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堂眼睛又毒又尖，一看到那个戴圆眼镜的瞎子，就知道是关新。
掌柜的亲切迎上去扶住她，“这位客人眼睛不太方便，是要上楼吗？”
“对，对对。”关新演技到位，一副黑眼镜架在小脸上，四处回应声源。
“来，我扶你上去。”
“那可谢谢你了。”
两人一路上楼，关新被小心扶着。
扶到二楼，刘汉堂在里面坐一会儿后，对守在外面的小二说，“把菜单上面前三道菜上来，加个青菜汤。”
“好的，掌柜的。”
小二应声跑下楼。
刘汉堂又回到屋子里，关系这才从怀里拿出已经洗出来的照片，“这是我趁照相馆老板和其他客人聊天自己洗的，没人看见。”
“好。”刘汉堂对关新的细心警惕感到满意。
刘汉堂拿起一厚摞照片，仅仅看了几页，“这是？？！”
这惊讶的表情和她当时看到这些照片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关新点头，“对，这里面大多是76号的卧底，他们已经深入组织内部，军统那边，他们也有涉及。
最后几张，是维斯特高课里的人，也曾在梅机关、竹机关待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维斯卧底的资料会混在这里面。”
刘汉堂一面皱眉继续看照片，一面听关新说话。
他直接抽出两张底部的照片，边看边说，“我们潜伏在特高课的人职位太低，没有办法弄到维斯卧底名单，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要不……”刘汉堂想到一个人，他认为这个人非常适合这个任务。
“不行。”关新知道他要说什么，当机立断，“江煜身体不能再这样了。”
“江煜同志潜心潜力为组织，这点我们非常看重。”刘汉堂见关新态度坚决，模样关切，也就没有再说这事，转而夸奖江煜。
“我知道组织现在很需要那份密件，也需要卧底名单，我会想法子的。”
“你一个人吗？”刘汉堂有些担心，关新毕竟是女人，而且也没有分身术、隐身术，怎么可能在盗取76号密件的同时又潜入特高科呢？
这两份东西都是组织迫切需要的，根本容不得关新耽误。
“我会找帮手的。”
说完，关新起身就要走，刘汉堂起身喊住她，“都要到中午了，菜也点了，吃了再走吧。”
关新一想，还是坐了回去，毕竟这饭店里，好多人不是自己人，自己现在出去，没准就会被有心人怀疑。
……
江煜一直站在医院里排队拿药，队伍移动地极其缓慢，也不知为什么，医院怎么天天都这么多人。
又等了一会儿，江煜觉得有些头晕，就拿出一颗巧克力打开喂进嘴里。
香浓的巧克力入口即化，没多久，他就觉得好多了。
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人，队伍这么久才移动一两米，一向有耐心的江煜这次有点沉不住气的意思。
手头没事做，一停下来，脑子也会空下来，但与关新昨夜发生的事便不断闯入他的脑海，把他脑子挤地满满的，还肆意穿梭回响，最终在脑海里挼作乱麻麻的一团。
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是人太多还是自己太急躁有些缺氧什么的，江煜越来越感觉周边氧气不够用，最后呼吸越来越急促。
临近中午的医院依然人来人往，有些地方还传来阵阵饭香，人人不在等待就在小心翼翼扶着家属慢慢行走，或是奔跑匆忙，快速穿梭在人群中，没人注意面色越来越白，嘴唇却越来越紫的江煜。
江煜趔趄着扶额靠向墙边，不停翻着白眼，手中单子早已掉落身旁。
他慌乱摸索自己的衣兜，摸到之后又极其困难地想要拿出里面的喷雾，可窒息让他手不停颤抖，手中力气也大大减弱，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样无力。
……
一只温暖的手伸进他衣兜里，和他颤抖的手擦过。
“呲”一声，一剂喷雾喷进嘴里。
江煜不断翻动的白眼球慢慢得以闭上。
江煜紧紧抓住仍举着喷雾的那只温暖的手。
