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园子里,书祥清理着指甲缝里的泥土。
“我哪有什么大安排,关乎性命的事只能靠新儿他们自己。”只有一个人是他唯一的安排,本处于这次事件之外,却被他强行卷入。
不是他不想参与、不想救人,只是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灵魂,不能逆天而行。
“那可如何是好……”明柯眉头已经拧得不能再拧,这些日子,他颇有又当爹又当妈的感觉,事事无论大小都要他操心,说现在河前盟谁做主,他一站出去就没人敢质疑的。
“不要急躁,我的好兄弟。”嘴上虽安抚着明柯,然而他的心里现在已是疼痛万分,那些惨烈的画面,至今想来尤不能忘怀。
大不了,用尽这最后一次机会,就和她一起消失在宇宙。
图尓都和额多西一直在等大清的回复,额多西心里起伏难定,比任何人都忐忑难安。
纯妃终于赶到准噶尔,身穿男子劲装,不修妆容,如果不谈为人,还颇有一副英姿。
额多西早已撇开图尓都秘密见了纯妃,亲自领她去关押李新的暗洞里。
纯妃手提一个带盖木筐,里面隐隐有“嘶嘶”声。
李新听得外面有人进来,拖着越发虚弱的身体用发髻上仅存的铜簪将灯芯挑亮。这个地下牢房潮湿阴暗,什么都没有,倒是火折子和蜡烛多,都是额多西让人拿过来的。
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让人送饭过来,难道是想饿死她么?难道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么?
身上的伤口早已结痂,只是周遭恶劣的环境让它们好得太慢。
灯芯刚挑亮,脚步声就近了,一听,还是两个人。
李新抬头一看,那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领头的是额多西,身后那人身材小巧,手里提着一个木筐,是饭么?
“我先走了,”额多西转头对身后那人说,“等会儿出去外面有人接你。”
那人点点头,额多西离去。
李新这才看清,来人是纯妃,这一看就让人忍不住窝火的女人,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见面,她带来的那一篮东西还是别吃了,多半有毒。
纯妃姗姗来到她跟前,俯视正蜷腿坐在地上的她,发丝凌乱,小脸虚白,惹得她不禁一阵笑意。
“堂堂福晋,竟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
“出冷宫了?”她全然不在意自己眼下的狼狈,一副轻狂桀骜。
纯妃不怒反笑,“我要是出冷宫才不能来呢,否则路程这样长,还怎么找借口出宫?多亏嘉妃娘娘让我来看看你。”
“呵,嘉妃,靠皇子上位的女人。”
“你居然敢污蔑嘉妃娘娘!”纯妃抬手就是一巴掌要落下去,李新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手打开。纯妃没伤着对方反倒自己疼起来,一股怒气勃然而发。
“你现在这幅鬼样子也敢轻视我们!好货,老娘现在就让你看看厉害!”
说罢,她一把取下筐子,往李新身上一摔,骤然只见八九条花花绿绿的毒舌“嘶嘶”着爬出来,李新本还无情的脸立刻变得狰狞恐怖,脸“刷”一下全白了,似蛇已爬上全身,头皮轰然全麻,她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腾得就站起来颤抖着跑到一边。
换作平常,她早已尖叫一声晕倒,可今时今日,她硬是憋着声响往旁边躲。
纯妃瞧她那模样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瞧!方才还高傲地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怕成这样!”
不知为何,蛇统统只逶迤向她,吐着吓人的蛇星子,“嘶嘶”作响,如黑白无常夺命的铁链要把她死死缠绕。
纯妃疯狂的声音又传来,“你就好好享受吧!”
纯妃转身跑出潮湿的洞,只留贴在紧紧墙角发抖不敢也不知如何动作的李新。
毒蛇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挨到她的鞋尖,李新被吓得拉回涣散的神思,忙从发髻上拔下铜簪,对准离自己最近的一条蛇,转动旋珠。手虽抖得厉害,但她努力控制,针还是妥妥得射进蛇眼,可这一针对它毫无影响!
看那狰狞的蛇头逶迤着越来越近,李新渐渐忍出泪来,差点将铜簪抖掉,大气不敢出,冷汗直冒,头皮一阵麻过一阵。
千钧一发之际,她迈动几乎抬不起的脚靠着被恐惧蚕食得只剩一点的意志控制,奋力将毒蛇一踢。
蛇身受到冲击,竟缠上她的脚踝,李新终于忍不住,失声惨叫。
“啊!”
