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痕很奇怪。
“是谁要毒死马丝呢?”
他还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就看见从门口进来一个老者和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
叶多马上迎了上去,那美丽的女人也朝他微笑,这美丽的女人就是惭儿。
老者是独孤败。
独孤败和老者看到地上死了那么多人,一点也不惊诧,他们在一张桌子边坐下。
叶多也跟着坐下,有了惭儿,他就顾不上轻轻一刀和马丝了。
尽管轻轻一刀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确实是一个喜欢漂亮女人的人,有了漂亮女人,杀人王可以不杀人。
轻轻一刀和马丝也坐下。
只听独孤败叫道:“伙计,拿一坛酒来。”
叶多和惭儿相视而笑,听了独孤败的话,说道:“你不怕酒中有毒?”
“不怕。”独孤败道。
“要喝你一个人喝。”叶多道。
“为什么?”惭儿忽然道:“为什么我就不能喝?”
叶多道:“我不想你死,你死了我们就永远不能在一起了。”
惭儿默默地注视着叶多,说道:“你放心。”
叶多马上道:“只要不死就行。”
惭儿道:“虎毒不食子,我爹虽然是九毒教主,但她绝不会害我的。”
惭儿刚说完,就听一个声音阴**:“知父莫如女,你果然说对了,我可以毒死天下所有人,却不会毒死惭儿。”
随着话音,门外又进来一个老者。
看到这个人,惭儿脸色变了变,低低叫道:“爹。”
原来这个人就是九毒教主公孙毒。
独孤败冷冷道:“老不死,我今天不想害你,你走吧。”
公孙毒不理,却对惭儿道:“惭儿,你干的好事!”
惭儿一愣,道:“爹,我跟独孤前辈在一起,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公孙毒眼一瞪,用手一指地上的死人,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惭儿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躺在地上了。”
“还说!”
公孙毒喝道:“他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们?”
叶多睁大了眼睛,不信地望着惭儿,他不相信惭儿就是毒死这些人的人。
急忙说道:“老伯,这不关惭儿的事……”
“住口。”公孙毒并不看叶多一眼,继续对惭儿道:“我教给你一些制毒秘方,是让你救死扶伤的,怎可用来害人性命?”
惭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美丽的容颜失色不少。
独孤败这时冷冷道:“老不死,天下人这么多,害死几个有什么了不起。
“再在这里胡说,你想挨两刀是不是。”
公孙毒冷笑道:“上次挨了你两刀,我才练成苦练十几年也没练成的‘还魂丹顶’仙丹,我正不知怎样感谢你呢。”
孤独败惊道:“你已经练就了至阴至阳还魂仙丹?”
公孙毒道:“托你的福,不相信,你再砍两刀试试。”
这时,马俊和皇甫明端着酒上来。
公孙毒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打开瓶塞,屋里顿时飘散一股清香,公孙毒倒出一粒绿色的小丸,又从另一只小瓶内倒出一粒红色的小丸,然后将两粒丹丸放到一杯酒里,对马俊道:“伙计,麻烦你喂他们每个人喝下去。”
马俊迟疑道:“这……”
公孙毒道:“这些人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他们若死在这里,他们的朋友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还不去救了他们。”
马俊还在迟疑,皇甫明接过酒杯,走到死人跟前,一个个喂他们喝下。
孤独败冷冷道:“还魂仙丹可以杀人于无形,也可以救活死人,今天,我们大家都要大开眼界了。”
孤独败还在说,皇甫明已经喂好了。不一会,果见倒在地上的死人一个个活过来,他们睁开眼睛,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到地狱里转了一圈了。
公孙毒道:“现在还信不信?”
孤独败惨然道:“老不死,好算你狠,惭儿还给你。”
惭儿忽然叫道:“不,我不信!”
因为这时,刚刚醒来的十几个人,刹那七窍流血!
公孙毒脸色变得更快、更惨、更绝望。
他逼视着皇甫明,森然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一边说,一边轻挥衣袖,五枝袖箭,直扑皇甫明。
皇甫明还愣在原地,他似乎也呆了。
公孙毒的袖箭,他好像没有看到。
马俊吓得张开大嘴。
眼见皇甫明是活不成了,要是被九毒教主公孙毒的袖箭沾上,他岂有活命之理?
斜刺里突然闪出一团暗影:快。无法形容的一卷。
五枝袖箭生生被暗影没收!
救了皇甫明一命。
超思。
救皇甫明的是超思。
超思道:“皇甫明是冤枉的,要杀你的,是我。”
接着,从里面又走出三个人:一个老太婆,两个少女。
她。心香。李宛。
童白眉现在才相信,洛阳公主有多重要。
要不是他忽然看见那匹白马和马上气质非凡的女子,他现在一定成了剑下之鬼了。
屋里知剩下十几个死人。罗中开始害怕起来。
他这辈子最害怕死人。罗中叫道:“师兄,师兄……”
童白眉过来,看到罗中铁青的脸,说道:“趁现在没人,将他们埋掉算了。”
罗中的手脚有些发抖,死人躺在地上,他连拖都拖不动。
“反正是死了,就让他们躺在那里好了。”
不知何时,角落里那张桌子还坐着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还在看书,摇头晃脑道:“圣人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死人就是死人,事实就是事实,想掩盖事实的人才是笨蛋。”
罗中和童白眉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在屋里的。
他们从没离开过,倘若他能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进来而又不使他们发现,这个人的武功,一定骇人。
只听那人又说道:“书上也说,非己之过,无需不安,这些人又不是你们害死的,何必如此紧张?”
童白眉呆呆地问道:“你是谁?”
“唐钟灵。”那人道。
童白眉惊道:“你就是书香门第四大高手之一‘书生意气’唐钟灵?”
那人点头,道:“我是书生意气唐钟灵。”
顿了顿,唐钟灵道:“酒里的毒是我放的。”
罗中听罢,怒色顿生。
唐钟灵道:“他们只是睡着了,两天以后,自会醒来。”
罗中怒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唐钟灵笑一笑,合上那本无字书,说道:“很简单,少几个人,满星泉总会清静些。”
童白眉和罗中听到“满星泉”三个字,各各一惧,罗中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四个。”唐钟灵道。
“琴棋书画都来了?”
“都来了。”
唐钟灵忽然道:“你说够了没有?”
童白眉想也不想,说道:“不够!”
唐钟灵不语。良久,又说道:“你说说看,不够该怎么办?”
童白眉道:“很简单,要么死,要么回去。”
“你去过孤烟城?”
“没有。”
“没去过怎么知道?”
“回来的人说的。”
“有人回来过?”
“没有,从来没有,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唐钟灵说:“知道了。”说着站起来就走。
超思因为一夜没睡,眼睛有些红肿。
红肿的眼睛倘若露出凶光,看起来分外狠。
公孙毒盯着超思,他不说:
你为什么要害我?
而是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超思道:“我要亲手杀他。”
接着又道:“因为他刚才想杀猪一样杀了我。”
公孙毒道:“你本来就是猪。”
超思笑道:“你说我哪点像猪?”
“脑袋。”公孙毒道:“你的脑袋是猪脑袋。”
“我还是不懂。”超思道。
“你懂。”公孙毒继续道:“你以为你马上就可以从干儿子变成老板了。”
“难道不是?”
超思忽然转身,面对老太太,笑道:“我干妈已经这么大岁数了,等她死了,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老太婆的脸上皱纹布满,像一张枯干的树叶,只要风稍稍大一点,就会坠落。
老太婆苦着脸,说道:“没错,年纪大了,总会死的。”
超思大笑。
老太婆苦着脸又道:“可是,就算我再老,也总有一些人比我先死。”
超思笑道:“你是不是在说我?”
老太婆道:“你的心太急、太狠、太无情。”
超思道:“所以你想叫马俊和皇甫明来杀我?”
“不是想,而是一定。”
老太婆话音未落,马俊和皇甫明各各砍出一刀。
这一刀,不是太快,也不是太慢。
超思还在笑,他在嘲笑他们。
因为,他们在他睡觉的时候都未能杀了他,何况他现在醒着。
可是,就是这不快的刀,偏偏结束了他的生命。
一刀,砍在他的胸口。
一刀,砍在他的脊梁。
超思的笑僵在脸上。超思说出最后四个字:“洛家刀法……”
马俊和皇甫明竟然懂得洛家刀法,屋里的人都大吃一惊,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在老太婆的脸上。
皱纹满布的脸,依然愁苦,依然没有一丝笑意。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苦恼,为什么愁眉苦结?
在这样一个老太婆身边,心香和李宛就显得更加年轻、更加生气勃勃了。
心香和李宛走到公孙毒面前,心香笑道:“超思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不高兴。”公孙毒道。
李宛道:“你希望超思杀了你?”
“如果是超思,我至少有三成的机会。”公孙毒道。
“那么现在呢?”心香笑道。
公孙毒脸如死灰,绝望道:“半成也没有。”
李宛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想逃。”
公孙毒叹道:“可惜,以我最快的速度,我也只能逃到满星泉而已。”
顿了顿,又道:“逃到满星泉也是死,不如死在这里算了。”
老太婆这时叫道:“心香、李宛。”
心香、李宛回到老太婆身后,一人扶住她的一只手。
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都在想着心思:
老太婆是谁?心香、李宛又是谁?
