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江南的春天气候宜人。
连空气都是湿的,好像有一双湿润的手在抚摸肌肤。
难怪江南的女子那么水灵,难怪江南的男子也秀气。
烟雨缥缈的四月,正是江南山水最秀丽的季节。
特别是西湖。走进西湖,就像走进了梦境。
傅雪痕第一次领略江南的风景。
在西湖上,他看到一个撑着蓝色雨伞的女子,立在一只篷船的船首。
傅雪痕不是看她的人,而是在欣赏她水中的倒影。
那只篷船慢慢地靠过来,在湖心的亭边。
傅雪痕倚着栏杆痴望,直到那温柔的女子轻轻问他一声时,他才惊觉,这是在西湖的湖心亭中。
而且,这是游人不可随便进入的湖中风景。
傅雪痕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上了湖心亭的。
那个女子对他说道:“你站在风景里,风景更美了。”
傅雪痕愣了愣,便笑着对女子道:“西湖是天下有名的风景,可是,就因为你在湖中,害得我只顾看你水中的倒影,而忘了欣赏西湖的美景。”
那女子莞尔一笑,露出皓齿。燕语道:“如果你真的想看西湖的美景,请到船上来。”
傅雪痕闻言,并不客气,一跃,轻轻落在船头上。
船只只轻轻晃了晃。
那女子笑赞道:“好功夫。”
傅雪痕见女子单手撑伞,纤指钩住伞骨,也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他也笑道:
“姑娘好定力。”
那女子道:“我一年有三百天在湖上走,船比陆地更适应我。”
傅雪痕奇道:“姑娘是喜欢坐船才到西湖来的吗?”
女子道:“西湖的美景今天跟明天不同,明天跟后天又不一样,我天天在西湖里转,好像还有许多地方没有看过似的。”
傅雪痕抬头四望,只一会,便说道:“朦朦胧胧的,我看哪里都一样。”
女子笑道:“你一定是初到西湖之人。”
不等傅雪痕回答,那女子又道:“凡是初到西湖之人,只知道粗略看一遍,就下了‘西湖也一般’的结论。
“其实,西湖是越看越美丽,看第二遍与第一遍不同,看第三遍与第二遍又不同,总之是百看不厌,越看越想看,不信,你可以试试。”
傅雪痕真的抬头,凝神细看。
只听那女子又道:“西湖美名天下传,每个到西湖来的人,都以为一到西湖便会倾倒、醉倒,都会对西湖的美色赞不绝口。
“而当他们面对默默的西湖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就会产生原来不过如此的感觉。
“其实,这是很浅的认识,如果他们静下心来,仔细体会的话,西湖的美艳是无法言传的。
“西湖的飞花、柳絮,西湖的水,西湖的蓝天和白云,西湖的微风和西湖的油纸伞,都是与众不同的,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些东西,只有在西湖,才是美的,才是令人称赞和叫人羡慕的。”
傅雪痕看了一会,说道:“果然跟刚才所见不一样。”
女子道:“你看到了什么?”
傅雪痕道:“我看到一只飞鸟的翅膀,它好像展开翅膀,好像又不在飞翔。”
女子道:“那不是鸟,是屋檐。”
傅雪痕诧道:“谁家屋檐?”
女子道:“那是书香门第藏书楼的屋檐。”
女子说着轻叹一口气,接道:“不知天下谁有这么大本事,竟然可以偷走藏书楼的书。”
傅雪痕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眼睛还是盯着她水中的倒影。
不一会,船停在了一块岸边。
傅雪痕道了声谢,便下船了。
船再次远去,那女子还是立在船首,那把伞,如一朵莲花轻移。
站在堤上,傅雪痕极目,见湖中的景致,又是另一种美丽。
傅雪痕痴痴地望着,连堤边纷飞的柳絮落在他的睫毛上,他也不知道。
从孤烟真言给人的第一个意外之后,接着又发生了一连串的意外。
孤烟真言从红衣人手中救回了苏小如,不料,苏小如并非苏小如,而是口香糖。口香糖说了她所看到的苏小如与孤烟城主在貂皮上的情形后意外地死去了。
那么苏小如呢?
磨刀客、鹤立群、黑白争先、唐钟灵、极其他中原武林高手在与红衣人的决斗中,并没有遇到已经练成天下无敌的孤烟剑法的孤烟城主。
那么孤烟无言呢?
众人等了一夜,不仅未见死亡令出现,也没有背刀客的影子。
背刀客为什么不来?
难道背刀客也会失信?
背刀客是谁呢?
第二天,琴棋书画及中原武林高手赶到孤烟城,孤烟城已经是一座空城。
藏书楼的书如果真的不是孤烟城所偷,那他们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弃了孤烟城?
只有这种解释似乎还可说得过去:
那就是他们事实上偷了藏书楼的书,有了这样一笔难以计算的财富,又为了不让失主前来骚扰,他们便弃了孤烟城,另觅新址,另图根基。
可是仔细一想,这种解释似乎又太牵强:
孤烟城既然已练成了天下无敌的孤烟剑法,他不会再稀罕洛家刀法,他要称霸武林,最重要的是时机,而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孤烟无言不会笨到连什么时候是他实施称霸武林的时机也不知道。
那么,藏书楼的书呢?
天下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从书香门第偷盗上万册书?
大家都想到了洛一苗。
当傅雪痕赶到洛一苗府上的时候,仆人说,洛一苗已经悟出了第十八招洛家刀法,二十天之前就出去找轻轻一刀决斗了。
洛一苗既然已练成了洛家刀法,岂会冒险去偷藏书楼的书?
苏小如、孤烟无言、背刀客、藏书楼的书、洛家刀法……这些人和事缠在一起,让人分不开,理不清。
离开孤烟城,叶多回去见他的母亲了。
他要向母亲解释,他为什么没有杀死轻轻一刀傅雪痕。
傅雪痕回小桃客栈时,小桃客栈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他在废墟上默默站了一会,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丝也说有事,要自己一个人走。
临行,傅雪痕将飘雪王送还给马丝。
马丝不肯受,傅雪痕道:“我是以朋友的名义送给你我自己的马。”
马丝无奈,只得收下。
傅雪痕知道,马丝比他更需要飘雪王。
琴棋书画也是一无所获,黑白争先的肩上还留下一道伤。
他们也要回杭州,请示张小山究竟该怎么办。
洛阳公主死活不肯回洛阳家中,她一定要跟着轻轻一刀。
徐金韩没办法,也只得随她。诸葛成龙也一样,他要信守诺言,他要跟洛阳公主在一起。
磨刀客、孤烟真言、心香三个人一道,他们是为了寻找苏小如。
就是李宛不在一起,心香问父亲,孤烟真言总是摇头。
不知是不肯说还是不知道。
心香和磨刀客都明白,无论是不肯说还是不知道,多问都是徒劳的。
郭风、肖若云、郭仪父母三人,也跟着诸葛成龙。他们要诸葛成龙身上的洛家年谱,郭风要他带他们到山中花园,他声称已经解开了秘密,他要得到天下无敌的洛家刀法。
傅雪痕是个很开心很快乐的人,他总是容易忘记令人烦恼的事情。
他笑的时候远比不笑的时候多得多。他笑,总是笑得很愉快。
傅雪痕想起天下闻名的西湖,便到西湖来了。
从孤烟城到西湖,他走了足足十天。
十天,他什么也没有想出来。
他原以为,这一路上也许会碰到洛一苗,或者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是没有,他什么也没有碰到。
直到在西湖中,他才遇到刚才那女子。
十天来,这是傅雪痕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他觉得南方的女子说话很温柔,听着很舒服。
他还想跟她再说几句。
可是,那只船一直往湖心驶去,渐渐地没入淡淡的烟雨里。
傅雪痕轻叹一声,缓缓步出苏堤。
杭州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小吃。
香味、焦味掺杂着在湿湿的空气中慢慢地飘。
一些嗓音圆润的吆喝听起来像唱腔,时不时引得行人驻足。
从行人的肤色和服装上的打扮上看,大多数都不是本地人。
他们一定都是慕名前来欣赏西湖美景的外地人。
傅雪痕刚刚从西湖出来,眼前好像还荡漾着西湖的水天和西湖的亭台。
这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觉得他的心还在西湖,他还有许多东西,许多地方没看够。
他想起那个撑油纸伞的女子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发现她的话很有道理。
傅雪痕忽然回头,他又站在苏堤上,站在刚才的那株柳树下。
他现在看到的西湖又是别样的西湖。
可他无心欣赏,他在寻找刚才游船上的女子。
烟雨虽比刚才淡了许多,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傅雪痕细数湖中的游船,一只、两只……一共十九只。
十九只船的船首,没一个女子。
“她不是说过,西湖是越看越不想离开吗?怎么一下子就走了呢……”傅雪痕心中这样想,却慢慢的收回了目光。
苏堤上,行人如潮。
望着形形色色的行人,望着他们或喜或忧的神情,傅雪痕感慨道:“做人本来就是这样子:平常、普通,有喜有忧,活着的时候活着,死去的时候死去……”
接着又想:“为什么争名夺利?为什么要天下无敌?为什么要勾心斗角设计害人。”
正在想,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怎么还没走?”
