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
听见熟悉的声音,叶柳柳停止挣扎。
碧珠从男人身后探出头来,一见到叶柳柳便顿时两眼发光,但在看清男人的行为后,秀眉一竖,怒道:
“你捂着我家太子妃做什么,还不快放开,真是无礼!”
不等碧珠掰开他的手,男人便已将手拿开。
他退到一侧垂下脑袋,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沉声道:
“情急之下做出此等失礼之事,还请太子妃恕罪!”
叶柳柳苍白着脸惊魂未定,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无碍。”
叶柳柳下意识地转眸看了一眼灌木丛。
多亏这个男人的机敏,若刚才真将那声尖叫喊出来,必定会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
想到这里,叶柳柳不由得抬眸打量了男人一番。
这一看,才发现他的个子很高,不算上她的发髻只看头顶的话,恰好与他的肩膀齐平。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隐约能瞧见他脸部的轮廓。
那一瞬间,一张令她感到畏惧的脸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与立在她面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太子妃?”
碧珠眉毛微蹙,隐忍着被叶柳柳抓疼的手臂,她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恐惧。
她以为叶柳柳被那人方才的举动吓坏了,于是怒气冲冲地高举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责骂。
她的大嗓门儿惊得叶柳柳瞬间回过神来,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多说一个字,双目的视线还时不时警惕地瞥向灌木丛。
叶柳柳意识到男人的个子比灌木丛还要高,随即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往下拉,迫使他高大的身躯倾下来。
男人因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微微惊愕,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目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容颜。
叶柳柳满心的注意力都在灌木丛后面,自然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肆无忌惮”,所以当她确定刚才碧珠制造的声响没有引起太子的注意,而放下心来侧过头时,猝不及防地被那双黑亮的眸子吓了一跳。
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心,两两相对的视线,令叶柳柳的心底莫名地生起一丝异样。
这种异样的感觉既陌生又奇怪,让她产生了疑惑。
以至于叶柳柳忘了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正因为如此,她才终于看清男人平凡无奇的容貌。
不是他……
叶柳柳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对那个长相可怕的男人如此在意,不由得觉得有些懊恼。
都怪这个人,没事儿个头干嘛要长得和那人差不多,跟头大野兽似的。
叶柳柳恢复常态,一边收回手,一边小声吩咐他道:
“退过去一些,头顶注意别越过那边的灌木丛!”
男人依照她的要求站好,略微弓起的背部使他整个看起来更加雄壮,宛如一头出没在黑夜中的熊。
“太子妃,这灌木丛后面有什么吗?”碧珠仰着面,眨巴眨巴眼睛问叶柳柳。
后者正活动着腕部的动作微微顿住,察觉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于明显,于是转而顺势将手往下一放,抚平裙上的褶皱,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没什么,本宫只是……有些乏了,回去罢。”
说罢,她轻掩口鼻打出一个呵欠。
碧珠不疑有他,勾住叶柳柳的胳膊拉着她直往回去的路上带。
“那咱们快回去吧,太子妃若是着了凉……啊!”
碧珠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胳膊上还挂着要拿给叶柳柳穿的外衣,于是连忙将它撑开披在叶柳柳身上。
随后两人相携抬脚离去。
高大的男人则与她们保持着一段距离,默默无声地跟随着。
两人走在前头有说有笑,不多久便来到仪慈宫外的一道石拱门前。
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引起叶柳柳回眸一瞥。
男人正低着脑袋使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他一半的身形隐没在一处阴影之中,仿佛下一瞬就将与黑夜融为一体。
叶柳柳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侍卫服饰,一边走着一边压低声音问碧珠:
“咱们仪慈宫中有这样的侍卫?”
