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访民苗家

2018-07-06 作者: 杨大元
第56章 访民苗家

话说禺强建营工地绵延数里,士卒正在辛勤操作。禺强道:“五日内可成,略作整理,七日内可以入住。”

伯禹分别安排江飞、冯脩二将统率一半士卒割茅苇,助禺强部筑室盖房顶;冯迟、江妃率另一半士卒治水口。冯迟统领治湘口,江妃统领治资口。

安排后,伯禹与伯益随冯迟至湘口察看,三奇师徒、童律、朱虎等相随。伯禹见出水口有许多芦根淤泥。冯迟命士卒驾船下水浚治,浅处水仅没膝,时虽隆冬,但气候不冷,水未成冰。冯迟营中有甲乙兄弟率领精卒,又有躨魍魉、坟羊等能人,都入水挖掘淤积。

伯禹在岸边观察,见坟羊、甲乙众卒虽十分努力,但起泥很少,深感惊讶。对伯益道:“坟羊、甲乙之能我们都知道,何以今日只见用力,却不见泥出如飞。莫非连日辛苦,气力不足耶?”伯益摇头道:“虽连日奔波辛劳,但不至浚不见泥,必有缘故。”

三奇闻伯禹、伯益言谈,下船到浚掘处观察,只见淤积处苇根盘错,根在泥中,泥在根下,泥不能出。虽锨铲杴掘,莫能为力。三奇对冯迟道:“芦根抱土,泥聚不散,根枝互缠,土何能出。可令士卒用全力断芦根去残苇,苇根去则土松散,就容易去淤。”冯迟听三奇之言有理,传令士卒全力断苇根去苇秆,松土于水。士卒遵令,果然见效。甲乙及坟羊等也依言用力断缠绕的芦根,躨魍魉、坟羊等力大,双手所及,芦根苇茎寸断。根茎既断,抱土自散,纷纷落入水中,随水流入湖口。

三奇复对冯迟道:“苇根抱土之力甚强,苇生湘口两岸,足以固堤,两岸残留之苇不可去,今只除出水口的苇根即可。只要清除了湘口苇根,依湘水冲力,湘口淤泥可不费力而清。”冯迟笑道:“言之有理。”

三奇回见伯禹,说了水中芦根抱土情况。伯禹点头道:“是也,塞之因在根不在泥,泥倚根而积聚,泥失根则散失,除根即除淤,得塞之由了。”

伯益听后道:“土受芦根之抱而坚,则芦根固可以坚土护堤岸。洪期水盛,水流湍急,多坏堤岸,若两岸苇去,岸不固了,当传令治水之军不可去水道两岸之苇,以固两岸。”

伯禹道:“但两岸之苇已焚毁,如之奈何?”三奇道:“留岸苇已和冯迟讲过。虽然,两岸芦苇已焚,但残茎犹在,根茎未伤,来春必然萌生新芽,只要保留两岸芦根,护岸之堤可存。”伯禹道:“既湘口如此,谅资口也有这等问题,何不再去资口一看。”伯益道:“正宜往资。”

朱虎命士卒驱车推伯禹、伯益西北行。你道伯禹为何乘车而行?原来伯禹久在云泽奔波,寒湿染身,双腿得了寒痹之症,时有疼痛,发时行走困难。方道彰虽采集大风艾、山红藤等草药敷治,但难根除。又兼伯禹劳心治务,岂肯静养不动,故时瘥时发。这几日乘船走路,又见酸痛,为急于治理梦泽,要知湘水淤积之状,就令士卒推车巡察。不多时到了资水口,果见士卒在水挖泥费力,出泥不多。伯禹停车呼江妃。江妃见伯禹到来,上岸参见。伯禹道:“清淤可顺?”江妃道:“资口苇根草茎捆泥,去之甚难。”伯禹问:“可有良法?”江妃道:“未有良法,故进度很慢。”伯禹指三奇道:“湘口也同资口,三奇良法可治。”