傅雪痕心中一喜,回头,果然看见一把蓝伞,一张美丽的脸。
女子又笑着道:“你是不是发现了西湖之美?”
傅雪痕望着女子,快乐道:“当然发现了。”
女子笑容可掬,顾盼生辉,说道:“我带你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
傅雪痕说道:“还有比西湖更好的地方?”
女子一笑往前走去。傅雪痕并不迟疑,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在干净的街巷穿行了一阵,女子站住说道:“到了。”
傅雪痕抬头,只见门楣上写着三个字:春香楼。
春香楼当然是妓院。
傅雪痕道:“你是春香楼的妓女?”
女子道:“我叫春香。”
傅雪痕道:“春香楼是你开的?”
春香道:“春香楼不是我开的。我叫春香,春香楼的主人叫大春香。”
傅雪痕笑道:“那么你一定是小春香了。”
春香刚说完,傅雪痕就闻到了一股胭脂香味。
傅雪痕道:“里面有没有酒喝?”
春香道:“你已经闻到了酒香,还在问我?”
傅雪痕道:“那是胭脂香。”
春香道:“不,是酒香。”
傅雪痕再闻,果然是酒香,而且这酒香,很浓、又很醇。
只要有酒,傅雪痕是哪里都敢去的。
何况,春香楼除了酒,只有女人,女人又不是老虎,没什么可怕的。
春香楼不大,但很别致。
这里的摆设装饰一点也不奢华,不浓艳。
就像家里一样简单而温馨。
一走进春香楼,傅雪痕就知道大春香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她把妓院弄得像家里一样,可以把男人的心留住,叫男人把这里当成家,既然是家,男人就不得不经常回家。
傅雪痕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过来,春香叫了声“大。”
春香对傅雪痕道:“他就是春香楼的主人,大春香,我们都叫他“大”。
傅雪痕想不到大春香原来是一个大男人,正在诧异,大春香已经走过来了,对春香道:“春香,杜少爷在房里等你。”
春香眉头一皱,说道:“大,叫玉堂春陪杜少爷吧。”
大春香道:“杜少爷今天不知怎么了,什么人都不要,偏偏要你,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春香望了望傅雪痕,又对大春香道:“大,你说我该怎么办?”
大春香跟傅雪痕商量道:“这位爷,对不起了。我把玉堂春叫来,好不好?”
“不好。”傅雪痕干脆道。
大春香道:“你还没看到玉堂春,怎么就不好?”
傅雪痕没说,大春香又道:“这位爷,就当我求你好了,你到这里来,只是逢场作戏,寻欢作乐,玉堂春并不比春香差到哪里去,你就高抬贵手了。”
不等傅雪痕回答,大春香已经叫道:“玉堂春!”
话音刚落,从左边的门内出来一个女子,只见她款款走近,落落大方道:
“大爷,玉堂春这边有礼了。”
傅雪痕眼前一亮:玉堂春天生丽质,姿色平分,果然不比春香差。
傅雪痕道:“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玉堂春道:“喝酒。”
傅雪痕大悦道:“好,你就陪我喝酒吧。”
大春香总算松了口气。他原以为,要劝这位爷放弃春香,是一件极棘手的事情,他也是男人,他知道男人都有一种脾气,那就是如果有人要抢他的女人,他就是不喜欢也绝不会放手的。
没想到如此简单就让他放弃了春香。
大春香掏出手帕擦额角的汗。
他竟然连汗都吓出来了。
那杜少爷一定是极厉害的人物,他不敢开罪他,所以才会吓出冷汗。
这一切,傅雪痕都看在眼里。
酒总是离不开酒香。瓶盖还没有打开,傅雪痕就已经闻到了酒香。
傅雪痕觉得有点奇怪,酒瓶还没有打开,怎么会有酒香呢?
除非这瓶酒不是密封的。
再除非有人打开过这瓶酒。
只要两种可能有一种,傅雪痕就不喝这瓶酒。
因为,只要酒瓶不密封无论酒闻着有多香,也不完全是原来的味道。
只要有人打开过这瓶酒,就会变出许多花样,可以在酒里放迷魂药,也可以放毒药。
所以,当玉堂春喝了好几杯时,傅雪痕连杯子也没有动过。
玉堂春笑道:“你怎么不喝?你不是叫我陪你喝酒吗?”
傅雪痕道:“我觉得这瓶酒有问题。”
玉堂春道:“春香楼的酒是杭州城最有名的酒,这种酒,只有春香楼才有,离开了春香楼,你就再也喝不到这种春香酒了。”
玉堂春的话不能算是回答。
她并没有解释清楚这瓶酒没有问题。所以,傅雪痕还是不喝。
玉堂春接着道:“因为这瓶酒浸在酒里最少也有三年了,所以,连酒瓶也是香的。”
玉堂春说着又喝了一杯,继续道:“所以,不用打开瓶盖,就能够闻到酒香。”
“真的?”傅雪痕不信。
可是,玉堂春绝不是一个骗人的人,她还没有点头,傅雪痕就迫不及待喝了杯中的酒。
如果玉堂春早点告诉他这个道理,傅雪痕现在一定喝了十杯,而不是一杯。
傅雪痕一杯酒下肚,玉堂春才说道:“你说这会不会是真的?”
傅雪痕酒已下肚,他想吐出来,已经不可能了。
他既然想把酒吐掉,要么是喝醉了,要么是酒有问题。
傅雪痕刚刚喝了一杯酒,绝不可能喝醉,那么一定是酒有问题。
一定是酒里放了迷魂药,或者是毒药。
玉堂春笑道:“我们是喝酒的,又不是吐酒?”玉堂春很迷人,眼睛像狐狸。
傅雪痕却不能多看她一眼,他的眼皮很沉重,睁都睁不开。
他趴在桌上。酒再香,他也不能喝了。
忽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进屋里,一个声音问道:“他是轻轻一刀?”
另一个声音道:“是的,他就是轻轻一刀。”
傅雪痕听出来了,说这句话的是春香。
只听春香又说道:“胡少爷,现在人已经在你面前,你也应该把‘十三式无极剑谱’还给我们了。”
“对呀,胡少爷,咱们都是说话算数之人。”这是大春香的声音。
“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想睡觉。”玉堂春显然不胜酒力。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你们放心,待我证明他就是轻轻一刀时,我自会将十三式无极剑谱还给你们。”
这个人大概就是胡少爷了。
胡少爷又道:“你们暂且锁住他,千万不要让人逃掉了。”
傅雪痕脑袋昏昏沉沉,全身无力,他想再听他们说些什么,却什么也听不到了。不知是自己昏死过去,还是他们没有说话。
醒来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傅雪痕躺着一动不动。
他睁开眼睛,什么也没看见。
但他听到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呼吸。
傅雪痕伸手去摸。
他差点惊叫出声。
他摸到的是一个女人的胸脯。
女人的胸脯均匀地起伏,赤裸,温暖,一丝不挂。
傅雪痕欲急忙收手,可是,他的手被另一双手按住,按在胸脯上,按住他的手的也是一双女人的手,柔软,细腻,光滑。
这双手似乎很有力,轻轻一刀傅雪痕怎么也抽不回来。
寂静,只有心跳。
傅雪痕觉得害怕,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傅雪痕说道:“你是谁?”