马俊、皇甫明怎么会懂得洛家刀法?
傅雪痕这时跟马丝干杯,马丝笑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一定喝个一醉方休。”
傅雪痕也笑道:“你说这是马尿还是酒?”
马丝道:“轻轻一刀喝的,当然是酒。”
傅雪痕一饮而尽。马丝也一饮而尽。
叶多、惭儿、孤独败、公孙毒也开始喝酒。
马俊、皇甫明动手将地上的尸体一个个搬走,最后只剩下超思的尸体。
老太婆道:“把他拿去喂狗。”马俊、皇甫明立刻抬起超思,疾步而去。
过了很久,不见马俊、皇甫明回来。
老太婆对心香道:“心香,你去看看,叫他们回来招待客人。”
心香离去,过了很久,也不见回来。
老太婆皱着眉头,苦着脸,不安地走了几步。李宛道:“老太太,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一定是被风吹走,被风沙埋掉了。”
老太婆眉头皱得更深,脸上可以拧出苦水。
李宛又道:“老太太,要不要我去看看?”
正说着,心香回来了。
他的手中,有两把刀。
这是马俊、皇甫明的刀。
刀上沾着血。
血还在刀尖滴落。
心香道:“老太太,我回来晚了。”
傅雪痕再抬头,心香、李宛和老太婆竟不见了。
她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从哪里走的?屋里的人没一个看得清楚。
难道他们是鬼,可以来去无踪?
马丝也狐疑地望着傅雪痕,满脸的不解。
屋里只有客人,没有伙计,只剩下杯中的酒了。
叶多端着酒杯走过来,伤心道:“来,咱们干一杯。”
马丝道:“美女加酒,你还有什么好伤感的?”
叶多道:“她走了。”
对面的桌子,果然空了——惭儿、孤独败、公孙毒真的不见了。
马丝笑道:“她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有。”叶多道:“她说只有杀了轻轻一刀,才肯见我。”
叶多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惭儿是我一生最动心的女人,为她,我真的可以做任何事情,只可惜,要杀轻轻一刀,我实在无能为力。”
说罢,又举杯,对傅雪痕道:“天下既然先有轻轻一刀,为何还要生我杀人王叶多?”
傅雪痕也举杯,说道:“天下只有一个轻轻一刀,也只有一个杀人王叶多。”
马丝接道:“我马丝虽然并无多大能耐,可天地间,我仍是我,我是独一无二的,来,干杯!”
干杯。
我杯酒。
一饮而尽。
叶多的眼角,此时竟然有些湿了。他不肯将杯子放下。
杯子已是空杯。
叶多悲怆道:“我喜欢漂亮的女人,女人离我而去,我要杀人,人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傅雪痕轻轻道:“你是杀人王,你要杀人,没有人可以阻止的。”
叶多凝立不动,腰间的剑,好看得近乎不真实。叶多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他的剑,完美得令人不忍触摸。
杀人王的剑从来没杀过人。
没杀过人的剑是什么剑?
因为没杀过人,所以没人看到过。
没杀过人的人竟然被江湖上称作杀人王?
这比杀一百个人要困难得多!
不是杀人王不能杀人,而是杀人王不轻易杀人。
如果杀人王要杀轻轻一刀,可以吗?
一定可以!
否则,他怎么配称杀人王?
江湖上又怎么会把他称作杀人王?
所以,当傅雪痕说“你要杀人,没有人可以阻止”时,叶多一点也不惊讶。马丝也不惊讶。
傅雪痕又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不待叶多说什么,傅雪痕接下去说:“你想成为我的朋友再杀我,以此来成全我,对不对?”
叶多不说话,雪白的手就垂在好看的剑柄旁边。
傅雪痕继续道:“因为在江湖上,轻轻一刀是不败的,天下只有轻轻一刀不想干的事,而没有轻轻一刀办不成的事,为了让这个美名永远留给轻轻一刀,你自己却甘愿做一个出卖朋友,背叛朋友的人。”
叶多仍旧不语,没有风,剑却在轻晃。
傅雪痕的脸上,永远都有笑容,他笑了笑道:“只要你成了我的朋友之后再杀我,江湖中人就会说,轻轻一刀并不是败给杀人王,而是败给了自己,这样,美丽的传说就会永远属于轻轻一刀。”
叶多终于放下空杯。
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竟然承认自己能杀得了轻轻一刀!
可是,他接着又摇头,说道:“开始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杀人王要杀的人,谁也不能阻止,包括轻轻一刀,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轻轻一刀才是不败的。”
“不!”傅雪痕道:“世上根本没有不败的人。
“有。”说话的人马丝,马丝道:“就算世上真的没有不败的人,但有不败的精神,这种精神,也只有轻轻一刀才有。”
傅雪痕道:“马丝,你是我的朋友,怎么也说这种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马丝道:“这不败的精神就是正气、果敢、宽容、和卑谦,人只几十年或百年,如白驹过隙,可是世间永远需要凛然正气,果敢勇敢、宽厚容忍和卑微谦恭……”
傅雪痕道:“我也许有正气,有果敢,有宽容,但是卑谦,我没做到。我没有。”
马丝道:“你有,也许你没有发觉,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超然的、妥帖而没有丝毫做作的牵强……”
傅雪痕打量着马丝,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寂静,短暂的沉默。
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磨刀嘞,磨刀。”
一个磨刀客。
戴着草笠。
扛着行头。
走进了屋里。
磨刀客已经到了屋里,还大声叫道:“磨刀嘞,磨刀,快来磨刀。”
磨刀客刚刚坐定,屋里就多了几个人,这几个就是刚才没看清如何离去的老太婆、心香和李宛。
身后还有两个伙计:罗中和童白眉。
磨刀客放下肩上的行头,低头喊道:“有刀的磨刀,没刀的也磨刀嘞。”
心香道:“老太太,我的刀要不要磨一下?”
老太婆苦着脸道:“按理,这么难得的机会,你确实应该磨一下,也好派上用场。”
心香说了声:“是。”就走到磨刀客面前,一闪,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她的这把短刀,好像有几十年未曾使用过,暗黯淡淡,似衍生了一层绿苔。
看到这把刀的时候,磨刀客的脸色变了。
他不再低头,抬头看着心香。
傅雪痕看到,磨刀客的脸是一张毫无生机的脸,木然,惊诧而又有些畏惧。
一刹那,磨刀客又低了头,笠檐重新遮住脸。
心香这时笑道:“我这把刀,能不能磨?”
磨刀客沉默了一会,才道:“你的刀,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心香道。
磨刀客忽然冷冷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把刀是我的。”
顿了顿,又肯定道:“是我的刀,我不会看错。”
这时,老太婆走了过来,她说道:“心香,如果刀真是他的,你就应该还给他。”
心香躬身道:“是。”缓缓把刀递过去。
杀气,就在递刀之际,弥漫了整座屋子。
傅雪痕、叶多、马丝各各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弱女子,竟然也是一个杀人于无形的杀手!
只要磨刀客伸手去接,不是他的喉咙断便是手臂断。
磨刀客久久没伸手。
“也许是我记错了。”磨刀客终于道。
不是记错了,而是他认输了。
磨刀客竟然会败在一个二十岁的少女手下,而且,少女连刀也没有动。
意外,不可思议。
磨刀客开始收拾行头,他准备走了,临行前,磨刀客黯然道:
“孤烟真言,城主有难,你应该帮他一把。”
孤烟真言,谁是孤烟真言?
老太婆愁苦道:“城主会有什么难?天下还有谁可以奈何得了孤烟城主?”
磨刀客声音依然黯然:“城主也是被人嫁祸的,江湖上都说城主偷了书香门第的书,因此,书香门第四大高手琴棋书画已经一齐出动,欲向城主问罪。”
磨刀客道:“琴棋书画,虽有惊人的绝技,但绝非城主之敌,何难之有?”
磨刀客道:“琴棋书画也知自己非孤烟城敌手,因此决定抢夺背刀客的死亡令,让背刀客为他们夺回书籍。”
老太婆半晌不语,缓缓道:“你要我怎样帮忙?”
老太婆说着,伸手在脸上扯了几下,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原来老太婆不是老太婆!
傅雪痕、叶多、马丝都睁大眼睛,他们看到了一张天真的脸。
但是,谁都清楚,这孩童的年龄比老太婆的年龄还要大得多。
这男童就是孤烟真言。
孤烟真言道:“你要我怎样帮城主?”
