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冯迟见滕毕奔入,问道:“何事惊慌?”滕毕道:“士卒遭海怪袭击,两人伤势惨重,故而喧闹。”冯迟急奔至河口观察。
原来众民卒闻令收工,因连日辛苦,满身泥污未净,几个胆大会水的士卒见河水已不如初先浑浊,海怪远在河口海中,以为不至前来,就入河洗涤器具兼游泳洗身,在河中嬉闹。一些未入水的民卒在岸上一面整理器物,一面聚观河中之卒。当时潮水上涨加速,海水倒灌入河,在河中士卒正欲诱岸上士卒下水,笑称海水浮大,不会下沉,游动轻松舒适,有几名胆大的居然也脱衣入水,但有几个水性不好,一入河中,水刚过胸,人就站立不稳,氽在水中,还呛了几口水,吓得连忙上岸,引得岸上水中笑声一片。
正喧闹间,忽闻水中两名离海口较近之卒高喊救命,众人回首望去,这两名士卒正侧着身渐离河口朝海中逆行远去。速度甚缓,上身犹露水面,口中不住呼救命。水中岸上众人无不大惊,还以为这两人离河口太近,被水流冲入大海。十几个会水的一齐泅着前去救援。有几个水性好的手中还拿着木棍,迅速游近了两名呼救之卒,众人一齐用手拉住二人。有人递过木棍,令二人握紧,正欲齐力回游,但觉两人往海之力很大,十几个人拉不住二人,反而被一股重力也缓缓拉向海中。
搭救人中一位年过半百的汉子连道不好,说是遇见海怪了。众人一齐醒悟,将欲松手。这位汉子一面令众人切莫松手,一面从腰身处抽出薄刃叫道:“海浮随我潜水下视。”话声刚毕,搭救队中一名二十来岁青年答应,也从腰际拔出利刃跟着壮汉潜入水下。约莫半袋烟时,拉着二人的众手顿觉一轻,其中一人竟被拉出,浮于水面,但另一人却始浮后沉,被迅速拖向远处。
众人抱着一人赶紧回游,就近立即上岸。待拖上此卒一瞧,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他两腿鲜血直流,已不能动弹,双目紧闭,奄奄一息,不知是何原因。
冯迟来到,见此景象,命手下速将此卒送往大营治疗。因问滕毕出事经过,当众人言及海浮父子二人救助时,回头寻找,不见影踪。众人不觉惊慌,怕二人又有意外。冯迟忙问滕毕:“可知此二人?”
滕毕点头道:“海浮一家久居有鬲,以渔为生,深通水性,惯驭海船,是我邦中第一个懂水性熟鱼情之能人。每遇鱼汛季节,出海打鱼都奉他为首领,听他指挥。他今年四十二岁,名叫海生成,其妻金果,身子不好,二人同庚。生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海浮,今年二十岁,随父出海打鱼,体魄强健,性情豪爽,水性更胜其父。还有一个小儿子,今年十二岁,取名海娃,从小随父兄浪里滚、水中钻,一身功夫,十分了得。而且十分聪明,思路敏捷,记忆过人,凡事经他闻见,不再忘记。族中许多老人也常要向他讨教。在父兄教导下,无论水性、武功、鱼情知识,不亚于其兄。因其特别聪慧,所以避海难、战海怪还常靠他出些点子,往往见效比大人更灵验。对父母极孝顺,因此在有鬲族中是个人人喜爱的少年郎。这次治水因他年少,不令他来,在家侍母。今日他家父子二人救人之后想已回去了。”
冯迟道:“能否明日去他家中探访一下,以明是否回来。如已安全回家,也可致问是何海怪伤人。”滕毕点头称是。当下传令各营:连日辛苦,休息一天,再治太史河。
冯迟这日一早起身,备了礼物,滕毕带路,去访海生成一家。海家住在靠海边小村,各户都傍山窑居,乱石为基,穹顶柴门,简朴实用。各户散居,邻而不连。此时天色刚白,村内静悄悄。冯迟对滕毕道:“我们来早了,海生成家恐未起床哩。”滕毕道:“不妨,渔村有早起习惯,也许早已起身了。”行至一广场,场中有老少数人正在施展拳脚锻炼身体。他们目不旁视,全神贯注,蹬腿有声,发掌生风,身随足移,目随手转,练得十分专注。
滕毕指着场中练武者轻声道:“正是海生成父子在此。”冯迟摆手道:“先莫打招呼,且看练武。”两人选了一块石头远远坐下。
冯迟抬头观看,见海生成四方脸,浓眉长目,络腮胡须,紫色脸膛,两目威而有神,举手投足,竣风飒飒,双臂似有数百斤力气。穿着一件灰布背心,露出紫铜色强壮肌肉。同练的约二十岁是海浮,身体略瘦,似颇文静。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场中人收势完功,正欲起身离去,滕毕疾步上前称呼道:“海老爹好早呀,有贵客来了。”
海生成抬头见是滕毕,忙拱手道:“滕爷来得早,可有事?莫非今日还出工?”
