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伯禹见伊水已治,乃离伊复至涧。临行前嘱江妃道:“在清尾后可将所部去洛汭大营,下步将治荥、济,你部当是首发之军。”伯禹至涧口,见涧口百里内沙碛、坟包已剩余不多了,冯部士卒正在深疏河道,并沿河道两岸筑堤防泛。原沼泽地杂草已去,坑洼渐平,沟洫纵横如网,积水多经沟洫流入涧、洛,昔日荒凉之沼泽,今日已成一片待耕的原野。伯禹喜而对冯迟道:“治涧口后有何打算?”冯迟道:“谷水是涧水上游,不知禺强他们清理得怎样了?我恐上游有阻,想到上游一看,他们若有困难也好出点力。”正说间,冯脩入报,禺强率队来到。伯禹大喜,正要出去迎接,就见禺强、庚辰两人进来了。冯迟笑道:“正惦记你们呢,来得正是时候,今天不来,明天就去寻你们了。”禺强问道:“为什么?”冯迟道:“我这里完工了想助你治谷水,因为谷水是涧水上游啊。”禺强笑了,说道:“谢你好心,我们都治了,不然欠你一个人情。”伯禹道:“谷水山高路远难治吧?”禺强道:“阻塞不多,不难。”
伯禹见这一带已治,就说:“下步主要去治荥泽济水了,你们得有准备。”这时应龙在旁道:“涧东平原,易受涧水上涨泛滥危害,今虽筑了河堤,但河堤易塌,日晒水刷,虫蚁营穴,容易溃堤,为保久安,还须办妥两件事。一是两堤植树,以树护堤;二是修堤,须郏山之民年年在冬末春初,旺水来前遍察堤岸,有缺者补,有松者夯,莫使旺水时决堤。”冯迟点头道:“植树之事我立即行动,岁修河堤已向乐翁讲了,乐翁明理之人,定会遵从,此事当使成制,年年如此而为。”伯禹道:“我等离此前也该手植数树以为记。”伯益道:“正合我意。”
伯禹在涧口数日,植树数株后东行至洛口大营。
转眼秋风已刮遍豫州,冬令临近,叶落水下,各部士卒陆续抵达大营,相见都很高兴。伯禹集众将言道:“我与伯益曾东探济水,方知河至洛口后东至汜水折向北上,河多受阻而有余水,河余之水东入于济。人说济水源于河之北,越河成济水,我看济水实是河的一股。东流不远溢于荥泽。荥泽之水占地广而浅,泽水漫漫,东至于陶,东南及于孟潴。孟潴泽有水道通泗、淮,疏理此通道可泄荥泽之水入于泗、淮,达于海。济水主流与荥泽相连,直抵菏泽,菏泽甚大,东入大野泽,大野泽复东流至巨野分为二,北上为济水之主流,东入海,南下的入泗水东入海。只因济流不畅,荥有阻滞,故河余之水也不畅。为今之计亟须治济,治济就须治荥及通菏,济通荥治则河余之水不再泛溢。”
江氏兄弟道:“既如此,我等当即往治此两泽,愿伯禹安排。”伯禹乃请应龙示图,指图而言道:“洛汭东距菏泽四百余里,东南距孟潴泽亦四百余里,沿途都沼泽水路,行走不便,施工艰巨。吾卒有限,若遍地兴工,恐收效不快反累士卒,只能择要而为,或可收事半功倍效果。已与伯益、应龙等初筹,拟分三路施治。
首先循济水南沿垒堤,阻隔济水入荥泽,从汜水东至封父邦,长约二百里,地势平坦,禺强、庚辰率所部卒八百担任,调甲乙、段干八人相助,筑堤防二百里。
其次治荥泽,泄其潴留之水,可在荥泽东南开通入孟潴泽水道,并再开孟潴泽通泗水水道,通此二道,则荥泽北无入荥大水,南有泄水通道,水可尽泄。荥泽多水,非筏橇及会水之卒不行,故令江妃兄弟率卒千人浚此二道。
再次是治菏泽,留与冯氏兄弟,先调冯脩率二百卒助禺强共筑济堤,待堤成后再集中治菏泽,其余八百卒及祝融四将治菏。”
伯益道:“此部署可行,但荥泽菏泽都大水汪洋,又深浅不一,浅者可以涉足,深者幽邃难测,在深潭巨穴之中,多有水族诸怪,触之伤人,须请三奇师徒协助探明为好。目前可暂放菏,先助荥,待荥探明后再助探菏,不知伯禹之意如何?”伯禹点头道:“此言甚是,请三奇师徒依伯益之言而行。”三奇点头。江氏兄弟笑道:“得三奇师徒相助,我等之愿。”