洛阳公主这时也已经在孤烟客栈了。她的马如果再慢一点点,春夏秋冬就会看到她了。
洛阳公主也以为,在这里也许可以找到春夏秋冬的。
因为,春夏秋冬应该知道她一心只想见到轻轻一刀,轻轻一刀若在客栈,她一定也会在。
春夏秋冬不是很笨的人,这一点她们一定会想到。
现在,他们在一间人少的客栈坐定,七个人围成一桌,本来,日月星辰四名武士站在徐金韩后面,执意不肯坐下,洛阳公主说了三遍之后,他们才入座。
对他们来说,与公主和徐统领平起平坐,这是破天荒头一遭。他们的脸神有些不自在。
诸葛成龙也觉察四武士的神色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扎到他们的背上似的。
后来,他发现他们不安并非是因为跟公主同坐一桌,而是有一个人对他们虎视眈眈,仿佛随时都会攻击。
诸葛成龙发现这个人,是先发现了他的剑。
黑剑。
漆黑如墨。
如同五千年前的夜色。
黑剑没有光芒,却让人觉得更耀眼。
诸葛成龙第一次看到如此特别的剑,呆了呆。
一呆之际,这个人竟提着黑剑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是白天龙?”
说话的是徐金韩。
“没错。”
这个人果真是白天龙。
“你的剑上已经有了一个窟窿,是不是还想在你的身上留一个洞?”
徐金韩再次问道。
白天龙径直走到诸葛成龙面前,说道:“听说你身上有一本洛家年谱?”
诸葛成龙又一呆,他马上道:“是的。”
“能不能把它送给我?”白天龙问道。
诸葛成龙惊讶道:“为什么要送给你?”
“因为据说,里面藏有获得洛家刀法的秘密。”白天龙冷冷道。
诸葛成龙点头道:“能解秘密者,可得天下无敌的洛家刀法,可是像你这种猪脑袋,给你年谱又有何用?”
白天龙道:“你说我笨?”
诸葛成龙这时笑了,说道:“如果你不笨,怎么不知道你的背后有人正想要你的命?”
白天龙脸色变了变,转瞬也笑了,道:
“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骗我,那真是太小看我白天龙了。”
“他没有骗你。”
白天龙有些惊讶,他好像闻到了自己将死的气息,但却闻不到杀气,他知道,闻不到杀气并非没有杀机,只有不漏杀机的杀机,才是最危险、最可怕和最难预料的……
白天龙的手悄悄握住他的剑。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他们想看一看黑剑出击是怎样的气势。
可是,黑剑始终没有动。
白天龙颓然道:“你是陶刀?”
“我是陶刀。”背后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情。
白天龙握剑的手松开。额头有汗。
只听陶刀道:“你是不是承认,你是猪脑袋?”
“我承认。”白天龙道:“可是,我背叛郭大侠,实在是情非得已。”
“你应该知道,背叛郭大侠,是什么下场?”
“知道。”
白天龙说道:“所以,我正在将功折罪。”
“现在才知道将功折罪,是不是太晚了。”
随着话音,从门口又进来三个人,白天龙看见这三个人的时候,手又握住了黑剑,口中惊惧道:“郭大侠?!”
进来的三个人,一个是郭风,一个是肖若云,一个是郭仪。
郭风道:“小陶,你还下不了手?”
陶刀垂首道:“郭大侠,不是我下不了手,而是没有把握。”
郭风道:“任何事情都要十拿九稳,这就是你的缺点。”
郭风接着道:“没把握的事,你也应该做了。”
陶刀仍然垂首,说道:“郭大侠,我是陶刀,不是轻轻一刀。”
顿了顿,又道:“轻轻一刀将每一件没把握的事都做成了,而我看起来十拿九稳的事,往往也会砸锅。”
郭风道:“这就是陶刀与轻轻一刀的差别。”
陶刀道:“我承认,可我正在努力改变。”
郭风笑道:“我也承认,你正在改变,可是,你变得越来越胆小。”
陶刀的脸也变了变,忽然,他喝道:“白天龙,你去死吧。”
陶刀终于要做没把握的事情了。
他的手本来是空的,当他的人在空中时,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刀。
而且,无与伦比的一刀,当空罩向白天龙。
快,没有先兆。
变幻莫测,雷霆万钧。
他快,白天龙比他更快。
黑剑,卷起一团黑影,剑芒比刀光更耀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陶刀万万没有想到白天龙的黑剑,竟无声无息地封住了他的咽喉。
陶刀一瞥眼,见郭风正朝他自信地微笑,好像他在说:
“你会赢的,你还有致命而无敌的一招。”
陶刀又喊一声,刀光陡盛,一抖腕,一刀生四刀,刀刀直逼白天龙的要害。
白天龙剑到中途,剑气一收一放,竟然改变了方向,剑峰直指陶刀的小腹。
白天龙的这一剑正是从洛家刀法演变而来的,凌厉至极。
陶刀毕竟只剩下一只手臂,在空中失去了另一只手的平衡,一连砍出无数刀后,身形急坠,白天龙目光中已露凶光,笔直的一剑,眼看就要刺破陶刀的肚腹……洛阳公主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决斗,差点惊叫出声。
诸葛成龙却不看决斗,只是痴痴望着公主,徐金韩和日月星辰则神色坦然。
郭风在笑。
他一点都不担心。
自从陶刀被磨刀客砍了一只手臂后,他不知道陶刀的断臂究竟练成了什么暗器,尽管他不知道断臂之中的暗器,但有一点他却知道:
陶刀的最后一招,就是他攻敌制胜的一招。
而这最后一招,只有在他生命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才会出现。
陶刀已别无办法。
白天龙绝不容情,他要他的命。
他绝不能再下坠,如果下坠一点点,他就会命丧黑剑。
可是,陶刀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又失了一只手臂,如何能改变下坠的势态?
陶刀最后的一击终于出现——只见他身体骤倾,刀影霍霍,断臂之臂忽地下沉,空袖中,洒出漫天星光。
不是夜空,哪里来的星光?
这星光,必是暗器无疑。
白天龙黑剑如幕,将这数不清的星光,挡于黑剑之上。
郭风微微抬头,看着空中陶刀与白天龙你死我活的决斗。
白天龙的黑剑盘旋飞舞,绝不让一粒星光漏下。
郭风原以为陶刀最后的一击致命而且无情,想不到竟是如此平常的暗器,正在失望,猛听陶刀又喝一声,袖中星光再现!
如此反复,陶刀的袖中,似乎藏着永远也射不完的暗器。
郭风再看白天龙,他已经被陶刀的暗器压得喘不过气来。
郭风恍然,这正是陶刀的聪明之处:他料到别人都以为他在断臂之中装上了极厉害而致命的武器,都会全神戒备,绝不会想到会是如此寻常的暗器。
待对方精神一松懈,他的第二蓬、第三蓬暗器接踵而出,对方麻痹之意既生,定然会气接不及……而这种暗器虽平常,却可以喂上剧毒,只要沾上一粒,便即倒毙……
郭风笑容又起。
此时,白天龙已有些手忙脚乱。
他的黑剑不再密不透风。
只要陶刀再洒出一蓬星光,白天龙必死无疑。
郭风正得意,只见一粒白光,从白天龙的剑下漏出……这粒白光,从黑剑的小洞中穿过,改变了方向,直射郭风面门。
郭风大惊。
冷汗直冒。
这粒暗器,比他想象的快的多,快得令人窒息。
郭风不动,他的手一扬,看似漫不经心,却及时、冷酷、无情、凶狠。
陶刀和白天龙跌倒在地。
郭风从不出手,一出手,便杀了陶刀和白天龙。
陶刀还有一口气在,他还不想死,说道:“郭大侠,你为何杀我?”
郭风冷笑道:“因为你跟白天龙一样,都是洛一苗派来卧底的奸细。”
陶刀惨然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郭风道:“你救白天龙的那个夜里。”
陶刀气息渐弱,但他仍旧不闭目,断断续续道:“你……你怎么能……躲开我……跟白天龙合力的一击……”
不待郭风回答,陶刀又断断续续道:“我知道……你要躲开我……的暗器,绝……绝不能……置我们于死地……”
郭风冷冷道:“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陶刀绝望,他的眼光散乱,黯然……他忽然看见肖若云正将银簪插回头上,陶刀无力道:“又是……你……”头一歪,死了。
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同时死了。
陶刀、白天龙。
他们是洛一苗的人,洛一苗派他们卧底,究竟是为什么?
洛阳公主看着这一幕,简直难以置信,对他们来说,杀人,怎会变成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
她连看也不敢看郭风,生怕他突然对自己出手,可是偏偏,郭风却向他们走来。
他走到诸葛成龙面前,道:“给我吧。”
诸葛成龙道:“你是说洛家年谱?”
郭风笑道:“我是第一个发现秘密的人,年谱当然应该归我。”
诸葛成龙诧道:“你知道什么秘密?”
郭风道:“那当然是花园中的秘密。”
诸葛成龙一惊,想道:“江湖上有人知道我身上藏有洛家年谱,可是绝不会有人知道年谱跟花园有关,知道此着中秘密的人只有洛阳公主,我一直跟她在一起,她不可能,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可是,他怎么又会知道年谱跟花园的秘密有关。”
想到这里,诸葛成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郭风道:“如果你不懂,你就把年谱交给我。”
诸葛成龙望了望洛阳公主,见她也是一脸迷惑。
“以你现在的武功,天下已少有敌手,何必还要洛家刀法?”