“先闭眼休息一下吧。”温柔的声音那么动听，又那么熟悉，是他最熟悉的声音。
在自己最无力的时刻，她还是回到自己身边。
关新从手他里脱开手为他抚平仍起伏的胸口。
手上力度不大不小，一下一下让他情绪平复。
中间稍稍一个停顿，江煜没在意，因为关新把喷雾又放进自己兜里了。
再睁眼时，他气色已经好不少。
江煜满心欢喜，他知道，一睁眼，关新就正温柔笑着看着自己，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
“怎么是你？？！”江煜睁眼，看清眼前人，一把打开她的手。
宋伶期待的笑容凝滞在脸上，江煜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她防不胜防。
宋伶没有穿医院的护士服，看来她已经没在这工作。
江煜没管宋伶极其难看的脸色，转身什么也没管，就气冲冲离去。
关新从墙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刚从他脚边捡起的药单子。
刘汉堂和沈益方两边都得到关新的消息，不过给刘汉堂的资料是全的，给沈益方的资料只有跟军统相关的。
下午一两点，关新才回到别墅，本来满脸的疲惫，在进门那一刻，又着意换上一脸尖酸的笑。
江煜见她回来，起身迎上去刚要责备，只见她手里提着一袋子药。
江煜坚硬愠怒的神色立马变得温和，“回来啦？”
关新轻傲一笑，把药放在茶几上，“喏，宋伶给你买的，今天专门找我给你拿来，你们俩关系不错嘛。”
江煜一时语塞，今天确实遇到宋伶，他无法反驳。
关新那样的表情和语气，再次刺痛他心。
他还没得及问她去哪了，就被她一语堵塞剩下的话。
江煜心中万分失落无助，关新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上楼。
江煜好像失去支柱一般，朝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
她再也没有踏足过那间两人的卧室。
失眠是常有的，周一早晨起来，看着镜子里厚重的黑眼圈和斑驳的血丝，关新揉揉眼睛，开始动用已经很久不曾用过的胭脂水粉。
眼睛是要打很重的粉的，要不然遮不住眼袋，口红是要很鲜艳的，否则憔悴的气色毕露无疑。
关新一袭工作服加浓艳的装，走下楼，坐到桌上不言不语端起牛奶。
正把面包片放桌上的宋婶瞟到一个妆容妖艳的女人坐过来，还以为是什么不速之客，一抬眼细细打量，才知是关新。
宋婶很意外，“夫人，你这？”
关新拿起面包片咬一口，抬头，问，“好看吗？”
浓重的眼妆让她的眼睛从小巧的脸上突兀出来，显得有些吓人。
宋婶面对她的问题，明显是犹豫的，“这……夫人淡妆比较好看。”
“是吗，”关新又咬一口面包，自顾自说，“那以后就画淡点。”
宋婶开心一笑，转身又去厨房。
关新见阿璧在厨房里转悠，把她叫出来。
阿璧出来，关新对她说，“等会儿去二楼卧室隔壁房间拿几套衣服，我都还没穿过，你穿着肯定好看，就放在床上的。”
阿璧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下来。
阿璧刚转身进厨房，楼梯上就传来脚步声，关新刚好吃完一片面包，起身就走。
“关新。”江煜在后面叫住她。
关新回头，一笑，“怎么了？”
她是笑着，可再也不似从前熟悉，两人距离无形拉远。
江煜被她浓厚的妆怔愣一秒。
关新见他不再说话，转身走出大门。
楼梯上的江煜，欲言又止。
……
也没打算再坐江煜的车去76号，反正也不远，关新就一路走着去。
离开别墅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两声轻按的喇叭声。
关新回头，祝惠生把头伸出窗外朝她招手。
……
有来的早的人，都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祝惠生车上下来，再一个仔细辨认，才知是关新。
她怎么坐着祝惠生的车来上班了？
孙兰刚好到76号，也亲眼目睹关新从祝惠生车上下来。