伯禹复道:“荥、菏两泽都水草迷蒙,荒凉险僻之地,民居甚少。但泽之四周,当有黎民,若有村居者当言明治水之益,令其相助,以速其治,江妃治涧经验可以借鉴。”江氏兄弟点头。伯禹复命应龙、两亥兄弟巡视指导。童律道:“我愿随禺强兄出力,不知禺兄是否欢迎。”禺强大笑道:“你来正好,既增千里眼,又得笑伴,怎不欢迎,却须伯禹同意。”伯禹与伯益都笑着点头同意。当晚各散,自去准备。
从秋起,大军齐集于荥口南北。江氏兄弟奋于南,禺强及冯氏兄弟奋于北。且说北路,甲乙、段干八勇,祝融兄弟四杰与众士卒一起各显神通,撼树移石,掘土挥泥,筑堤于济水南岸。经过四个多月,筑成二百余里长堤,按应龙规定,堤高宽各一丈,高陵略低,陷地增高。堤岸蜿蜒曲折,随水流自然而成。全堤如长蛇卧波,望之令人肃然起敬。它拦住了济水溢荥之水,济水已可顺堤而流入菏泽,但尚未全成,正处紧要收拢之际。
再说江氏兄弟及三奇师徒受命以后载筏履橇,浚有缗之川,疏塞荥之流,通了入孟潴的水道,又拓宽了通泗水的川径,荥泽积水随之南泄。四个月后,渐呈干涸,陆地逐渐显露但全功未毕。
按下大军治荥辛苦不表,却说伯禹爱妻女娇自怀孕以来,到了正月已近临盆之时。平时住在少室洞窟,地阴气湿。而胎儿甚大,娇弱之躯,负担沉重。虽有几名母家带来侍女,可都是年轻不懂生育保胎之事。伯禹忙于治水,偶尔上山一探,也不知生儿育女之险,见女娇身健无疾,也较放心。女娇出于君侯之家,甚懂自重,知伯禹治水辛苦而迫切,所以从不以家事私事累烦伯禹。虽自感胎气甚重,在伯禹面前也从不轻言疲乏,反而强颜欢笑,不使伯禹担心。伯禹嘱托方道彰、宋无忌两人随时上山探望,以保安全。两人尽心尽力,以保养女娇及胎儿为己任,不时开出一些安胎保胎药物要女娇服用。所以临近分娩之月,女娇身体并无疾病。但胎腹特大,异于常人。
转眼又过了二十余天,女娇已临分娩之期,方道彰、宋无忌一面派人告知伯禹,请伯禹暂放工事,上少室照顾女娇,一面两人随即准备药物上山。伯禹此时疏荥筑堤之事正紧,心忖女娇身躯尚健,又有方、宋两人照料,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力,就没有立即赶赴少室。伯益在旁对伯禹道:“生儿育女是人生大事,暂放这里诸事去少室照看女娇要紧。”伯禹道:“这里工程正紧,且又不知女娇分娩确切日期,去了闲着也烦心,少室离此不远,待知确切分娩日期再去不迟。”伯益道:“既如此,当派竖亥去少室,如有需要也可快速来报。”伯禹点头道:“此言也是。”
伯益又道:“女娇产后,当需懂得月子的老成妇女照料,如果奶汁不足,也要及早预备乳妇。女娇娇贵之人,初为人母,不懂之事正多,须预先安排周全,以免临时缺这少那,诸多不便。女娇现处少室,非在涂山府宅可比,万事须多加预备才是。”伯禹心感伯益关怀,点头道:“贤伯所见极是,待我安排。”伯益道:“何不即请竖亥上少室之前先找好奶娘等人带去少室见方道彰及宋无忌,去了就在少室协助方、宋两人,如有要事即速来报。”竖亥一一领命,即刻去了。
却说少室山上,女娇遵方、宋两人说的,平日以卧床保胎为主,很少走动。这次方、宋两人上山,以后又来了竖亥,并带来三名正在喂乳的乳娘及两名照顾月子的妇人,心中也为伯禹安排周到而高兴。竖亥上山后三日,接连阴雨。这日天气放晴,艳阳高照。女娇卧睡多日,想要活动,晒晒太阳,令女侍扶她出室外。
