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沉湖

再说江氏兄弟及三奇师徒乌木由等率卒到了潜江入沔汉之口，立了营棚，安顿了士卒，共商治潜办法。江妃道：“潜水出于汉水，伏行地下至芦洑而出，流百余里至此与汉水重会，这里是潜水下游。由此上溯浚治，可纳吸沿岸众湖及潴水。浚中湖、填小湖是既定之策，但潜水流经区域是云泽腹地，也是云泽凹地。地面广阔，水多土少，堙填之土不足，凹地难以尽平。”江飞点头道：“兄长说得是，只靠中湖淤泥，还不够填小湖，更不论填平腹地凹陷之地，若远取山泥，我部人力不够。何不趁当前枯水期潜水流汉较快之时，先泄大湖之水取泥，补土不足？”

三奇静听两江之言，沉思后道：“潜江流域是荆州之低洼地，想尽平此全部低洼，确力不从心。应龙之策没有说尽平云泽低洼，伯禹也未令我部尽平云泽。今据实而为，量力而行，未违规则。可集中堙填云泽较高之地，若能取得云泽二成可耕土地，也胜于尽没于水了。浚湖，不以大小论，当论高低，地势高的，不论大小都开沟泄水，能涸皆涸，不能涸则留；小湖涸后都堙填。地势低陷区域，大中小湖能泄则泄，不能尽泄的就潴留，以待后世去治。治水是千年长久之功，非一朝所能尽治。况集中治高地而放低陷处，也合于高处流，低处潴之规则。两位以为可否？”

江妃道：“三奇师所言合于实情，低陷的湖趁今枯水期排泄，再深阔其四周，既得土又扩湖以增旺水期蓄水，此二利之事。取疏浚之泥扩大高地面积，也是造福黎民了。只是云泽水汽迷蒙，地皮高低难以看清，乌木由将军有神视功能，可辨雾中之物，地之高低还望乌兄指点。”乌木由道：“这是应该的。”

江飞道：“那就行动吧，兄长可率段干、甲乙八人为头目的众卒一心治潜江。我统率民工，以成虎兄弟为头目，担运土填湖任务。

两处开工后，士气高昂，人声唱和之声遍于四野。经过二旬，潜江入汉处已深阔数丈，壅塞尽去，水流加速；取泥填地数千顷。随后溯潜江西治，半月后遇一大湖，在潜江北岸。大湖极深，湖心寒冷彻骨，人及鸟兽常沉没不见生还，故当地民称为沉湖。潜江南岸也有一大湖，更大于沉湖，有大水时，水都流入此湖；在枯水期，湖水就排入潜江，所以本地人称为排湖。两湖相距十余里，隔江相望。

江氏兄弟率士卒欲大开两湖沟渠泄水，江妃率段干兄弟及成虎带领之民开沉湖，江飞率甲乙兄弟及成豹带领之民开排湖。三奇对江妃道：“闻沉湖冷而怪，此次开工挖沟浚湖，民卒众多，若湖中潜藏恶物，就会伤人，待我师徒往湖中先探，你们先开掘沟渠，等我回来后再治湖。”江妃点头嘱三奇多加小心。三奇师徒带了两名水卒驾船到湖心，这日天晴无云，湖面清晰，看此湖果然不凡，广有千顷，水深绿，小船驶行百余丈后，珠儿道：“让我入水一测水深。”三奇嘱其小心。

珠儿执神钩怀石克入水，约半盏茶方出。上船向三奇道：“湖深百尺以上，淤泥不多，湖底光滑，此湖确有些怪异。”三奇问道：“水中鱼情如何？”珠儿道：“小鱼不少，大鱼不多。”三奇道：“如此大湖，理多大鱼，有点反常。”驾船至湖心，此时湖心平静，水波不起，环望四周，上是碧空蓝天，下是明镜绿水。三奇道：“此湖景色秀丽，若无怪物，可养育许多黎民。”珠儿道：“人鸟兽入水而沉决非好事，必有凶险隐情。”三奇道：“珠儿说得是，天下之事常美丽背后藏祸害，安全面前隐凶险，不能被表象所迷惑，且待下去探测后可知。”