女人道:“跟你一样,中了春香酒的毒,被他们剥光了衣服,关在铁牢里。”
傅雪痕一惊,道:“你说什么?我,我……”
女人道:“你跟我一样,全身赤裸,没一点衣服。”
傅雪痕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往身上一摸,果然赤胸裸背,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
傅雪痕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听女人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阵开铁门的声音。
接着又开一重,直到第九重时,前方才亮起一丝微弱的灯光。
一个声音幽幽道:“吃晚饭了。”说着,从亮光处递进来一堆东西。
女人马上跳起来走过去,她也是赤身裸体,连短裤也没穿。
傅雪痕连忙闭上眼睛,张开手掌,就有两个馒头塞到他的手里。
傅雪痕这时有些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塞进嘴里就吃。
女人道:“难道你没见过女人的身体?”
傅雪痕的心一阵狂跳,不声不响地吃着馒头。
女人又道:“当你摸我的胸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傅雪痕真想把嘴里的馒头吐到她的脸上去。
女人还在说:“当我被他们赤裸裸地关进这个铁牢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再关一个男人进来的。”
女人说着笑了笑,继续道:“没想到他们还会给你留下一条短裤。”
女人忽然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傅雪痕道:“男人。”
女人笑道:“好。”
傅雪痕咽下嘴里的馒头,说道:“好什么?”
女人道:“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同一个暗无天日的铁牢里,难道不好?”
女人顿了顿,又笑着道:“饿了,有馒头吃,困了,闭上眼睛睡觉,你说好不好,况且,当我们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女人说着,发出急促的呼吸。
傅雪痕隐隐觉得不对,想闪避开去,却被一双手缠住了胸前。
傅雪痕此时功力尽失,被女人抱住,急切之际竟然挣脱不开。
一股柔软的温暖传到他的身体,女人的胸脯起伏,女人的呼吸更急……傅雪痕惊恐不已,趁女人不能自己之际,一抽手,啪!打了女人一个耳光。
女人跌开。
发出一声惊叫。
显然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良久,女人道:“对不起,我被他们这样关着已有半个月,一个人,没有人说话,听不见声音,我熬得太累,我差点要疯了,你来了,我实在忍不住……”
傅雪痕这时睁眼,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想想她,也是被人家害得这么惨,如此忍耐,当真不容易,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叹过气,此刻却为这个不幸的女人叹气。
傅雪痕道:“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的?”
女人道:“他们叫我害人,我不忍心,他们就把我关进这里了。”女人说得很平静。
傅雪痕道:“他们叫你害谁?”
女人道:“杜少爷。”
“杜少爷?”
傅雪痕心惊道:“杜少爷不就是刚才跟大春香一起害我的那个人吗?
“大春香怎么会叫她害杜少爷呢?”
想罢,说道:“杜少爷是谁?”
女人道:“我也不知道。”
傅雪痕寻思道:“这女子倒也善良,不忍心加害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只听女子道:“我家在江北,因遇大水,一家人都被淹死了,我幸得一位大叔相救,才免于一死。
“到杭州投靠表舅,不料表舅三年前便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后来饿昏在大街上,被大春香救了起来。”那女子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傅雪痕想不到这女子的身世如此凄凉,安慰道:
“做任何事情,总没有活命重要,别伤心了。”
女子道:“大哥,你知不知道杜少爷是谁,‘大’为什么要害他?”
傅雪痕明白,凡是春香楼的妓女,管大春香叫大。
傅雪痕说道:“或许他们有仇吧。”
女子道:“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害死人家?”
傅雪痕不语,从她的口气听,她还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女。
傅雪痕心里道:你哪里懂得江湖人心险恶……
女子道:“大哥,你是不是一个坏人?”
傅雪痕道:“你说呢?”
女子道:“我说不是。”
傅雪痕道:“你怎么知道的?”
女子道:“如果你是坏人,刚才一定……”
提起刚才的事,傅雪痕又是一阵惊悸,他闻到了女人的体香。
傅雪痕淡淡道:“天下的坏人毕竟不多。”
女子道:“可天下的好人也不多。”
傅雪痕沉思了一会,依旧淡淡道:“那要看你怎么看。”
女子忽然又哽咽起来,道:“如果世上好人多的话,我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了。”
傅雪痕知道这一定触到了她的伤心处,便又不语。
只听女人继续道:“我到杭州投亲不成,曾苦苦哀求过许多人家,希望他们能收留我,只要能给我吃饱,我就算给他们做牛做马也行,可就是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以致我后来饿昏大街上,以致我落入春香楼,任人蹂躏。”女子说着抽泣起来。
傅雪痕一生所经历的险境不计其数,但像这种场面,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了。
只听女子又道:“天下的好男人,就更少了。”
傅雪痕道:“那你怎么说我是好人?”
女子道:“因为我还没有碰到过像你这种坐怀不乱的男人,除非……”
傅雪痕道:“除非什么?”
女子迟疑道:“除非你……不正常……”
“啪!”
傅雪痕打了她一个耳光。
寂静,黑。只有女子粗重的呼吸。
“你为什么打我?”女子最后静静道。
烟雨杭州。
旅馆的生意总是特别好。
因为这是旅游的最佳时节,天下人好像都要在这个烟雨季节前来领略杭州的烟雨西湖了。
四季旅馆就在离西湖不远的十字路口。这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四季旅馆的老板叫水云天,有人说,水云天这个名字太别扭,太难听,也有人说,水云天是个好名字,既好听又朗朗上口。
不过,不管水云天这个名字是难听还是好记,都很少有人去叫它。
人们都叫水云天为水老板。
水老板的腰很细,臀部却很结实。
当然,水老板的**很丰满又很结实。
水老板是个女人。
水老板的年纪不大,才二十九岁,却是杭州城有名的老姑娘了。
水老板十六岁就有人来提亲,直到十三年后的今天,依然没有一个人被水老板看中。
有人说,水老板嫁不出去了。
水老板永远只能做姑娘了。
对这些,水老板从不介意。水老板以为,女人三十才是花。
水老板的四季旅馆是杭州最有名的旅馆。
很多外地人到这里来,要么向人打听:四季旅馆怎么走,要么在询问住哪里最好时,人们往往告诉他:
住四季旅馆。
四季旅馆每天都客满。要是午后再来,一定没有铺位了。
洛阳公主应该是比较幸运的:她到四季旅馆的时候,刚好还剩下最后一个房间。
洛阳公主是跟春夏秋冬、三剑、诸葛成龙和徐金韩一道来的。
听说四季旅馆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江湖三剑便劝公主到别的旅馆看看,当洛阳公主坚持要住四季旅馆时,怒剑对水老板喝道:
“快去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不然我一剑杀了你!”
水老板可不是被吓大的,她把脖子一伸,笑道:
“如果你敢,我的脖子上还会再长出一个头来。”
怒剑也不是专门吓唬人的,他的剑在无人想到的时候,果真向水老板的脖子上砍去!
这一剑,又快,又急,又意外。
水老板惊慌失措,她没想到真的有人如此大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水老板脸上的轻视之色还未消散,这一剑就已经到了她的脖子。
水老板以为自己死了。
她不相信还有人能把她从这么快的剑下救出性命。
然而,就在她闭眼睛的时候,她又看见了一柄明亮的剑,这柄剑也来得很突然,很无声。
好像也来砍她的脖子,其实是救她的。
明亮的剑一挡,将取她性命的剑挡开。
接着,一个痴痴的声音呆呆道:“水老板,你一定为我们准备好了房间,对不对?”