江妃笑对三奇道:“愿闻吴叔指教。”三奇道:“苇根抱土,泥聚不散,根去泥自散。可令士卒专力劈碎根茎,莫顾泥土,必省力而速,你可试之。”湘口已行此法,效果显著。江妃闻言,豁然醒悟道:“奇叔所说极是,我蠢不知虑此。”

三奇笑道:“你一心在去泥,一时虑不旁及,人之常也。”复道,“苇根有抱土之功,植于岸则固堤,伯禹已传令不伐护岸之苇,只除水道之根。望将军传令士卒遵行。”江妃乃传令下去。伯禹停车歇于岸,经半日见专力治根茎后,茎散泥松,随流入湖,淤积渐浅,知已有效,方乘车回营。

数日之后,营房渐成,干燥平整,宽大明亮,两千余士卒陆续入居新舍。湘、资两口治浚也大有进展。伯禹和伯益商量道:“营已建好,禺强、江飞、冯脩的建营人手可以去治沅、澧等水口了。”伯益赞成。

于是伯禹召禺强、江飞、冯脩三人道:“治梦之根本是治九江出水口,其中四水为大。湘、资二口离这里近,正在疏浚。沅、澧二口离这里远,约二百里外。澧最远,沅在澧、资之间,此去行程一天以上。其余渐、无、辰、叙、酉五水在沅、澧之间,可顺便治理。这里营建完工后就去治理这些水口。”禺强道:“请伯禹给分个工。”伯禹道:“这样,江飞治沅口,冯脩治澧口,禺强卒分两口兼顾余五水,五水口有阻治,无阻不治,总的由禺强统率。沅、澧离这里已远,不能回住,需另搭新营,去了要选干燥地先建简易营房再治水口,不可使士卒卧在潮湿地上。”三将一一领命去做准备。伯禹又命童律到荆南了解民情风俗不题。

自全面治梦的九水后,伯禹、伯益及随行诸将连日在湘江口与士卒同道浚治,散苇茎于湘口。伯禹腿疾常服去风湿之药,时愈时发,愈则至水口操工,发则巡视,不肯稍有休息,将卒无不感动。虽多次劝阻请伯禹安歇,但伯禹道:“洪水之患一日不除,我一日不歇。若耽安逸,上负帝舜托付,下愧对黎民期盼。我生一日将劳作思虑一日,不敢怠惰。”众将卒见伯禹如此勤奋,更不敢怠慢,都专心致力浚治去淤。

转眼过了十余天,太章来报,澧、沅营址建成,两口都按治湘办法,正在焚苇掘茎,保留两岸残茎。禺强还带了士卒察看另五水。

这日伯禹正在湘口,忽见湖中有大船数十,风帆高张,隐隐自北南来。三奇见状即与珠儿两人驾轻舟迎上前去察看。不一刻三奇返还告伯禹道:“是两亥押粮船来了。”伯禹大喜。顿饭时大船临近,落帆缓行,须臾船停近岸处,两亥至伯禹处禀告。伯禹道:“运粮辛苦了,罗地营诸将可好?”章亥道:“庚辰将军有龟甲信在此,罗地大营诸将都好。”伯禹观看龟甲所叙,内道送上粮两千斛以供军需;敷浅原玄龟营地丰收,有粮运入罗营,罗营存粮充足。信中通报罗地、龟山两营将卒平安,云泽诸民垦殖热火朝天,欢声遍野,预计明年将有丰足之粮。伯禹览信欣喜,交与伯益观看。并对冯迟、章亥两将道:“可将粮船试入湘口,若水浅船搁,可靠于沿岸,令治水卒停工搬粮。”两将应命。湘口初治,开始尚可通行,数里后因粮船载重吃水,道中苇根未除,遇阻难进。冯迟命所部士卒暂停疏治,集中运粮入营地。