两人身着水靠，腰佩武器，嘱士卒紧把船桨，如见水中异常或水势翻滚，应驶离中心至安全处等待，不要惊慌失措，武器不离手，要保人船安全。两人翻身钻入水中，劈波分水，运功一路下潜，半盏茶工夫，深入已过百尺。

此时水里已十分寒冷，虽无冰冻之寒，却也如秋风侵骨之凉。奇怪的是一路下沉，未见鱼群遨游，连小鱼也极少，如入无鱼之境。四周一片死寂，几乎是个无声无物的世界，着实令人恐怖。这与其他湖泊大异，平常湖泊河海，水中必有大量各类鱼群遨游追逐，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而这沉湖竟似一个荒山野岭之坟场。又潜百余尺，两人感湖底深处突然一震，似有物晃动，霎时即见湖底升起一股浊泥水沫，水波晃动比前增大。三奇急拉住珠儿不再下潜，并示意潜向侧面。侧潜中，水开始起漩，人有下沉被吸之感。三奇、珠儿急用力避开中心，向侧横游。当离中心三四十尺后，下沉被吸之感方消。回视中心处漩涡渐大渐急。

又过了半盏茶时，中心突然露出两个状如龟头的巨大圆柱，估摸直径一尺以上，生着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顶上一张大嘴，半开半阖，通体棕黄色，颈背黄黑，两侧深黄，颏下浅黄，接着全身显露，是长约二丈五尺的两条怪物，扭曲着身躯，径往湖面蹿去。它的身后又随着大小不一数十条同类怪物。群怪皆围着两大怪物身躯盘旋环游，湖水因而旋转。

三奇见怪物上浮，担心停在湖面的船卒，与珠儿一个招呼后，拧身急速上浮。须臾头露水面，恰见小船刚离漩涡中心，船卒正用力划桨，欲驶往侧远，但还只驶离中心数尺，挡不住漩涡之力，船身渐随漩涡而转，似难驶出漩涡，且有渐被旋入中心之势。漩涡中心却如漏斗中心，眼见全船即将陷没于漩涡中心而旋入水中。三奇大惊，急与珠儿奋力游向小船，刚近小船，已见一条怪物头露水面，摆首到小船一侧，张口欲咬小船。船上卒急举尖枪直刺怪物，不料怪物皮厚而滑，不曾刺入。怪物也吃了一惊，缓了一缓，沉入湖中。

此时三奇、珠儿赶到，两人钻入船底，奋力将小船推出漩涡，船上操桨两卒双臂一松，用力将船朝侧向飞棹而驶。三奇珠儿二人不敢上船，三奇在水面护航而行，珠儿在三奇身下护着三奇，以防怪物偷袭。果然不一时，两条怪物同时来到，身后又有数十条小怪。

珠儿聪明，知擒贼擒王，先给为首的一个厉害，方能见效。就与师父一个招呼，由三奇护船先行，自己一个扎子，竟游近为首怪物身旁。怪物巨大身躯在水中游动却极轻快，左盘右旋十分灵巧，毫无笨重之态。它一见珠儿近身，以为送来美食，竟张开大口，一阵水响，湖水裹着珠儿直奔怪物大口，要将珠儿吸入腹中。珠儿在水中虽感一股吸力贴身，有流近怪物之势，但珠儿水性非凡，功力异常，正愁怪物灵活又盘旋浮动，急切近不了其身，今见怪物欲吞食自己，遂借势靠近大怪，右手紧握神钩，当身子正要贴近怪物大口瞬间，左手掰住怪物下唇，右手用力将神钩刺入怪物口角下颏，复用力下拉。神钩锋利，竟把怪物嘴角下颏割开二尺多长的裂口，顿时鲜血直流。怪物受创，吸力顿失，反而变为喷力，一股冲力从怪物胸膛喷出，珠儿借此喷力，迅速远离怪物，直至三奇所护小船。怪物受创后退入湖底。

