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18-08-31 作者: (瑞士)帕斯卡·梅西耶
第29章

没有了籁雅,公寓显得格外空荡,有时在楼道里梵特就能感到这种空,他会转身去吃饭,或者喝酒。

公寓里的沉寂也令他受不了。尽管如此,他不能听音乐,这样已经一整年了。看电影同样不可能,电影里有音乐。看电视时,他总是消音。他总能感到这空荡,这沉寂,尽管他不能对此做解释,——也许这些都与那次籁雅夜访玛丽后的隐退有关?在那个去克雷莫纳见黑先生的夜里,他也看到了这个隐退。有时他也能感到办公室在隐退,这种情况通常出现在黄昏之际,所以不可能是光的原因,不过情况就是这样。如果有人这时候进屋,他恨不得举枪射击。凡此种种,他感到自己变得异样。去高山滑雪,是件好事。但他去那儿,只因为他确信:他不滑雪。将籁雅置之不顾,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因为那个马格里布人,也因为他自己。

早餐时,梵特焕然一新,全不似昨天夜里的模样。他胡子刮得很干净,身穿一件深蓝色水手衫,看上去是运动型的,很健康,像个度假客,面色有些棕红,根本看不出是个宁愿让他人来握方向盘的男人。他表情轻松,好像忧虑已消失在深度睡眠中。我不知道的是,安眠药是不是也冲走了对那场精神崩溃的记忆,他是否还记得,我是怎样扶着他的。

随后,我们又坐到湖边。今天我们将离开,对此我们都是这样的感觉。只是,就在他的故事讲到当前状态时,湖面落上了一层冬日辉光,没有了普罗旺斯明亮温暖的承诺,那里面是板岩的灰色,是冷白,是无情理性。(法国)马尔蒂尼的方向起雾了,开始时稀稀落落,很快浓重起来,模糊了视线。只要想到,要驶入其中,我的心便提吊起来。

这时,梵特的语言特征简明扼要。有时他陷入一种分析式的、几乎是学术式的口吻,仿佛在说其他的事。我想,也许是要忘却他夜里的失态。对此,我没有什么不开心。只是这种自我控制态中,却有一些令人担忧的令人压抑的内容,就像正在前来的浓雾。

昂内塔开车带籁雅去圣雷米。昂内塔此举令他欣慰,对籁雅他却很难过。她的眼睛浑浊,眼皮沉重。临行时,他又一次抚摸了她的头发。车子开动时,她像个石膏制成的娃娃坐在座位上,两眼又空又呆。

他去动物之家接尼基,尼基高兴地直往他身上跳。可它想念籁雅,没有胃口进食。慢慢地它才习惯了新的生活节奏。它被允许在梵特床边睡觉,只是还受不了自己待在家里,所以梵特把它带到研究所。露丝·阿达讨厌狗。如果必须商量什么,他们只能隔着走道打电话。相反有一个女同事相当喜欢尼基,狗舔她的手时,梵特会感到刺痛。

半年后,他去纳沙泰尔找列维。想了解当年列维介绍他新娘的时候,籁雅是怎么想摔那把阿玛蒂的。

梵特简单地理性地给他讲了在斯德哥尔摩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是冲我的……”列维说,“可现在……”

这两个有天壤之别的男人试探着对方。梵特想起奥伊斯特拉赫的华彩乐段。

“我的学生里,再没有比籁雅更有天赋的。”列维说,“我当时抵御不了要同她一起工作的诱惑。至于有什么风险——我不想看到。您认为……?”

列维想问什么呢,这个问题梵特想了一天。他仍然不喜欢这个男人,在他身边,他自己有种笨重粗鲁的感觉,不过他不再是从前的对头。“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列维站在门口说。梵特信了他的话。他们挥了挥手,只是微微的,几乎是羞涩的。站到月台上时,梵特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纳沙泰尔也空荡了。

他没去库姆霍兹音乐商店。不过在马路上他遇到了卡塔琳娜·瓦尔特。“上帝啊,”她一个劲地说,“我的上帝。”他没有看她,说话时看着她的鞋。

“您……”最后他说。

“可是,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她打断了他。

临别时,她拥抱他,她的发髻擦过他的鼻子。

很久之后,当她知道那个贪污行为后,他又遇见她一次。她没让他溜走,她看着他,眼里有种异样的目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一直保存着这个记忆。

“我的上帝!我从报上读到时,我就想,他真的为女儿什么都做了,真的什么都做了。我……我也希望能有这么一个人,他……我现在手里还有拿着瓜奈里·耶稣的感觉。”

“我也是。”他说。

再次遇见时,他们是在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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