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伯禹一行离开玉垒山后向西南走了二百余里,到了蒙山。见蒙山之麓有民居数栋,逐缓行至民宅前空地,有一老翁正教孺子编织竹筐,翁长髯垂胸,精神矍铄。伯禹上前致礼道:“路过贵地,可否在此暂歇?”老翁见来者数人,装束异常,非村中之人,而气宇轩昂,精神内含,不敢怠慢,忙起立为礼道:“但坐不妨,不知诸位贵客从何而来,到这山村何干?”伯禹等坐在石块上道:“我等是治水的人,请问此山此水何名?有无灾害?”老翁道:“贵客莫是随伯禹治水的人,我虽羌民,但也听说伯禹为民治水大名了,今日得见诸位,也是老汉福分。这是蒙山,下有二水。一叫沫水,村民也叫大渡水;一叫青衣水,也有叫沫水或大渡水,常相混称,因三水交汇相通,名称混叫。还有叫羌江的,因这里是羌族地方。水名因族而异,并不一致。”
伯禹道:“可发灾情?”老翁道:“贵客想已见本处地势了。西北连绵大山,人烟稀少。羌民各族多住山谷中。东南是平阜原野,巴蜀来民在此生息。蒙山在高山平原之间,是过渡性阶地,自西北到东南,一路都是低山丘陵,逐步像走台阶下降。沫水就是从阶地流入平原,所以水流湍急。在青衣、沫水合流后,河道受丘陵所限,狭窄处水流不畅。下游有两个险滩,叫雷垣、盐溉,舟楫难过。尤其雷垣,常常成灾。现在是枯水期,不见其害,一旦春夏水旺发,雷垣水势咆哮奔腾,涛声震天,撞岩穿陵,浸吞四野,淹丘陵,没平川,岂止舟行难,还冲毁民居,毁我庄稼,众民不能耕植,一直生活困难到现在。”
伯禹点头叹道:“这水如此暴虐,岂能不治?请问老丈,这水何法可以治平?”老翁道:“依我想法,办好两件事,水或可平。一是凿平雷垣,二是开拓水道。办成这两事沫水可平缓入大江,水患可去。我们虽有此心,却没有力实现。诸位若能治平此水,我族众民会感恩不尽的。倘若动工,我们会自动来出力。”
伯禹起身作揖道:“谢老伯赐教,请问老伯姓名,日后如欲请教,何处可寻?”老翁道:“山村羌民,有何姓名,贵客今后若要找我,只问蒙山尔玛韦老即可。”伯禹命童律记之,告别而回。循沫水下游前行,至雷垣、盐溉二滩,果然险峻,水道中礁岩狰狞,露出水面的如剑如刀,锋利可畏。没于水中者隐约见青黑岩体,有如鬼魅。水面漩涡泡沫弥漫,急流乱窜,穿插在石缝岩隙中。雷垣水道多阻,不能行舟。盐溉险狭,船只难过。
太章道:“水旺时,二滩没在水下,舟船行过,有覆灭破裂之祸,尤以盐溉为甚。”伯禹道:“雷垣多阻宜凿通,盐溉多险要除礁。”一行又东行,沿途见两岸沟渠纵横,都显无序切割形状,沟道乱弯。太章道:“这都是沫水旺发时泛岸夺路,乱穿丘陵间造成。”伯益道:“此处丘陵连片,只要水平,即可普种粮麻,足民衣食。”伯禹等经蔡山至沫水与岷水相会处,见岷水北来,浩荡而下。太章道:“沫水既入岷水,就可平安。”巡视青衣水后,众人北上回到玉垒。
转瞬腊月已尽,冯迟等因工程紧迫,力求春水来前治完入蜀之水,春节只歇了三天,甘民都听号令,也想早日完工,可赶回春耕,都十分上紧。春节过后又半月,沱水上下两支流疏浚完毕,水流顺畅。伯禹在春节歇工期间,召冯氏、甘氏兄弟、禺强、方、宋等将南巡情况作了介绍,指出下步当治蒙、蔡之沫水,其理有二:一是蒙、蔡之地是低平丘陵,治水后可得大片耕地,有利民生;二是沫水受地势所制,枯旺变化较大,旺水期灾害严重,黎民迫切求治,治合民愿。
冯迟道:“伯禹之言有理,凡民所需,即我等任务,应去蒙、蔡。但不知工期几日,能否赶在旺水之前?”太章道:沫水起自蒙山,流二百余里入岷江,其中有两处险滩,雷垣多塞,盐溉多险。我们去那里主要就是治这两个险滩。治有两个办法。一是深拓沫水水道,二是削平雷垣、盐溉二滩。做到这两条,沫水就流畅,可免泛滥之灾。水害去,即可耕植足民衣食。”