滕毕道:“有一贵宾看你来了。”海生成抬头一看,忙一揖到地道:“何劳将军光临,有事命人招呼一声就是了。”冯迟连忙双手拉住道:“海老爹莫说此话,蒙老爹救助士卒,特来拜谢,并请教一二,能否到你家说话?”
海生成点头,就前面带路,让入家中。家中简陋,床灶之外,木凳数条而已。壁上所挂,多为网罟钩叉渔具,里间床边挂着几柄利刃鱼刀,发出白光,似属备身神器。坐定后,一个二十岁青年捧出茶水待客,滕毕对冯迟道:“此即海浮。”冯迟笑请海浮同坐说话道:“此来为感谢你父子既出力治水又救我士卒,”取出带来礼物递上道,“无以为谢,奉微物聊表心意,望勿见却。”海生成道:“伯禹及众将爷来此治水,为我邦造福,我等感谢还来不及哩,出工治水理所应当。昨日同伴遇难,救人性命,是本分之事,将爷不必如此,我等方才心安。”
冯迟道:“除前来致谢之外,还想请教一二,望老爹见告。”
海生成道:“为治水之事,自当知无不言,不知将爷所问何事?”冯迟道:“昨日你父子所救一人被拉上岸后,两腿鲜血淋漓,皮肤已脱,又不似刀斧利齿所伤,未知何因?”海生成道:“海中怪物极多,陆上所未见。昨日海怪当是章鱿之类软体动物,章鱿之属除全身柔软外,有八条长长软腿,故民叫八足软怪。其每足长而软,伸缩自如,极为灵活,像八条蟒蛇,力量奇大,每足生有整排吸盘,人畜一时被软足缠绕,吸盘即渗出毒液,溶入皮肉,把人畜牢牢吸住黏牢,再难脱身,除非断其软足,方能救人。昨日正是拼力断了其缠人软足方救出一人,另一人因不及断其软足,故被拖去。我父子用利刃快速断其一足后立即离水上岸,软怪犹未反应。若等其反应过来,我父子也会被此怪缠绕而死。此物若成群出现,威力更大,昨日幸只一条,故侥幸脱险。”
冯迟闻言深感震惊,言道:“伯禹治水,导源于上游,最终都归到大海。今治兖州九河,徒骇只居其一,所余八河都须临海,仍会遭遇海妖,何法可治?”海生成道:“物各有性,人畜以陆为主,海族以水为胜。海怪在陆,一人可以致其死命,人畜入水,千人难敌一怪,治之很难,最好远避。”
正说间,里屋出来一位少年,插话道:“也有防治之法。”冯迟闻言抬头,见说话的是个年约十一二岁,方脸阔额的孩子,虽稚气未消,但神采奕奕。穿着灰布背心,双臂肌肉隆起,颇为有力。冯迟暗暗称奇,十分喜爱此小子,说道:“愿闻其详。”海生成呵斥道:“海娃不得无礼,敢在官长面前口出狂言,还不退下。”
冯迟急忙制止道:“想是小郎君了,听说其年少聪明,在下愿听其一言。”
海生成道:“既然将军要听,就让他放肆一回,言若不中,请恕其年少无知之罪。”冯迟道:“愿闻其言,言之无罪。”海生成乃对海娃道:“好好说说你的想法。”
海娃道:“爹已讲,物各有性,水陆不同,孩儿之意,正是利用物性各异之点,扬长避短,制伏海怪。”冯迟道:“如何扬长避短?”海娃道:“陆地坚实,人力方能迸发,使弓用叉,是人的专长;水性柔软漂浮,不识水性的人,没有借水力的本领,有力难使,是人所短。扬长,是人必须不离陆地;避短者,人莫在水中与海怪拼力。今大军在此,当有三长:一是有大船,人在船上就是站在坚硬实地上,就可用力;二要多用弓箭,远处射怪,不令海怪近人;三是聚众合力,统一指挥,让会水的入水侦察水怪所在,不会水的在船上或岸上,然后集中攻海怪要害,这样章鱿、大鱼之类就不会近身,不耽误治水工程了。过去我等势单力薄,遇上海怪,既无大船,又无弓箭,只靠少数会水的人很难抵挡,只有避走。今大军云集,何怕此类海怪捣乱。”海生成笑而不言。
冯迟闻言点头道:“小郎君果有见识,我将按此法行动。”回首对海生成道:“今伯禹奉帝舜之命欲根治天下洪水,你父子三人深识水性,急公好义,可否出山相助,共成治水之大业?”
