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喝醉了

2018-04-29 作者: 江中塔
014 喝醉了

#12288;#12288;“老子就不信,没有出头的日子。”陈老师将酒杯对着我父亲和胡叔叔的杯子一碰,说道。

#12288;#12288;“就是,我也不信,来,陈老师,干。”胡叔叔又伸出杯想跟我父亲碰。

#12288;#12288;父亲没有举杯,而是夹了一块鳝片给陈老师:“来来来,补补,上课挺费脑子的。”

#12288;#12288;“哎呀,老杨啊,不给面子了不是,跟你碰杯都不理我?”胡叔叔好象来气了。

#12288;#12288;父亲一听,笑着说道:“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在跟陈老师敬菜吗?小妹,跟胡叔叔倒满酒。”

#12288;#12288;我正准备站起倒酒,姚阿姨站了起来:“不用,我来,到我家了还要小妹忙,我来,老胡,少喝点。”

#12288;#12288;胡叔叔听了,把脑袋摇来摇去,说:“不行,难得一见,我哪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喝,喝个痛快淋漓,一醉方休,老陈,你意见如何?”

#12288;#12288;“感情好。转眼就十多年了,往事难回头啊,老胡。”陈老师喝了酒脸红红的。

#12288;#12288;“陈老师,想当初你在我们部队的时候,那才是顶呱呱的一人才,会写会唱,能说会道。让我羡慕死了。”胡叔叔开始说陈老师了。

#12288;#12288;“你别笑我,好不好,部队里谁不知道你一表人材,一手好技术,搞电子哪个比得上你?你就是嘴巴子硬,心里软,要不是不替那个班长说话,你会至于到我这种下场吗?”陈老师说。

#12288;#12288;胡叔叔听了,没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哈哈,我总之要比你好了,我发配在省城,你发配在这里,知道不,你在这里就象是在苏联的西伯利亚,难受吧。”

#12288;#12288;“你还笑陈老师,你不是也来了?”姚阿姨取笑道。

#12288;#12288;“就是就是,五十步笑百步。”陈老师举了酒杯往口里一倒,然后咂巴着嘴:“好酒,难得一喝,来,小妹,倒。”

#12288;#12288;姚阿姨见陈老师说要我倒酒,她也没有拦了,把酒壶递给了我,我接过将陈老师,胡叔叔,父亲的酒杯满上了。

#12288;#12288;我埋头吃肉,哥和胡里生埋头吃鳝鱼,妈和姚阿姨边吃边在细声地聊着,也没管这些喝酒的男人了。

#12288;#12288;这时,胡叔叔站起来举着杯对我父亲说道:“我还得感谢老杨,对我们不离不弃,一直没有嫌我们,来,老陈,敬他一杯。”

#12288;#12288;三人一口又把酒杯现了底。

#12288;#12288;酒当然是我来满上了。看着他们这样的喝酒,我还真是猫上了酒的香。我对父亲说,我也想喝一口时,没想父亲爽快地答应了,胡叔叔更是高兴,倒是陈老师却文绉绉地说了一句:“女孩子喝酒不好。”

#12288;#12288;父亲笑笑说:“没事没事,小妹,你自己倒上,来来来,里伢子,大林,都来点,小妹都喝上了,你们还只顾吃,一起喝。敬陈老师和胡叔叔。”

#12288;#12288;“那感情好啊,小妹都来陪我们了,你们这两伢崽一起上,”胡叔叔站了起来,兴奋了。

#12288;#12288;“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陈老师站了起来笑着说道:“都是我的学生,下不为例。”

#12288;#12288;这酒一喝啊,天啊,难怪男人爱喝,就是有冲劲,过喉咙的时候真辣,吞了下去一股酒香直涌,好东西。

#12288;#12288;哥和胡里生都是第一次喝酒,慢慢地抿了一口后,直咂着嘴,不过后来便好多了,与他们频频举杯相敬。我给陈老师他们又倒上了一杯酒笑着说:“陈老师,你说的话要记得哦。”

#12288;#12288;陈老师说:“当然不会忘记啦,你们下周都去,随你们选。”

#12288;#12288;父亲说:“选么子东西?”

#12288;#12288;陈老师回答道:“我那里好多的书,让他们看。”

#12288;#12288;父亲对着我说:“家里不是有吗?”

#12288;#12288;我回答:“都看完了,没看的了。”

#12288;#12288;“爱看书就好,可你上课就不认真听我的课呢?”陈老师奇怪地望着我。

#12288;#12288;我说我不喜欢物理化学,就喜欢听陈老师的语文课,还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说今天的说的黄鳝。说完我和哥、胡里生一起敬了陈老师一口酒,让陈老师的兴致更高了。

#12288;#12288;酒是个好东西,喝着喝着,几杯下肚,话便多了,陈老师和胡叔叔,他们俩人谈得更欢,好象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12288;#12288;妈和姚阿姨也没管我们,她们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屋内就剩下我们这些喝酒的人了。

#12288;#12288;“老陈啊,我就是冤啊。想当初,二十刚出头,正是想,想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冤不冤地把我们从部队弄了出来,真是时势不造人啊,老陈。干!”胡叔叔带着委屈的声音说着又与陈老师碰了杯。

#12288;#12288;“别提起,一提起都是泪啊。老胡,都差不多快二十多年了,头发都熬白了。我就不信没有出头之日了。”老陈没有跟别人碰,自己喝了一口。

#12288;#12288;“还出头个屁,崽女都这么大了,算了,别想那个了,想想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吧,老了都没有一个暖被窝的。”胡叔叔笑笑说。

#12288;#12288;“不要不要,老子才不稀罕。”陈老师喝了酒没有那么斯文了:“一个人蛮好的蛮好的,再找个婆娘,过不来天天吵架也不是个事。算了,不说这个了,喝酒。”

#12288;#12288;胡叔叔又笑道调侃着陈叔叔:“那也是,你这个地富反坏右分子,哪个会看上你?想当初,你在部队是个文化人,顶顶有名......”

