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无枕黄粱(7)

2018-03-22 作者: 杨晓升主编
第55章 无枕黄粱(7)

胡小车说:法儿你慢慢想,有一条你得明白,目标光在你心里没用,你得把你的意思传达给领导,你得表现得非常迫切,你得让领导惦记着你,觉得不调你心里不安。

我咋能让领导惦记着啊?

胡小车说:你只有想法儿把礼送出去,你又没有别的路子。不然的话,更没有一点儿希望。

崔梦了说:我去找书记了,去了几次都没见人。前天倒是见到人了,还没有说上话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我前面还排了几个人呢,都没有说上事儿。他说,要去接省里领导。

不管怎么说,你不见他,肯定没戏。不过现在确实不好找,凡科级干部都想调动,差的想换好的,好的想换更好的,更好的想升副处,人人都想,那就麻烦了,他是神仙也满足不了,满足不了只好躲着。你得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知道吗?有人为了找到他,竟然都雇了私人侦探。

嗨,我真是缺这精神,不然早就不是这样了。

你有这精神也是这样,你就是这样的料。傻读书没用,不读书也不行。学以致用才是智慧。胡小车总是不失时机地打击或者教育一下崔梦了,崔梦了还都是心悦诚服地接受。

胡小车说着,电话响了,他示意崔梦了别出声,是部长打来的电话,说网上又有领导的帖子了,你赶紧想法儿删了。胡小车说,这帮王八蛋,说好的不上,又上了。区里出现了一起重大安全事故,一辆校车装了几十个孩子,一下子翻到路沟里去了,当场造成十几人伤亡。车辆还没有从路沟里拖出,一群大小媒体的真假记者就围上来了。胡小车当时就忙活开了。换届年,区委书记也面临着升迁,可是这事儿一出就麻烦了。胡小车受命去北京协调有关媒体,书记明示只要他能摆平,就满足他要求。

北京那边似乎已经平息,部长说,还有一个大报记者,并没有和宣传部联系,直接去了现场,现在还在调查此事件,要胡小车马上派人找这位记者。胡小车也知道,帖子的事儿不是大事儿,只要有人盯着就行了。可是,这么大的市区,找一个人不是大海捞针吗?胡小车千方百计,调动所有关系找这个记者。他必须这样,成败在此一举,胡小车能不尽心吗?

胡小车终于在一个网吧里找到了这位记者,那位记者已经把稿子写好,正准备往外发呢。记者和宣传部门本是一个系统的,“和尚不亲帽子亲”,胡小车当下订了高档饭店,为记者接风洗尘。胡小车这样热情,人家也不好意思拒绝,在他这一亩三分地里,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只好客随主便。既然已经接上头了,胡小车就能摆平他。晚上,胡小车把人家当成救命稻草,豪气冲天地跟人家攀亲喝酒。记者也是性情中人,喝得摇摇欲坠。酒终席散后,胡小车要送记者回下榻的酒店。胡小车虽然头昏脑涨,但是他保持了应有的清醒,他得摸清人家住在哪里?把该办的事儿办了。而记者就是记者,虽然喝得摇摇欲坠,但是头脑依然清醒。虽然跟胡小车亲兄弟似的,却执意不让胡小车送。胡小车硬把他拉上了车,给他磕头的心都有了。可是车子一直走,人家就是不说住哪儿。还说先送胡小车回家。这样送来送去几个回合,胡小车只好下了车。下车后,他随机安排新闻科长,暗中跟踪,一定要搞到确切的地址,锁定目标,再图后计。

崔梦了终于找到了书记,他急中生智,把找部长时打的腹稿都背出来了,而且有些地方还进行了修饰,他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对自己还算满意。可是,领导听了一个字都没说。他掏出家底,领导说话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这东西你拿上,不然我让司机给你送回去。

崔梦了回到了办公室,心里空荡荡的,见了领导还不如不见呢,不见还有点想头,见了连一点想头都没有了,心里被彻底抽空了。

崔梦了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再过几年就退二线了,他就这一次机会。他想在结束职涯之前有所改变,改变一下工作环境,换一种活法儿,哪怕是发生点变故也好,让他平庸的生活多一点看点。他手机24小时不关。希望有个让他惊讶的电话,一条让他心动的信息。“迎春花”从来没有问过他的电话,他也没有问过她的电话,也许正是这样他们才彼此心里踏实。可是,他真希望“迎春花”突然一天能出现在他面前,或者打个电话,发条信息。