水老板惊魂未定,但她是何等的聪明,忙道:“对对,还有几间预备房。”
这样,洛阳公主、春夏秋冬、江湖三剑、徐金韩和诸葛成龙都住进了四季旅馆。
顺着四季旅馆门口大街往南不到十米,有一家老记旅馆。
郭风、肖若云、郭仪一家就住在老记旅馆。
郭风从孤烟客栈一直跟着诸葛成龙,他要等洛阳公主见到轻轻一刀后,才可以得到诸葛成龙的洛家年谱,再要诸葛成龙带他去山中花园解开秘密,取天下无敌的洛家刀法。
郭风的房间窗口,刚好对着四季旅馆。
四季旅馆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刚才的一幕,郭风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冷冷地笑着。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门开了。
肖若云走了进来。
郭风对妻子道:“一路劳累,你应该歇歇才对。”
肖若云道:“我已睡了一觉,醒来,过来看看。”
肖若云的眼,还有些疲倦,有些惺忪,但是看上去,却比平时更漂亮了。
这么大的年纪,还能保持这么好的身段和皮肤,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郭风深望了肖若云一眼,又道:“仪儿呢?”
肖若云道:“他刚刚才睡去。”郭风又转身,站在窗前,注视着四季旅馆。
这时,洛阳公主和诸葛成龙等人已经进去。
肖若云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郭风道:“等到轻轻一刀证明自己是轻轻一刀的时候。”
肖若云望着郭风,眼里涌着关切,她说道:“可是轻轻一刀呢?”
郭风道:“轻轻一刀在西湖苏堤上。”
肖若云道:“他上午在西湖,下午还会不会在?”
郭风道:“西湖没有三天三夜是看不够的。”
肖若云走了两步,并不坐下,问道:“你准备怎样让轻轻一刀证明自己?”
郭风怔了怔,摇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
在老记旅馆的对面,有一座飘龙酒店。
飘龙酒店除了有杭州城最齐全的各种酒之外,楼上还备有房间让客人住。
因为,有时候客人恰逢喜事或心情不畅。
在酒店里喝多了酒,醉了,无法找到回家的路,便安排他们住楼上。
这样,到这里来喝酒的人可以放心大胆地喝酒,而酒店也可以赚点住宿的钱。
磨刀客、心香和孤烟真言就住在楼上。
他们住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他们喝多了酒而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们纯粹是想住在这里便住在这里了。
他们也看到了对面窗口站着的郭风。从他们这个方向,根本看不到四季旅馆,因此,他们不知道郭风在看什么。
孤烟真言曾做过郭风的家仆。
在做郭风家仆的日子里,孤烟真言没有多说一句话。
现在,他望着郭风,也没有话好说。
那是一段心中苦闷的日子,孤烟真言心里一直埋着苏小如。
他准备一辈子就这样沉沦下去。
直到死。
重新唤起他的雄心的,是磨刀客。
磨刀客一直要把他找出来,因为磨刀客觉得,只有孤烟真言,才有可能撼动城主,或者杀了城主。
谁曾想孤烟城主和苏小如却不知去了哪里。
孤烟真言沉默不语。
但磨刀客懂得他心中的痛。这种痛,他却比他更早体会到。
那是失去今生所爱之人的痛。
心香也郁郁不欢。
以前,她还知道母亲被关在孤烟城,想去救她也还有目标。
现在,母亲不知去向,她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见到娘。
磨刀客扶着她的双肩,轻声叫道:“心香。”
心香回眸,看到磨刀客一往情深的目光,呆了呆。
磨刀客又说道:“心香,你跟她一样,善良、勇敢、令我心动。”
心香的肩上还有伤。
她的那把暗结绿苔的刀,抱在怀里。
磨刀客的背上,也插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刀。
这两把毫无生机的刀,本来就是一对。
珠联璧合,便会发出无穷的威力。
现在,这两把刀的拥有者,开始心意相通。
磨刀客的脸神有冷峻,也有柔情。
他不再戴那个破草,不再扛那副磨刀的行头。
孤烟真言望着他们两个,心中高兴。
他道:“心香,磨刀客,你们要好好的彼此善待,我要走了。”
心香一惊,道:“爹,你要到哪里去?”孤烟真言道:“我去找你娘。”
心香道:“爹,我们不可以一起去吗?”
孤烟真言道:“如果我找到了你娘,我会再来找你们的,如果找不到……”
心香急道:“找不到又怎样?”
孤烟真言叹息道:“心香,是我害了你娘,我对不起她……”
心香垂泪,她知道爹心中,苦痛折磨,却不能在自己面前流露,如果让他一个人,也许会好受些。
心香泣道:“爹,早日来找我们。”
磨刀客始终不说一句话。
男人的心,他懂,心香的心,他也懂。
孤烟真言站起来要走了,磨刀客拉住心香的手,才低低叫了声:“爹。”
孤烟真言大笑,这一声“爹”,让他彻底放心。
他知道,只要他跟心香在一起,心香绝不会被人欺负。
心香的眼泪,终于流出来。
流在磨刀客的衣服上。
傅雪痕自己也弄不清楚,怎么又打了她一个耳光。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女子又静静说道:“你为什么打我?”这时,他的呼吸不再粗重。
傅雪痕道:“对不起。”这是他第一次向人道歉,说对不起。
女子不再说什么,叹息一声,又躺下了。
傅雪痕在黑暗中坐了良久,起来,用手摸索。
他摸到两边比手指还粗的钢条,一根根密密地排列着,坚固异常的铁笼。
从刚才送饭进来的那人一重重打开铁门的情形看,这是一个很深的地牢,光是那九道铁门,也是无法逾越的。
傅雪痕用手掰钢,只听一声轻轻的咯吱声,钢条纹丝不动。
女子说道:“想逃出去,连门都没有。”
傅雪痕忽然明白了什么,寻思道:既然可是进来,一定有门的。于是开始摸索,要是他功力未失,这些钢条无论如何困不住他的。
现在,他只有很耐心地摸索,他要找到这个铁笼的破绽和弱点。
女子又说道:“这些刚条,我已经摸索了几十遍了,每一根都非常牢固,凭借人力,是无法出去的。”
傅雪痕摸索了良久,手下用劲,体内的功力恢复了一点,当他用力拉钢条的时候,感觉钢条有了弹性。
傅雪痕大喜,暗道:“要是真的能恢复功力,要出铁牢,那是轻而易举之事。”想罢,便又坐下休息。
女子道:“还是躺下休息吧。”
傅雪痕休息了一会,将体内分散的内力丝丝聚集起来,盘膝,从丹田开始,做了一个周天。
当他再次去拗钢条时,钢条的弹性更大了。
显然,他的功力还在恢复。傅雪痕知道这一变化,便放下心来,坐在地上休息练功,待功力完全恢复时再从铁笼里出去。
过了不久,漆黑深处又响起开铁门的声音,一重又一重,九重之后,眼前又亮起一丝微弱的烛光,一个幽幽的声音道:“饿了吧,晚餐是花卷,吃饱些,长夜漫漫,明天早上再送饭给你们吃。”
声音说完,九重铁门又一重一重锁上。
留下一截蜡烛。
很短的一截,只有几分钟可点。
傅雪痕走过去,花卷的葱香使他胃口大开。
他一口气吃了五个,回头,借着最后那丝暗光,发现女子睡过去了。
他还发现女子的胴体相当丰满,凹凸之处,有着难言的诱惑……
傅雪痕正欲闭目不看,烛火刚好熄灭了。
黑暗中,听到女子转了个身,和一声轻叹。
傅雪痕吃饱之后,又静静地运息了一番,他想,现在功力可能要恢复到一半左右了。
站起来,用力抓住钢条往两边拉,钢条却纹丝不动。
浑然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傅雪痕大惊,因为他在吃花卷之前,钢条可以被他拉得伸长一截,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又吃了这么多花卷,功力反而消失呢。
这时,葱香还空气中缭绕。
傅雪痕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在花卷里做了手脚。
书香门第。
藏书楼
张小山还在徘徊。
他实在想不出,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偷走这里的上万册书!