说话的是徐金韩。
他看着地上已死去的陶刀和白天龙,淡淡道:
“他们都懂洛家刀法,可他们却经不起你的轻易一击。”
“他们懂得洛家刀法,可他们只懂得八招。”郭风道。
“八招已足够。”徐金韩道:“洛一苗凭着八招刀法,中原武林就无人可敌。”
郭风笑道:“你错了。”
徐金韩一愣,道:“难道洛一苗手上,不止八招刀法?”
郭风道:“洛一苗虽然只拥有八招刀法,但是凭着他的绝顶聪明,十八招刀法,他至少已悟出了十七招。”
见徐金韩不语,郭风又道:“洛家刀法,天下无敌,这并不是一句骗人的话,轻轻一刀为了能跟真正的洛家刀法一较高下,已足足等了五年。”
洛阳公主一听到轻轻一刀,马上兴奋起来,问道:“轻轻一刀为什么要等五年?”
“因为洛一苗还没有将第十八招刀法悟出来。”郭风道。
洛阳公主道:“轻轻一刀也真是的。要是洛一苗自知不是对手,因此,就算悟出了十八招刀法,他自己不说,谁又知道?”
“不会的。”郭风说道:“洛一苗如果真的练成了十八招刀法,就可以天下无敌,怎么会害怕轻轻一刀!”
洛阳公主仍旧道:“江湖上不是说只有轻轻一刀不想干的事,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吗?只要轻轻一刀想干什么,就没人可以阻止的。”
郭风不再理会洛阳公主,对诸葛成龙道:
“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想好把年谱给我了。”
诸葛成龙忽然干脆道:“不给。”
郭风注视了诸葛成龙一会,眼中的杀机,一露即逝。
冷冷道:“你以为你说得出就做得到?”
诸葛成龙道:“我从都是说话算数,不信,你可以问公主。”说着,转脸望着洛阳公主。
洛阳公主点头道:“诸葛成龙是说话算数之人。”
“哈哈哈!”
郭风大笑道:“诸葛成龙,我问你,年谱在不在你身上?”
“在。”
“好!”
“好什么?”
“我把你一剑杀了,再从你身上取出年谱,年谱不就是我的了。”郭风说罢又笑。
诸葛成龙默默地看着郭风,道:“如果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这位朋友,你还是识相点,将年谱交出来吧。”
郭风身侧的年轻人说道。他是郭风的儿子郭仪。
“谁是你的朋友?”诸葛成龙冷漠道。
郭仪年轻气盛,喝道:“太张狂了!小子。”
一抽剑,偏锋灵动,一剑幻作数剑,朝诸葛成龙当头罩下!
这一招,正是他拿手的“漫天云雨”。
似真似假,假虚假实,杀机暗藏,防不及防。
可诸葛成龙不知用了什么身法,还没看清他是如何躲闪的,郭仪的一剑就已落空。
每个人都一呆,只有洛阳公主微笑。
郭风也想不到诸葛成龙居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待郭仪第二剑跟上,郭风叫道:
“仪儿,退下!”
郭仪抱剑而退,恨恨地瞪了诸葛成龙一眼。诸葛成龙依然好端端坐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肖若云这时也向前一步,用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郭风冷冷道:“看不出,你果然有一手。”
诸葛成龙静静道:“我说过,我是说话算数之人,若能如你所愿,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诸葛成龙说着又望着洛阳公主,眼神安宁。
洛阳公主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掩藏得极深的那丝恐惧。
他也怕死,他也绝望,只是他不知道什么叫绝望,什么叫死亡。
洛阳公主心里隐隐有些忧伤:
毕竟,他为她做了那么多,毕竟,他来自另一个单纯的世界。
郭风冷笑。杀机已现。
每个人心中一寒,他们都知道他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就像地上的陶刀和白天龙!
诸葛成龙想起刚才郭风杀陶刀和白天龙的情形,不觉得打了个寒颤。
他从来没杀过人,他不知道生命可以这样简单就结束了?
他没有看清郭风是如何出手的,如果他换了陶刀或白天龙,他也一样会死去,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我不想死,我要跟洛阳公主在一起。”诸葛成龙暗暗道。
他开始反抗。
有反抗,他的脸上就有了表情,有了不安和烦躁。
如果这时候他的手中有一把刀,他绝不会容情。
郭风的杀气,已经逼得他快要崩溃。尽管他还是那样不在意,那样漠然。
洛阳公主忽然道:“不要!”
郭风道:“他是说话算数之人,可惜我也是。”
洛阳公主无奈地看着徐金韩。
徐金韩看了看诸葛成龙,又看了看公主,头一摆,身边的四名武士,悄悄站了起来,挡在郭风前面。
四名武士一声不响,像一道铜墙铁壁,将诸葛成龙和郭风隔开。
郭风不由退了一步。
可以看出,他也惊骇于眼前这四名武士。
徐金韩淡淡道:“这是洛阳王府最厉害的四名武士日月星辰。”
郭风凝视了良久,将日月星辰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审视了一遍,连他们十个手指的屈曲程度也不放过。
然后,郭风笑了。然后郭风说道:“死了也是白死。”
日月星辰没有退开,他们的手,握住刀柄。
他们的人和刀,仿佛已是一体。
郭风再一次道:“我说过,死了也是白死。”
日月星辰开始抽刀,他们没听到郭风的话。
其实,就算真的知道必死,他们也不会退却半步。
这是武士的责任和精神。
郭风不再多说,他的手又那么漫不经心的一扬:
及时。
冷酷。
凶狠。
无情!
日月星辰的刀刚刚抽出一半,就仆倒在地上。
日月星辰死了,可郭风的杀气依旧,他前进了一步,对着诸葛成龙。
诸葛成龙的心开始收缩,他的心中,好像有一把刀,立刻就要破胸而出!
可是,他不知道怎样杀人。
他现在相信了,杀人,就是这么简单:
刹那、瞬间。
杀人,或者被杀。
诸葛成龙不敢目视郭风。
他怕他。
但更恨他——
他让他在洛阳公主面前丢了脸。
他知道洛阳公主已经看出了他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如果此刻他手中有一把刀,他会毫不留情地一刀劈向他!
而且,一定比他的更及时、更冷酷、更无情!
诸葛成龙有一种欲望:
一定要杀他!
杀他!
杀死他!
忽然,诸葛成龙说道:“好,我跟你走。”
郭风大笑。
“可是,我有一个条件。”诸葛成龙不管郭风在不在听,往下说道:“公主什么时候见到轻轻一刀,我什么时候带你到山中花园。”
郭风还是笑。笑罢,说道:“轻轻一刀就在这个客栈,如果要见他,实在很简单,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走遍江湖,也要见轻轻一刀。”
洛阳公主见郭风一出手又杀了日月星辰,正在骇然,听他这么说,接道:
“因为轻轻一刀是真正的英雄。”
“谁说我是真正的英雄?”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一个修长而快乐的人,静立屋中。
说他是快乐的人,因为他满脸都是笑。
他笑起来,有一种阳光的温暖。
“我不是讲你。”
洛阳公主望着这个人,说道:“我是说轻轻一刀是真正的英雄。”
“哦,你见过轻轻一刀?”这个人无论从他的说话还是举止,都与普通人一样,丝毫没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所不同的是,他好像多了一点点快乐。
“没有……”洛阳公主忽然低下头,道:“只是见过一次,不过那是假的。”
这个人笑道:“我说我是轻轻一刀,你信不信?”
洛阳公主忽然抬头,再看一遍之后,惊讶道:“你,你不是骑马跟在我们身后,后来又超过我们的那个人吗?”
顿了顿,又道:“你,你就是轻轻一刀?”
这个人笑道:“轻轻一刀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平常的人。”
众人皆惊。这么些人当中,只有郭仪曾见过轻轻一刀,他还给了他一张请帖。
郭仪说道:“轻轻一刀,我们又见面了。”
轻轻一刀道:“我还记得,你给过我一张请帖。”
轻轻一刀笑了笑,又道:“只是那天,我实在没有喝够酒。”
郭风这时似乎变了变脸色,未说话,轻轻一刀对他道:“这位就是郭大侠吧?”
郭风道:“大侠不敢当,郭风正是在下。
“少侠若是嫌那次招待不周,下次再向你赔礼。”
郭风虽然称轻轻一刀为少侠,但细心人一听,就听出来他乃是以大侠自居的。
傅雪痕并不理会,笑道:“郭大侠,你既然过了六十岁生日,就该在家里享享清福,不要奔波劳累了。”
郭风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出门。”
傅雪痕道:“做人,最好是知足点,这样,也许会长命点。”
郭风冷冷道:“你才三十岁,而我,已经过了六十岁生日。”
两个人,好像针锋相对,又好像无话找话。
洛阳公主一动不动,目光直直地盯着轻轻一刀。
她好像有些失望,因为在她的想象中,轻轻一刀应该是光彩照人,震惊四座的,不应是这样普通寻常,擦肩而不认识。
所以,越是这样想,她的目光越是离不开轻轻一刀。
诸葛成龙见洛阳公主如此注视着轻轻一刀,心里甚不是滋味。
徐金韩这时道:“公主,咱们回去吧。”
洛阳公主没听到,还那样注视着轻轻一刀。
徐金韩起身,又道:“公主,你的心愿已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洛阳公主这下听到了,她道:“要走,你先走吧。”
徐金韩一愣,目光落在死去的日月星辰身上,凄怆道:
“公主,我这样如何能回去见王爷。”
洛阳公主心中一沉,自知说话过急,道:“统领,你回去告诉我爹,就说日月星辰在我身边,只要我证实轻轻一刀是真的英雄,我就回家。”
徐金韩道:“公主,王爷说轻轻一刀是英雄便是英雄,如今你也见到他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王爷担心。”
洛阳公主一向任性,哪里会听别人的话,说道:“徐金韩,你要么自己先回去,要么跟我一道,就是别再啰嗦,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徐金韩素知洛阳公主的脾性,见她这么说,便不再言语,重新坐下。
轻轻一刀觉得纳闷,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孩,一定要让自己相信我是真正的英雄?
