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听懂了关新说的话,但愣就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关新看着守卫已然迷糊的反应,一笑,凑近他耳边放低音量,又说,“我有功,你也有功~”
这极具暗示性的话语让他一个激灵。
这些日子,76号里里外外都如一团乱麻,有人趁机邀功,有人互相坑害,这些都是有的。
只是他没想到,对人对事一向有些清冷不爱出头的关处长,竟然也动了建功立业的心思。
在他的印象中,关处长就是那种长的好看,但是对不熟悉的人比较高冷的那种人,自己见过她很多次,每次都很礼貌地对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点头示意一下,连嘴也不张。
往日高冷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浮现千万遍,总之,他感觉,短短时间内,似乎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怎么了?”
再次听到关新的声音,守卫才回过神,讪讪笑笑,摇头,“没什么,关处长,只是觉得您往日对我们这些人都挺高冷的。”
“喔?是吗?”她有些诧异,“看来是我平常和你们交流太少了。其实我私底下是个话特多的人,不信可以去问问江煜和孙兰。”
“江处长和孙助理是关处长最亲密的人,肯定是无话不说的。”
“你叫什么?”
守卫一愣,低头报出自己姓名,“方力。”
“好,方力,我记住你了。”关新一笑,身子一侧,抬脚离开审讯室门口。
杨传波看着关新的背影消失在审讯室拐角处,眼底情绪不明。
看来,她是要走一着险棋,要从老虎嘴里抢东西。
嘴里塞着白布,为防止杨传波咬舌自尽;身体被绑在十字架上,防止他试图以其他方式自杀。
他不吃不喝,尝试饿死自己。
已经是第二天,极度的饥饿曾让他产生过对食物极度的幻想与渴望,可心中的信念仍能让他保持克制与坚持。
“祝秘书,又遇到审讯的问题了吗?”关新刚刚出门就见祝惠生在她办公室对面门口徘徊。
“喔… …”祝惠生转过身正对她,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是啊,虽然犯人和藤原先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藤原先生一醒,非要让我们说降杨传波。”
“说服那个地下党很困难吗?”
“对,藤原说,不许用大刑。”
“那就用小刑呗。”关新打趣一笑,稍有缓解祝惠生眉头的凝愁。
祝惠生嘴角微微一扯,扬起来,仅片刻就又撇下去。“反正现在,我是找不到什么方法了。”而李士名又一直在向他施压。
“那就学江煜呗,在他那下不了手,就从他同党那下手。”
祝惠生眉头微微一皱,自己也想过她说的,“可他的同党不吃不喝,杨传波似乎也看出我们的用意,还扬言要是自己的人受到一丁点伤害,他就饿死自己。”
关新觉得好笑,“听说那人现在不就把自己饿着的嘛?”
“他那是得寸进尺,要我们把其他人放了。”
“那就放呗,”她随意一说,但既然杨传波还饿着,就说明李士名不同意,双方阵营正硬杠着呢,“李主任不同意?”
“那哪能同意???!”这是肯定不能的呀!
关新仰头想想,低头反问祝惠生,“他说不能对同党下手你们就真这么老实?”
“那要怎么办?”祝惠生洗耳恭听。
“不用当着面儿殴打他的人,杨传波不就是怕自己人被你们刑罚到生不如死吗?那就让他们吃饭好了… …”关新凑近祝惠生耳朵边小声对他说出自己的招。
祝惠生听完她的主意,眉头一蹙,心头一阵寒栗,没想到眼前温弱美丽的她竟能想出这样的方法——这不依然是酷刑吗?!
