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河、济之间有鬲氏在帝尧时是一个很大的部落,其址北滨渤海,西傍大河,南据济水,东与青州相邻,境内有广阔的平原,也有高山和丘陵,是富庶之地,所以人口繁殖较快,在原野上村落散居,炊烟四起。有鬲氏为人豪爽仁厚,受民敬重。后因淫雨不止,有鬲之地卑下,西北高山川流都经有鬲入海,致境内满地泥泞,沼泽四布,耕植少收,衣食住行都困难,今闻伯禹前来治水,都极愿出力。有鬲君早做好迎接准备,并召集各村落首领议过派工人数,诸事安排停当,只等伯禹一行到来。
三月一日,有鬲君听得手下来报,伯禹率领大批士卒循大河乘船已到岸边,正往有鬲氏府宅走来。有鬲氏府宅只离大河一里多,听得此报,立即至门口迎候,一出门口,即见不远处大队正在岸边忙碌着。有鬲君急迎上前去。行不多远就见大队人员乘橇迎面而来,有几人坐在一条大橇内,周围小橇无数。黄河岸边靠着数条大船,许多士卒正在搬卸各种器械用品,分别装入几条大橇。
童律已见有鬲君前来迎接,忙上前与有鬲君见面道:“老兄来得正好,我童律在此哩,来,来,快见过伯禹、伯益。”有鬲君道:“恭候贤伯多时,此地不便见礼,且去敝处说话。”即在前引路。主要将领推着伯禹、伯益大橇紧紧相随。
玄龟留在岸边率领甲乙、段干及部分士卒搬运物品。冯脩、江飞指挥,士卒在有鬲氏府宅四周寻找建营之地。
有鬲君住在一广阔高阜上,有房舍数百间,四周广有空地,只是地势略低,但不进水。冯、江两将就在空地上建立简易营房。治水士卒随身带有兽皮为被褥,足可安歇。另在高阜处筑了几十间住处,供众将安息。
有鬲君迎入伯禹至议事厅分宾主坐下,重新见礼。有鬲氏道:“敝邦地卑族小,居处恐有不周,望伯禹见谅。所需治水之物,只要敝处所有,尽力奉献,伯禹不必见外。我族黎民只盼水治,都愿出力,可供伯禹调派。”
伯禹听有鬲君言辞恳切,性情豪爽,颇为感动,抬头观其人,五十来岁,方脸隆鼻,须髭颇密,脸纹粗糙,吐音重浊,是个经风霜、讲实际的首脑人物。
伯禹道:“君侯世居滨海之地,敢问这里何水为灾,何水须导?”
有鬲君道:“流经有鬲之水除河、济两大水道之外,还有九河,其名称自北向南分别为徒骇河、太史河、马颊河、覆河、胡苏河、简河、洁河、钩盘河、鬲津河,九河都东入渤海。九河之间,相互比邻,水大时相互串流,入海处淤泥深至胫膝,难以站立。又因潮汐涨落,河口时有伸缩,短长不一。海中奇鱼怪物出没无常,多次伤人,庶民绝少去河口。此次伯禹治水如至河口,务须小心。”
伯益道:“九河之源何来?哪条灾重?”
有鬲君道:“九河之源都出于大河,本是大河溢余之支流,后又因洪水泛滥,西南来水乱流四野,九河淤积加重,其中徒骇河最重,其次是马颊河。我们有心治理,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今未治。”
伯禹对有鬲君道:“九河纷出,非集众多人力不可,来此前,已调唐、有易、孤竹之民约一千五百人来助,治水本军有卒三千人,若再加有鬲之民千人,总数当超过五千人,或许能治此九河。人数既多,须设部曲,明分工,分段治理,庶不混乱。刚才你说河口难治,就由我士卒担任,上游较易,以四地之民为主,你看如何?”有鬲君连声称好。
伯禹命冯氏、江氏兄弟总领治九河军民,本部卒都主治下游到河口。北四河由冯氏兄弟主任,南五河由江氏兄弟主任。有鬲、有易之民由本邦带队人崔信功、滕毕率领治北四河上游,归冯氏兄弟指挥协调。唐、孤竹之民由本部带队人唐渊成、孤竹成率领治南五河上游,归江氏兄弟指挥协调。命禺强、庚辰率部属专防水怪伤人,三奇师徒协助禺强部行动。命应龙、童律、乌木由负测量之责,定九河高下阔狭深浅之势,务使九河通畅入海。请有鬲君协助玄龟总主后勤供给之任。命太章、两亥兄弟联络通讯,互通气息,以求分段之间前后快慢协调。伯禹言毕请有鬲君致言。
有鬲君见伯禹手下人才济济,各有专长,伯禹安排有序,分工明确,心中钦服,连声道:“伯禹安排十分周到,我当协助玄龟兄做好后勤供应,不使伯禹分心。所需本邦民工,我即下令调集,总数当在千人之上。只是众士卒与三邻邦之民住地是否需要安排?”