这时,郭风道:“诸葛成龙,我们走。”
诸葛成龙干脆道:“不走!”
郭风惊道:“怎么,你说话不算数?”
诸葛成龙道:“谁说我说话不算数,我说过,只要公主见到轻轻一刀,我就带你到山中花园。”
郭风冷笑道:“轻轻一刀现在不是在你们面前吗?”
“不,他不是轻轻一刀。”诸葛成龙忽然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
洛阳公主惊异地望着诸葛成龙,希望听到他说出更惊人的话。
只听诸葛成龙接着道:“谁能证明他是轻轻一刀?”
“我。”
郭仪答道:“那天,我到一个破庙里躲雨,刚巧碰上他,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是轻轻一刀。”
诸葛成龙笑道:“那么,我现在也亲口告诉你,我是轻轻一刀,你信吗?”
郭风拦住道:“好,那么你说,要怎样你才能走?”
诸葛成龙道:“只要谁能证明他就是轻轻一刀,我就跟你走。”
“我来证明。”
随着声音,屋里忽然间又多了一个人,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进来的,好像他一直就站在这里。
可是,他确确实实是刚才才出现的。
他道:“我能证明他是轻轻一刀。”
“你是谁?”
“叶多。”
这个人原来是杀人王叶多。
叶多说道:“他是轻轻一刀,是我一路追杀的人。”
诸葛成龙淡淡道:“这不是证明。”
叶多道:“难道杀人王要杀的人,会不知道是谁?”
“杀错人是常有的事情。”
诸葛成龙道:“你现在认定他是谁,只有错杀时才会后悔的。”
叶多一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看着诸葛成龙,欲言又止。
他自己可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轻轻一刀,可是却无法使别人也相信。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别人相信。
洛阳公主惊异地望着诸葛成龙,她发现他好像变了,变得机智和会说话了。
以前,他很少说话,显得有些木讷。
只听诸葛成龙又道:“如果没有人可以证明,那么只有等公主见到真正的轻轻一刀之后,我再把年谱交给你,再带你到山中花园解开秘密。”
郭风再好的涵养,这时也不禁有些动怒了。他道:“你又不是皇帝,你以为你的话就是圣旨,别人一定要听吗?”
郭风说着,脸色一沉,眼中又是杀机闪现。要是郭风出手,诸葛成龙再机智,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哈哈,让我来试着证明一下。”门外传来一阵轻笑。
听到这个声音,洛阳公主笑了,她脱口叫道:“马丝。”
来的果然是马丝。
马丝进屋,首先笑道:“公主,令人讨厌的多嘴的小偷又来看你了。”
洛阳公主一直也在想着马丝,这时顿然看到,竟有些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马丝走到洛阳公主跟前,问道:“春夏秋冬呢?三剑呢?”
洛阳公主还没说,马丝又道:“这三个老家伙,背刀客吩咐他们要好好照顾公主的,他们是不是溜了?你有没有少了一根头发?
“若是有,你对我说,我会告诉背刀客的,让他割了三剑的脑袋。你说,有没有?”
屋里除了洛阳公主自己能听懂马丝的话外,别人都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听马丝提到“背刀客”三个字,都吃了一惊,不知他们跟背刀客是什么关系。
洛阳公主微微发笑。
马丝指着徐金韩和诸葛成龙,问道:“他们是谁?”
洛阳公主将徐金韩和诸葛成龙介绍了,马丝道:“哦,我知道了,他们两人,一个是从小认识,在一块长大的,一个是刚刚认识的,你们好。”
徐金韩淡淡一笑。诸葛成龙则一语不发。
马丝好像忘了他来的目的是为了证明轻轻一刀,他又将话题转回去,对洛阳公主道:“公主,你告诉我,有没有人欺负你,如果有,下次背刀客再来找我的时候,我会帮你转告的,况且,轻轻一刀也是我的朋友。”
顿了顿,又接下去道:“你知道,天下只有轻轻一刀不想干的事,没有轻轻一刀办不成的事,只要轻轻一刀帮忙,没有摆不平的事。”
马丝忽然转向诸葛成龙,道:“听说你身上藏有洛家年谱,你若是带着这样的秘密在身上,吃饭睡觉也得当心了。”
马丝接着又问道:“这个秘密有没有揭开?”
“他没有,可是我揭开了。”郭风这时道:“所以,我要他将年谱交出来,并且带我去揭秘。”
诸葛成龙漠然道:“我已答应他了,他却无法做到,他无法证明轻轻一刀。”
傅雪痕这时已在另一张桌子边坐下,他在等待别人来证明,他是轻轻一刀。
叶多也在他旁边坐下。
“我能证明他是轻轻一刀。”马丝道:“不过,我证明并非为了郭大侠,而是为轻轻一刀。
“因为,轻轻一刀就是轻轻一刀,天下只有一个轻轻一刀,这个人就是他。”
说着一指静坐一旁的轻轻一刀。
诸葛成龙摇头,他还在静等马丝的证明。
马丝却对洛阳公主道:“公主,坐在你右边的人是谁?”
公主一愣,随后道:“他是我的朋友,不久前刚刚认识的,叫诸葛成龙。”
马丝道:“你能确,他就是诸葛成龙?”
洛阳公主道:“他当然是诸葛成龙,难道他会变成马丝或轻轻一刀不成?”
马丝道:“轻轻一刀是我的朋友,我说他是轻轻一刀,会不会错?”
洛阳公主道:“不会。”
当她说不会的时候,诸葛成龙不由得一阵悲伤,他自知非郭风对手,他有意难为郭风,只是想多几天跟她在一起,如果她承认轻轻一刀,那他只有跟郭风走了。
马丝转身,对他道:“公主已承认我说的不会假,那么你相不相信我的话?”
诸葛成龙咬咬牙,目光从洛阳公主的脸上移开,一字一顿道:“不相信。”
洛阳公主惊讶,可是,当她发现只有她才能发现的他内心的悲伤时,她一呆,好像明白了什么……
马丝不怒,笑道:“照你这么说,世上就没有人能证明轻轻一刀了?”
“有。”
“谁?”
“轻轻一刀。”
轻轻一刀证明轻轻一刀?!
诸葛成龙道:“天下只有轻轻一刀能证明自己。”
“怎么证明?”郭风冷冷道。
“轻轻一刀当然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证明。”
诸葛成龙接着道:“江湖上谁都知道轻轻一刀杀人,没有人可以看见他的刀。”
马丝笑道:“你是不是说,轻轻一刀只有在杀人之后才能证明?”
诸葛成龙点头道:“只有这样,别无他法。”
顿了顿,又道:“因为天下任何人的声音、容貌都可以被模仿,只有杀人的手段,无法模仿。”
轻轻一刀缓缓站了起来,他仍在笑。
他是一个快乐的人。
他注视着诸葛成龙。
他觉得诸葛成龙是一个特别的人,他给他出了一个特别的难题。
轻轻一刀将屋里每个人都审视一遍,忽然,竟发现自己的心里不踏实起来,他自己也好像怀疑自己是不是江湖上传言的那个轻轻一刀。
轻轻一刀有一个强烈的欲望,那就是证明自己。
他决定要杀一个人……
杀谁呢?
——他又审视着每个人,他无法决定,这又是一个难题。
诸葛成龙给了他一个难题,他决定将难题还给他,于是,他对诸葛成龙道:“你说,我应该杀谁,才能证明?”
诸葛成龙正中下怀,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毫不迟疑地用手一指郭风,道:“杀他。”
郭风大惊,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诸葛成龙拐弯抹角,为的就是要让轻轻一刀杀了他,郭风自以为老谋深算,聪明过人,不料却掉进了诸葛成龙的圈套。
直到这时,诸葛成龙才笑了起来,他自己也觉得惊讶,怎么会想到这样绝妙的办法来对付郭风。
所有的人都怔住。
郭仪抽出长剑,指着诸葛成龙,骂道:“是你不相信他是轻轻一刀,为什么不叫轻轻一刀杀了你自己?”
肖若云也蹙着眉头。
这时,轻轻一刀已经走了过来,说道:“郭大侠,那么请你看清楚了。”
轻轻一刀随随便便一站,从容、镇定、自信。
没有任何姿势。
就像一株临风的杉树。
众人屏住呼吸,他们双目一眨不眨,生怕在眨眼的瞬间,错过天地间,最精彩的一刀!
