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风雪的肆虐，原本喧嚣的雪山少了几分危机多了几分宁静与美好。
山腰处，一高一矮一红一黑的两个身影缓慢向着山顶移动，身后留下两行一大一小的足迹。
“阿黎”
“嗯？”
“我累了”
“不能在这里停下，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山顶，夜里的山，很危险。”
“可是我感觉我的腿要迈不动了。”
“我背你”
“不要！”
女子把脸别向另一边，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补充道：
“男女授受不亲！”
话是这么说，但她牵住他手的力道又握紧了几分。
接着，一道宠溺的笑声便落了下来，带着些微温热的气息打在她小巧的耳朵上。
“口是心非的笙儿，我们这都要成亲了。”
女子红着耳根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娇嗔道：
“谁要跟你成亲了！”
男子但笑不语，直接在她身前蹲下，拉着她趴倒在他的后背上，双手勾住她的腿，起身。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女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呢，就被他背起来了。
她面带羞涩，搂着他的脖子安分地趴在他极富安全感且温暖的后背上，一侧的耳朵贴在上面，能听到他另一边，生命跳动的悦耳声音。
“阿黎，你对我真好。”
女子闭起眼，透过他的后背听着他胸腔内响起的低沉笑声。
“只对你好。”
听见他的回答，女子的嘴角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但随即又恢复成一条直线，满面愁容。
“长老们会同意咱俩的事情吗？”
“同不同意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
“嗯，哈啊——”女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抬手抹去挂在眼角的一滴泪液。
“困了？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好，到了一定要记得喊我！”她可不希望与长老们的初次见面落下“散漫”的印象。
“嗯。”
得到他的承诺，女子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渐渐闭眼睡去，周遭瞬间变得黑暗，任何声音都被她摒除在外。
……
再次醒来，她是被一道严厉的责骂声给惊醒的。
“阿黎！”女子不安地叫着心爱之人的名字。
她才醒过来，意识还有些不清晰，只是转动着眼珠子迷茫地打量四周的摆设。
精致的雕花木梁，垂至地面的竹帘，摆满书籍的书架，袅袅的香烟……还有盖在她身上触感丝质细腻的锦被。
她抓起锦被用力地嗅了一下。
是阿黎身上的气味！
可是，阿黎呢？
女子想起方才半睡半醒间听到的声音，嚯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子准备出去找他。
门在这时，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双腿迈了进来。
看见来人，女子面露欣喜飞扑过去。
“阿黎！”
男子一声闷哼，接住了她，抬手揉着她柔软的发顶，柔声道：
“终于醒了么，我可是叫了你几次，你都没醒。”
“哼，把我说得像小猪似的。”女子不满地哼哼。
她还在心里想着要怎么反驳的时候，一抹凉意爬上她的手腕，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打造精致的银镯。
心里蓦地一暖，问道：
“这就是你说要回来取的东西么？”
“嗯。这镯子是我娘的遗物，如今赠予你，便是我九黎之妻，生生世世白首相携永不分离。”
男子低低的嗓音如同一坛清醇的美酒诱得佳人未饮心先醉，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眼是那样郑重与虔诚。
他抓起她的一只手，俯下脑袋，在她柔嫩的手心处落下一吻。
他的这个行为惹得佳人脸上又是一阵娇羞，同时对自己真正意义上成为他的妻子而感到开心。
二人在房中腻歪了许久，直到亥时，他才在女子的催促下出门觅食。
听说附近种有芍药，女子便在他离屋前叮嘱他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一朵芍药。
男子允了她的要求，随即大步离开。
没了他的陪伴，她一个人在屋里转悠，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内容和书名一样看起来都晦涩难懂的书。
半盏茶的时间后，她听见门外有响动，于是惊喜地抬起埋在书里的脑袋，一边快步走向那扇已经被打开一半的门，一边喊道：
“阿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你、你是……”
女子所有的欣喜被扼制在喉间，因为来人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而是一位发须花白容貌威仪的老者。
紧随其后的还有几名面色不善，作着奴仆打扮的青年。
女子心有所觉些什么，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一步，心里盘算着如何摆脱他们。
那老者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二话不说指示奴仆将她捉住。
她哪里肯坐以待毙，对方出手的同时她也施展拳脚迎上去与他们缠打在一起。
她本以为自己不俗的身手足以撂倒这几个人，却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功夫并不在她之下，以至于她一时陷入了胶着的状态中无法自拔。
这时，老者怒喝一声：
“不过是个女流之辈，竟令你们这般吃力，真是没用！”
言毕，也不见他是如何动作，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女子身后，女子躲闪不及，后脖颈骤然一痛，眼一黑身子便无力地倒向冰凉的地面。
失去意识前，她依稀听到老者在说——
“动作快些，老四那里应该还能再拖延一些时间，我们必须在阿黎察觉之前将她带到别庄的地室！”
……
哗啦——
