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江妃使人将一应饵兽、竹鞭、细索、利刃钩枪、火把诸物运入木筏,三奇师徒、江妃、乌木由、应龙都到了。另备大船数条,伯禹、伯益、童律、太章等入船,朱虎驾大排保卫,禺强率卒与三奇等前行。江飞率卒民留岸继续开沟挖土泄湖。
近午到了沉湖中心。大排沿湖心环列,天近酉时,湖面微风吹拂,水波涟漪,十分平静。众士卒都知身处险境,看似平静,却暗含凶险,不敢喧哗,只埋头操作。撑筏者把定筏身,不使动荡,系绳者专心系绳,执武器者双眼注视湖面,都不敢懈怠大意。三奇令人从笼中取出狐兔鸡豕,当即宰杀,血流湖中。命士卒将系好细索的制鞭深弯成弓,大的入狐豕之口,小的入鸡兔之口。每兽入两鞭,一鞭弓背朝外,尖端朝里,弹于胸腔;一鞭弓背朝里,尖端朝外,弹于口腔。两鞭都没入体内,不使外露。竹鞭坚韧,两端又十分尖利,放入兽腔时都使弹于腔内骨骼处,不使鞭尖刺穿兽体而丧失弹性。故两人一兽,小心谨慎放置鞭弓。待近百头饵兽放入竹鞭,天色已经昏暗。三奇命放鞭之卒检查系绳是否在外,系结是否牢固,经查皆合要求。
这夜无雨,薄云行空,月色微露,四周静悄悄。当时近戌亥之交,三奇命士卒拉住细索一端,而后将鳝饵尽沉入湖中,兽饵入水引起阵阵水响,波涛晃动。三奇命牵绳士卒放松系绳,如有重感,不可拉紧,只管放松,但不可脱手。绳尽则用备绳续之。复令持火把之卒谨慎待命,听令点火。又命掌筏之卒把稳筏体,如有物冲撞不要害怕惊慌。复嘱各将士小心静待变化。
时间在悄悄过去,将近子时,听得湖中呼啦作响,乌木由能夜视昏暗之物,已见湖中水波翻滚,有巨物窜动。对三奇道:“湖中有异。”三奇也听得响动,下令燃起火把。伯禹、禺强见大筏燃起了火把,将船筏靠近。木筏与船只环着湖心,在火把照耀下只见湖心水如沸腾,漩涡翻滚,波浪与水花汹涌。时见鳝体露出水面,旋即沉没。四更以后,天色漆黑,凉气侵人,靠火把之光,映出湖面波光。四野静悄悄,众人皆屏气噤声,静观湖中滚动之水。湖水虽然晃动,但木筏很大,船又夹在木筏之间,系绳甚牢,故船筏只微微摇摆而已,并未颠簸。从午夜子时开始直到五更,东方微露青白,湖心翻滚之势逐渐微弱。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大亮,下起了蒙蒙细雨,众将士衣衫沾湿,但无倦意,都等待结果。此时湖心已清晰可见。三奇见细索数条漂于水中,随水晃动,也有部分细索缠绕一团,难以分解。三奇命持索士卒试牵回收,开始甚轻,单绳独索者很快拉上了数条臂粗之大鳝,还在动,但已无力猛挣,被系绳牵扯至水面,复扯到筏旁。但要拉其出水上筏,却颇费力,不但系绳承受不了,且鳝体滑润难以把握。