海生成沉吟片刻说道:“治水为黎民造福,理宜出力,但我妻金果体弱多病,需人照顾。我意留下长子海浮照顾其母。海娃尚小,只能在家帮助看家。我随将军前去为伯禹治水效力,不知将军可否见允?”
冯迟尚未开口,海娃就摇着海生成手臂道:“我有的是力气,愿随爹前去治水,况且爹身边也需有人照顾。家中母亲有哥照看足够,何必再留我看家呢,望爹答应。”
冯迟道:“若海老爹家中需要照顾,就留海浮在家侍母,老爹能去是治水之幸。海娃年龄虽小,但聪明过人,若能同去为治水出力,也是一种历练。伯禹手下也有一个少年郎君,刚来时也是十一二岁,现在比海娃略大两岁,名叫水珠,是个会水的好手,能伏水中七日夜不需换气。海娃若去,正可做伴。”
海娃一听伯禹营中有个同庚少年,更要求前去。海生成起身入里屋,半晌后出来对冯迟道:“将军盛情邀俺父子为治水出力,适与家人商量,就留下海浮在家照顾其母,俺和海娃就随将军同去,为伯禹效力吧。只是请将军禀明伯禹,若有可能,治兖州之后,让俺父子依然返家团聚,照顾病妻。我等草野之人,胸无大志,只知安居乐业,此意望将军见谅。”
冯迟只盼海氏父子能为防兖地水怪出力,就十分满意了。就笑答道:“海老爹心意我已深知,自当向伯禹禀明,伯禹仁厚爱民,老爹父子能为兖献力,必然关爱你父子,治兖州后会体谅老爹爱妻之心,我也会力促其成,请老爹放心。”
海生成听冯迟此话后向滕毕道:“此次去伯禹营之事,请向有鬲君代为禀明一下。”冯迟道:“老爹放心,我会办妥此事。”当日就在海生成家吃了中饭。下午海生成父子二人告别妻儿随冯迟到了大营安顿。冯迟令滕毕取营中粮食千斤、肉脯若干送往海生成家中。次日一早冯迟至伯禹大营,营外见禺强正同庚辰、三奇师徒等在坡上练功。禺强眼尖见了叫道:“冯兄此来何早,莫非见到了妖魔来找我等?”
冯迟笑道:“三日不战,手痒耶。正有海怪作祟,来禀报伯禹哩。”众人一听海怪作祟,都停了拳脚,随冯迟到帐中来见伯禹。正值伯禹漱洗完毕,方欲进膳,见冯迟及众将进来,随即一起用膳,食罢请伯益前来。帐中坐定后,冯迟将昨日徒骇河已浚毕通流之事说了,也将在海河交合处遇见大章鱿,一卒丧命之事作了禀报,伯禹及诸将都惊讶不已。
伯禹道:“如之奈何?”冯迟就将访问海生成父子和已请海生成父子前来共同参与治兖之事向伯禹做了报告。伯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仅靠海生成父子不足以防其余八河之口。”
冯迟道:“正是为此而忧,现九河仅治其一,其余八河都须泄水于海,海怪已尝人肉滋味,难保在我卒治水之际前来伤人,为此特来禀报,商个防治之法。”
禺强道:“我部兵强箭利,何惧此等海怪。”冯迟道:“海怪非陆妖可比,海怪深没海中,不见其形,不见其数,不见其要害所在,来无影,去无踪,处陆之人无从窥测其影踪。且海水汹涌,我等勇士无处立足,有劲难使,如之奈何?”
三奇道:“冯迟之言有理,不知敌情,不明虚实,怎能战胜?为今之计必须明敌情知虚实而后可以着力,方能克敌制胜。我与水珠虽懂水性,即使来了海家父子,真懂水性的也不过四人,而大海广阔,河口众多,势难遍防。童律虽有千里之目,可只能用在陆地,不能透视海水,又不会潜水,当前必须研究出一项能窥测海怪举动之法才好用力。”
禺强听得三奇此话实在有理,急得抓耳挠腮道:“大家快想些办法出来,好让我部出力除妖。”
水珠言道:“我倒有个办法,不知能不能用?”伯益笑道:“珠儿必有妙法。”珠儿道:“我在湖边捕鱼捉虾都用网罟,现在要制伏海怪,使其显形,也可用网罟办法。”
江妃道:“江河湖海中的小鱼小虾无足畏惧,也伤不了我等,如今怕的是大海怪,哪有这么大的渔网?我们也不是去捉这些海怪来佐餐,而是防它来偷袭,以免伤我民卒,珠儿此言,还是孩子见识了。”冯脩也道:“江妃之言有理,珠儿之法恐不适用。”
珠儿道:“我说用网罟制伏海怪,并非捕捞。我讲的是用网罟来测知海怪是否临近,不是去捕捞,两位叔叔理解错了。”
究竟是水珠说得不对,还是别人没听懂,其中是非,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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