孙兰跑上前抓住她手臂，那浓艳的妆险些让她没认出来这是关新。
关新一笑，亲切挽过她的手上楼去。
孙兰全程呆楞。
她早两天就隐约听到点办公室里的传闻，说关新水性杨花，江处员才病不久，也不是什么大病，她居然就去傍祝秘书。
最开始，她是断断不信的，可今天所见的一切，让她开始不得不相信。
关新一路上什么也没说，上楼就进入自己办公室。
一周之内，谣言已经攻陷76号，再也没人注意这次行动小队又有谁被抓。
……
杨谦伟痛心疾首，好好一个行动小队，一周消失一个人，这周孔卫国也没了，就只剩下莫出尘、自己和简易三人。
他们都有预感，下一个人，将是简易。
杨谦伟这次不愿再集体迁移，便和莫出尘商量，“这次我们分开，我带简易走，你自己一个人走。”
“不行！”莫出尘立马反对，“太危了，他多半是下一个被抓的人，你跟着他太危险，还是我带简易逃。”
“不，”杨谦伟抓抓脑袋，“我们的危险是一样的，所以不要再争了。”
然而他知道，76号下一个目标，就是孔卫国。
莫出尘还要争辩，杨谦伟立马打断他，转头就走。
……
刘汉堂感到行动小队已经逃不出76号掌心，他必须要联系刘意再派一批人来，这些人，一定要是李士名陌生的新人。
上京发报员找到刘汉堂，刘汉堂跟他说，“发报给刘意，让他再排一支行动小队来，一定要是新人。”
这几日，76号的消息在地下党内部传的沸沸扬扬，发报员魏宇惊讶，“难道不救杨谦伟他们了吗？”
刘汉堂一急，“不是不救！是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到他们，但76号的人总是一周抓一个，这说明什么？？？！”
“他们已经完完全全被监视了？”
“对！”
魏宇这才知道他们的处境，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刘汉堂又催促一句，“赶快回去发报吧，这消息非常机密，要不然也不会叫你来发报，而且，刘意那边，现在也只认你发的。”
“好的，老刘，我先走了。”
“嗯。”刘汉堂点头，目送魏宇开门离开。
……
江煜的办公桌上，再也不是单纯的办公用品，而是摆了许多瓶瓶罐罐，全是药。
门外流言满天飞，关新和祝惠生却一点也没有避讳，让江煜病上加病。
祝惠生做事的马虎大意让李士名不得不重视那些谣言，便专门把祝惠生叫来自己办公室。
“祝惠生，你说说你这周都干嘛了，你去听听外面的谣言！”
李士名非常生气，祝惠生立马把头低下，脑海中却尽是关新的一颦一笑。
李士名见他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有些心不在焉，一把将手边的文件扔到地上。
祝惠生这才回神，赶紧把文件捡起来恭恭敬敬呈给李士名。
李士名没有接，只气愤看着他，祝惠生举了一会儿，便就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见他态度大好，李士名才稍稍松气，“惠生，我把你当弟弟一样培养，可是你看看现在外面，说你的同时，也在背地里笑我，你去看看丁渠默，肯定已经在办公室笑出眼泪花儿了！”
李士名阵阵敲桌子的声音终于把他敲醒，自己这几天确实被关新迷了心窍，才一点没在意到李士名的颜面。
祝惠生哈腰诚恳认错，“李主任，不会了。”
李士名摸摸额头，“江处员现在身体不好，你就不要去给他添堵了。”
“是，主任。”
“出去吧。”
祝惠生退出办公室。
……
刚走出来走过拐角，就见江煜进入关新办公室。
祝惠生走几步靠近以后，驻足，没多久，里面便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江煜！你滚吧你！滚回你的维斯吃药去！”
淡妆的关新哭成泪人。
江煜也急红脸失控，“我不管你说什么你就是我的女人！我就算去哪你都不可能离开我！就算我死，你也必须跟着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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