禺强见状,命士卒取出钩竿,十余人同时扎向大鳝躯体,一齐用力,拖上大筏。大鳝上筏时,躯体犹扭曲不已,但两颊流血殷红。伯禹、伯益及诸将都来观看,只见此鳝头大如人,粗如人腰,长丈许,通体深黄,背黑肚浅,腹生细鳞,双眼怒突,两腮各露出尖尖红刺,鲜血不断由此渗出,正是竹鞭尖端穿透腮帮所致。禺强道:“竹鞭两尖为何恰好刺鳝的腮门?”三奇道:“禺将军有所不知,我等将竹鞭曲成弓形,入饵畜之口时,鞭弓受饵畜口腔胸腔内外骨骼肌肉皮毛包裹,鞭弓受制不能伸张弹开。但当鳝欲食饵畜,惯用吸吞,其腹内吸食之力极强,在鳝口数尺之外,即可吸入鳝咽,大鳝之力可吸数丈外食物入胸腹。但鳝口大咽小,被吞血肉之体,入鳝口即被压缩而皮破肉裂骨断,鳝口腔内有津液润滑,故鱼畜诸物入鳝口能顺利通过咽喉入腹。今饵畜腔内有鞭弓,竹鞭富有弹性,当饵畜在鳝口挤碎其皮肉骨骼后,鞭弓失去约束,弹性使鞭弓恢复原状,两尖锐鞭端随弹力伸直,自然刺向鳝之咽旁两颊。鳝腔血肉之躯,其壁软薄,鞭端尖锐,必然穿咽壁而出。竹鞭坚韧,又细又硬,不比血肉之体可以收缩,今既刺入咽壁两颊,吞咽不下,吐之不出,流血不止,疼痛难忍,故痛而翻滚,愈翻滚流血愈多,体力大耗。鳝性昼伏夜动,故下半夜大动而元气大损,至天明而力尽。鞭不易烂,既入鳝口,出入不能,故鳝即使一时逃生,亦终将因饥饿及流血而死。”江妃点头叹服。伯益道:“三奇识鳝之性,知鳝之短,故能制之。”三奇道:“这条鳝还是小的,巨鳝当在中午出之,只是经鳝翻滚之后,系鞭之细绳恐缠绕难解了。若数鳝之索共缠,更沉重难起。”珠儿道:“待我入水解之。”三奇道:“巨鳝还未死,或有未被鞭刺的,且待中午。”
江妃道:“听说鳝性阴,滋补人,其血之力尤大,未知此鳝可食否?”三奇道:“鳝常蛰居泥中,过夏方出,故其性阴,大温补人体,黎民多食用。此鳝才擒未死,其血未凉,可食。”江妃命士卒碎为段块,以火炙之。禺强道:“不知死后多时仍可食?”三奇道:“一日之内食之无毒,但死后腥味特重难食,且鲜味和滋补力都大减了。”
说话间,士卒呈火炙之鳝肉,诸将及伯禹、伯益尝其肉,都觉鲜嫩可口。禺强道:“可惜太少,如多当令众士卒尽尝之。”三奇道:“且待中午拉上所毙诸鳝,中有巨鳝两条,足够众士卒饱食一次。”
到了中午,牵绳诸卒拉牵细绳,果然缠绕难分。三奇与珠儿两人入水解绳,江妃命会水士卒入水游至三奇处取已解绳索交筏上士卒牵扯上。须臾,牵扯绳之卒已感沉重难动。禺强见状与朱虎共同援手,果然沉重难起。江妃怕扯断系绳,命士卒只牵能动的拉近筏旁,沉重难动的暂置以待三奇师徒。众士卒依言,扯上了数十条,都是腰腿粗的大鳝。
三奇师徒解尽诸索后返筏,只有两条系绳垂在水中未起。江妃告三奇道:“此两条系绳沉重难起,怕索断不敢强拉。”三奇道:“这两条必巨鳝无疑,待我与珠儿入水看来。”珠儿道:“系绳过细,何不携粗绳入湖,若果是巨鳝,捆其身而出之。”三奇称善。江妃命卒取粗绳一捆交珠儿携入湖中。师徒俩潜至湖底,系绳果是入巨鳝之口,触之犹能动,已奄奄一息,横卧在湖底。珠儿与三奇将粗绳系缚于巨鳝之腰部与颈部,然后牵绳出水交筏上卒合力牵拉,江妃命十余人合一条,禺强、朱虎都加入拉牵,初时十分沉重,待鳝体离土就轻了。当水面露出一段鳝体,果然庞大,伯禹、伯益都骇然。鳝身虽露,却无法拉上排筏,虽全部士卒用力,亦无法拉上。因士卒用力则筏沉,无从着力。朱虎道:“不如在水中屠而碎之,分段就可上筏。”江妃道:“水中亦难分段,且如此巨物,非一时所能割尽,不如弃之。”禺强道:“如此则众士卒不得食其肉而滋补身体了,岂不可惜。”江妃笑道:“你若有法拖鳝上筏,我就载回。”禺强却是无计可施,急得直抓头皮。