轻轻一刀没动。
郭风也没动。
他的目光凶狠、冷酷、无情,像一头无人能征服的狮子。
所有的人都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郭风叹了口气,道:“好,诸葛成龙,下次我再找你。”
“什么时候?”
“有人证明他是轻轻一刀的时候。”
“什么地方。”
“满星泉。”
郭风说着,携妻子肖若云、儿子郭仪,飘然而去。
众人发现,郭风的后背,竟然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郭风走了。轻轻一刀还是未能证明自己就是轻轻一刀。
可是,谁都相信,这个人就是轻轻一刀。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相信他就是轻轻一刀?
可是他们相信。
洛阳公主内心欣悦无比,她终于看到了真正的轻轻一刀!
马丝这时走了过来,对她说道:“公主,我再问一遍,一路上有没有人欺负你,你看到了,我的朋友轻轻一刀在这里,只要你说出来,我朋友一定会帮你出头的。”
听马丝的口气,好像他就是轻轻一刀。
轻轻一刀不由皱了皱眉。马丝看到了,道:“你为什么皱眉头?是不是我说错了?”
轻轻一刀苦笑,马丝道:“我有哪一点说错了,你自己曾亲口对我说过,我的事情就是你轻轻一刀的事情,现在又皱眉头,是不是后悔了?”
轻轻一刀道:“你是我的朋友,为朋友做事,当然是没有二话的。”
马丝道:“可她是我的朋友,只要你当我是朋友,那么,我的朋友便是你的朋友,而朋友有难,你怎可袖手不管!”
轻轻一刀笑道:“这样一来,我的朋友岂不是多得数也数不清了?”
“朋友遍天下,有什么不好?”马丝。
轻轻一刀哑然。
马丝笑道:“你没话可说了吧。”
马丝再看洛阳公主,见她正望着轻轻一刀。
“你们都可以算是轻轻一刀的朋友,唯独我不是。”叶多在自斟自饮,话语不无忧伤。
这绝不是装出来的。那分孤独与绝望,盈满了酒杯。
轻轻一刀走过去,说道:“能不能给我一杯?”
“不能。”
叶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连朋友也不给?“轻轻一刀笑着道。
叶多怔住。
良久,才慢慢斟了一杯酒,递过去。
“朋友。”是不是朋友这两个字太温暖,太有力量了,叶多竟好像承受不起,眼中有泪闪烁。
郭风在回到自己房间的途中,对肖若云和郭仪说道:“你们可以到客栈周围转转,看看风沙,我先回去休息。”
肖若云和郭仪知道郭风此刻心烦,想一个人静一下,便点头同意,分别而去。
望着妻子和儿子远去,郭风怅然若失,他一个人默默地走回预定的房间。
房间的门本来是关的,现在却开着了。
郭风不在意,他以为是客栈的伙计在里面收拾东西。
郭风很绝望。
他不是不知道轻轻一刀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可是以前,他一直把他当作是自己可以一战的对手,想不到他竟然连出手的勇气也没有!
他原以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诸葛成龙身上取得洛家年谱,使洛一苗无法如愿以偿,想不到……
郭风喃喃道:“你要我死,我偏偏还好好活着。”
“以前你是好好活着,但是从现在起,你就不会那么好了。”
好冷的声音,好绝的口气。
郭风微微一震,抬头,望见了九个人。
九个黑衣人。
黑衣、亮刀。
又是洛一苗派来的杀手。
房间里每一个有利的位置都被九个黑衣人占领了。
看来,他们已经对这个房间十分熟悉。
九把刀。明晃晃的刀。对准了郭风。
只要郭风动一下,他的身上也许就会留下九个洞。
尽管郭风也有剑,但他没动。
尽管郭风有绝对的把握一剑同时杀了九个人,可他不敢动,他知道,房间里一定不止九个杀手,洛一苗绝不会这么笨,会送几个人来让他杀。
黑衣人似乎有些心急,杀气渐重。他们想很快杀了他。
郭风轻吁一口气,说道:“白天龙和陶刀都死了。”
黑衣人不语。
黑衣人突然出刀。
九把刀,同时砍向郭风。
太快的速度,只见刀光一闪,连破空的声音也听不到。
不是听不到,而是等听到刀锋劈空的声音时,九个黑衣人已经死了。
死了,凄厉的破空声才传过来。
如果郭风听到破空声,那么,躺在地上的,一定不是黑衣人,而是他。
郭风抽剑,还剑,就像没有动过他的剑。
盯着九具尸体,他的嘴角,有点冷。有点无情。
“洛一苗果然送九个人来让我杀。”
冷声未消。又即呆住。
黑衣人明明死了,怎么还站在原地?
难道他们有分身术,一半先死,一半还活着?
汗,从脊背渗出,一刹那,郭风又明白了:
原来九个黑衣人的身后,还藏着九个人!
可是郭风刚进来,就只听见九个人的呼吸。
如果他们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而不让他发觉呼吸,那这九个人的武功,可想而知!
郭风绝望。他不想再抗争。
可是突然间,郭风又抽剑——
九个黑衣人又倒下,哼也不哼一声。
冷笑又在他的嘴角泛起,依旧冷酷、依旧无情。
郭风赞叹自己的判断和勇气。
他在绝望的刹那,断定这九个黑衣人并非深不可测的高手,而是跟死去的九个人是双胞胎而已。
因为他听说江湖上有一种武功,孪生兄弟同时练功,可以做到一个人呼吸,两个人生存。
至于武林中究竟有没有这种武功,他也不清楚。
可是,郭风决定一试。
他抽剑,黑衣人倒下,郭风冷笑。
这时,还有一个人,也被郭风的勇气和判断折服。
他甚至为他鼓掌。
这个人一边鼓掌,一边掀开帘布走过来。
洛一苗!
从帘布后面走出来的人竟是洛阳王府的主人洛一苗。
洛一苗道:“我精心培养他们,为的就是要让他们死。”看上去,洛一苗有种雍容的气度。
五十岁的人,光彩夺目,在洛一苗面前,许多人都会黯然失色。
郭风年纪比他大十岁,可是,他竟不敢跟洛一苗对视,只一会,便即低头。
郭风道:“你做事,总是不露痕迹。”
洛一苗道:“你也一样。在江湖上的名声,你不见得比我差,可是你做的坏事,绝对比我多。”
郭风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洛一苗冷冷道:“哼,我血口喷人?张家湾惨案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日月潭无辜少女的暴死,是不是你这个野兽所为?
“还有,白毛岭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你想想,那是多少条人命啊。”
郭风叫道:“别说了!”
洛一苗冷笑道:“如果你想听,我还可以说上半天。”
“你这个魔鬼。”郭风道:“为了练成十八招刀法,你究竟使多少黑衣人丧命?”
洛一苗淡淡道:“没错,为了练成后十招刀法,我将自己所悟的招数交给黑衣人,让他们跟高手过招,以检验我的所悟是否正确,这没错啊,要练成天下无敌的洛家刀法,总要舍得牺牲。”
“说得好听。”郭风道:“你这是丧心病狂!凭着你拥有的八招刀法,已可无敌于天下,为何还要让那么多的人为你而死。”
洛一苗道:“你也是习武之人,你应该知道,对武功的热爱,有时是不讲代价的,况且,他们的死并非白死。
“如果他们知道因为自己的死,而使天下无敌的刀法一招一招恢复,一定会毫无怨言的。”
“你教他们刀法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他们学会刀法以后将要怎么做?”
“没有。”
“你知道他们不会后悔?”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仅死了,而且连躯体也不见了,从无形中来,又归于无形,怎么还会后悔。”洛一苗说着微笑。
郭风骇然,刚才被他杀死的十八个黑衣人,转眼间连影子也不见了。
只闻到一缕香。
洛一苗接着道:“我在他们的脉搏上涂了一层消尸药,只要他们脉搏停止跳动,他们的躯体就会很快腐烂、消失。直至连骨头也不剩。”洛一苗静静地,好像在讲述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故事。
“现在你有没有如愿以偿,练成十八招刀法?”
“我也不知道。”
“你还没有把握?”
“这要试了之后才清楚。”
沉默。寂静。空气中那缕香气也渐渐消散。
郭风先道:“他们刚才所使的是刀法中的第十八招。”
“如果不是呢?”
“我会失望。”
“你失望多少次?”
“十次。”
“每次都是死十八个人?”
“是的。”洛一苗道:“但愿这次不会令我失望。”
“为了一招刀法,竟忍心让这么多人白白死掉!”郭风道:“他们虽然死于他人之手,跟你杀了他们有何区别!”
洛一苗道:“我也不想,我也希望第十八招刀法早日练成。”
郭风冷笑道:“倘若你练成了天下无敌的洛家刀法,天下便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洛一苗忽然脸色黯淡,说道:“你错了,如果刀法练成,我便不再杀人。”
顿了顿,接着道:“因为怕被人杀,所以才杀人,洛家刀法,天下无敌,从此我可以不再担心被别人杀,因此也不会再杀人。”
郭风抬头,见洛一苗神情肃穆,眉宇间暗藏痛苦,心中一怔,想道:
“我杀人何尝不是如此……”
越是在江湖上有名声,前来寻衅挑战的人也越多,为了使自己能活在这个世上,只有杀人,有时候,一旦得知谁要杀他,他就会抢先下手,不择手段将对方铲除。
这样想着,只听洛一苗又道:“洛家刀法乃是洛家祖传刀法,任何人无权染指!”
