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房东(4)

2018-03-22 作者: 杨晓升主编
第33章 房东(4)

“快六十了。”刘春天说。说得有点儿忧伤。

“你怎么没有把他们接到深圳来?”蔡大鹏站着说话腰不疼。

刘春天沉默了一下,说:“是想呀。但也要有这个条件呀。”

“哦。你一直一个人?”蔡大鹏问。问得比较小心,没敢问“你没有结过婚?”

刘春天点点头,点得很快,尽量缩短回答这个问题的时间。

“深圳就是这样”,蔡大鹏说,“越是条件好的女孩越难成家。”

黄守仁听到这里,紧张起来,生怕蔡大鹏的话伤害了刘春天。但刘春天好像并没有受到伤害。

“是吗?”刘春天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挑剔”,蔡大鹏说,“不是物质上挑剔,关键是精神上挑剔。比如要求男人要有文化、有品位、有教养。但是有文化、有品位、有教养的男人往往物质条件又不好,所以七拖八拖就拖下了。”

“那不一定”,黄守仁终于等来插话的机会了,“你就很有文化、很有品位、很有教养嘛,而且你还很有钱。知道吗,刘小姐,他是我的老板。”

蔡大鹏笑了一下,说:“什么老板,委托人罢了。像我这个情况是很特殊的,再说像我这样的情况有几个没有成家呢?”

黄守仁没想到蔡大鹏这么实在。

“蔡大哥说得太对了,确实这样。”刘春天说。说得很自然,脸上并没有难堪。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蔡大鹏问。

“我也不知道。”刘春天说。说完,眼睛直直地看着远方。远方正好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

海边到了。

9

蔡大鹏跟刘春天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刘春天工作的证券公司营业部。这次蔡大鹏没有叫黄守仁,而是他自己单独来找刘春天。他想帮她一把,把自己在别的证券公司的资金转到刘春天这里来,这样,他就是刘春天的客户了。

刘春天当然感激蔡大鹏。客户就是她们的饭碗。营业部靠什么吃饭?就是靠客户的交易费。蔡大鹏把自己的资金和股票从别的证券公司转到刘春天这里来,就是对刘春天工作的最大支持。

“我怎么感谢你?”刘春天问。

“什么感谢不感谢,我们不是朋友嘛,我在哪里炒不是炒?”

“我把交易费返还给你。”刘春天说。说得很认真。

“越说越不像话了”,蔡大鹏很生气的样子说,“是不是不想跟我做朋友呀?放心,我不是狼。我就是觉得这个社会对你不公平。其实我个人的力量也相当有限,能做一点儿是一点儿吧。你不要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春天说。说得非常不好意思。

“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蔡大鹏说,“我承认,我是帮你,并且是喜欢你才帮你的。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不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正派的女孩吗?如今做正派的女人反而吃亏了,我就是不信这个邪,就要帮你这样的女孩。”

刘春天哭了,是那种被感动的哭,感动得想扑在蔡大鹏怀里好好哭一场。

“其实黄守仁这个小伙子不错”,蔡大鹏说,“虽然文化低一点儿,也谈不上什么修养,但脑子够用,人也讲义气,关键是他很喜欢你,我看你也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了。”

“这是您心里话吗?”刘春天边擦眼泪边问。

“是。”蔡大鹏说。说完又摇摇头,说,“不是。”

“我想听你说心里话。”刘春天说。说得有点儿撒娇,把“您”也说成“你”了。

“说心里话我当然希望和你好,但我要对你负责呀。我有老婆有儿子,不可能娶你,所以我就希望你嫁给一个好男人。”

“黄守仁算好男人吗?”刘春天问。

“矮子里面拔将军吧。现在没有结婚而且年龄跟你相配的好男人实在太少。黄守仁好到什么程度我不敢说,但是他坏到什么程度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刘春天问。

蔡大鹏笑笑,说:“我怎么不知道?我能控制他呀。如果他要是欺负你,我马上就把亲嘴楼收回来,看他老实不老实。”

“这么说你能为我做主了?”刘春天问。

“当然。”蔡大鹏说。说完马上改口,说:“做主不敢说,主持公道还是可以的。”

“真的?”刘春天问。

“真的。”蔡大鹏说。

“敢保证?”

“敢保证。”

“拿什么保证?”刘春天问。

“拿……”蔡大鹏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蔡大鹏发现刘春天真的已经扑上来了。

刘春天是正面抱住蔡大鹏的,由于刘春天个子蛮高,所以她的嘴巴可以够得着蔡大鹏的耳朵。她对着蔡大鹏的耳朵说:“你先要了我,我是你的人了之后再听你的安排。”

他们这是在证券营业部的大户室里。营业部租用一个酒店的两层,其中的一层做了散户大厅,另一层做大户室,所以每一个大户室其实就是宾馆的一个标准间,里面有一排电脑,一排沙发,还有卫生间,虽没有床,但要做爱还是没问题的。蔡大鹏不是圣人,在这样一个适合于做爱的场所,哪能经得住刘春天热情主动,于是,他们做了。做完之后,刘春天就是蔡大鹏的人了,就要听蔡大鹏的安排了。

“你帮我操盘吧”,蔡大鹏说,“不一定要赚钱,只要成交量上去就行。”

“什么意思?”刘春天问。

“成交量上去了你的奖金也就上去了,这个你还不懂?”