伯益也感巨鳝能补身,弃之可惜,顾三奇道:“你可有妥善办法运回此鳝?”三奇笑道:“鳝在水因浮而轻,可令人将巨鳝系于大筏,牵而回营,待到岸命卒拉上岸,即可分割烹饪而食了。”禺强大笑道:“此法甚便,惜我等糊涂,一心只想上筏运走,瞎忙瞎说一通了。”江妃也笑了道:“我们真是糊涂之人。”于是命卒将巨鳝系于木排,传令返营。傍晚抵岸,取鳝上岸,宰割而分与众卒。禺强命士卒燃数十堆篝火,将分割之鳝段用野火炙烤,不久即闻得一片咝咝之声。原野上冒起阵阵鳝肉香味,熏得众人无不口水直流。
三奇对禺强道:“鳝是温补之品,对病员及体力亏损者大有药用之力,你当选留两段,炙得极干以备日后药用。”禺强点头道:“说得是。”于是亲自选了四段,两段送伯禹、伯益处,供其品尝,另两段炙干后收藏。三奇道:“此鳝巨大,油脂甚多,不易干透,待有阳光之日宜多次曝晒。晒后用酒入大锅再蒸熟,熟后再炙晒,经九蒸九炙后方得极干耐藏,并当置于陶罐中密封防潮。后有需补之病员,服之有奇效。然服此鳝肉须忌白犬之血。同食不利于病。”禺强谨记于心,选谨慎细心小卒依三奇之言蒸晒收藏。伯禹等诸将及士卒皆饱尝鳝肉,大快朵颐,食后齿颊生津,香味满口,无不称赞。
席间伯禹叹道:“如此美食,惜乎方、宋、玄龟远在敷浅原。冯氏兄弟及庚辰、熊罴、祝融等都不在此,不能享此口福,可惜了。禺强道:“待我留出大鳝六条,炙干后两条送敷浅原,四条送沱江及罗地营,使全军各将卒皆得尝大鳝之美味。”伯禹点头道:“如此方好。”伯禹对太章道:“玄龟处路远,须你辛苦一行,并告玄龟,罗地营存粮足供本军所需,敷浅原存粮可以不输,但将收积之粮妥善保管,以备后需。请方、宋二位来此云梦,不必再留敷浅原,即与你同来。”太章应诺,次日即行。
伯禹顾禺强道:“何人去沱为宜?”禺强道:“朱虎路熟,他去可也。”伯禹点头道:“朱虎前去,务望罗地营一行。另外,我到这里方知潜江地势低陷,湖大洼多,沱虽长而潜之治尤难于沱,请告冯迟,调龙罔象、坟羊两人来此,祝融、躨魍魉二人仍留沱。”禺强、朱虎应诺。当晚众将士饱食鳝宴,都各欢喜。次日,太章、朱虎分赴两地,伯禹、伯益留江妃营中参与治潜行动。
却说应龙、乌木由带了一些士卒,遍巡潜水北岸广大地域,审地势高下,定宜阜宜洼地段,绘制地形图。云泽未治前,大部没于水中,时近初秋,暑气未退,又兼林木蔽日,杂草茂密,泽中终日迷雾蒙蒙,水汽蒸腾,闷热难耐,五十步外,高低难辨。幸有乌木由奇能,不畏瘴疠之毒,不受雾障之阻。常人眼前云遮雾障,他双目却清晰如有阳光照射,应龙绘图全靠他目测口说手指而成。因闷热难熬,道路艰辛,又要边测边绘成图形,所以只能走走停停,一日只走三四十里。