郭风不语,他知道洛一苗话中何指。
洛一苗冷声道:“怪只怪你自己太聪明,若不是你发现花园的秘密,我也不会杀你的。”
洛一苗说着,眉头舒展开来。
郭风这时冷冷道:“洛一苗你想独霸武林之心,可以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
洛一苗道:“没错,我想独霸武林,你知道了又怎样?再过几天,江湖上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与我为敌了。”
郭风道:“你做梦!”
洛一苗笑道:“我是做梦之人吗?”
说着,看了看郭风,又道:“今夜,满星泉的上空,又将多了很多星星,明天,书香门第四大高手将与孤烟城作生死决斗,而背刀客与轻轻一刀一战,一定惊心动魄,惨烈异常。”
郭风惊道:“所有的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洛一苗道:“我如何能做如此惊天动地的安排,这些事情,本来就要发生,我只在中间安排了一些小插曲而已。”
“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不能。”
“怕我不会死?”
“不怕。”
“为什么?”
“因为有些安排,不到最后,不知道结果。”
“最后的日子快了没有?”
“快了。”洛一苗道:“不过,你是永远看不到了。”
洛一苗说完,盯着郭风。
他的目光平淡,如一潭静水。
郭风却感觉到,平静的目光,比刀锋还冷,还锐利。
郭风不由得握了握腰间的剑柄。
悲哀、绝望。
他不是洛一苗的对手。
事实也是这样:洛一苗的刀轻轻挥出,郭风的剑才刚刚拔出来。
尽管这是郭风拔剑最快的一次,但还是慢了一点点。
尽管洛一苗所使的这招刀法,刚才十八个黑衣人同样使过,但他还是避不开……
人的生命,可以很值钱,也可以很不值钱。
郭风死了,再值钱的生命也变得不值钱了。
郭风不仅死了,而且很快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像被他杀死的十八个黑衣人一样,来于无形又复归无形。空气中,只留下一缕香。
谁会相信这清香是人的生命?
而且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郭风郭大侠的躯体化成的?
闻着这缕香,洛一苗笑了。
他笑生命的空虚与无常。
他知道他的生命也将像郭风的一样,最终什么也不会留下来,但他还是笑,——人就是这样,不轮到自己的头上,总是要笑别人!
最后,连这缕香也消失了。
郭风消失了,忽然间又好端端站在房间里。
没有人知道,这个跟郭风一模一样的人,其实是洛一苗。
连洛一苗也把自己当作郭风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
洛一苗知道是肖若云和郭仪回来了。
开门,果然是他们母子。
闻到房间里最后残留的香,肖若云好看的脸色有些兴奋;女人爱香,这话一点不假。
洛一苗对他们道:“早点休息,晚上到满星泉。”
郭风和肖若云是夫妻,可他们一直有个习惯,就是出门在外,从来不同床,洛一苗暗暗庆幸,幸好他们有这个习惯,不然,他跟她同床,一定会暴露。
肖若云这时道:“不!”
洛一苗怔住,道:“怎么?”
肖若云微微道:“你究竟怎么了……”
洛一苗一惊,以为肖若云看出了什么端倪,寻思道:
若是她发现,只有多杀两个人了,想罢,说道:“你说我怎么了?”
肖若云回头看看郭仪,郭仪随即向父亲请了个安,转身回房。
肖若云见儿子离去,才对郭风笑道:“我说你们男人是怎么回事?在家里一刻也少不了,在外面怎么就一点不想了……”
说着柔媚一笑,温情无限。
洛一苗吁了一口气,暗笑:“原来她是想风流一番,这个风**子,郭风真是艳福不浅。”
说道:“想是想,只是……”说罢,无奈地笑了笑。
肖若云脉脉含情,注望了一会,黯然神伤,说道:“好吧,养精蓄锐,望今夜能马到成功。”
肖若云说完转身离去。
望着肖若云软软的身形,洛一苗呆立着,默想了好一会。
傅雪痕现在又多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便是杀人王叶多。
两个人将酒饮尽,马丝笑道:“江湖上谁不知道轻轻一刀一生只交一个朋友,想不到会为杀人王而改变。”
傅雪痕也笑道:“你不是说朋友遍天下好吗?”
马丝审视着傅雪痕,说道:“看来你也是复杂的人。”
“你以为我很简单?”傅雪痕道。
“做朋友,当然是简单点好。”马丝道。
“你当然希望他就你一个朋友。”叶多这时插道:“当你向人炫耀你是轻轻一刀唯一的朋友时,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怎么想?”
“怎么想?”马丝顿住笑,问道。
“要么杀了你,要么让自己做轻轻一刀的第二个朋友。”叶多道。
“现在你不是如愿了?”马丝又笑。
叶多还未答话,只听一个声音接道:“杀人王如愿,不知我能不能如愿?”
说话的是个陌生人,他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桌子边。
这个人一边饮酒,一边看书,一边说道。
谁也没有接话。
还是叶多先开口:“你在看什么书?”
陌生人道:“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走过来看看。”
叶多真的要起身走过去。
其实,不用走过去,众人也看清了,他看的是一本天字书。
叶多难道没看见,他为什么要走过去?
傅雪痕明白,叶多只要走过去,就可以看出点什么。
果然,叶多道:“这是一本书香门第的书。”
“书香门第”四个字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陌生人斟了一杯酒,道:“你能够看出这本书,说明我们有缘,来喝一杯。”
叶多并不客气,一仰脖子,饮干。
陌生人又道:“你还看出什么?”
叶多道:“你是不是书生意气唐钟灵?”
陌生人不说话,先斟了一杯酒,递给叶多也不说话,一饮而尽。
陌生人道:“好,爽快!”
接着又道:“我唐钟灵今天就算不能交到轻轻一刀,能跟你做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这个人果是书香门第门下高手——书生意气唐钟灵!
叶多道:“我杀人王叶多从来只知道追逐美女,想不到今天竟然交了两个英雄朋友。”说着,自己动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香开始弥漫。黄昏开始降临。
在黄昏的光线里,人的面孔都显得很黄。
黄总是跟毫无生机连在一起的。
可是,有一个人却例外,这个人上身穿着鲜艳的红,下身穿着夺目的绿,因此,看起来整个人就鲜艳夺目。
这个人站在唐钟灵面前。
傅雪痕、叶多、马丝都知道,这个人叫心香。
只听心香道:“你是不是唐钟灵?”
唐钟灵不答,却问道:“你来干什么?”
心香道:“杀你。”
唐钟灵道:“我犯了什么罪?”
心香道:“琴棋书画、书香门第的四大高手,我都要杀。”
唐钟灵道:“你是一个很狂的女人。”
“做人就应该狂一点。”心香十分傲慢。
唐钟灵合上书,道:“我是唐钟灵。”
“我知道了。”心香欲转身。
“你怎么不杀了?”唐钟灵嘲讽道。
“夜里一起杀。”心香已经离去,但她留下的那句话,还在屋里回绕:
“琴棋书画,我要让你们的阴魂在满星泉的夜空飘荡。”
满星泉。
又是满星泉。尽管这里的人都想去满星泉。
但是,听到这个女人幽阴的声音时,仍不免起了些寒意。
唐钟灵道:“夜里,我要去满星泉,你去不去?”
叶多道:“满星泉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唐钟灵道:“你不敢去?”
叶多道:“以前不敢,现在敢了。”
唐钟灵道:“是不是因为我?”
叶多道:“不,是因为轻轻一刀。”
叶多接着道:“跟轻轻一刀在一起,用不着害怕,因为轻轻一刀没有办不成的事,因为我是轻轻一刀的朋友,因为轻轻一刀是那种把朋友的性命当成自己的性命的人。”
唐钟灵道:“那么你呢?”
叶多道:“我也是。”
顿了顿,又道:“所以,心香若想杀你,必须先杀我,而她要杀我,轻轻一刀是绝不会答应的,只要轻轻一刀没答应的事情,天下没有人可以办得成。”
唐钟灵道:“这样说来,我岂不是受益匪浅。”
叶多笑道:“你交我这个朋友,难道没有这种私心?”
唐钟灵忍不住也笑道:“人总是会有私心的。”
停了一下,忽然道:“你说的心香是谁?”
叶多道:“就是刚才的女人。”
唐钟灵道:“这个名字很好听。”
叶多道:“可是也很可怕。”
唐钟灵沉默,叶多继续道:“书香门第跟孤烟城,为何会变成仇敌?”
唐钟灵道:“因为孤烟城偷了书香门第的书。”
叶多道:“我是说有没有误会?”