#12288;#12288;“好了好了,顶个屁,名个屁,还不是教书匠一个,人一落难,我就真他妈的背时,老婆也跑了,剩他下我一条光棍。”陈老师象要呜呜地声音让我吓了一跳。心想着陈老师未必就这么象他说的?平时在学校不大说话,今天却在这里说了这些话,还是在他的学生面前,压抑的?折磨的?以前在我们面前一切都是假的?

#12288;#12288;在我的印象中他纯属就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人,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一个上完了课就躲进自己屋不再出来的人,有点神秘感。不象教我们政治的女老师,也就是把舒宁开除,把徐娜英逼走的那个副校长,。

#12288;#12288;父亲说话了,他没有喝多少酒:“陈老师,来,什么话都不要说,这一杯我敬你教了我的大林和小妹。”

#12288;#12288;“坐下,坐下,老杨,你这话,我不听,我又不是只教了你儿女一双,整个场部的儿女都在受老师的教育,老师授学生之业天经地义的事,何来敬?”陈老师就是陈老师,说话一套一套的,文文的,听上去舒服。

#12288;#12288;“哎呀,老陈啊,别斯斯文文的了,敬你就接了吧。”胡叔叔坐在那里用筷子夹了一块鳝鱼片给他,又接着说道:“不是我说你,我俩啊,是一条船上的人,起浪了,船翻了,落水了,就认命吧。”

#12288;#12288;“借酒消愁愁更愁啊。”陈老师不无感叹地说了一句,脖子一仰,酒杯见底了。

#12288;#12288;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右派”这个词。

#12288;#12288;我问胡叔叔:“胡叔叔,什么是右派?”

#12288;#12288;胡叔叔一听,抬起头望着我,陈老师停止了喝酒,放下,拿起筷子去夹了一道菜放在嘴里默默地嚼着。

#12288;#12288;父亲敲了我一脑袋:“去,大人说话细伢子听,去跟你陈老师和胡叔叔满上酒。”

#12288;#12288;哥哥见父亲打了我,对父亲说:“我们又不小了,那些房子的墙当头都写着‘打倒地富反坏右’的标语,是不是就是指的胡叔叔和陈老师啊。”

#12288;#12288;“还有一条,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胡里生接口说道。

#12288;#12288;一阵沉默后,我们不做声了,也许我们说到了他们的痛处,或者我们不经意的话戮伤了他们的某根敏感提神经,在*时代,右是排在黑五类中的最后一位的,这个我知道,可为什么是这样,却一点都不懂。

#12288;#12288;父亲又呵斥着我们道:“你们出去,这不关你们的事。”

#12288;#12288;这时,胡叔叔把酒店杯往桌上用力地一放,说道:“怎么不关他们的事?即关他们的事,也关我们的事。要不是这样,我家里伢子就不会跟我到这里来受罪,就不会因为这件事入不了团,上不了好的中学。你看看,陈老师要不是有了这件事,今天还会是这种过着孑然一身。”

#12288;#12288;“说说也好,迟早这些事都会要昭然若揭,我和老胡真是稀里糊涂地上了当,受了一些一人的指使,或者是他们的嫉妒把我们推上了风口浪尖,你老胡不就是这样吗?学的是无线电专业,却发配到这里来搞水电排灌,真是天大的浪费啊,不象我,本身在部队就是教官。”陈老师摇晃着脑袋,端了酒杯抿了一小口酒。胡叔叔醉眼蒙蒙地对我和哥说道:“我不象你父亲,在省城学的是农机,到了这里就是专业,我比不了他。”

#12288;#12288;“一个清华高材生,一个北大才子,怎么就会是这样呢?”父亲沉着脸面说道。

#12288;#12288;清华、北大?我不明白,心里想也许是一个地方吧?

#12288;#12288;“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陈老师这时高声叹道。

#12288;#12288;“老子,才,才,才不管天意不天意,老子该说就说,就是怕,怕,怕小人害我,老,老陈,你,你不是小人吧,老杨,还有你,你也不是小人吧?”胡叔叔开始舌头打卷了。

#12288;#12288;“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老胡,你,你敢说我是小人?是不是太把人给看偏了啊,啊。”说完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12288;#12288;我们都吓坏了。父亲见状,赶紧叫我去倒上一杯水递给了陈老师,胡里生也倒了一杯给了胡叔叔。胡叔叔醉了,醉得杯子也端不住,他听陈老师哭了,先是一惊,然后站起来抱着他看了一会,突然他也哭了。

#12288;#12288;这一哭把妈笔姚阿姨给哭进来了,原来她们便没有哪儿去,而是就在另一间房子里说着话。

#12288;#12288;胡叔叔和陈老师的样子让妈怨起了我父亲。父亲也只是苦笑着把最后一口酒倒进了口中,坐在那看着胡叔叔和陈老师,吩咐我们说道:“等下把陈老师扶到我们家里睡。你跟妈睡,我跟大林睡,陈老师睡我们的铺。”

#12288;#12288;父亲刚说完,就听外面一声喊:“真香啊,老胡,是不是又在喝酒?有酒喝也不叫上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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