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妃部通潜之役既结,又得到伯禹来书,问甘三公子何日启程。甘亥道:“一旦整理完毕即可启程,以免老父挂念,预计两日后可行。”江妃道:“我部也将两日后返沔,可与公子同行一程。”过了两日,江妃在营中摆下丰盛酒菜,更有庚辰率部在这两日狩猎了许多山珍野味,添兴助餐,请甘亥坐了首席,众将相陪饯行。
席上诸将都赞甘亥驯猪有功,甘亥谢庚辰卫护道:“我年幼无知,涉世不深,此次率族民治水,目睹诸叔一心治水,不计辛劳,尽智竭能,解难除险,尤其是先人后己,关怀士卒和我邦族民,令我和族民感知极深。伯禹之德,诸叔之行,使我一辈子受益,军中更有如水珠兄弟,年比我小,能比我高,言不多可智明,功很多却谦逊,我愧不如,终身为楷。”席中诸将都道能与甘三公子共事为喜。营外众士卒与甘族之民联桌共话,酒菜丰盛,笑声连片。江妃也命厨人给野猪添加肉羹,拨了精料,说野猪之功不小。当晚各歇,庚辰之卒依然巡逻不懈。次日各队拔营出发,在两漾交会处,甘亥率本族黎民自回甘村,江妃等率众卒东循沔水至大营与玄龟相会,共理庄稼,等候伯禹,按下不题。
却说伯禹见蒙、蔡沫道已平,与伯益等共商去雍之途。太章道:“去雍之途有三:沿邛崃、岷山而北,越秦岭至积石山而达雍州,此其一。路径虽短,但路却险阻,要穿崇山峻岭深谷密林,路险行难;其二是向东转北经巴蜀沿潜江北上,至西汉水到沔褒会江氏兄弟及玄龟,合而北上雍地。路虽较远但平坦;还一路可考察巴蜀地势。其三由此至玉垒东北上,经大小剑山至灵岩山北上,会甘氏之族而至雍。此途近而熟,却无新意。
伯益道:“雍地广袤,西据黑水东至河,南跨岷山,北至大漠,河川纷流。大河为经,渭水为纬,漆、沮、泾、洛(这是雍的洛水,不是豫的洛水)与渭共为表里。其西更有弱水、黑河流于合黎,东则大河为屏,我等当先定在雍州何地安营,然后明趋赴路径,庶免迂回。”伯禹点头。
章亥道:“若说定雍之营,前玄龟水路至雍时,已在太白山以北,岐山以南,渭水之滨建下屯粮之仓与安卒之营,竖亥至今留守。其地有斜褒之道通沔褒,玄龟等正是由此入梁。那里是渭水中段,正宜为治雍大营。”
冯迟道:“既有现成营房,不可放弃不用,况由沔褒去岐南路近道熟,我等当会于沔褒再去雍。走邛崃路险卒劳,牛马不便。走潜江路迂费时,不如仍走来时熟路为便。”伯禹顾甘氏兄弟道:“愿闻二位公子意见。”甘丑道:“千里运辎重以近熟为便,我等所率牛马,虽健但行缓,不宜走邛道,东行则费时过久,返程之行,我看冯将军意见好。”
童律道:“沱、潜两水,我等都治了上游,却未见下游效果,若能趁此返程,顺路观察,也属必要之行。但东行路迂,辎重不便,也属实情,不如分为两路。器物辎重,牛马大队走原路返还至沔褒,此路运粮统领龙罔象最熟,仍由龙罔象带路行进,牛马装粮糗器物,士卒担随身工具兵刃,随牛马缓行而回。另一路是少数人,轻装简从,东出观沱、潜下游,溯潜江而北,于沔褒两路会合。如此则辎重不必负重走迂回之路,而潜沱下游又可顺路而察知。此两便之选也,禺强兄以为如何?”禺强笑道:“有点道理,算你聪明,只是少数人东行路迂,到沔日期恐要延长了。”童律道:“未必就迟到。因少数人轻装路平走得快,不会迟到。”伯益及诸将都同意童律意见。
于是伯禹道:“雍之水以渭为主,渭之中段在岐南,人烟众多,泾水不远。已建仓房,正可为营,去东去西皆便,沔粮北运,治后返冀,岐南都属要道,营定岐南可行。回程三途,二途可取,童律之言为是,我与伯益顺道察沱、潜下游,若有阻塞,还可补救,以免遗患于后人。若果顺畅,我们也可安心北上治雍,没有了挂念。路虽略迂,还是必须,考察正合我意。大队民卒及牛马辎重,都沿粮道熟路返沔是务实之计。此路由冯迟兄弟率领,甘氏兄弟为辅,龙罔象为向导,禺强率战卒为卫,辎重在任,缓行勿失。半月后我将至鸡山、沮口与大队相会。若行路顺当,也可能在朝天岭相会。若天雨路滑,可不迟于二十天到鸡山。”众皆应诺。
伯禹又对二位公子道:“除甘村本部之民仍须回沔,蜀地各村来助之民,至玉垒后当返各族,二位公子以为可否?但贵族本地之民及两位公子须再去沔褒一行,不得直接返还贵府与家人见面了。”