琴棋书画无功而返,而且“棋高一着”黑白争先还受了伤,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藏书楼四周再幽雅的风景他也无心欣赏,尽管这些山水草竹,都贯注着他许多心血。
风合着烟雨吹过来。
可是,待风吹到藏书楼,空气中已没有了湿气。
原来,为了防止藏书年久受潮,藏书楼的建造者在东南西北四扇大开窗前,精心设计了一种能转动的屏风,屏风上安装了吸收湿气的材料,这样,既可以让藏书楼内保持通风干燥,又不让湿气进入藏书楼。
张小山眉头微蹙,怅然若失。
琴棋书画站在他身边。
他们无话可说,他们说了该说的话,做了该做的事。
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
如果他们找回了藏书,就不用主人如此忧愁了。
胡奇也脸色愧疚,他是专门看护藏书的,他明白他应该负什么样的责任,张小山怎样处罚他都不为过。
可是,找不回藏书,任何处罚都是没有用的。
胡奇轻轻叫了声:“主人。”
张小山回首,望着他,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胡奇道:“我在这里看了一辈子的书,你要我走,我也没地方可去。”
张小山道:“可是,这里已没有书可看了。”
胡奇道:“我可以干别的,扫地、种菜……都可以的。”
张小山轻叹一声,说道:“没有书,还算什么书香门第。”
胡奇道:“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
张小山道:“你说该找谁帮忙?”
胡奇道:“何不找轻轻一刀试试?”
张小山道:“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背刀客,怎么会帮我找书。”
胡奇道:“我说试试。”
张小山转身,望着琴棋书画,说道:“怎样才能找到轻轻一刀。”
鹤立群道:“轻轻一刀正好在杭州。”
黑白争先道:“有人在苏堤上见过他。”
唐钟灵道:“我看见轻轻一刀跟一个美丽的女子走在一起。”
望天明笑道:“那轻轻一刀现在肯定在春香楼。”
春香楼。
春香还在睡觉,就被推门声惊醒了。
这么早,除了大春香,没有人可以推门进来。
大春香是她的老板,当然随时可以进来的。
春香还很困,她不想起来,也不想睁开眼睛。
春香迷迷糊糊道:“大,这么早,有什么事?”
她知道这么早不可能有什么事的,可是她只有这么问。
过了一会,不见回答,只听卧室的门被关上了。
春香又道:“大,今天叫玉堂春到西湖吧,我不想去了。”
春香还想睡,她昨夜做了一夜的梦,几乎没有休息过。
春香头一转,脸朝里去。
春香想睡去,隐隐觉得不妥,转过脸睁开眼睛看了看。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她的床前。
春香刚刚又叫了声:“大……”
用手揉了揉眼,不禁吃了一惊:站在她床前的,并不是大春香。
春香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问道:“你是谁?”
这个人淡淡道:“杜少爷。”
杜少爷有着一双贪婪的眼睛,和一张微微翘起的男人的嘴。
春香道:“你就是杜少爷?”
杜少爷道:“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怎么会躺在我的床上?”
春香仍问刚才的问题:“原来杜少爷就是这样的?”
杜少爷道:“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真面目的人。”春香笑了。
她仍旧躺着一动不动,问道:“你今天怎么不戴面罩?”
杜少爷道:“扔了。”
春香道:“要不要我帮你拣回来?”
杜少爷道:“要。”
春香却不动。
杜少爷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正一丝不挂,不过,我已经看过了。”
春香终于不笑了,惨道:“是你点了我的穴道?”
“这个房间是我的,床也是我的,除了我,谁还能进来?”杜少爷淡淡笑了笑,接道:“你以为昨夜做了一夜的梦,其实那都是真的。”
春香除了头还能转动外,身体一动也不动,她喃喃道:
“你说我不是做梦,是真的。”
杜少爷在床边坐下,用手扶着春香的脸,爱怜道:“春香,真想不到,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春香闭目,她没有大喊大叫。
因为她知道,大喊大叫已经没有用。
失去的,永远失去。永远找不回来。
杜少爷道:“春香,我们一起走,离开春香楼,离开大,好不好?”
春香仍不语。
杜少爷道:“你应该知道,苏州杜氏家族拥有家产万贯,跟着我,你不会受苦的。”
春香还在听。
“十三式无极剑法我已得到。”杜少爷在房里踱了两步,笑道:
“轻轻一刀是真是假,我已不再关心。”
春香这时开口道:“昨天你不是答应我们了?”
杜少爷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春香道:“男子汉怎可言而无信?”杜少爷笑道:“男子汉当然不能言而无信,可我不是。”
杜少爷说着,头一转,再回来时,已经变了一张脸。
这分明是一张俏丽动人的俏脸,女人的脸。
春香惊道:“你,你……”
杜少爷道:“我是一个女孩,你想不到,对不对?”
杜少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也变了,变成了莺语细言,极其动听悦耳。
杜少爷接着又笑道:“我爹一直希望我是个儿子,因此都叫我杜少爷,我自己也觉得我应该是个男人,可是偏偏,我却是女孩。”
杜少爷说着,又用男人的声音大笑。
春香看到杜少爷是男人不害怕,得知她是个女孩时,竟然害怕道:
“那,那你刚才所说的……”
杜少爷道:“我说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虽然不是男人,但我也有办法知道你是不是第一次。”
春香愤道:“你……你……”竟说不出话。
杜少爷道:“你已经一丝不挂跟我在一起过了,我也把你当成了我的女人。“
春香骂道:“你变态!你……”
杜少爷笑道:“我不懂什么叫变态,我只知道存在便是事实。”
顿了顿,又道:“三年前,我在春香楼包下这间房子,为的就是你。”
杜少爷仿佛陷入沉思,缓缓道:“当我在西湖的船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暗暗下决心,今生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春香悲愤却无泪。只听她又说道:“我知道你是大春香的妹妹,玉堂春的姐姐,你们到杭州来,并非是真的开妓院赚钱,而是为了寻找十三式无极剑谱,而且,你们兄妹三人也不是叫做大春香、春香、和玉堂春。”
杜少爷注视着床上的春香,冷笑了几声,接道:“你们是江湖游侠司马如血的后代司马伯仲、司马燕和司马玉,对不对?”
春香这时忽然坐了起来,笑道:“对又怎样?我就是司马燕。”
司马燕道:“可是我不懂,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杜少爷道:“你忘了我是杜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我爹就是杜遮天,他可是将天遮掉,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知道?”
司马燕冷冷道:“十三式无极剑谱是我祖先司马如血的剑法,你还是乖乖将它交出来吧。”
杜少爷淡淡道:“十三式无极剑谱是记载着司马如血的十三招剑法,但并不是你的祖先司马如血留下来的,而是后人将它凝练而成,怎能说是你家之物?”
司马燕这时候竟掀开被子下了床。
杜少爷呆道:“你,你的衣服……”
司马燕笑道:“杜遮天的少爷也有想不到的事情吧。”
杜少爷沉思了一会,喃喃道:“你定是那个时候穿的。”
“什么时候?”司马燕道。
“你刚刚坐起来的时候,你一定以为我会大吃一惊的,因为,我是点了你的穴道的。”
杜少爷道:“可是我故意没有点死你的穴道,让你过一阵子便可冲开穴道,因此,我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本来想以我的漫不经心使你吃惊,却不料你在我疏忽之际穿上了衣服。”
“真聪明,不愧是杜遮天的少爷。”
门开处,又进来两个人。
大春香和玉堂春。
不,其实是司马伯仲和司马玉
司马伯仲道:“杜少爷真是巾帼英雄,在春香楼藏了三年却不露丝毫英雄本色。”
杜少爷道:“你没有办法证明轻轻一刀是真的?”