她哭着叫着苍白着脸跺脚,试图将它抖掉,可蛇将她缠得愈发紧,其他蛇也缓缓而来。
“啊啊啊啊!”她大叫着一鼓作气,将极度恐惧化作力量,弯腰一把抓起蛇头朝前一扔,蛇脱离手心的一刹,手心里滑滑冰冰的感觉让她心下一呕,不过转眼间便被冷汗吞噬。
紧接着也不管自己害怕得如何抽泣,往前一跳,逃离群蛇攻击。滚地之际顺手一手捡起蜡烛一手抓一支火折子将蜡烛点燃,朝蛇堆里一扔。
可蜡烛刚掉在蛇群里便熄灭,生生让人绝望!
正此时,一只不知好歹的灰老鼠“叽叽叽”闯进这饿蛇窝里。
老鼠虽不那么可怕,但这老鼠很大,尾巴很长,那尾巴就将蛇一样,她害怕一切长的软体动物!
这毒蛇还没解决,又进来一只老鼠,李新眼泪哗啦啦直流,下唇早已被咬破,连痛都没感觉。
我一定要活下去!
“纯妃!”她咬着牙龇出二字,活生生要把她乱刀砍死。
毒蛇见到新鲜老鼠,顿时对李新失去兴致,纷纷掉头朝老鼠聚集而去。当老鼠想要逃跑时,已被这群饿到十分狡猾的蛇团团包围。
渐渐冷静下来的她,拼命克制自己的毛骨悚然,寻思着,这只老鼠虽肥,可根本满足不了这么多条蛇的胃,到头来,她还是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一想着要被这么多条蛇、她最害怕的动物吃,就忍不住地想呕吐。
李新一不做二不休,环望四周,看到一根枯条,只有半根小拇指那么粗,但这是救命的希望!
李新贴墙悄悄过去,不愿惊扰那群毒蛇,迅速捡起枯枝,太长不好使力容易断,便折掉一半,又悄悄朝老鼠走去,抢在蛇之前将老鼠叉死,挑出来立马丢在倒地的篮子里,老鼠凭借自身重力脱枝而去,篮子受到撞击反倒立起来。
蛇见美餐跑到别处去了,纷纷朝篮子爬去,爬进篮子里,索性都在往里面爬,篮子才没有因为哪方偏重而倒下。
李新迅速脱掉外面一层衣服,用蜡烛点燃,等燃旺以后快速扔进筐子里,又立马捡起盖子盖上,用旁边一块她垫着坐地的石头压住。
框子里众蛇受热在里面躁动缠扭,筐子虽在晃动,但有石块压着,并不会倒。
没多时,里面传出烧熟的蛇香味,虽很诱人,但依然让她想吐,篮子也渐渐被烧得有些碳化,希望在篮子坏掉之前,蛇能全部被烧死。
李新“扑通”一下瘫坐在潮湿的地上,一颗心还在“彤彤”狂跳,手还在颤抖,冷汗还在冒,不过是速度减缓些;脸色依然惨白,原本炯炯有神又温润如水的眸子此时虚空一片。
洞外不知道纯妃还在不在,也不知道永璜怎样了,皇上有没有派人救他。她现在就是瞎子,就是聋子,对于外界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她长叹一口气,坐在墙角,偏头靠在墙上闭目冥思。
她在这个洞里待着大概也有半个月了,这里潮湿的环境让她眼睛、身子都不再那样爽利,每天一睁眼,整个人都是沉沉的,嘴里也黏得不行。再待在这,什么病都会生出来,一定要赶快逃出去。
一定要。
牙齿咬得咯咯响,此刻回忆过去,和现在的处境比起来,以往都太平坦了,只小小一些挫折,根本不足挂齿。
不过,没准以后还会遇到更可怕更让人绝望的,倒时又该觉得今日这事不算什么了吧。
以前那样怕蛇,如今将害自己命的八九条毒蛇干掉,瞬间就觉得没那么可怕了,它们也不过是长得让她害怕的动物而已,说到底,只是动物。
休息一下,准备离开这,拼上一条命也要离开这。
梦里,她和永璜在王府的花园石桌前坐着,她在用方形彩纸折花瓣,永璜在悠然泡茶,她将折好的花瓣用胶漆黏在一起,黏成一朵好看的粉色纸花。永璜拿过一看,笑了笑,甚是温和,比园子里满园争芳还要吸人眼球。她轻轻从他手中取来,反手挽花般将纸花放在他耳上夹着,人比花娇。这时,习筝、羽诤分端来两碟精致点心,酥黄模样,甚惹人垂涎,她的肚子“咕咕”一叫,饿了。
身边不知不觉传来一阵细微的“叽叽”声,接着声响愈发大,她缓缓睁眼,伸手一摸,端的已流出两行咸泪。
“叽叽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她这才眨眼细看,只见成群的肥老鼠直朝她梭梭而来。
经历过蛇战的她虽已不太怕这些东西,可一下子来这么多也着实怕人!