三奇、珠儿方上船与士卒急速驾船而返。途中珠儿将刺怪之状向三奇描述，三奇道：“不知此为何怪？其形似蟒，然其口中无信，似鼍又无四肢，不知究为何物？”珠儿道：“按其形象倒像我家乡田中之鳝，鳝体黄似蛇而无信，故家乡之人称为黄鳝，其善吞吸，此怪也黄色似蛇而吞吸，莫非是蛰居湖中多年之大鳝？”三奇道：“珠儿言之在理，此怪合鳝之形性，鳝善吸，性食鱼，故湖中大鱼极少，谅被此鳝吞食殆尽矣。然鳝至如此之大，亦罕见也。”珠儿道：“湖中两条最大，复有数十条略小，虽曰略小，实亦巨鳝也，其围亦有大腿粗细，足以杀害鸟兽。如此怪物于人害多利少，理当除之。”三奇点头。

船返岸边，江妃正在湖边督率，见三奇等来到，忙问湖中可太平。三奇笑道：“如此大湖，岂能无怪？”江妃道：“吴师莫非见了？”三奇点头道：“已见了。”江妃道：“其怪众多？”三奇道：“目前不知其量，然决非一二。”江妃道：“若果众多，当告禺强，请他们率精兵来助，以免阻我治水。”三奇道：“目前所见有数十条之多，其中两条至巨，余大小不一，凶残无比。今治水浚湖，当通知禺强，请他们派卒来助为妥。”江妃点头。

正说间，伯禹、伯益一行来到，江妃兄弟、三奇师徒、乌木由等都上前相见，江妃将潜江地形特点向伯禹说明后道：“今之治不以湖之大小而以地之高低为则而浚治，地低而深的虽小湖不泄不填，因无处可泄；地高的虽大湖也泄，因易泄而涸，涸则得土。潜江四周都是低陷区域，水多土少，得浚湖之土不足以平洼地，土不足难隆云泽大地，地不隆则云泽依然没在水中。治水不得可耕之地，等同未治，于民无益。为此我们共商，集中疏浚所得泥土，集中投放到高阜四周，以扩大可耕面积，暂弃低洼区域堙填，待后再处，也可留待后世再治。这样虽不能尽得云泽耕地，也能得部分耕地。”

伯禹点头道：“弃低保高，因地制宜好。处世之道，有得必有失，有失方有得，天有盈缺，地有不平，事难尽美，你们做得对。”又对应龙、乌木由道，“你二人要帮助测这里高阜之处。”二人点头。

江妃复讲：“近日治沉湖，湖中有怪物，已由三奇师徒探测，要请禺强来助。”伯禹道：“禺强部负治妖之责，理当来助，请太章前去拨一部分精卒来此。”

伯益道：“请问沉湖是何类怪异。”江妃道：“此事还须吴师讲。”三奇道：“沉湖中之怪似蟒而无信，似鼍而无足，其粗径尺，其长二丈，通体黑黄色，背深腹浅，昂首湖底，仰吞游鱼，昼伏夜出，平日难得见，吞吸之力极大，幸珠儿灵巧，用神钩得伤一条之口，方得全身而还。若平常人，早被它吞到肚子里了。”伯益道：“似蟒无信，似鼍无足，当是鳝鳅之属，然如此之大，未闻也。”

应龙道：“深山大泽多隐千年怪物，常有世上罕见之精灵，不足奇也。”三奇道：“我与珠儿也认此物是百年巨鳝。”

伯益又问三奇道：“然则何术制之为是？”三奇道：“初遇此怪，还未想出诛杀之法，故想邀禺强前来协助共商。”伯益道：“禺强虽勇，但是陆战之将，水中战妖不如三奇师徒。我们若有良策再请禺强等前来，方有用处。”三奇道：“擒水中之物，通常用钩钓网罟，民捕鳝鳅多用钓，但此鳝如此之大，哪有这么大钓钩，所以钩钓办法难用于此鳝。若用网罟，须得数百艘船撒细目大网才能合围，但编此大网非经年不成，且此物善于泥中钻洞，网在水中，难入泥中，不易捕鳝。捕鳝之法只能用钓，但无此大钓钩。”众人都无计可出。在纷纷议论中，只有珠儿一人沉思未言。