司马伯仲道:“很快就会知道的。”接着又道:“剑谱呢?”
“什么剑谱?”杜少爷惊道。
“十三式无极剑谱。”司马伯仲冷冷道:“司马家之物,谁也别想抢占。”
杜少爷也冷冷道:“既是司马家之物,你知道剑谱是什么东西?”
司马玉抢道:“剑谱当然是记载着剑法的招式。”
杜少爷转而对司马伯仲道:“你说呢?”
司马伯仲说道:“剑谱当然是剑法的招式,难道还会记载着谈情说爱的东西!”
杜少爷双手反背,沉吟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司马燕道:“这是一首诗。”
杜少爷道:“这就是十三式无极剑谱。”
司马兄妹三人同时道:“剑谱怎会变成一首诗?”
杜少爷道:“司马如血一生行走江湖,从未收过徒弟,也不把武功剑法教给子女,因此,司马如血的剑法早已绝迹江湖,后人由于仰慕司马如血的侠肝义胆,作诗纪念。
武林中有一位侠客,读到这首诗,便想象司马如血当年的豪气与胆气,想象他除奸决斗时的英勇无敌,随手挥剑,竟然练出了十三招剑法来,这十三招剑法,气势如虹,招式变幻莫测,天下无人能敌。”
司马兄妹听得有些离奇,司马伯仲道:“一首诗也能练出一套剑法?”
杜少爷笑道:“你们不信?”
司马兄妹同时道:“傻瓜才会相信!”
语未落,身先动。三个人,三柄剑,刺向杜少爷。
司马如血的后代,剑法当然不会弱。
杜少爷娇躯轻晃,未见她手中武器闪现,却见三粒寒光,径奔司马伯仲、司马燕和司马玉。
司马兄妹未料到有此变化,急退时,握剑的手,均感一痛。
三人吃惊,各各跃开,不信地瞪着杜少爷。
杜少爷若无其事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悠悠道:
“这间房子是我的,你们也敢在这里逞强?”
司马伯仲惊魂未定,才想起刚才的三粒寒光,根本不是杜少爷所射,而是自屋顶疾射而下。
暗道:“难道屋里还伏着高手。”
司马燕、司马玉持剑僵立,面色凝重。
杜少爷笑道:“幸好我没有在暗器上喂毒,不然,你们就死定了。”
望着司马兄妹一脸惊异的样子,她又接着道:“这间房子我住了三年,我在这里的任何地方都装了机关和暗器,你们若敢再妄动,便教你们死。”
司马伯仲黯然道:“你想我们怎样?”
杜少爷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司马伯仲道:“把十三式无极剑谱给我们,我们就走。”
杜少爷笑道:“我刚才念的诗,你们都记住了?”
司马燕道:“那是韦应物的一首滁州西涧,怎会是剑谱?”
司马燕说罢,吟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杜少爷道:“如果你们不想愧对祖先司马如血,就该好好体会这首诗,从中悟出你们想要的东西。”
司马伯仲道:“你还想骗我们?”
司马玉这时也跟着吟道:“独怜幽草涧边生………”
这时,门外有人笑道:“好个野渡无人舟自横。”
笑声中,有人掀帘。
只见一片红光,如血,如沸腾的夕阳,在杜少爷眼前一闪,她一呆,身上的穴道已经被制。
血剑!
司马如雪的血剑!
血剑在司马伯仲的手里。
司马伯仲微笑,他注视着手上的血剑:
司马伯仲的血剑,果然非同一般,一出手,便制住了杜少爷。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血剑。同样是司马伯仲,刚才那一剑,却要比这一剑逊色得多。剑不同,威力当然不一样。
司马燕和司马玉同时道:“原来血剑在你手上!”
这时,门帘掀动,一人走了进来。这个人也吟道: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杜少爷叫道:“爹!”
原来这人是苏州豪富杜遮天。
杜遮天虽然没有到很老的年龄,但却是一副老态龙钟,他柱着一根龙杖,漆黑的龙杖,是一件极其厉害的武器。
杜遮天每次杀人,都用这根龙杖。
今天,他是不是又要用龙杖杀人?
杜遮天颤颤巍巍走进来,望着杜少爷,说道:“杜鹃,你把十三式无极剑谱交给司马兄妹,咱们回家,好不好?”杜少爷原来叫杜鹃。
杜鹃道:“我已经将剑谱给了他们了,爹。”
“真的,没有骗他们?”杜遮天道。
“十三式无极剑谱本来就是无招无式无定势之剑法,我岂会骗他们?”杜鹃说得极认真。
杜遮天走到司马伯仲面前,颤道:“我以杜遮天的名义向你保证,杜少爷绝没有骗你,你就解了她的穴道让他跟我回家吧。”
司马伯仲寒着脸,冷冷道:“我从来不知道杜遮天是什么人。”
杜遮天道:“现在知道了也不晚,杜遮天就是能够一手遮天的人。”
司马伯仲道:“如果我把你的手一剑砍下来,请问还能不能遮天?”
杜遮天道:“如果砍掉我的手,当然无法遮天,不过,你不是司马如血,你只是司马伯仲,你的剑砍不掉我的手,况且,你的剑虽然鲜红如血,但不是司马如血的血剑,怎么会有血剑的威力呢?”
司马伯仲静静道:“你以为你说得很对?”
杜遮天道:“我说得一点没错,司马伯仲的血剑与司马如血的血剑相差太远了。”
“你没有见过司马如血的血剑,怎么知道相差太远?”司马伯仲说道。
“只要见过你的血剑就够了。”杜遮天道:“如果司马如血的血剑像你这样,绝不会被后人永远怀念敬仰,也不会有这首暗含玄机的唐诗了。”
杜遮天说着,又沉吟后两句道:“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难道你听着这两句诗,一点也没有出剑的冲动?”
司马伯仲心中一动,暗念道:“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舟自横。”
果然有一种欲出剑而后酣畅的感觉,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杜遮天这时道:“想清楚了没有?”
司马伯仲发现杜遮天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说道:“有什么事让你高兴?”
杜遮天道:“我想出了如何解你的独门点穴法,难道不值得高兴?”
司马伯仲道:“还没有人能解我的独门点穴法。”
接着又道:“如果你不怕丧命,就试试看。”
杜遮天一点也不犹豫,疾伸手指,在杜鹃肩背处轻点了五下,杜鹃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杜鹃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比谁都开心。
司马伯仲阴沉着脸。
杜遮天道:“轻轻一刀呢?”
司马伯仲不语。
杜遮天龙杖点地,又道:“轻轻一刀傅雪痕呢?”
司马伯仲忽地笑道:“不知道。”
杜鹃叫道:“你不知道,我却知道。”
顿了顿,接着道:“你们不是把他关在铁牢里吗?”
司马伯仲缓缓道:“除非他不是轻轻一刀,如果是,铁牢能锁住轻轻一刀吗。”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变色。
他们好像这时候才想起,江湖传言,天下只有轻轻一刀不想干的事,而没有轻轻一刀办不成的事。
四季旅馆的水老板二十九年来第一次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有皱纹了。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她呆了好半天。
她从前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照过镜子,要不是呆剑救了她,怒剑的一剑也许砍了她的头。
可是,当水老板再仔细分辨时,原来额角的那一道暗痕,并不是皱纹,而是伤痕。
水老板苦思了良久,才明白这条伤痕是从哪里来的。
她心里暗骂刚才救她的呆剑,原来,呆剑并非救她,而是借救她之名,实是为了伤她。
水老板恨不得马上杀了他们,将他们全部杀死,丢到枯井里去。
可是水老板清楚,他们既然可以在她额上不知不觉留下伤痕,就一定可以轻易取她性命。
她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可以置他们于死地。
水老板闷闷不乐地坐在自己的卧室里,轻轻叹气。
“要是为了杀人而不乐,那太不值得了。”
水老板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她大吃一惊,不是因为这个声音她是第一次听到,而是她的身后是一张床,她刚刚收拾好床上的被褥,难道这个人会在她的床上!