祝惠生瞳孔骤缩,有些不敢直视眼角带有一抹笑意的关新。
听到外面的动静,杨传波抬起头来朝门口张望。
与自己弟兄分开也有好几日,他最不期望的就是在这牢房般的审讯室里再度见到他们。
因为再见,很可能就是他这张护身符的失效。
果不其然,押送他们的人冷面汹汹,一点也不带善意。
杨传波意识到,大事不妙。
“你们想干嘛?!!”杨传波惊恐望着脸微微带笑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衬衣,扎在裤腰里,已经脱去西装外套。
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从一开始被抓进这76号,就没见过他。
祝惠生靠墙站在审讯室门外,看晋光带着人将杨传波的一名同党扛到杨传波眼前。
关新离开自己办公室,想去审讯室看看祝惠生到底要怎么做。
“里面怎么是晋处长?”她见审讯室里的人不是祝惠生,而祝惠生正在外面观看。
祝惠生闻声偏头,“哦,上年纪了,见不得那么血腥的画面。”
关新一笑,反问,“那你何必在这观望?”
正说着,从旁处过来一个白大褂医生。
这医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仅那么一刹,关新便清楚看到那医生眼中的恐惧与抗拒。
可以肯定的是,这人是被他们威胁过来的。
“还专门找了医生呢?”关新看白大褂的背影走进审讯室,对祝惠生说。
祝惠生回答,“嗯,就怕76号这些粗人将那些人怎么了。”
不过是掩耳盗铃啊。
关新心中暗暗冷嗤一声。
再向审讯室看去时,只见那白大褂的背影透露出些古怪,因那医生动作有轻微的颤抖。
她问祝惠生,“怎么?这你们找来的人还这么害怕?”
祝惠生呵呵一笑,似有所歉意,“的确是用了些手段才将这位医生‘请’过来的。”
“哪的医生?”
“公济医院的。”
“花了多少钱?”
“没花。”
“哦?没花?”这倒是让她意外。
正说着,审讯室里就传来一声害怕的呻吟。
两人同时向里看去,只见那医生已经摸出剔亮的手术刀,似举着千斤重还不断侵蚀他手臂的杀人魔器一般,向杨传波身前脚下一人步步移去。
医生是极不情愿甚至是害怕的;被死死捆着,嘴里还被塞着布团的杨传波,更不愿更不敢看见昔日并肩作战 的战友,就这样被蹂躏在别人刀子下!
晋光和自己手下并没有多留,只把人放下就离开,经过门口时,朝两人颔首,关新祝惠生两人回之。
刑房里面的气氛不融洽,不美好,唯独站立一旁的打手方力,面上风平浪静。
战友姜广德如蝉蛹般被捆着扔在地上,只将肚子部分露得彻彻底底。
医生的拿刀的手靠得越近,绑在十字架上的杨传波就挣扎地越厉害。
方力看一眼在地上疯狂蠕动,同样被堵住嘴发不了大声的姜广德,再略傲慢抬眼时,才向杨传波‘娓娓道来’他们的意图。
方力张口说:“鉴于您的朋友不愿吃饭,我们软磨硬泡也不能说动他,因此我们就请来公济医院的赵医生,以十分高超的手法剖开姜广德的肚子,再将,”说着,他用眼示意一下一旁地上早已备好的食物,“那些吃的装进他的肚子里。”
方才当方力说到“赵医生”三字时,关新瞳孔一个骤缩,再看看那医生背影,果然,应该就是赵平壶。
杨传波含着绝望悲恸的泪眼,看一眼那地上的食物,已经霉变,且隐隐有长蛆的趋势。
他能够闻到,那食物因变质而发出的令人恶心的酸臭味儿。
“不!不——”他试图努力从嘴里发出抗拒的“不”字,可无论怎样挣扎,都只是无力的呜咽声。
赵平壶始终下不去手,而杨传波也在拼命想从十字架上挣脱去救姜广德。
感觉到头顶异常凌厉的眼神,后背寒毛一竖,赵平壶怯怯懦懦抬额一瞄,那方力正冷冷盯着自己。
想起今天自己从医院被这群恶棍带走时的情景,要不是他们拿自己病人作威胁,自己是坚决不可能为他们做这样歹毒的事情的!
只可惜医院那么大,医生那么多,却是自己一出门就遇见一群来势汹汹的“黑帮”。
顶不住头顶冷酷的目光,赵平壶手中的刀在犹犹豫豫中朝姜广德肚子逼去。
杨传波愈发扛不住这样的刺激,他真的不愿看到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在自己面前袒露一地鲜血与白花花的肠子!