他下意识地打开电脑,“迎春花”送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他给她一枝带着露珠的红玫瑰。

和“迎春花”聊了一会儿,他的心情稍微轻松一点儿。虚拟的世界真好,她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是崔梦了的另一个自我。在这种焦虑不安的时候,他心里确实需要一个出口。

其实,他接到迎春花加好友的信息后,就进了她的空间,他一度认为网上聊天的人大都是闲客,没有多少高品位的人。所以,他对好友都会事先“审查”一番。他是被她空间的一段话打动了。那是仓央嘉措的《别问是缘是劫》,当时他并不知道谁写的,只是很感动,想必有这般思想和文采的一定不是个凡人。那段话,他现在还能背下来:

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羞花闭月的容颜?

佛曰:那只是昙花的一现,

用来蒙蔽世俗的眼,

没有什么美可以抵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

可有人让它蒙上了灰,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

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

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

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

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

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崔梦了看完,就确定加她了。当下,他们就聊上了。问好之后,崔梦了直奔主题,问她,你怎么写那么深刻的东西?“迎春花”发了一个笑脸。她说:原创不是我。是一个叫仓央嘉措的和尚写的。和尚?于是崔梦了上网查了仓央嘉措的资料。他在仓央嘉措的资料里,看到了《十诫诗》。他突然想起,看《非诚勿扰2》时被它的片尾曲所感动。当时他反复听,还用笔记了下来,就是不知道谁写那么好?在他的理解中,四大皆空的佛教与教人生死相许的情缘,是不相容的,为什么身为达赖喇嘛的仓央嘉措会把情和佛融汇一脉?从佛性看情性,竟是那么自然、真切、有穿透力。于是,他对仓央嘉措十分崇拜。

“迎春花”当时也问他:为什么起了个“借枕黄粱”的网名?看上去很有文化啊。他说:有文化说不上,不过读了一些闲书而已。我喜欢的一首诗里有句“无枕黄粱”,就偷来了当网名了。“迎春花”说:你这人,风趣、幽默、睿智。

崔梦了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风趣、幽默、睿智,而是无助、无奈、无能透顶了。此时,他很想和“迎春花”多聊一会儿,以度过这难挨的时光。可是,“迎春花”说了几句,就下线了。她说,她有事儿要出去了,这几天比较忙,闲暇时再聊。

无论“迎春花”,还是仓央嘉措,都不能把崔梦了从凡尘中“解救”出来。崔梦了揣着家底回了家。

“语文老师”对他升迁的事儿,全力支持。他出门时,她还说如果这些不够,她再去借点儿。当他把东西还给她时,她黯然神伤,默默无语。突然,她开口说道:还有一个人。

崔梦了吓了一跳,惊愕地望着“语文老师”,以为她精神失常了。

“语文老师”像给学生上课时一样,平静地说道:我有一个舅姥爷,在省某厅是副厅长。

崔梦了好像陪刑犯,枪响过之后,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死。他半天才道:我原来咋没听你说过?

他已经退了。

崔梦了豁然怒道,神经病,退了还说啥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退了也有关系,上次回来时还是书记陪同的。只是多年没有来往过,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得我?

不试试咋知道认不认得呢?你说出这种亲戚关系,他肯定知道。

崔梦了又激动起来,有关系总比没有好。于是,夫妻二人带着家当一起来到了省城,见了舅姥爷。但凡退休的人,总比在台上热心。舅姥爷同样很热情,当场就给区委书记打了电话,说了情况。书记也很客气,但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说他记住这个事儿了,平衡一下看吧。

舅姥爷说,你们先回去,我钉住这个事儿,向最坏处着想,往最好处努力。崔梦了按“语文老师”的事先安排,出来时他走在前边,“语文老师”断后。“语文老师”断后,是为了把家底交给舅姥爷,让他老人家再费心,不然还是觉得没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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