室外艳阳高照,空气清新,满眼冰松玉树在阳光下闪亮发光,十分悦目,女娇心中高兴,就迈步前走。不料山上连日阴雨后地面早已结冰,看似平整,实则极滑。女娇卧居多时,脚力软弱,胎儿又重,刚出两步,脚底一滑,一个踉跄,单足踣蹶,一声惊呼,全身随之倒地。两个侍女虽在左右扶持,但因地滑体重,又猝不及防,方、宋两人及侍从都在近旁,一见女娇摔倒,无不大惊,急忙过来用力扶起。女娇自感全身疼痛,胎儿似堕,头脑昏晕,两眼发直,直流口涎。方、宋两人见状,急命众女伴动手将女娇扶到床上躺下。此时女娇双目紧闭,直喘大气。方道彰把脉后知事情不妙,一面与宋无忌两人商量用药,一面命竖亥即速下山请伯禹来此。竖亥也见女娇扑地之状,立即下山去禀伯禹。
不说山上用药之事,却说伯益和伯禹正督察济水筑堤之事至天黑方回,晚餐后正要休息,忽见竖亥气喘吁吁到伯禹面前立定,一时气急,张着口只喘气说不出话来,伯益知有急事,忙端一杯水,让竖亥喝下。竖亥缓过气来急向伯禹道:“今晨女娇出房摔倒,方、宋两君请伯禹急速上山。”伯禹忙问女娇现在如何。竖亥道:“双目紧闭,不能出声,似已昏迷。”
伯禹及伯益都大惊。伯益道:“须急速上山,只是天晚奈何!”伯禹道:“女娇昏迷,胎儿在体,今晚我难以安睡,不如连夜上山,只是竖亥刚从山上下来,再走夜路,恐体力不支,可请章亥伴我前去。”竖亥道:“我健行,路又熟,一宵不睡何足道,不须换我兄长,仍由我伴伯禹上山。”伯禹点头,对伯益道:“这里请伯益多费心了。若女娇无甚大碍,我当即返。”伯益道:“女娇临产在即,这次如无大碍,也不必急回,须待女娇安全生产以后再来工地,这里有应龙及我在,不须牵挂。我在此略作安排后,明后天也会上山一探,君且安心去吧。吉人天相,女娇当无大碍。”又嘱朱虎同去道,“天黑路滑,你两人注意伯禹安全,小心行路,不可大意。”两人答应,选了几名士卒,点了火把,连夜赶路上少室。
却说方道彰、宋无忌两人也和众乳妇、月妇及侍女等一起通宵不眠,伴着女娇。但女娇一跌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奄奄,茶水不进,药也灌不进去。方、宋两人心急如焚,又不知伯禹何时到达,急得团团乱转。还是宋无忌比较冷静,拉方道彰到无人处商量,对方道彰道:“看女娇模样,须作两手打算,若能醒来,可进药物,逃得这次难关,再好不过;倘若从此不醒,甚至仙逝,如何保住胎儿方是正理,不能让临产之儿也随母死去,不知方兄以为如何?”
道彰点头道:“我也为此筹划如何保住胎儿,但伯禹未到,我不敢擅自做主。”无忌道:“估计伯禹定会立即前来,早在明晨,迟则明晚,但不管伯禹何时赶到,保胎儿安全生下,是等不得的事,愈早准备愈好。一旦女娇去世,我等须立即动手取出胎儿,也可慰伯禹之心。决不能令母子双亡,太伤伯禹之心。”道彰点头道:“宋兄所言极是,若能母子平安,固属理想,若母去子留,也尽我等一番心意了。”
当下两人商定,由宋无忌连夜暗地准备剖腹取胎诸事,方道彰仍在上房照看女娇。山上诸人不知无忌暗中准备之事。将近五更,女娇气息越来越弱,急喘不止,渐渐不行。方道彰命女伴撬开女娇牙关,将早已煎好的野山人参汤灌了下去,参汤在喉头咯咯作响,有些下肚。须臾,女娇气息方略有缓和。在旁女伴以为女娇可能还有一线救星。但方道彰明白,已经回天无力,这些参汤只能使女娇稍延时辰而已,但愿伯禹即刻到来,见上一面,说上几句。道彰只盼能将女娇生命延到伯禹到达之时,使伯禹定下取胎决心,了却自己心事。
未知女娇能否渡过此次劫难,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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