甘丑道:“伯禹与诸将为民治水,劳苦功高,我等理当效力,不敢言劳。我兄弟入营后多蒙伯禹及诸位将军言行教导,得益匪浅。正想长随左右,以长我兄弟见识,迟归无妨。蜀地诸邦之民先返我们会安排好。”甘午道:“兄长说的,正是我二人心愿。另外,伯禹行走不便,东行考察潜、沱,何不骑马而行?我可挑选十匹骏马,以便伯禹东行之用。”宋无忌道:“甘二公子之议最是,伯禹近年来受水汽蒸浸,髁膝常痹,移步艰难,若有坐骑代步,方便多了。”甘午道:“此非难事,我会准备好的。”当下各散。
数日后,冯迟等率大队人马先发,别了伯禹、伯益、童律、太章、朱虎、熊罴,向玉垒方向而去。行前甘午选了骏马十匹,送至伯禹处,冯迟留下士卒二十名及相应粮糗。冯迟大队到了玉垒,甘氏两公子向蜀地各村来助治水之民说明治水已毕,可各回村,民皆喜而别。冯部继续北上不题。
却说伯禹等渡过岷江东北上,六人皆跨马缓行,余四马载物,二十卒相伴。这日到了沱江边上银山,伯禹登山眺望,见沱江北来,浩浩荡荡,并无阻塞。两岸平川,真是农耕之沃土,黎民之宝地。伯益道:“如此沃野宝地,莫看眼前荒凉,不出百年必是人口孳繁之处,蜀地必成大邦。”伯禹见沱水畅通,心中甚喜道:“治水之利,功在后世,非仅为一时之效,后世若能惠民,不枉我等一番辛勤了。”于是下山访当地黎民,问沱水水情,当地众民都欢喜说道:“自伯禹治水后,沱水转盛,利于汲灌。”问是否畅通,都说自此流到大江,并无阻滞。伯禹笑了,乃复东行。数日后至一山,问当地民,说叫铜梁山,是潜江、涪江、巴水(今渠江)合流处。伯禹等登山北望,见西南一水,北来一水,东北复有一水,三水共汇于铜梁山之北。都是大川,唯中间一水更大。太章道:“中间即潜水,其东是巴水,其西是涪水,三水相会后南下,称为潜江,是巴蜀大川,入大江。”伯禹道:“三川相汇之地当叫合川。”
伯禹等循潜水北上,一路春风吹暖,柳叶拂面,水波粼粼,衣衫飘飘,时在三月,天气晴朗。沱、潜既导,水流无滞,沿途又见众民三五成群,耕于田野,伯禹心中欢喜。因为骑马缓行,不甚疲劳,屈指算来已近半月之期。这日到了西汉水入潜处,水道渐窄,两岸开凿痕迹犹在,伯禹知此为江部士卒与甘族黎民出力的地方。由此而北,到了鸡山。
只见已有大队人马驻扎,远远有人过来,正是冯迟等将。伯禹一见大喜,问冯迟道:“如何反是你等先至?”冯迟道:“近日天气良好,沿途山花烂漫,一行心情极好,所以走得很快,不过也是刚到半日而已。你们一行不也很快啊。”伯禹道:“我们骑马,你们步行,理当快于你部,今反迟,不能讲我们快。”于是进营与众人相见。
伯禹见两路人马已经会合,即传令明早东进,循沔水向沔褒大营进发。途中一宿,次日晌午到达沔营。江氏兄弟、三奇、应龙及玄龟等一干众将都来会见,人腾马欢,笑语盈耳,热闹非凡。
次日伯禹召集众将及二位公子,共商赴雍之事。伯禹道:“沔营至雍,路不算远,只是翻越太白岭艰辛,人员尚可,辎重粮糗难运。上次由雍至梁,粮少且有褒水顺流,花力还少。今粮多而褒水又逆流,虽能过,然费时劳力,误治雍之期。诸君可有良策,解此疑难。”
玄龟道:“沔营存粮很多,再加辎重器物,运雍确非易事。雍地治水正须粮糗,现在我有存粮,岂可再仰帝都。沔地去冬所播之粮,赖众卒努力,生长良好,再过一两月即可丰收,也要输雍,正为运输发愁。能否再借甘族牛马一用,以解人力之不足。”甘氏二位公子都说道:“只要治水需要,我等自当出力,尽管驱使。”伯禹道:“虽然二位公子仗义相助,但我只向你父商借治梁之力,未曾提及输雍之事。不商而借使,是食言。失信之事不可为之。”甘丑道:“现有需要,事可从权,以后我兄弟会对家父说明,我父决不会计较。”
冯迟道:“不如将本部士卒分为两批,沔营之粮待收,玄龟暂留,全军士卒尽力肩负所有治水器械及部分粮糗到岐南雍营,然后留少数士卒再返沔营运粮,虽费时劳力,但今已春末,春水将至,泾、渭水旺,也难浚治,不如趁此运粮,也不耽误治雍之工。江妃、禺强等将都说此法可行,愿率所部运粮。”禺强道:“几个来回,存粮运了,沔地新粮也熟了,待运粮事毕,泾、渭旺水已退,正可治渭,虽然费了一点力气,也算两全其美。”