伯禹见粮已安顿,对章亥道:“你两人先歇两天再回不迟。”正说间,童律进入,见两亥在座,握手问道:“何日来的?我们正思念呢。”两亥道:“运粮刚到,你从何来,如此匆忙?”童律道:“奉伯禹之命去了各村,今特来向伯禹禀报,且待禀报后与兄弟细叙。”乃转身向伯禹报告道:“奉命巡百里内各邦,此处地广人稀,山多林茂,邦国黎民都居山林之中,由于人口不多,衣食足可温饱。虽洪水连年,然此处水流正常,黎民多无损伤。水害只淹及洞庭四周。洞庭之水时涨时缩,盈缩所及常达百里,当地黎民很少有来洞庭四周开垦种植。也少有到湖中捕捞鱼虾。各邦之民只在山中以狩猎为主,兼采野生粮果为食,对洞庭四周平坦湖地很少关心,多视作荒草野地。洞庭之南一大片水面,全是青草覆盖,当地民叫青草湖,水草丰茂,鱼虾成群,惜无人捕捞,听其自生自灭。这里黎民久居山林,不熟稼穑,故视沃土为荒野。”

伯禹又问道:“邦国几许?”童律道:“近二十,每邦黎民不过数千,且居住分散,邦国分界也不清,贪婪之念泯灭,进取之心淡薄,都安于自然之道而生存。”

伯禹听此叹道:“帝都离此两千里,洞庭之南,地近蛮荒,荒蛮之民不习于稼穑不足怪也。水治后,荒草尽去,平原多肥沃良田,然不务翻耕垦殖,数年之后,又成荒草没径、禽兽出没的荒地。所以水治后,必须迁民居此耕种。民不熟稼穑可教而使会。民非不知少劳多得之乐,然均分之制未改,多劳多得之制不行,齐猎共享之俗行之已久,黎民习于简陋,安于现状,智不启,稼穑不兴,非邦国之福。今之后当改齐猎共享均分之制,兴多劳多得、得归私家之制。教民稼穑,以开民力、导民重利,倡多劳多获之风,启民智。使民爱家,不能尽归公。民只尽力于公,奉命行事,难以竭尽智力,若为家事而图,必不待命而勤,不待言而耕渔。尽力于地则粮丰民食足,粮丰民食足则邦安国治了。治国之策当公私两图,只知公不图私,执一而行非治国安业之术。稼穑之法当请后稷来此导引,但后稷正忙于兖、徐,无暇来此,来也在两三年之后。为此,欲垦当前荆南,要行迁民留卒办法。”

伯益细聆伯禹之言而后道:“我有同感。”童律不明迁民留卒之意,悄问伯益。伯益笑道:“你以后会知道。”伯益复道:“改均分,倡私家,抑公务,启民智,这是极大之事,其利弊将波及千秋万代,我不知后果如何,深感畏惧。”伯禹道:“千秋万代之事,我不得而知,但治国安民之策必合时利民,合时利民就会国安民富,行之不必疑。背此者无益于治,只会误国弊民。”伯益点头深思不再言。

却说伯禹在听了童律所说民情后,有深入考察之念。这日与伯益谈及此事。伯益道:“伯禹既有此意,何不径往荆南一探湘源,沿途顺访民俗,一举两得,我当陪君同往。”伯禹道:“伯益同往,再好不过了。”伯益道:“当令童律、太章、朱虎三人同去。”伯禹点头。即通知三人,言明欲探湘源而考民情之事,三人欢喜,各去准备粮糗用物。伯禹又命太章告知禺强、应龙、冯迟、江妃诸将去探湘源之事,言明来回需要两旬,请诸将各自独立疏浚,难决之事,由应龙会同三奇共商决定。诸事安排后遂启程南下。