她还呆着,那声音又说道:“其实要杀人,也不一定要自己动手的。”
水老板转身,却看不见说话的人。
水老板害怕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不现身?”
“我不会害你的。”那声音又道:“你只要告诉他们,轻轻一刀在春香楼就行了。”
水老板惊道:“轻轻一刀怎么会在春香楼?”
“不该问的,就别问。”
那声音说完,过了一会,又道:“如果你不听话,我可以在你的脸上再留下一道伤痕。”声音很冷,水老板觉得脸上也一凉。
水老板又呆了好久,那个声音不再响起。
当她再照镜子的时候,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因为,她看到自己的脸上,真的多了一道伤痕。
什么时候留下的刀痕?
她不仅没有看见刀,连刀光也没看见!
这么快的刀,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郭风从外面进来,就看见肖若云坐在他的房间里。
肖若云道:“回来了?”
“有没有找到轻轻一刀?”肖若云又问。
“没有。”
郭风顿了顿,接道:“可是我已经猜到他在哪里了。”
肖若云不问,而是道:“我刚刚去了一趟春香楼。”
郭风笑道:“那是男人去的地方,你去干什么。”
肖若云道:“轻轻一刀到春香楼已经两天了,他没有再出来过。”
郭风道:“如果轻轻一刀做事别人也能想到,那他就不是轻轻一刀。”
“那么你呢?”肖若云问郭风。
郭风摇摇头,又缓缓点头,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
忽然,郭风问道:“你是谁?”
肖若云吃了一惊,不解地回头,望着郭风,他怎么连自己的妻子也不认识了?
肖若云回头才知道,郭风不是问她,而是问另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她也不认识。
如果换成她,她也会问:“你是谁?”
郭风的背后,无声地站着一个人。红衣人。
肖若云知道,这是孤烟城的杀手。
“我姓丁,叫做丁雪恨。”
红衣人答道。他的剑,指着郭风的后脑。
“你还有什么恨,需要昭雪?”
郭风笑,自如,但是眼神,有些凄迷。
红衣人只听见他自若的回答,看不见他眼中的凄迷。
只有肖若云看到了他的惊慌和恐惧。
肖若云也笑,笑得镇定。
因为红衣人可以从她的脸上发现郭风的变化,所以,她一点也没有流露不安。
红衣人冷冷道:“我要杀你。”
“为什么?”郭风道。
“到过孤烟城的人,都得死。”红衣人没有一点表情,话如冰。
“你有没有想过,你没有死,是你的运气?”郭风淡淡道。
“没有,我只是想杀你。”红衣人的剑,有些发抖。
郭风道:“你的剑已经在抖,怎么杀人?”
“丁雪恨的剑,只有到了杀人的时候才会发抖!”
丁雪恨果然出剑,他真的要杀人。
他的剑离郭风的脑袋只有几寸,他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十拿九稳的一击,还是落空了。
丁雪恨的剑往前送,就发现郭风不见了。
郭风居然比丁雪恨的剑还快,居然躲到了丁雪恨的身后,居然在丁雪恨以最快的速度回剑时,抢先割断了丁雪恨的脖子。
丁雪恨的头已经转到身后,但他的身子仍旧朝着前面。
丁雪恨的脖子断了,头没有掉下,剑也还在手中,没有抛弃。
丁雪恨死了。
但他仍旧说出他要说的话。
“你的刀好快。”
说完,才整个人倒下。
郭风习惯用剑,没想到,他用刀的时候,也这么干净利落,这么快。
这是一把短刀。
就藏在他的衣袖里。
四个菜。
两只杯。
八瓶酒。
桌子上一片狼藉。
磨刀客和心香刚刚喝了酒。
谁也没有喝醉,心香却躺在磨刀客的怀里。
心香想哭,想流泪。
可是她都没有。如果没有磨刀客,也许她已经流泪,已经哭泣,现在,她只想静静靠在磨刀客的怀里,什么也不想。
两把刀,就放在地上。
现在,两把刀已经变成了一把,叠在一起,很吻合,就像天生的一对。
磨刀客轻轻道:“心香,要哭就哭一场吧。”
失去母亲,父亲又离开了她,心香有理由大哭一场的。
可是心香没有哭。
她幽幽道:“跟你死在一起,我会觉得很幸福。”
他抱住她,胸中涌着柔情和爱。
心香一动不动,又道:“如果因我而死,你又会怎样想?”
他道:“为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就算现在死也愿意。”
心香从他怀里挣开,端着酒杯,道:“我敬你。”
他道:“只剩下一杯酒了!你敬我,我拿什么敬你?”
心香默默地喝了一半,又默默地递了过来。
磨刀客接过去,仅半杯酒,他却喝了两口:
第一口,吞掉;第二口,又从嘴里分一半给心香。
酒杯,摔到地上。
碎成无数片。
“如果现在就死,你愿意吗?”
磨刀客怔住,他想不到心香会说这种话。
“还没有找到你娘,你妹妹,怎么能死?”磨刀客静静道。
“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心香还是道。
磨刀客想了想说道:“不愿意。”
心香也怔住。接着流泪。
磨刀客道:“为什么要哭?”
心香哭道:“因为我在最后一杯酒里放了毒。”
诸葛成龙和徐金韩同住在一个房间。
他们的左边是洛阳公主,右边是江湖三剑。
洛阳公主的隔壁是春夏秋冬。
诸葛成龙开始觉得,徐金韩是个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很有分寸的男人。
他知道他跟洛阳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十分喜欢洛阳公主,可他从不表白,从不流露,始终是以一种属下的身份跟随洛阳公主。
诸葛成龙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对洛阳公主是什么样的想法。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现在,徐金韩给他讲了许多关于洛阳公主的事情,诸葛成龙也讲了自己的身世以及洛家年谱这件离奇的秘密。
徐金韩道:“如果轻轻一刀真的证明了自己是轻轻一刀,你就带郭风到山中花园?”
诸葛成龙点头道:“说话当然算数。”
徐金韩道:“可是你祖先三代都是守着它而死的。”
诸葛成龙道:“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让别人得到也好。”
“你真的不相信上次所见的轻轻一刀是真的?”徐金韩道。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确信而已。”
顿了一下,诸葛成龙接着说道:“我们并不想知道谁是轻轻一刀,而是要看看轻轻一刀究竟是多厉害的一个人。”
徐金韩笑,不语。
诸葛成龙道:“难道你不想看轻轻一刀的刀?”
徐金韩道:“想。”
接着,他又摇头道:“可是,江湖上从没有见人过轻轻一刀的刀。”
“是刀,怎么会看不见?”诸葛成龙道。
“刀当然可以看见,但看见的人都死了。”徐金韩道。
诸葛成龙沉默,他想起郭风令他在洛阳公主面前出丑的事情,他想起那个杀郭风的愿望。
诸葛成龙忽然道:“轻轻一刀与洛家刀法,谁更厉害?”
徐金韩不知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道:“洛阳洛一苗只拥有八招洛家刀法,便可以称霸武林,要是练成十八招洛家刀法,那威然自己天下无敌。”
诸葛成龙道:“天下无敌,是否可以打败轻轻一刀了?”
徐金韩摇头道:“轻轻一刀是不败的。”
“那洛家刀法,天下无敌,岂不自相矛盾?”诸葛成龙道。
“天下矛盾的事情很多,谁也无法探出轻轻一刀的极限,就像没有人可以说得出他的刀有多快,也许,他的极限是无限。”
诸葛成龙颓然道:“洛家刀法也并非真的天下无敌,如果早知这样,我们祖孙三代就不必苦苦守住花园,欲解其中秘密了。”
徐金韩见诸葛成龙一副懊悔的样子,说道:
“其实,谁也没有见过洛家刀法的威力。”
俩人正说着,只听左边房间传来怒剑的喝叫声:“水老板,要是你不把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告诉我们,我叫狗娘养的一剑杀了你!”