甘午道:“我等愿为治水出力,何必让众兄弟如此辛苦,牛马在此,可以负运粮之任,望伯禹见允。若须向家父商量,我可先回甘村向父请示,请伯禹见允。”伯禹对甘丑、甘午道:“不是我迂腐,实另有所急,我知令尊定会合力相助,你父明理之人,我有所求,必不见拒。但我所想的不仅是你父子三人之心,我所想的更有众民之事。甘族之民为治水已有半年,家中农事全仗留家妇孺出力,盛暑将临,夏收在即,再以众民为我们运粮,将误众民农事了。夏粮不收,全年饥饿,这不是治水之本意。治水者是为民解衣食之忧,今若为雍治水却使治水的民家有饥饿,这决不可为。你族民当于近日返家,团圆家室,共筹夏收之事,运粮之事由我卒自力解决,决不能再劳你族民力,故请两位公子率民先回。”甘氏两公子及众将方知伯禹何以不肯借用甘族牛马及民之力,其意甚深,乃真心爱民之愿,无不叹服。
此时三奇正与应龙、童律悄悄说话,只见童律频频点头。伯禹见状笑道:“三奇有智,望出良计。”童律道:“三奇果有妙策哩。”推三奇道,“三奇师请说。”三奇道:“伯禹爱民之心,惠民之行,处处体现。先遣甘民是理所必然。可运雍之粮难而费时也是事实,冯迟之言虽可行,但过费时日,士卒辛劳不说,单以季节而论,夏季多雨,山路滑溜,不仅行难,而且危险。即使能运,还有粮糗潮湿易霉棘手,潮霉之粮存仓极难保管,故多雨阴潮之季不宜运粮。而粮不至雍,治水之卒缺食,若从帝都直输,既费时日,也加重帝都负担,而我军有粮在此,岂不浪费!存粮在沔,还须留卒保管,分我兵力,向帝都取粮也须拨卒,又分治水之力,所以都不理想。”
禺强性急道:“三奇说得都对,但有何法可解运粮到雍之事?你快说办法吧。”三奇道:“若要解此难题,还须甘族之主相助。”伯禹道:“如何助法?”三奇道:“先借后还,加利补偿。”
众人都不知此言含义。伯禹道:“何谓先借后还?”三奇道:“我部有粮在沔,不仅有现存之粮五千斛,还有待收之粮少说也有两万斛,而我部士卒三千,全年所需一万余斛就够了,此我军一年之内粮食有余。今粮在沔而需在雍,中隔秦岭运路险阻。现在甘族之疆域,也跨雍梁,甘主居在嶓冢之南,其地近雍,通雍之道较为平坦。而沔地各村众民属甘主管辖,渭源岐南都是甘族范围。甘族境内其地其粮的调度移送、贮存都归甘主管辖调配,可存沔,也可存岐,于甘族无损。我意大军治雍所需粮食先向甘君借用,一年分两次支给。先发半年粮七千五百斛,足够治水军半年食用;至岁末再支我军七千五百斛,共计一万五千斛。我们用沔粮归还。我部现有存粮五千斛,即刻可供甘民之用,不足之数以待收之粮归还。玄龟新种之粮少说可收一万五千斛,偿还有余,即以为先借支的补偿。我军离沔后,玄龟新垦农地不必再留卒垦殖,全部人力去雍。所留垦地也全部送与甘族,以为额外之利,也是偿甘族助治水之劳。如此,则我部可省运输之劳,减徒耗之日,而甘族可得借粮之利,获增地之益,双方都有利。但此事还须甘族邦主同意,方能做到。请伯禹斟酌是否可行。”
众人仔细听了三奇办法,无不鼓掌称好。伯禹道:“此议确实妥善,但必须征得甘邦主同意。”甘丑、甘午兄弟听后也感三奇办法十分合理。两人议道:“此法对我族既有解困助治之名,又得粮食垦地之实,收益很大。再说分两次支供粮食,本族可以承受,并无困难,况现有存粮五千斛在沔,即可在牛马返家时装运一部分回去,补充日用,全无缺粮之忧。新粮两三个月内可收,更感充足。再说本族分布甚广,既有在梁仓储,也有在雍仓储,而且雍地居多,伯禹军所需之粮,在雍地即可交付,可省却运输之劳,却解除了伯禹军运输之苦,真是良计。”于是甘丑开言道:“三奇叔所言,真是两全妙计,本族完全可以承担。即使不以额外之地与粮补偿,我族也应当为治水效力,此议家父定会赞同。”
伯禹与伯益商议后,也认为三奇说的办法实际,在听二位公子之言后道:“我知二位公子盛意了,但此议还须甘棠君同意才行。且待我亲至甘君处面商,好在路不甚远,就算送甘丑、甘午两位公子及众民回族,也是应该。若伯益能与我同行,就更壮我行了。”伯益笑道:“理当奉陪同去。”
不知甘棠能否同意,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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