冯迟面露忧容道:“隆冬将过,距春水旺发,不足三月,以我部及甘氏之众治二百余里险道,其务至重,恐力有所不足。若不在旺水前治平,就要延长数月,方能再动工,这样不但要窝工几个月,还连累江妃部也空等。为今之计,当先择要者先治,未知何者为要,请太章指点。”
太章笑道:“冯兄忧心治功,其心可嘉。但可勿忧,沫道虽长,然阻在两滩。两滩在沫道中段,蒙山至两滩百余里,水流无阻。两滩以下到岷江数十里,水道较畅。治当先平两滩险阻,然后治沫道拓宽,此其一。此外可告冯兄,伯禹已访当地羌民,羌民都盼沫治得耕,一旦我部治沫,羌民都会自愿来助,人力可以大增。将军所部只需专力去除两滩之阻,余者拓宽沫道之事,可付甘民之众及羌民之力,以我估计,治沫工程定会在旺水之前完工。”冯迟听罢大喜道:“这就好了,我放心哉。”伯禹对冯迟道:“你到蒙山后,可偕童律去找尔玛韦老,他将率民助治沫水。”
冯迟率部循岷水南下,到岷水会沫水处溯沫水而上,百里后果见雷垣、盐溉两滩。雷垣滩高而狭,水流细小;盐溉滩水流较大而尖岩毕露,锋利如刃,船筏若碰,必致剖裂。冯迟将所部分为二,一队四百人,由甲乙兄弟率领,开凿雷垣、盐溉,去其阻塞。余八百人由冯脩统率,与甘氏兄弟至蒙山安营,拓宽沫水水道。
动工两日后,冯迟偕童律到蒙山脚下村落寻访尔玛韦老。至村即见众壮汉聚集在广场,三五成群正在议论什么。童律眼尖,见尔玛韦老正在人群中指点队伍说事,忙上前见礼道:“老伯可好?今日聚众何事?”韦老一见童律道:“你们是随伯禹治水的人?”童律道:“正是伯禹手下,上次有幸见面,今番我等大队民卒已来此治水,特来寻老伯求助。”
韦老笑道:“我正在联络各村,组织力量,正等你们来召唤,今正好与大众见面。”童律指冯迟道:“老伯且与这位见面。他叫冯迟,是此番治沫主将,特地来见老伯。”韦伯连忙见礼道:“近日听得人声喧腾,牛哞马嘶之声,料知伯禹治水大军来到,所以聚集众民,要到工地出力。今得将军来此,正好与众人相见,领他们前去治水,一切听将军安排。”
冯迟站到高阜上与众民相见。举手向众民为礼道:“我奉伯禹之命,率本部士卒及甘氏二位公子率领的民众到这里治沫水。沫水必须在旺水来前完工,还可赶上今年春播。正愁人手不足,若得众民相助,定可在旺水来前治此水患。我们打算治沫分为两路:一路凿平雷垣、盐溉,去沫水之阻塞;另一路是深拓沫水水道,由蒙山起治至雷垣、盐溉,两滩以下视两役之后再定。这两种治法都是韦老指点,我等不过实施而已,望众民共同出力,以达此愿。”
众民听冯迟之言,都感兴奋,齐声道:“治沫是我等夙愿,愿听将军号令而行。”
冯迟道:“雷垣、盐溉两滩工险艰难,由我士卒担当;深拓沫水水道,由我弟冯脩率甘族民及牛马和这里众民担任。”韦老道:“这样安排好,就请将军率众民前往吧。今日已集民五百,后还会来的。我留此组织,总数会达千人以上。粮糗器具,你们不必费心,都由众民自带,人员分工配置,一由将军调度。”冯迟谢过,即率众民至沫水工地,交冯脩统率。蒙山之民浚掘上游两岸,甘氏之民除驱牛马运土移积;冯脩率卒八百浚二滩以西中游两岸。冯迟率卒治两滩。
却说伯禹见蒙山众民与甘族民工共治沫水,双方密切配合,进度很快,十分放心。留下禺强协助浚掘沫水两岸,方、宋二人仍助禺强防兽保畜。躨魍魉、坟羊两人在两岸浚掘中,显示奇特本领。蒙山众民虽都身强力壮,是治山治水能手,却从未见过这般奇能。躨魍魉拔腕口粗大树如拔葱,坟羊双手铲泥成一筐,蒙山众民无不惊讶,视为天神,十分敬畏。两杰却对蒙山众民道:“我等只是匹夫之勇,伯禹手下诸将奇异之能,百倍于我等,你等未见而已,若有幸见识,就知我等只是微末小技罢了。”两杰说的话让蒙山民将信将疑,认为是谦逊罢了。但两杰之能已足使蒙山众民知伯禹营中必多大智奇能之人,因此对治平沫水信心十足,奋力而为。
