说着,她已走到桌边坐下。
“那****被獒咬伤,是他把你带回来的。”
楚卿娈用手抠着筷子,若有所思,“哦……”
“那研儿去把他喊过来吧。”研儿说着就要走,楚卿娈一招手,“啊别!”放下手拿起筷子方才继续说,“反正他要跟我同路,到时候我带给他就是,免得獒在这,要咬死他。”
研儿一看卧在桌下的獒,一笑,便坐下了。
三人有说有笑吃完一顿饭。
研儿和芦儿已经不怕獒,有时獒还会帮他们扛篮子。
楚卿娈帮着研儿和芦儿收拾完桌子,三人脱鞋盘腿坐在榻上说话,獒依偎在榻下的暖炉旁,一双空洞的眸子漆黑如夜。
芦儿:“姑娘明天就要走了,这个毡帐,”她环看一眼帐内摆设,又转头道,“估计再也不会有人住了。”
“那说不准,万一哪天我报了仇,觉得没地儿住,又回来了呢?”楚卿娈打趣笑道。
研儿一听这话,有些急眼,“姑娘能不回来就别回来,好好待在大清!”
楚卿娈知道研儿和芦儿为什么这样说,他们俩在没伺候她前,都是伺候那些将士。他们脾气暴躁,很多时候还要玷污汉人婢女,研儿芦儿也算是死里逃生,被指了来伺候楚卿娈。如果楚卿娈对于他们没有用处,估计以她的美貌,早已堕入人间地狱……
楚卿娈笑容浅下去,眼底落了些萧瑟哀伤。半晌,研儿意识到自己这话冷了气氛,忙笑补圆道,“哎呀,我就是说,这天高地远的,京城又那样豪华,我们从来没见过,就希望姑娘去好好帮我们看看。”说着向芦儿打眼色,芦儿立马会意,忙附和着“是是是”。
楚卿娈抬眼,看看这两个本是江南水秀一般的女子,却是满脸的高原红,皮肤变得干糙,毛孔也有些粗大,不由心下一酸,半天哽咽出一句,一把抓住两人有些干裂的手,“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只要你们坚持住,凡事机灵点,再机灵点,想法子让额多西用得上你们,这样其他人就不敢对你们造次,知道吗?”楚卿娈一脸恳切,两丫头奋力点点头,眼中泪花闪烁。
有时候能成为权势之人的棋子,也不可不为求生之道。且说大了,这天底下,谁又不是棋子?
三人聊着说着,日头由正稍稍偏西,午休的人们纷纷从暖被里哆嗦着起身。
毡帐外百草枯黄无色,寒冷的空气吸进肚子里绕几道弯才会被温暖。
楚卿娈钻出了毡帐,额多西守时地在外等着。
额多西在前,她在后,两人骑马去了很远的一个毡帐里。
打开毡帐,里面带着淡淡香气的暖气扑面而来,冷得有些麻木的脸颊真是久违了这温暖。
额多西走在前面,朝坐上人行礼,恭敬道,“大人,人来了。”说罢退开到一旁去。
楚卿娈余光瞥见她的对面书案下有一双男人的鞋子,其右,还站着一个人。楚卿娈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
“抬起头来。”那书案上的人口气沉稳,又有些年轻。
楚卿娈一抬头这才正眼看了那人真面目,也顺道瞟了一眼右边站着的人。右边那人眼睛与眼眶深邃,一看就不是这的人。只见那两人面色由平静逐渐变得波澜起伏。
书案上的人猛的抛开书案下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那模样简直难以形容,感觉他的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惊呆了。
“你……你是新福晋?!”那人指着她,整张脸都是难以置信,这跪在他面前的人,居然就是当年他遇见后便让他深思入骨的新儿!
什么新福晋?额多西不是说我叫楚卿娈么?这人谁啊?表情这么夸张,还有那旁边的外国人谁啊?嘴巴都能塞进一个恐龙蛋了。两人离她这么近干嘛呀?要吃人了。
那人看她一脸迷茫与疑问,不住指着自己,激动道,“我是图尔都啊,你不记得我了?”
楚卿娈转脸向额多西求救,额多西就当啥也没看见,只低着头肃立一旁。
“额……额……你谁呀……”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图尔都一把抓住她的肩,震得楚卿娈一抖。
她摇摇头,又转头看那外国人,眼睛似精灵蓝,煞是好看。外国人朝她开心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外国人用生硬的汉话指着自己对她说,“克罗托。”
楚卿娈两膝盖往后一挪,低头道,“大人,小女子叫楚卿娈。”
“楚卿娈?”图尔都显然不知道这名字,立正身板偏头问额多西,“她叫楚卿娈?”
额多西并不犹豫,直道,“是,大人。”
“你确定她不叫瓜尔佳新儿?”
额多西抬起头去,信誓旦旦道,“确定。”
图尔都看着地上的楚卿娈,难以置信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复问,“你在哪找到她的?”
额多西眼珠一转,信誓旦旦道,“湖南。”
“湖南?那离京城还有很长距离,看来真的不是了,不过这女子姿容体态极似新福晋,保不准就靠她这张脸,就可以顺利杀了他。”
“杀谁?”楚卿娈抬头一问。
“你的仇人。”图尔都转身回到案上坐下。
克罗托虽听不太懂汉语,但大约猜到了这女人可能不是当日那位。不过他记得,她的耳朵后面有一颗非常小,小到难以察觉的红痣,当日作画时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现在不方便看而已。如果她真的是当日的福晋,那么图尔都肯定不会放了她,他得想个法子。
“到时候我会派人带你去你的仇人家。”图尔都又说。
楚卿娈跪地垂首不言,图尔都见此,一招手说,“你退下吧。”
她这才退出去,克罗托一心想看她耳后的红痣,可太小,又被发丝挡着,看不见,而图尔都还没让他走他不好出去。
图尔都看了看肃立一旁的额多西,刚想开口说话,又顾忌到汉语懂得越来越多的克罗托,一挥手示意他出去。克罗托早盼着这个手势,一瞥见就撒丫子跑出去。
“额多西,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图尔都看着垂首的额多西。
额多西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末将没有。”
“当日一回准噶尔我就跟你说过,我爱上了一个汉人女子,那人叫瓜尔佳新儿,是现定亲王的福晋。之后我们也定了一个找适合的人暗杀定亲王的计划,不为别的,就为我们的汗国。”
“是的,大人。”额多西面上没有其他神色,图尔都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图尔都把脖子向前一抻,“你不会是怕我因为她是新儿就不会让她去做这个刺客了吧?”
是的,大人,末将的确是这样想的,不管你会不会因为她是你的意中人而改变计划,末将为了汗国,都会隐瞒她在何处落水的真相,都会隐瞒“楚卿娈”这个名字只是我给的。何况……你本就是个汉女子所生,不配复兴汗国。
额多西面上平静,眼中寒光一闪,只是低着头,图尔都并未发觉,他依旧肯定答道,“没有,大人,您深明大义,自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末将完全不担心,只是末将说的都是实话。”
图尔都敲了敲桌子,“好吧好吧,按计划,明日让郑路护行。”
“是,大人。”额多西退出包门。
克罗托一出毡帐就把楚卿娈拉到一旁去。
楚卿娈只感觉莫名其妙,这外国人也认识她?还是曾经认识跟她长的十分相像的人?
克罗托二话不说,把她耳朵掰趴一看,“哦……”嘴巴一张,“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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