她背靠墙警惕地盯着老鼠群站起来,手里顺势拿起燃着的蜡烛。
老鼠们密密麻麻而来,无数根长长的尾巴拖拽在后面,像一根根迅速移动的小蛇。
虽说单几只老鼠害不了人,可这么多加在一起,吃人也成。
环看四周,整个洞里只剩下她脚后跟的那块坐石,还有石头上没怎么被潮湿的火折子,以及地上十来根蜡烛。
难道还要脱一件衣服当柴烧赶走老鼠么?
再脱,里面可就只剩薄薄的中衣了,虽说洞里的温度还算均衡,可要是她迟迟不能脱身,在这里面,在草原,被冷死还是有可能的,再加之,只要纯妃还一天在这里,她就不可能有饭吃。
在老鼠仅离她一步之遥时,李新迅速拿起一把蜡烛,先跺脚吓开老鼠,可他们不似乎怎么怕人,没有像平常老鼠一样掉头就跑,而是立刻停在原地观察对方举动。
她又朝它们狂跺几脚,终于最靠前的几只老鼠动摇了,一跺一个怂。
趁现在,她赶紧弯腰捡起几根以前燃短的蜡烛,蹲下摆在前方,一手一个火折子挨个挨个迅速点燃,然后又起身将远处那筐烤焦的蛇肉连带着焦黑的破筐踢到鼠堆里,老鼠们立马扑将过去,速度之快,看的人心下一悚。当老鼠们注意力不在她这时,她干脆盘腿坐在潮湿地上,把剩下的没用过的蜡烛掰成两截,取下铜簪将上半截底部刮掉一寸,然后用火折子将中间露出来的棉线点燃,再轻轻一扯,一根蜡烛就能变成两根用了。以此反复,不久便将短蜡烛摆成一个紧挨的半圆火圈,把自己围在墙角。
老鼠们争抢蛇肉过了好一会儿才罢休,不少已经打算将注意力放回她身上,可调转身子时,竟发现食物被围上了一层明晃晃的东西。它们知道,那东西很危险,碰着会很烫很痛。
老鼠和人就这样僵持着,她知道这些蜡烛管不了两三个时辰,必须要快点解决这群老鼠。
有一只肥实胆大的一梭一梭试探而来,看来是一只比较像王的。
李新盯着老鼠的动作,将手慢慢搭上铜簪,取下,只等着它近点,再近一点。
对面的食物是那样平静,使它的警惕放下不少,老鼠突然往前冲来,李新也一个前倾,一手撑地,一手探去将尖尖的铜簪插进老鼠背部。厚重的刺入感伴着老鼠尖细的惨叫,李新嘴角一翘,看着这只壮实的“鼠王”。
其它老鼠见状,纷纷破胆地往后退。铜簪上的老鼠淌着血还在挣扎嘶叫,其余老鼠更是步步警惕后退,胆怯的眼神毕露无遗。
李新挑着死老鼠颇有成就感地笑着把老鼠往前一推,似在吓唬淘气的孩子。老鼠们一个激灵,纷纷掉头就跑。
门外不久就传来几个人匆匆进来的脚步声,李新连忙将老鼠血抹在自己脸上衣服上,将老鼠藏在石块后,又倒在地装弱,似受伤般眨着双眼。
进来的三四个壮汉见人还好好的躺在火圈里,只是身上染血,有些虚弱,人没死就没什么大事,便也退出去了,想必刚刚那群慌乱逃窜的老鼠,是被火光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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