湘江两岸气候湿润温和,土质松软肥沃,山上多是阔叶林,青绿苍翠,鸣禽猿啼之声盈耳,但行人稀少。五人一连走了四日,未见像样村落。第五日晨起至一水流交汇处,童律道:“这是衡山之南,人称衡阳。”伯禹道:“如此水草丰茂地方,必有民居,西面有山,何不到山中探访民村。”五人沿山坡向上曲行约三十里,见密林深处有炊烟飘荡,迎面一楼面南耸立,利用山体陡壁上小下大的坡度,倚山架成一排两层楼房,底层较浅,用于堆垛杂物及圈养牲口,二层很深,供住人。楼梯架在室外,用以登楼。整座楼下大上小中曲如靠椅状。

伯禹喜道:“此地黎民有智,知利用山势建房。”童律道:“当地民称此楼为吊脚楼,因楼如人坐椅上垂双脚之状,伯禹及诸人再观之,觉确如童律所言。”这时楼中出来一老妪,年五十开外,头发花白,青葛布衩,粗手赤脚,后随着一个五六岁女孩。老妪双手滴水,飘来酸味,正在制作什么,面带疑惑,注视伯禹等人,口中似在说道什么,但伯禹不懂其所说,只得上前作揖而问道:“我等远来,路过贵村,不知此为何地?”

老妪瞠目对看,似也不懂伯禹所说,摇头未答。童律急上前,因他略懂当地土语,也能说几句,对伯禹道:“听老妪之音,似为苗民。”伯益点头道:“苗是炎帝之后,正在南方。”伯禹对童律道:“你若懂其语言,何不询问此地之情。”童律上前与老妪对话,口音虽不纯正,但老妪似已听懂,接上了话口。两人叽咕一阵,老妪面现笑容,躬身伸手示意,似请伯禹等上楼。

童律转身对伯禹道:“这是苗民,全村三十余户近二百口,都姓熊。老妪夫亡,有子四人,都婚,女一人,未嫁,孙四人,除幼孙女随老妪在家外,余人都随村民入深山猎兽已三天,估计今日可以返村。知伯禹贵人,故请上楼。”

伯禹闻言甚喜,举手作谢,随老妪登楼。楼上宽敞,第一间是起坐厅,左右各沿山体筑有五间小房室,似为寝卧。厅后壁即山体,挖出一宽窑洞,方圆可坐十余人,中有一火塘,堆积着炭灰及未烬之焦木。火塘四周有平滑石块可坐。火塘上方即窑洞之顶,顶有出烟孔直通山外。火塘架火时,烟气即由此孔排出洞外,厅内没有烟气。厅内无甚陈设,一大木桌,数凳椅而已。壁挂了箭及斧钩绳索,有数张兽皮。壁角靠着数十条坚木棍棒及石硾等器具。桌旁一大坛,内有各种素食及几块肉条,发出阵阵略带香气的酸咸气味。老妪正在用力将孙女取来的菜蔬往坛内填装。一边捺实一边撒盐,装满一坛就捧进一室倒覆于一大盆上。洗净双手出来相陪说话,洒上自制清泉茶。伯禹等围坐在桌旁,老妪坐于一端,孙女依偎在旁。伯禹命朱虎从带来的干粮中取出粮糗及少数精米,送与老妪,老妪一见似十分欢喜。双手接过,连连躬身致谢。

伯禹问道:“你家以何为生?长年可能温饱?”童律将伯禹之言翻译给老妪,老妪答道:“衣食都靠全村出猎供给,猎多多分,猎少少分,勉强度日。”伯禹又问:“如有灾害,或狩猎不足怎么办?”答道:“采野菜杂食补充。”伯禹道:“村民可有种植稻粟的?”老妪摇头道:“无人会种,但先夫在日曾见过北方有村民耕种土地得粮为食,回来后曾垦土试种,但不懂方法,辛劳半年,秋后收获极少,后不再种。”

伯禹点头叹惜,复问道:“村中如何分猎获之物。”老妪道:“按人头均分,这是祖上规矩,从来不改。”

正在叙说之际,忽闻楼下人声喧哗。

不知喧哗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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