刘春天当然懂。如今行行都竞争,证券公司营业部的竞争更是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作为竞争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交易费返还,以此来吸引顾客在他们这个营业部开户和发生交易。此举有相当的吸引力。如果是公家的钱炒股票,交易费返还到个人头上,贪污就“合法”了。还有客户的资金炒股,交易费返还到操盘手头上,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如此,在中国的股票市场中,往往会派生出许多真正具有中国特色的现象,比如“做成交量”现象。

“我知道你是变着法子帮我。”刘春天说。

“是帮你,又怎么样?”蔡大鹏说。

“你放心”,刘春天说,“我会凭良心操作的。”

这就是蔡大鹏让刘春天感动的地方,帮她,但丝毫没有施舍的味道,而只是为她提供合法赚钱的机会。

刘春天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她充分利用自己的魅力,每天穿梭于各个大户室和老总的办公室之间,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他们的荧光屏,找出共同点和规律,然后回到专门为蔡大鹏配置的那个大户室,同时打开几个电脑,分散下单。她想送给蔡大鹏一个大礼,她相信自己能做到。她发现,女人挣钱关键靠脑子,而不是靠身子。如果女人肯动脑筋,再辅助于身子手段,就一定能赚到大钱。刘春天现在就打算靠脑子赚钱,首先是为蔡大鹏赚钱,然后才是为自己赚钱。她相信,只要她能为蔡大鹏赚到了大钱,蔡大鹏也不会亏待她。

10

黄守仁接到蔡大鹏的电话,喊他晚上吃饭。

黄守仁以为还是跟以前一样,有什么人请蔡大鹏了,蔡大鹏想着请一个也是请,请两个也是请,于是就叫上他去“镶边”。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问:“要不要叫上刘小姐?”

“要”,蔡大鹏说,“当然要。”

放下电话,黄守仁不禁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心想,看来老板叫我是假,叫刘春天是真。于是赶紧刷牙洗脸换衣服。

等一切收拾停当,才在柜台上拿了一包口香糖,剥开一片放到嘴里面,去叫刘春天。

走到楼梯口,忽然觉得刘春天并没有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按一下门铃。果然屋里没有人。拿出手机,找出刘春天的手机号码,拨过去。

“你在哪里呀?”刘春天说。其中的“呀”拉得蛮长,让黄守仁听起来很酥。

“在你楼下呀”,黄守仁说,“蔡老板请我们晚上吃饭,我找你呀。”

“是啊,你快来吧。”

快来?“快来”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到了?已经跟蔡大鹏在一起了?蔡大鹏已经把她搞定了?如果这样,那我还去干什么?黄守仁感到心口一阵疼痛,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心口疼痛。难道是遗传?小时候他经常听奶奶说心口疼,是隔代遗传?

黄守仁不想去了。

黄守仁回到小卖铺,倒在床上。

这样躺了一会儿,他突然坐起来,想着这个刘春天本来就不是我的,现在能够把她当作礼物送给蔡大鹏,等于白捡一个便宜了,还能怎么样?再说,即便刘春天本来是我的,不是还要小不忍则乱大谋吗?

这么想着,黄守仁心口竟然不疼了。

黄守仁赶到湘江情芙蓉厅的时候,果然见刘春天已经到了,但并没有见到蔡大鹏。

“老板呢?”黄守仁问。

“怎么?他没有跟你一起?”刘春天说。

“跟我一起?不是有人请老板吗?”

刘春天笑。

“笑什么?不对呀?”黄守仁糊涂了。

“对。我请。”

“你请谁?”黄守仁更加糊涂。

“请你呀。”刘春天说。脸上像艳阳天。

“不对吧?就请我一个人?”黄守仁说。不但声音中包含着不信,连眼神也是不信的样子,眉毛往上挑着。

“还有蔡老板。”刘春天说。

“就我们俩?”

“就你们俩。”

“主要是请我还是请他?”