应龙素知珠儿聪慧过人，善于出巧计，但生性谦虚，不善外露其智，就朝珠儿道：“不知珠儿可有良策妙计？”众人也齐视珠儿。

珠儿道：“我正在想有无代钓钩物件，幼时家乡林泽茂密，兽类众多，常有豺狼入栏偷鸡豕，乡人常在圈外挖深坑诱豺狼入坑。但它们都性敏多疑，虽上覆苇席也能嗅知，遇坑不进。民为诱使恶兽入坑，常在苇席上放死鸡豕肉为诱，但一兽落坑，众兽依然觊觎不去，逡巡绕道闯鸡豕之圈，防不胜防。乡中有智慧的人，利用竹子有弹性，取其约长三寸一段，削尖两端，用力使屈如弓，缠鸡肠为弦，复用鸡豕之肉制成丸，丸内藏鸡肠缠绕所成竹弓，当豺狼吞吐食肉丸而咬嚼时，丸碎肠断，两头尖的竹弓就伸直插入狐狼口腔两边。竹梢入腔，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兽大痛而哀号，其声凄怖，群兽闻而逃窜一空。我思此法能否移用到杀鳝，以竹代钩。”

伯益拊掌道：“巧思妙法也。”应龙道：“不知鳝口阔狭。”珠儿道：“以其躯干粗细而论当在直径一尺左右。”应龙道：“如此则竹段当在一尺五寸至二尺方能见效，如此长之竹段，易于曲而难以复直，没有弹力了。”江妃道：“何故？”应龙道：“竹中空，曲甚必裂而折，只能用竹片。竹片短，因其厚则有弹性，竹片过长，厚度不足，就没有弹性了。”江妃点头。

珠儿道：“有办法了。”应龙道：“珠儿想到代钩之物了？”珠儿道：“竹中空易折，竹鞭中实而弹性足，何不以竹鞭为钩。竹鞭细而富弹力，优于竹子。”三奇点头微笑。

应龙拊掌笑道：“慧哉珠儿。竹鞭代钩以钓鳝怪，好办法，必成。”江妃兄弟都听明白了道：“山林之中，竹鞭很多，强力弹性的容易找。”伯禹也喜，命江妃速派人入山掘取大鞭。

两日后禺强率士卒二百正好来到，带了朱虎至沉湖工地。禺强向伯禹禀报焚林兽之役基本完成，留下庚辰、熊罴、祝融清理残局，大约半月后也可完工。庚辰等完成沱江最后阶段后即留沱一线助冯氏兄弟治浚沱江一带。潜江一线即由禺强、朱虎担当。伯禹闻言甚喜。

江妃将沉湖遇鳝怪及拟捕之法告诉禺强，禺强方知鳝怪厉害。当下江妃对禺强道：“正要请你帮助呢，为今之计待竹鞭之具齐备后，即于湖中捕杀，望将军先准备木筏及豕兔等饵物。”禺强道：“邻近林木尽多，我当率部扎成大木排数十张，豕兔之属待我部猎捕。”

隔日取鞭之卒运来强韧粗壮老鞭数百条，其径寸许。三奇、珠儿、应龙三人率士卒十名，择坚韧有力竹鞭，截一尺至二尺五寸不等鞭段百余条，用利刃去其鞭节细须，削尖两端使锋利，锋呈三棱形，有刃口。禺强率卒捕来豕兔数百只，扎成大木排数十张泊湖边。

江妃见诸事齐备，就禀明伯禹，欲与众人同去湖心捕鳝。伯禹道：“水怪非陆地可比，你任总调度，三奇师徒熟悉水性，捕杀之事由三奇统一指挥，听三奇号令而行。禺强辅之，你以为妥否？”江妃道：“伯禹所见极是，指挥捕杀鳝怪非吴师不可，我当总后勤。”

伯禹对三奇道：“鳝怪凶狠，你师徒宜小心在意，我与伯益等也将前去观看捕此怪物。”三奇应命。

要知如何杀死大鳝，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