冯迟道:“士卒及三邦来民,已择君侯府宅旁空地建立营舍,不知可有妨碍?”
有鬲君道:“如此甚好,只是委屈了众士卒及三邦众民,实在有愧。伯禹、伯益等几位主要将领就在我的住处安歇,日常议事调度用房,我安排十余间供伯禹使用,未知可否?”伯禹甚喜,当日各自安排,次日起各自准备不题。
却说冯氏兄弟率领千余士卒径赴北四河。徒骇河最北,所以称为徒骇,因为当年大水为灾,危及有鬲之民,有鬲君曾发徒众五百治理入海口。当时恰逢海潮上涨,浪高丈余,涛声如雷,一般徒众不但立足不住,无法施工,在大浪中被卷走者百余人,尸体无归,余下徒众吓得哭爹喊娘,转身而逃,在逃命中又被泥陷浪卷致死者几十人,故此河被称为徒骇河,从此再无人敢去河口。今日冯氏兄弟率领众人前来,有鬲之民仍有余悸。领队人滕毕在途中已将此事始末告知冯氏兄弟,两冯对滕毕道:“为避免意外,当先探虚实,大队人员先在离河口一里处暂停,我兄弟先去察看后再说。”
行不多久,离河口已近,冯迟命众人停下,择高地待命。自己带领滕毕、甲乙兄弟等主要头目,乘橇来至徒骇河口,只见河口宽在十丈以外,入海处呈喇叭口形,咸淡之水激荡,时正退潮,徒骇河水在细雨中不断入海,河口两岸与海面相距五尺上下。
滕毕道:“潮涨时海水可平过河岸。”冯迟命甲乙东、甲乙南二人下河涂试探,二人领命从岸上跃下,站于河口。泥仅没其足背。二人奋力举杴而浚,不一时,所掘之处已成深坑。岸上众人只见二人双臂飞舞,成块烂泥不断从河口飞至岸上,顷刻间堆成小山,甲乙西、甲乙北二人不觉手痒,亦跃入河口动手,四人结成两对,进度骤增。泥块如暴雨般落于岸上,众人无不骇然。
滕毕内心叹道:“伯禹大军中有此等能人,何患治水不成?”
约半个时辰,徒骇河口已掘出很长一段深坑。这日是望前一日,当日巳时,潮水上升,甲乙四人所掘深沟迅即被河水及海潮淹没。再也无法往前掘进,只得上岸。冯迟问滕毕:“海潮几个时辰涨落一次?”滕毕道:“六个时辰内一涨一落,逐日不同。”冯迟对冯脩道:“沿海口浚掘有个海潮涨落之实情,潮落河口暴露,水位低落,可以浚挖,潮涨不但不能施工,而且潮水倒灌还淹没已挖之坑,海泥填满,劳而无功。即使在中游段开挖,在海水上涨时,河水因海潮而满,只有待潮退出,方露两边河滩,可以动工。海潮六个时辰进退一次,则挖掘必须挖三时停三时,岂不耽误工时?此事必须设法解决才好。”冯脩道:“且回去与应龙等商量,看有否善策。”当下传令暂时不开工,回营待命。
冯迟兄弟与滕毕回转大营,见了伯禹,将上述遇潮难挖之事作了禀报。伯禹命应龙前来商议,并请伯益、有鬲君及诸将都到议事厅共商。
应龙道:“一般挖河,可下游而渐至上游,以速上游之水流下游,然今有海潮之涨落,潮涨时水位高于下游河口,则海水倒灌,河口所挖之坑不但不能速上游来水,反增加海水倒灌之力。所开深坑,将被海泥灌满,徒费气力。”
冯迟道:“正是如此,如之奈何?”应龙道:“阻住海潮而后浚河。”冯迟道:“用人力阻海潮么?海潮能阻吗?这不是疏水而是阻水,悖于治水之旨。”冯脩也道:“不治河而阻海潮,岂不背道而行,且海潮之来,也难用人力所能阻,应龙之言何意,莫非戏言?”
伯禹知应龙一向谨慎明理,深懂物理水性,不会口出戏言,但对阻海潮而治河之说,也一时未能即明,故未开言而目视应龙。
应龙听冯氏兄弟之言后笑道:“敬告两位,应龙何敢戏言误事?我所言浚河与阻潮是同时进行的事。今海与河相通,我们深挖河而上有来水,下有海潮,都可因深挖而灌水,挖越深而灌入之水也越多,岂不施工无效?”