“都是主要的。”

正说着,蔡大鹏就进来了。

“来迟了,来迟了。”蔡大鹏进门就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差点就来不了,我硬是推了那边饭局赶过来的。”

黄守仁这时候已经站起来。这是他的习惯,老板不坐他不敢坐。

站起来之后,见刘春天仍然坐着,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搞得自己像小二,于是又重新坐下,但只坐了一半,屁股撅在那里等蔡大鹏坐下了,才落到椅子上。

“你们刚才说什么?”蔡大鹏问。

刘春天脸上亮了一下,似要说话,但没有说,转而看着黄守仁,鼓励他说。

“我问她为什么要请客。”黄守仁说。

“她请客?”蔡大鹏说,“她请什么客?是我请。”

“我请。”刘春天说。说得非常坚决,仿佛请客是一种人身权利,神圣不容侵犯。

蔡大鹏愣了一下,说:“好好好,你请。你为什么要请呀?”

“我为什么不能请?”刘春天说,“以前在我们营业部,我的资金量小,而且客户不让我操盘,成交量更小,生怕经理读排行榜。自从蔡大哥转到我那里后,我一下子排到了最前面,现在我巴不得经理天天读排行榜。”

“什么资金量小?什么排行榜?”黄守仁莫名其妙。

不知道没关系,刘春天可以向他解释。刘春天告诉他:蔡老板把他的股票从别的公司转到我这里来了,所以我现在奖金提高了。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请客?”刘春天问。

“该请客,该请客。”黄守仁说,“那我不是沾光了?”

刘春天说:“如果不是你介绍我认识蔡大哥,他能成为我的客户吗?”

“你说完了没有?”蔡大鹏问。蔡大鹏是问刘春天的。

“说完了。”刘春天说。说得依然很开心,脸上像春天。

“说完了我告诉你”,蔡大鹏说,“你这点儿事情不值得请客,我要请客的理由比你充分。”

黄守仁忽然想起来一句广告词,“好运来了挡不住”。怎么都争着请我?而且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蔡大鹏说:“来来来,不管谁请客,反正要吃,大家先干一杯。”

“干杯干杯!”两人附和着,将杯中酒喝下去。

两杯酒下肚,蔡大鹏开始说正经话。

蔡大鹏说:“我今天要做媒,你们说做媒算不算大事?”

“算大事”,黄守仁说,“天大的事。”

刘春天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们,而是看她自己的酒杯,仿佛是怀疑这酒里面有问题。

“做什么媒?”黄守仁附和了老板之后,问:“给谁做媒呀?”

“你说给谁做媒?”蔡大鹏说,“给你们呀,给你和刘春天做媒呀?”

黄守仁听了吓一跳,好像是当年刘备听见曹操说他是英雄。

“不敢不敢”,黄守仁说,“老板你千万不要拿我开心。老板你饶了我吧!”

黄守仁肯定不如刘备那么雄才大略,不会巧借惊雷,而是吓得要哭了。

“有什么不敢的?”刘春天说,“你就这点胆子呀?我都敢,你怎么就不敢?”

说着,端起酒杯,又是一杯酒下肚,颇有点女中豪杰的气概。

11

刘春天是感激蔡大鹏的。感激的地点是大户室。大户室里面什么都有,包括有沙发和卫生间。但就是没有避孕套。看来证券公司为大户们提供的服务还不周到。其实就是证券公司的服务完全周到了,刘春天可能也想不起来用避孕套。说实话,刘春天对蔡大鹏也不光是感激,还有爱慕。这么说吧,刘春天和蔡大鹏做这种事情完全是真情流露,根本就没有想到什么避孕不避孕。谁知道刘春天这块土地太肥沃了,蔡大鹏的种子刚一落地,马上就生根发芽了。蔡大鹏并不知道自己的种子已经在刘春天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但是刘春天知道。刘春天舍不得打掉。从感情上说,刘春天喜欢蔡大鹏,不喜欢黄守仁。从科学上说,刘春天希望自己的儿子或者是女儿身体里是蔡大鹏的血,遗传基因好。所以,刘春天知道自己怀孕之后,马上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立刻跟黄守仁结婚,保住自己身上蔡大鹏的血脉。这么想着,她给父母的电话就底气十足。父母见女儿说得这么认真,也不得不信,于是答应马上订机票,立刻来深圳,来深圳看自己的女儿,来深圳看自己未来的女婿。

刘春天想在父母来深圳之前跟黄守仁把生米做成熟饭。刘春天知道,如今男女之间只要没上床,那么就不能算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再说,刘春天只有跟黄守仁上床了,才能对自己肚子里面的种子有一个合理的交代。虽然蔡大鹏是黄守仁的老板,将来就是黄守仁知道刘春天跟蔡大鹏之间的关系,他也不能把刘春天和蔡大鹏怎么样,但最好还是不让他知道。在刘春天看来,现在哪个女人只守一个男人?只要老公或男朋友不知道,那就不会对老公造成伤害。所谓不知者不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刘春天虽然已经想着跟黄守仁上床了,但是黄守仁仍然不敢把刘春天当作自己的女朋友。“朋友妻不可欺”,那么老板呢?老板的相好他敢娶吗?打死也不敢。

又是周末,刘春天早早地下班,找到黄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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