“回太子妃,奴婢也不知他是哪宫的侍卫。奴婢出去寻太子妃时恰好遇见他,便让他与奴婢一同去寻太子妃。”
说到这里,碧珠如释重负般大呼一口气,继续道:
“亏得有他帮忙,不然奴婢怎么也不会想到太子妃居然走得那么远,您不知道奴婢找不着人时有多着急!‘那个人’至今没影儿,指不定藏在宫中某处正对太子妃虎视眈眈呢!太子妃要谨慎才是。”
被碧珠神色夸张地这么一提醒,叶柳柳顿觉心中一阵后怕。
……
清晨的阳光才刚洒向大地,便已有成千上万的百姓熙熙攘攘地站在街道两旁,从东城门一直延伸到通往皇宫的路上。
他们纷纷翘首以盼,等待着远嫁而来的漠北公主由此路过,一睹芳容。不仅如此,他们一大早拖家带口聚集于此,更是为了来见多年以来一心保家卫国护百姓安危,离开归琉驻守北地多年不曾归来的镇北将军闫清流。
日近午时,等得略显得有些疲惫的百姓们终于将千盼万盼的队伍给盼来。
队伍分为两列有条不紊地齐步行进,而那位列于队首,骑跨在皮毛乌亮的良驹之上英姿飒爽的男人,正是他们所心心念念的闫将军。
爬上树头的年轻人指着队伍中间被护卫们层层保护的辇车,扯着嗓子朝着人群叫喊道:
“我看见了!人在那里!”
顿时,人群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人声鼎沸。
人们纷纷仰着脖子想要一看究竟,就连孩童也忍不住要父亲将他们小小的身子举高架在肩头。
无论怎么努力观望,只能隐隐约约从盖了一层纱幔的红褐色辇车中望见一抹模糊的身影。
整齐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夹杂着车木轮碾过土地发出的吱呀声由远及近。
眼见队伍离城门越来越近,百姓们自动分列站在两侧,并且不自觉地秉住呼吸关注着闫清流的一举一动。
这时,闫清流在距离城门十来丈的位置扬起手,示意后面的人放缓脚步。
随后,他摘下戴在头上的银色头盔,露出那张经过岁月雕琢,早已褪去少年浮躁稚嫩而如今显得成熟稳重,多了一股男子气概的脸庞。
他闭起眼左右晃了晃脑袋,令束在脑后的利落马尾辫也跟着甩动起来,原本落在肩头的发尾听话地垂在他的后背上。
自头顶洒下来的日光不仅将他身上的银制软甲照得熠熠发光,更是照亮了跳跃在他眸中的光。
嘴角两边扬起如弯月的笑容将他此刻的心情尽数泄露出来。
他看着那条人山人海勉强让出来的道,用他那爽朗的声音愉悦地开口道:
“多谢各位乡亲。”
随即在马上侧着身子面向身后的浩荡车马,伸出双臂作着往内收的手势。
得到指示的护卫们立即训练有素地横插交错为一列,轻松地随着漠北公主的辇车进入城门。
百姓们见此,直呼叹为观止,个个高举手臂为闫清流的归来而欢呼雀跃。
这一刻,闫清流比那位漠北公主更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人群因闫清流说出来的笑话逗得嘻嘻哈哈,这时,他们才猛然想起漠北公主的辇车还在后头慢慢地走。
于是,一群人仰着脑袋朝辇车的位置看去。
率先入眼的,是随行于辇车左侧的一名褐发灰眸的妙龄女子,女子身材窈窕,面上覆有一块盖住口鼻的粉色的面巾,左手腕上扣着一圈铜色腕饰,裸露在外的一截双臂和小腿的皮肤是长期遭日晒而形成的麦色,尽管漠北的服饰与景琉不尽相同却能一眼看出对方侍女的身份。
虽说看不清侍女的面貌,但以身形来看,姿色定属上乘。
古有云,看主先看仆,奴仆已是这般不俗,那漠北公主岂有比之逊色的道理。
于是,众人对漠北公主的真容变得更加期待起来。
他们的视线上移,却在将目光触及藏身于纱幔中间的身影后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因为漠北公主不仅同侍女一样脸上覆了一块面巾,更是用一块红布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众人顶多只能瞧见她模糊的半张脸。
直到目送队伍往皇宫的方向越行越远,围在两旁的百姓才敢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说这漠北的公主装束奇怪,有人甚至怀疑公主长相不堪所以才会作此打扮。但也有人反驳,漠北既然诚心和谈,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有损利益的事情,不然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么?
多数人甚有同感,也许漠北的装扮习惯就是那样也说不定呢。
说完,众人皆转身散去。
在街上站了几个时辰的人们早已疲惫不堪,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处不算隐蔽的街角立着一道不染纤尘的白色身影。
他的左手托着钵,右手拿着一串糖人儿,脸上依旧是覆着一张扬着笑脸的面具。
戴着面具的脸面向着队伍远去的方向,许久,他才抬脚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伴随着一声缥缈的“阿弥陀佛”,他人渐渐隐没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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