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后遗症

安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厌恶，悄然放下本想抚摸上亚斯俊美面庞的玉手。

凡是违抗她的人，必定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因为“违抗”的想法一旦有了开头，以后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无法容忍有人接二连三地反抗自己，她不喜欢无法操控别人的感觉。

即使面前这个人是她十月怀胎从体内掉下的一块肉，她也决不姑息。

只是，她有些舍不得他那一双在某些时刻能为她谋取便利达到目的的眼睛。

安王后在心里暗暗思忖，或许她可以去找一个能让亚斯完完全全顺从于她、不再违抗她，最好能成为她的提线傀儡的方法。

亚斯注意到安王后美眸中不经意泄露出来的阴狠。虽不知她又在预谋些什么，但能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作着疑惑的样子问道：

“母后这个时辰来找儿臣是有什么要事么？吃过晚膳了么？”

安王后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道：

“嗯，吃过了，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恰好从你父王那儿回来，经过你的院子便进来看看你。不过母后来得似乎不是时候，王儿先用膳吧，母后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安王后优雅转身，抬脚跨出门槛准备离开。

“恭送母后”亚斯上身微倾在她身后行了一礼。

忽然，他弓起身子痛呼出声。

“砰”地一下，整个人躺倒在地上，因为疼痛而呻吟不已

宫人们见此情形都吓坏了，一个个掩唇惊呼，有两个反应灵敏的宫人上前将他扶起来。

安王后听见声响转回身来，见他双手死死压住双目便知晓他是怎么了，心下一沉，一边吩咐宫婢去请太医，一边提起裙摆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亚斯身侧，伸手挥开那两个宫人，自己亲手去扶他。

“王儿、王儿！”

亚斯疼得直不起身，即使被人扶起也像没了骨头一般倒向他面前的安王后的肩头。

“母后……”

亚斯难受地唤了她一声，这一声，是他极力隐忍痛楚而发出的，听上去竟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这令安王后心头微颤，有一瞬回到过去他还只是个三岁孩童的错觉。

那时的他个头儿是那样小，总喜欢跟在她后头奶声奶气地唤着“母后”，每每生病之时就像现在这样趴在她肩头，希望能得到她的一丝安抚。

许是想起了以前，又或者是对造成亚斯现在这般痛苦的愧疚，安王后的眉眼间少了几分冷淡与疏离。

眼里难得透露出一抹温柔，她抬手轻抚亚斯的后背，轻言细语地应道：

“嗯，母后在这儿。”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觉亚斯不知何时已经疼晕过去，脑袋搁在她的肩头上一动不动。

她使唤宫人将亚斯抬进内室，没多久太医闻讯赶来。

当太医与安王后一行人离开时，外面的天色已是漆黑一片。

随着宫灯被一盏接着一盏点亮，那平躺在床、身上盖着柔滑丝质锦被，五官深邃且容貌俊美邪佞的男子幽幽睁眼醒来，眸底一片冰冷，饶是能将这整座气势恢宏的宫殿照亮的宫灯都无法将他眸中的冷意融化驱散。

安王后的柔声细言还萦绕在他耳边，他在心中轻嗤一声，他啊，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能被母后轻易哄骗的小孩子了。

母后骨子里的狠心与毒辣，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双目隐隐作痛。

亚斯闭上眼缓了缓气息，再睁眼时，入目的景物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模模糊糊无法看清，得过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原本的视力。

这是炼习“摄魂术”的后遗症。

正是他曾经最为亲近的母后诱骗他习得的秘术。

学成之后的代价便是随着“摄魂术”的使用而渐渐失去视力。

这摄魂术乃是安王后母系鞘连一族保守千百年的秘术，早年不知被何人所泄露，使外界得知了此等秘术的存在。

古之将王或一些心存不轨的人为了得到它而大肆猎捕鞘连族人妄图获得秘术霸统天下，可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样强大的秘术只有鞘连先祖直系血统的嫡子孙方可习得，否则，即使取得记载秘术的手札也只如废纸一般毫无用处。

当他们意识到这个情况后便四下寻找拥有鞘连直系血统的后代，但这又谈何容易，那些后代们都明白若是落入这些豺狼虎豹手里，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尤其是在知晓秘术后遗症之后，眼睛都瞎了还如何摄魂？不过是价值被利用尽后任人抛弃的废人罢了。