伯禹见浚岸之事已妥,乃与伯益率童律、太章、朱虎、熊罴至雷垣、盐溉。冯迟与甲乙等正率军在水中大战礁岩,棍棒齐施,玉斧石槌猛击,移水底山岩与礁石。山体礁石坚硬,数十人花半日才移一石。伯禹见雷垣石坚工大,颇为担心,忧旺水之前不能破除雷垣之阻,影响沫水通畅。朱虎、熊罴两人自来雷垣,也投入凿礁岩之役,四柄神斧,大显威风,其功高于常斧十倍。可岩礁面广,虽有神斧,也非短日所能尽去,况礁石多在水下,很难用力。
这日伯禹正在冯迟营中和伯益、童律等议谈如何加速雷垣、盐溉之凿,忽太章入内向伯禹禀报:“龙罔象求见。”伯禹知龙罔象督率运粮,今日来见,定是运粮之事,命他进见。龙罔象入见施礼后呈上书简道:“路过江将军之营,嘱交此书简,并有两捆物件,嘱我呈与伯禹,今特奉交。物件沉重,正在马背上,如何处置,候伯禹示下。”伯禹急开简细阅,阅简后大喜,将简交与伯益。对龙罔象道:“你一路辛苦,可将物件卸于此营,好好休息几日,待再去时来取回简以告江妃。”龙罔象一一应诺,并问祝融等现在何处,欲去一会。伯禹道:“你兄弟都在蒙山,正可前去一聚,并告禺强将军来此一见。”龙罔象乃出,命人将两捆物件扛入伯禹营中,辞别去了蒙山。
次日午间,禺强进见伯禹问道:“伯禹有何差遣?”伯禹视伯益笑道:“禺强来讨差事了,请随我来。”禺强跟伯禹、伯益二人至邻室,伯禹指着地上两捆包裹道:“有劳禺强将军打开包裹。”禺强即俯身解缚,搬翻时只觉触手沉重,心想,什么东西,如此沉重?一包解开后,不觉大笑,问伯禹:“宝物来了,能否借我使用?”伯禹笑道:“这些神物是三奇交你,说治蒙有用。”禺强道:“还是三奇知我!没有忘记我这鲁莽汉子。”说毕将铁刀掖于腰际,复俯身拣了一条铁棍道:“可以用此击兽,我贪心取两件吧。”伯禹点头道:“如此坚利神器,正有助于开凿雷垣、盐溉坚礁之用。”冯迟大喜,忙命从卒抬入内室。
不说禺强高兴回去,却说冯迟唤来甲乙兄弟交代明白,选健卒数人使用保管这些锐利器具,用于开礁岩。利器有锤有矛,有棒有枪,尖的用来剔缝,钝的用来击石,各显其利,剖石凿礁功能大显,只用了一月有余,去了两滩险阻,沫水畅流。可以行舟。禀明伯禹后移师蒙山,全力拓宽沫水水道。因有利器在手,浚掘迅速加快。羌民、甘民都未曾见过这种利器,都来观看。甘丑拿起一把短柄铁斧,形体虽小,但十分沉重,用双手砍向一棵腕口粗杂树,树干应手而断,斧口毫发未损,又提起木犁般器件,用力向土中一插,入土尺余,双手用力,早将一大块泥土掘起,连声称妙道:“用此器比木杴掘土省力多了。”冯迟笑道:“这是藏在帝都的古代兵器,是铜铁铸成,不是木器,所以坚利。”众民无不称奇。
导沫之役自用上铜铁利器后,工效大增,至三月上旬,蒙山以东至雷垣、盐溉水道都通了,深阔比原来增三倍以上,尔玛韦老及村民都欢喜道:“旺水来时不会再遭灾了。”
冯迟见旺水尚未来临,命所部及众民修掘地野水沟,理出畎浍沟洫,曲者使直,盘者废弃无用,使丘陵平原水沟分布在耕植之地,让溢水流入沫水,避免涝伤。到四月中,水功次第告成。羌氏各族之民无不感伯禹之德。蒙山尔玛韦老见沫道畅通,地野可耕,不觉叹道:“伯禹之功德惠及后世,今之后,天下将归心于伯禹,伯禹必王天下。”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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