唐钟灵道:“不知道。”
顿了一下,接道:“如果我家主人今夜不来,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孤烟城。”
“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当然是杭州书香门第的主人,姓张,叫张小山。”
杭州是一座天下名城。
天下人都知道杭州有一个举世闻名的名胜——西湖。
可是,在江湖上,说起杭州,没有人不知道“书香门第”的。
“书香门第”号称天下第一儒,它有天下藏书最多的藏书楼。
据说“书香门第”的创始人张京曾做官到当朝丞相,为官廉正,一生大权在握,却不贪百姓一分钱,不收下官一分贿赂,直到告老还乡,连一件体面的家具也没有。
只有几十车书籍。这在当时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时间在天下传为美谈。
后来,皇上亲临查看,认为他确实一贫如洗,却富可敌国,又赐给他许多书籍,并封张京家族为“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家族中,也曾出过几个武官,在当时都是名声显赫,威震环宇。
从此,天下人都传说“书香门第”不仅仅是读书世家,武功也深不可测。
后来,经过数百年的岁月变迁,“书香门第”在天下百姓中间的影响力渐渐衰弱,而在江湖上的名气却越来越大。
天下武林,能与“书香门第”抗衡的,是少之又少。
直到现在,“书香门第”门下琴瑟相和鹤立群、棋高一着黑白争先,书生意气唐钟灵、画龙点睛望天明四大高手,是江湖中屈指可数的成名人物。
这四位高手之所以愿意屈身“书香门第”,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俗话说,不是虎穴龙潭,哪能藏龙卧虎?
而“书香门第”既然是虎穴龙潭,就可以藏更多的龙,卧更多的虎。
江湖上从没有人敢小觑“书香门第”。
可是,一夜间,有人竟从藏书楼中盗走全部书籍。藏书楼是有专人看守的。
看守藏书楼的是一个极其负责的老管家,老管家从二十岁就看守藏书楼,到现在已经看守了六十年。
他今年八十岁。
老管家姓胡,名字叫胡奇。
胡奇虽然八十岁了,但是他精神特别好,记性也相当惊人。
他可以很清楚地说出三十年前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胡奇的眼睛也一点不昏,百米之外的树上有一只鸟,他都可以看见。
胡奇还有一个很特别的习惯,就是他一天到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可以不用睡觉。
不用睡觉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除非是死人才能做到。
但是,几十年,没有人看过胡奇闭上眼睛睡过一分钟的觉。
张小山也觉得奇怪。
有一次,他问胡奇:“你是不是天生不用睡觉的?”
胡奇笑着答道:“人怎么可以不用睡觉?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在睡觉,但有声音或者有人走过来,完全可以听到、可以看到。”
张小山再问是什么缘故时,胡奇也摇头,他也无法解释这是什么现象。
这种人,叫他看守藏书楼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张小山当时就这样想。
可是,有胡奇看着,藏书楼的全部书籍仍旧一夜间不翼而飞。
张小山觉得不可思议。
他觉得盗书的人太不可思议了。
他的武功,他的胆量,令张小山想也不敢想。
就算是一只苍蝇,要飞到藏书楼里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在藏书楼的东西南北四面,各住着四大高手琴棋书画,要躲过这四大绝顶高手的耳目,比登天还难,更不要说还要带走数以万计的藏书。
所以,张小山有理由不相信这是事实,可是,这确实是真的。
藏书楼被人洗劫一空!
张小山苦思冥想,终于想起自己的祖父张无涯跟洛阳洛府的主人洛石是至交,当时洛石是洛家刀法第十二代传人,天下刀法第一,经常在一起切磋武功。
而他们的交往,在武林中却极少有人知道。
张小山知道洛家刀法从洛石那一代之后,天下无敌的刀法一分为二,洛一苗只得其中八招,另外十招则不知流落何处。
张小山心想:会不会是洛一苗得知自己的祖父跟张无涯曾是至交,怀疑祖父会留一分刀谱在藏书楼,如今刀法另十招失落,便将藏书楼的书尽数盗走,看看是否有洛家刀法,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尽管张小山也觉得洛一苗绝没有这个能耐,无声无息一夜盗走书籍,但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线索来,便同时派出“琴棋书画”四大高手,赴洛阳探究真实。
同时派出四大高手,这在几十年来是头一次。
琴棋书画出发才三天,江湖上就传言是孤烟城盗走了书籍,而且洛一苗也在暗中抢夺。
张小山惊疑不定:家中失窃,他自己都未向别人透过半个字,江湖上怎么传得沸沸扬扬?
那一定是窃书者放出风声!
既然窃书者要行窃,为何又要急于向世人公布呢?
这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与此同时,背刀客的死亡令重现江湖之说也开始盛传。
再接着,洛一苗家中遭受不幸和轻轻一刀为他查寻凶手之事,也在江湖上流传。
张小山虽然身在杭州,但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他总是可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
背刀客的死亡令重现江湖的时间只有三天了。
他还在藏书楼里徘徊。
这座藏书楼,他的祖先在建造时可谓煞费了苦心,先是藏书楼的格局就与众不同,建筑群朝南坐北,楼上一大统间,排列着许多书橱,没有墙壁,看上去干燥明亮,空气流通,楼下并排九间,也是书橱排列,九间意为“九九归一”之意。
藏书楼四周环境幽雅,有山有水,山在池中,池水又经过地下水道与花园的小湖相通,这样做,是为了遇到意外时,可以及时地引水灭火。
张小山也为这座藏书楼作了精心安排,在藏书楼的前后花园,建筑了许多假山和亭台,以使这里的环境变得更清新,更赏心悦目。
山是“卧虎龙吟”,造型磅礴,意气风发。亭台则是依山傍水,池边芳草萋萋,池中鱼儿游嬉,亭角栏干掩映水中,水天白云,悠悠飘荡,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藏书楼四周竹木相间,林中小径通幽,有细有直。里面伫立着假山,远看星星点点,缀置其中,近看怪石嶙峋,花草在石间丛生,青藤翠绿,在微风中,如美女的青衫袖动,迎风而蹈。
站在藏书楼的回廊里,远眺,可以看见淡雾如纱,纱雾中有山峰隐现,这就是灵隐山。
如若涉足登山,可见处处怡人之地设有水榭山亭,山上古柏葱茏。
如若站在山顶往下俯看,藏书楼则如玉兔沐月,仙鹤栖崖,极是美妙。
藏书楼后面的假山是他最喜欢驻足的地方。假山也有九座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意境。
九座假山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相连,路边参天古树蓊蓊郁郁,奇石罗列其间。
每座假山都有穿山石洞,前后左右都可以直通有阳光的地方。
每座假山旁都有一个水池,水清见底,水中也有鱼儿浮游,这水池虽是供人洗手,但是水面上倒映的画面,令人不忍伸手破坏。
九座假山相连,九个水池也相通,整个后花园,每一处景致都不是单独分开的,浑然一体,巧夺天工。
如此幽雅静谧的环境,倘若捧书而读,一定会事半功倍。
以往,张小山常常徜徉其间,或读书,或欣赏景致,咀嚼“云间东岭千重山,树林南湖一片明”的境界。
现在,他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虽然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心里很沉重:
祖先世代遗留下来的藏书怎可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回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
张小山在空空的藏书楼里呆立,本来琳琅满目,密密麻麻的藏书,如今只剩下一排排书橱。
张小山不仅沉重,还有些绝望。他不敢想象,“书香门第”连一本书都没有,江湖上会如何耻笑他。
“主人,有没有别的线索?”
胡奇就在他的身侧。
胡奇的脸神也是沉重的,歉疚的。
“不知道。”
这是一种很迷茫的回答,可是张小山只有这样回答。
“主人,琴棋书画够了没有?”
胡奇也知道琴棋书画四个人一齐出动,很少有办不成的事,可是他仍旧担心。
“江湖上还没有琴棋书画四个人联手办不成的事。”
张小山说这句话时,显然是底气不足。
胡奇当然看出来了,他虽然八十岁,但眼力还是很好,他说道:
“如果真的不够,可以多派几个人,哪怕多一个也是好的。”
“我知道。”张小山道:“可是……”
他不想说,但他还是忍不住又说道:“我实在想不出,可是派谁去帮忙?”
胡奇默然,他知道主人的难处。
良久,胡奇说道:“主人,如果你不嫌我老,就让我去好了。”
张小山惊异地打量着胡奇,他以为胡奇老昏了,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胡奇还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胡奇又说道:“主人,我只是年纪大了点,但眼睛、耳朵和手脚都还行。”
张小山默默地听着,突然,他疾伸手,食指、中指疾点胡奇的双眼,这是极其平常的一招“二龙抢珠”,可是在张小山的手里使出来,奇妙的威力就非同小可。
手指变幻,如刀如风,好像每个方向都有手指袭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胡奇大惊,老脸失色。
他们两个相距极近,张小山突然袭击又没有任何预兆。
胡奇手忙脚乱了一阵,总算避开了。
他的脸孔,有些红润,看来是由于刚才紧张的缘故。
张小山笑了,他笑得十分舒畅,十分惬意,好像这些天来郁积心头的沉重一扫而光。
张小山道:“我正担心,书香门第少了琴棋书画,也许会被人一把火烧掉,现在好了,有你在,我就不再担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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