云泽中还蚊蠓成群,迎面飞舞,叮后奇痒,草丛内蜈蝎蛰伏,触脚螯蜇,肿肢难行。因气候闷热,众人都袒胸露背,赤脚露腿,穿行于水泽草丛之中,受尽蚊蠓蜈蝎诸虫之苦。沿途地势高低起伏,士卒探路,乌木由指点,应龙绘图,边行边草绘作记,到晚则觅高地燃篝火歇息,十分艰苦。前后十余日,历经潜江北岸数十里纵深之域。高低之势既明,方回营见伯禹、江妃等。
伯禹问道:“地势明了?”应龙道:“粗明高低之形,足供堆土扩地需要。只要土足,可得地数万顷。”伯益道:“天时有变迁,现今水多地少,异日水位降低,冲刷淤积处都将成为沃土,当前不必都堆为高地。”
应龙道:“沿途草草,等我静处绘出细图来。”江妃为应龙找了一间清静处,应龙将途中草草勾画只有自己能懂的草图,与乌木由两人细心绘成方向、道里明确的高地图,交给江飞。江飞见图果然明确,喜道:“从此免了临时寻觅堆土高地之劳苦,可省许多工夫。”伯禹闻之亦喜。
不日朱虎返回,龙罔象、坟羊同至,见过伯禹,即入江妃治潜部伍,协助治理沉排两湖。排湖虽大,却未见怪异,其湖鱼类极多,疏治之际,捕获许多鲢鳙之属,饱了众卒口福。工程进展加快,一月后已近潜水之源。
这源头当地叫芦洑河,从地下冒出,昼夜不停,但不知水从何来。众民卒围观无不惊奇,七嘴八舌议论着。成虎道:“这是神水,下必有龙潭。”成豹道:“听先辈说,此水通海。”段干峁道:“海水咸,这水淡,不像通海。”段干丘道:“不通海,莫非通大湖?”成豹道:“此水日夜不停地流,多年来再大的湖也流干了。”段干丘:“难道是从大河流来?”
应龙听了问众人道:“你等可知近处有无大河奔流?”芈士理这时正在工地,答道:“近处众流纷纷,但主要水道当属汉水。”应龙道:“汉水离此几里?”芈士理指近旁壮汉道:“可问此位。”应龙问道:“壮士可知近处水流与芦洑河出处?”
壮汉道:“我叫风石,久住这里,奉派出工。近处大小川流虽多,但只汉水为大。曾听先辈说汉水源出西方嶓冢,东南流到荆山内方,再东南流会洋水。洋水近汉水处有一地名叫方城,方城有一处名叫天井的大水潭,方圆二里以上,深不可测,有漩涡如栲栳,人也叫潜室,投物入潭即不见影踪。水只入不出,水流到哪里不得而知。”
应龙道:“天井离此多远,在何方向?”风石道:“天井深潭在芦洑涌水处西北约六十里处。”应龙道:“天井既有大潭潜室,其水只入不出,而芦洑潜水,只见其出却不见其源,邻近百里内除汉水源大外,别无水源,芦潜水必来自汉水,经天井隐潜地下,西至芦洑涌显。此地荒凉,无人知晓。以理推之,芦洑河应是汉水潜行在地下的分支。”江妃、乌木由、龙罔象、士理、成虎兄弟、风石等都服应龙推论。
江妃道:“今我等治了潜水,何不去西北寻汉水,开沟导汉水从地面与潜水通流,使汉水改道南下,既加快流速,又可得汉水原道一段土地,此一举两得之事。”应龙道:“江妃说得极是,当往西北一视。”江妃道:“愿伴应龙前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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