杨传波急红了眼,泪水啪嗒滚出眼眶滑下脸颊,青筋从下骸骨突楞楞延伸至脖子衣领以下的地方,愤怒的热血在里面横冲直撞。
方力看到时机已经成熟,便开口又说,“如果你不想看到姜广德肠子摊一地,就答应藤原将军说的。”
杨传波应该是急晕了头,一脸迷茫。
看到杨传波已然迷糊的眼神,方力便为他提醒一道,“就是和藤原将军合作。”
杨传波终于明白过来,明白之后,却让他更加无名心中的悲恸——难道就真的要为这群汉奸卖命了吗!!??
自己不甘心!不甘心!!
看到杨传波正在与自己内心深处的信念与衷心作抗争,关新也只默默看着。
许是他的考虑时间太长,让方力有些不耐烦,便撩下手指示意赵平壶赶紧动手。
赵平壶余光瞥见那一处下指令的动作,头皮一麻,只好将刀尖刺进姜广德肚子。
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姜广德死死咬牙方能忍住,可极度的痛苦使他表情狰狞,越狰狞越刺痛杨传波的眼睛与心脏。
平日动手术手法炉火纯青的赵平壶禁不住未麻醉“病人”的歇斯底里,手忍不住的颤抖,更让姜广德痛苦几分。
而挣扎,只会让他的肚子变得血肉模糊,即使无人按住,他也不敢多做蠕动。
杨传波瞪着的双眼已被地上一摊血染红,可内心的挣扎依然如火如荼。
姜广德心里是不愿意他背叛组织的,自己大不了就是一痛,痛到极点,自然就会死去!
赵平壶心里不断殷切祈祷哀求杨传波赶紧答应,赶紧答应啊!
眼见着那血已喷流不止,杨传波青筋暴露得更加吓人,拼命点头。
方力按手示意赵平壶停,并上前扯掉杨传波口中的布球。
杨传波仰天,终于嚎啕大哭。
与此同时,赵平壶也长长舒一口紧气,如耗尽毕生精力一般,向后一屁股“嗵”一声跌坐在地上。
“76号现在真是人才辈出啊。”看完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大剧,关新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头离去。
祝惠生微微一笑,知道她的意思。
审讯室里的方力一回头就对上祝惠生格外深邃不明的目光,这时才知道自己可能一不小心就露了什么风头,便一收方才冷冽的目光,变得温和礼顺,朝祝惠生礼貌地点一记头。
祝惠生嘴角一翘,也略微点一记头以示有礼。
“赵医生!”
赵平壶前脚还没踏出76号大门,就听见背后一个脆亮的女声。
从自己的影子里转回身子,关新正从明晃晃的太阳里朝他走来。
有些刺眼。
赵平壶掸掸挂在自己臂弯上的白大褂,挺直胸膛,以自己前所未有的傲立姿态看她朝自己走来。
“赵医生,没想到是你啊,真巧,你怎么来这里了?”说着,关新又假意似刚看到他手中的白大褂一般,问,“出诊啊?”
“呵呵,”没想到素日温和甚至有些傻气的赵平壶冷笑一声,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拒人于千里之外,说,“你装什么装,审讯室门口,我看见你了。”
关新故作明显一惊的模样,“什么?原来那里面的医生是你啊!怪说呢!”
说着,还有意要去拍一下他的手臂,却还没挨到时,就被赵平壶一把打开。
“原来76号的人不仅会威逼利诱,还这么会演戏,干脆都去舞厅当舞女算了。”说完,赵平壶又是一记无声冷笑,这明明显显的嘲讽语气与姿态,的确让她真真切切尽收眼底。
说罢,空气静默几秒,赵平壶眼底一暗,决然对她说出一句话,“我以为你没有那么坏的。”
关新也不生气,反倒是明媚一笑,“明天还要去公济医院呢,要不我就先预约赵医生你了?”
“别,”赵平壶抬手拒绝她,“不用,今天回去,我就辞职,”他抬头看看头上方寸天空,“这风起云涌的大上海,已经让我们这种懦夫待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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