既然如此，若是不幸被捉住，不如一死百了。

以至于，几名直系后代中只剩下安王后一人顽强存活。

而旁系族人也几乎被杀了精光，只余几人苟活于世，不知所踪。

那时的安王后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灭族的仇恨便从此深深地扎根在她心中。

秘术手札早就被那些歹人搜了去，但手札里的内容早已被她牢牢地记在脑子里，无人能够夺取。

安王后了解摄魂术，明白习得秘术之后将会失去什么，那代价过于沉重，所以她断然不会去炼习它。

尤其是她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稳登一国之母的位置，她又怎么舍得亲手将它抛去。

她的目的、野心可不在一时，而是长远。

可，总该要有一个人助她完成大计。

安王后怀着这样的心思，生下了长子亚斯，并在亚斯四岁时，利用他以为的深切母子情哄骗他习得摄魂术。

尽管亚斯的未来将会在漆黑中度过，她也毫不在乎。

后来，安王后又诞下一女，取名露亚，是容貌丝毫不逊色于母兄的小公主。

同样是安王后的孩子，可她却不曾让露亚接触秘术，露亚甚至不知道摄魂术的存在。

天真的亚斯起初并不以为意，倒是为着只有他一个人能帮助母后获得她想要的东西而沾沾自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性日渐成熟的他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是意外得知他的妹妹露亚的生父并非是他父王——

尽管如此，他依旧疼爱着这个妹妹。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学习摄魂术是有后遗症的。之后，他暗中调查安王后，才终于一点点看清昔日他以为温柔和蔼的母后是何等虚伪与冷血。

他和露亚都是安王后利用的对象。只是时机未到，露亚暂时是安全的。

在安王后心里，亲情这种东西根本不足一提，但凡是能促她成就心中庞大野心的，都是她利用的对象。

不论是他们兄妹两个，还是整个索邙国。

双目刺痛不已，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令他想要将眼珠子剜下来，但浑身无力只能作罢。

他紧闭着眼睛大口喘气，导致胸口剧烈起伏。

浑浑噩噩之中，他似乎闻见了一缕药香。

药？大概是宫人将太医抓的药方熬成了药汁给他送过来了。

亚斯在心中嗤笑。

那些药对他根本不起半点作用，安王后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让太医为他诊治开药，实际上，太医们也查不出病因，但他们又不肯承认这个事实，所以只能依靠自己所谓的“经验”为他开药，一副不行就换另一副，直到他双目的不适感消失，太医们才肯罢休，并沾沾自喜自己的“高明”。

殊不知这么多年来，全都是他自己咬牙坚持过来。

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好气又好笑。

亚斯实在是不想喝那苦中带酸的药汁，可他现在又无力拒绝，只能平躺在床上任人宰割似的感受着药香的气味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过——这个药气似乎和以前闻过的有些不同。

就在亚斯疑惑的空当，伴随着一股扑鼻的药香袭来，他感觉到有东西抵在了他的唇齿之间，紧接着，下巴被人捏住抬起，那东西顺势落入他的口中并快速融化成水滑入喉内。

亚斯毫无防备地被呛住，憋红了脸猛咳几下。

随即意识到自己被迫吃下了来路不明的东西，心下一惊，吃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是什么人敢对他下手。

但双目此时的状态不如他所愿，眼前只见模糊一片。

就着外头被点亮的宫灯透进内室的微弱光辉，他瞧见床前站着一个人。

他微微眯起眼睛，努力要看清那一块模糊的灰白色人影。

这脸……怎么这么奇怪？天底下竟有人拥有这样一张说不上好看还笑得嘴眼弯弯的大脸！

“你是、谁？”

亚斯盯着对方的大脸，兴许是这脸过于诙谐有趣加之感觉不到对方存在恶意，一瞬间紧绷的神经随即放松下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药香夹杂着甘甜的气味还残留在他口腔里。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面对对方的“无理”亚斯并不觉得气恼，他很快发现原本围绕在双目四周的阵阵刺痛感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心中对此惊奇不已。

他猜测，这一定同眼前这个人逼迫他吃下的东西有关。

“你……”

亚斯正要向对方再次询问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困意朝他席卷而来，没一会儿，他便再无力支撑沉重的眼皮，渐渐闭上眼沉睡过去。

站在床前的人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轻笑一声，抬手摘下自己的“大脸”露出半张绝世倾城的容颜。

他从袖管中取出一个圆形的、掌心大小的褐色八角木盒放在亚斯的枕头内侧。

随后又将“大脸”戴回原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