一股彻骨的寒意朝着她的面门泼洒开来，身子因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微微颤抖起来，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下，女子瞬间恢复意识，唰地一下睁眼。
率先入目的是神态傲然的老者，看着她，视如敝履。站在他身侧的也是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老者，只是后者的眉眼慈善，看着她的眼神里多有一丝无奈与不忍。
在场的其他几人，是方才与她对打的那几个，其中一人的手中还抓着水瓢，有水顺着弯弯的瓢口滴落到地面砸出一个个晶莹的小水花。
她扶着自己的双臂警惕地坐起来，一双视线来回扫视面前两位老者。
她大致能猜出二人的身份。
“二位……想必就是墨夷一族的大长老与三长老吧。”
那位面容冷然的老者微仰起头冷哼一声，没有同她说话，只是那眼神明显在说“算你识相”。
旁边的老者斜目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叹气，道：
“正是，这位是大长老，吾乃三长老，姑娘……是古氏后人吧？”
听见三长老话中后面的那四个字眼，女子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有一瞬的慌乱不安。
“是”
“哼！老三何必同这个姓古的废话这么多！”
这位大长老显然不喜欢“古”姓，光是听到就开始吹胡子瞪眼。
他倏地转头打量她，压抑着怒气吼道：
“妖女！你不仅用着这张狐媚脸勾了阿黎的魂，还险些坏了我墨夷一族的存亡，你说我如何能够留你？！你们古氏一族果然都是祸害！”
听他前一句说的话，她险些笑出声来，到底是谁勾了谁的魂？她可清楚地记得当初是她对阿黎一见钟情，才有如今的相恋。
但一想到他后面说的，就又笑不出来了。她虽知晓墨夷与古氏二族之间恩怨已久，但她认为这些不过是长辈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将恩怨强加在他们这些无辜的小辈身上？这种行为于她来说等同迂腐。
答应阿黎来墨夷本家之前，其实她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因为她知道，若是要同他相守，这条路上必定坎坷。
但，前路坎坷又如何，有他时时刻刻陪伴着自己，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跟着他来到这里。
只是，她现在忽然有些迷茫了，大长老方才说什么坏了墨夷的存亡，难道是阿黎对他们说了什么？若她二人的结合真的关系到一族存亡，那她……不止她，还有阿黎岂不是真要成了罪人？
“若是因为我姓古而不能同阿黎在一起，那……那若我说我早已同古氏断绝关系，是不是就可以……”女子心存希冀地说着，实际上，她虽然姓古却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出，母亲早逝，父亲更是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一道洪亮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她错愕地抬眸看过去，只见大长老一手抚着自己的长须一手拍打自己的大腿，笑得停不下来。
大长老这番失礼的模样入了她的眼里，只觉得有些生气，她抿住嘴唇不说话。
三长老在一旁只顾着无奈地摇头。
忽地，笑声戛然而止，大长老收起肆笑，略有些遗憾地开口道：
“你以为你与古氏断绝关系就不再是古氏一族了么？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闻言，女子微微愣住，她细细咀嚼着他的话。
忽然，她纤细的身子猛然一颤，一股悲凉自心底而上，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大长老说的对，她果然……果然是太年轻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竟然才看懂……
她情不自禁地捂住脸，任由眼泪打湿袖口。
与此同时，大长老眼尖地发现她的右腕上挂着一圈银晃晃的东西，定睛一看，气得他脸色阴沉下来，走过去将那东西摘下来。
“很遗憾，这墨夷一族的灵物你无福消受。”
言罢，他扔下一个东西。
哐当——
“为了阿黎，为了墨夷一族，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大长老无情地将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三长老见状也跟着起身，经过女子身侧时，面容纠结踌躇不已，但最终也只是化成一道悠长的叹息。
三长老出去时，合上了门，空荡的室内就只剩下她一人。
她缓缓撤下双手，呆愣愣地盯着地上那把散发着寒芒的匕首。
右手腕的位置空落落的。
她此时的心，好痛好痛——
但她，一点都不后悔爱上他，她的阿黎。
她毫无犹豫地执起冰凉的匕首，将尖锐的刀尖抵在自己的心口处。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与阿黎愉快相处的日子，二人的初见、相识、相知、相恋、相约白首……
她，不能让阿黎成为罪人。
此时的她沉浸在回忆中，门外的嘈杂声已经无法影响到她的思绪。
“滚”男子的语气不带半丝人气，冰冷得如同凛冽的寒风。
“阿黎，听伯父一声劝，这世间与她相媲美的女子比比皆是，何必为了她一人抛弃这千年传承的家族，等你成了族长，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大长老在门外仍旧苦口婆心地劝。
砰！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突兀响起，而后是一群慌乱的脚步声。
“长老！长老晕过去了！”
当门扉被人粗鲁推开时，女子已经将白刃不偏不倚深深扎进自己的心口。
她侧过身看向男子的一眼回眸里，倒映着男子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
阿黎——对不起，我不能履行承诺了。
但是，我真的很爱你。
她脸上带着凄美的笑，无力地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绽放着大片妖艳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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