冯迟道:“是啊!”
应龙笑道:“所以不阻住河海之水,就无法浚河。我的方法是分河而治,将治的一河,当先壅这河上游之来水,不使流入欲治之河。我已观察知九河间距不远,如治徒骇,当先在最近的太史河之间掘通一条沟渠,截断徒骇上游来水,使改道经沟渠流入太史河,如此则徒骇河上游无水流入而干涸。然后当海潮退时集中人力在徒骇河近海处聚土筑堤以堵海水入侵。如此则徒骇河上无来水,下无潮侵,即成干沟。干沟易于施工,能深挖土,工效必高,其治必速。如遇雨天或有渗漏之水,可使人随时舀干,此花工不多。待全河施治完毕,则同时掘开拦潮之坝和恢复上游来水通道,使上游来水复入徒骇而顺利入海。用此法治太史河,则堵太史河之上游,使水入徒骇河,原来通两河之沟正可用来反通徒骇之用。同时在太史河口筑坝阻潮。如此,九河必可早日浚治,积水可畅入大海了。”
冯氏兄弟及在座诸将都听懂了,都笑着说这办法好。
伯禹也喜而点头称妙。
有鬲君向伯禹拱手道:“贤伯帐下能人贤士毕聚,洪水何患不治?”
伯禹道:“有诸将之力,是吾治水之大幸,治水还望君侯相助哩。”有鬲君道:“定当效力。”
冯氏兄弟当即至本部安排,分徒众士卒为二,一堵河之上游,开通太史河之沟渠,使原流入徒骇河之水暂时流入太史河。一堵海潮,集中力量于近海口河道狭窄处在海潮退时堆土筑堤成坝,阻住海潮涨入徒骇河。不二日徒骇河遂成干河,就命众民卒分段浚掘。甲乙四人乃大显神威,八臂挥动如轮,日进一里。其余众民卒虽不及甲乙兄弟之神力,但受其影响,都精神百倍,功效大增。
徒骇河是九河中最长最大一条,经众民卒努力,前后不过一月,河被加深增阔了一倍。两冯兄弟与滕毕、崔信功二人商议道:“徒骇深阔已合标准,即日掘开出海口如何?”二人都道:“该挖开海口之堤了。”
商议既定,即报与伯禹知晓。并请应龙前来验看。冯脩率一千五百人至上游掘开通徒骇渠道,并塞住流太史河之沟水,使原流徒骇之水重新流入徒骇故道。两冯约定以三天为期。
冯迟在两日后率领甲乙兄弟等二百人来至海口,下令开掘。不过半日,搬了壅土,打开了入海通道。因上游之水未到,传令众民卒上岸候观。到了晌午,众人正就午餐,只听得上游方向哗哗作响,一卒气咻咻奔至冯迟前报告:“上游水来了!”
冯迟及众人都丢下饭碗齐集在海口河岸上翘首往西南上游观望。霎时间,水浪喷着白沫汹涌磅礴,滚滚冲来,它沿着河道,越过众人脚下,向海口奔腾而去。岸上民卒无不雀跃欢呼,大声呼喊:“通了,通了!”此时正值涨潮,徒骇河入海之水与海潮遇合,混合处激起一片浊浪与漩涡。海水清,河水浊,清浊分明。徒骇河干涸多日,又经民卒挖掘,河中死鱼死虾等腐败物质散于两岸,这次经来水冲刷,顺流而下,其水甚肥,引来海鱼争食,河海混合处鱼群翻滚。
众人正观看际,忽见海中鱼群翻滚处伸出一条淡黄色肉臂,有碗口粗,高达六尺以上,肉臂旋伸旋落,没入海中不见,岸上诸人无不惊奇。
冯迟问滕毕:“你久居海滨,可知这是什么海物?”滕毕道:“虽时见此物,但未曾一窥全豹。有时伸出不只一臂,竟是数臂同出,不知是一物数臂,还是数物共至。据老人传言,此物种类各异,今所见似俗所称为鱿类,只是平日所见没有今日之大。鱿性凶残,吞食海中鱼蟹,也伤人。其臂须极长,超过其身数倍。有尖嘴利齿,置人死地。张口巨大,吞物入肚而化,近海之民,偶有以网捕获小鱿,可食,但其味至腥,须盐酒调制方可食。”
冯迟点头道:“海中多伤人怪物,民卒都要时刻提防,今未伤人,也不必触犯它了。”
此时水势渐稳,冯迟见天色渐晚,传令收队归营,准备明日整治太史河。自己返帐中整治器物,忽闻近海口处众声喧哗,呼救甚急。帐门启处,滕毕奔入,满脸惊惶地向冯迟嚷道:“将军快去河口救救士众。”
欲知何事惊惶,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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