徐金韩和诸葛成龙便不说话,侧耳倾听。
只听水老板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在我脸上留下刀痕,叫我怎么说?”
怒剑又道:“天下哪有这么快的刀,你一定在骗我们,再不说,狗娘养的可要动手了!”
接着听见笑剑发出一阵冷笑。
水老板道:“我也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刀,我想……”
顿了顿,迟疑道:“我想,只有背刀客的刀有这么快。”
背刀客!
众人都吃了一惊。
大家好像这时才想起,天下还有一个“只见刀,不见人”的神秘刀客。
特别是江湖三剑,听到背刀客三个字,脸色都变了。
水老板又道:“他叫我告诉你们,轻轻一刀在春香楼。”
怒剑骂道:“你疯了,春香楼是妓院,轻轻一刀怎么会到妓院去?”
水老板笑道:“轻轻一刀是男人,男人到妓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水老板大笑着从门口掠过。
她的身形,也是快到了极点。
接着是沉默,没有人说话。
磨刀客没有死。心香也没有死。
心香哭得更伤心,一边哭一边道:“你为什么不说愿意。”
磨刀客还是平静地道:“因为还要找娘找妹妹。”
心香道:“现在,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磨刀客抱紧她,说道:“我知道你太想你娘了。”
心香终于无话,终于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他道:“心香,我曾发誓一定要找到你娘的。”
欲哭无泪。无泪还哭。
忽然,磨刀客冷冷道:“你们快走,我今天不想杀人。”
心香惊起,回头看,八个红衣人,静立成两排。
磨刀客道:“你们不应该死在这里,孤烟城主的话,你们不该再听。”
红衣人的手中,多了一件武器。
磨刀客背对着他们,冷声道:“你们奉命追杀我,现在是回头的时候。”
“城主的命令,永远要执行。”
话落,红影闪动。三件武器,击向磨刀客后脑。
凶狠。凌厉。快疾。
磨刀客依旧没动,他的左手,已然握住地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刀。
三条人影,三具尸体,躺在地上。
磨刀客转身,望着地上的尸体,继续道:“离开这里,回家去吧。”
红衣人只剩五个。还有五个!
一等一的高手,不退,反进。
五个人,五件武器。
比刚才更凶狠、更凌厉、更快。
无法抵挡的一击,欲置磨刀客于死地!
可是,瞬间之后,地上又多了五具尸体。
心香的手中,也多了一把绿苔暗结的刀。
两把刀,只一击,便杀了五个人,五个一等一的高手。
他和她,相视一笑,又轻叹一口气。
杜遮天果然想杀人。
满室的杀气都是从他的龙杖上弥散出来的。
杜鹃知道,如果杜遮天动手,司马兄妹不可能有人活下来。
于是,杜鹃叫道:“爹,手下留情。”
杜遮天当然也知道,杜鹃叫他手下留情是留下司马燕,她已经对她有了感情,手下留“情”,一点也没错。
司马伯仲却笑道:“没有主人的吩咐,你绝不敢杀我们。”
“主人?”
杜遮天道:“谁是我的主人?”
司马伯仲道:“当然是收买你的人。”
杜遮天冷冷道:“我杜遮天家有万贯,富甲一方,难道我还会稀罕几个钱?”
“钱你当然不会稀罕,但是你的命,你绝对稀罕。”司马伯仲这时也冷冷道。
杜遮天道:“我杜遮天的命,谁能够说取走便取走吗?”
“能取你杜遮天性命的人不多,但至少,站在你背后的人,便可以立取你的性命。”司马伯仲道。
杜遮天无忌地大笑起来,冷声道:
“如果他可以取我性命,就不会站着迟迟不敢下手了。”
司马伯仲终于愣住。
杜遮天终于出手:
他的龙杖,盘旋出一片漆黑,待黑暗散去,司马兄妹都死了。
死在椅子上
。他们的眼睛安然紧闭,他们死得很瞑目。
司马燕也死了。
杜鹃道:“你为什么不把她留给我?”
杜遮天道:“她其实是一个凶狠的女人,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善良而温柔。”
杜鹃看到,杜遮天的手在滴血。
血染红了漆黑的龙杖。
杜遮天握着龙杖的手断了两根手指。
杜鹃惊道:“爹,你的手……”
杜遮天道:“我原以为他们兄妹三人,司马伯仲的武功最好,想不到伤我的竟然是司马燕。”
“司马燕还没有到能伤杜遮天的地步。”杜遮天背后那人道。
“水云天,你说会是谁?”站在背后的人原来是水老板。
水老板道:“我不知道是谁,但你应该听说过只见刀,不见人的人是谁?”
“背刀客?”杜遮天惊讶道。
“他可以取你手上的指头,也可以取你项上人头。”水云天道。
杜遮天失色道:“那我该怎么办?”
“你不如早点死。”
水云天的眼中,凶光一露,冷而且绝情。
她的肘间,伸出一把刀,直刺杜遮天的肋部。
杜遮天回身,以杖击刀。可惜晚了。
他的血,又喷在黑杖上。
杜鹃一直冷冷注视着,她没有动,好像死去的,不是她的父亲。
水云天杀了杜遮天,肘刀直指杜鹃。
她也得死。
杜鹃仍没有动,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仇恨她?
她蔑视她?
还是对她怀有恐惧?
水云天的刀,快要刺中杜鹃。
水云天也开始露出冷笑。
可是,还有半步,水云天却倒下了。
她没有想到,她的脚下,竟然会伸出两排铁钩,死死钩住她的脚,使她无法再往前移动分毫。
铁勾,已经扎进她的脚板。
近在咫尺的人,却不能杀,水云天双眼充血。
她又前冲,扯动脚板,撕心的痛。水云天低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跟地板连一起了,血肉模糊。
水云天惨然。
杜鹃悠悠道:“很多人总是会忘记,这是我的房间,我遍布了机关暗器,可以叫任何人死。”
这时,杜鹃才走过去,抱住杜遮天。
杜遮天还有一口气,他道:“你为什么不救我?”
杜鹃道:“你不该被人收买,钱,对你其实并不重要。”
杜遮天惨笑道:“钱怎么能收买我……”
杜鹃道:“那是什么使你为之丧命?”
杜遮天眼睛一亮,显是回光返照,他说道:“书,藏书楼的书……”
杜鹃急道:“书在哪里?”
杜遮天只说了一个字:“在……”头一歪,死了。
杜鹃将功力输到杜遮天体内,也是无济于事。
“书在哪里呢?”杜鹃喃喃道。她放下父亲,站了起来。
“书在一个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
杜鹃听水云天的声音有些不对,急回头,大惊失色。
只见水云天挥刀砍断自己的双脚,身体如箭,向她射来。
肘间那柄刀,阴森狰狞,如噬血的魔鬼!
杜鹃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女人,不禁呆住,连躲避也忘了。
可惜,水云天眼看就要击中杜鹃,却被空中掉下来的一把铡刀拦腰斩断。
从此,杭州城将不再有水老板,不再有嫁不出去的姑娘水云天。
没有人会想到,水老板原来也是可以杀人于瞬间的杀手。
杀手本无情,难怪她二十九岁还找不到喜欢的男人。
水云天也许在临死的一瞬间开始后悔,后悔自己选择了一条杀手之路。
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也许会选择做一个寻常的女子,可以不需要掩饰,可以真情流露。
可惜,选择的机会永远也没有了。
她掩藏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水老板,还是露出了杀手的本色!
杀手,总是被人收买,总是为别人杀人。
杀手,当有人用钱或用某种条件跟你交换的时候,其实他已经买走了你的命。
无论他出多高的价,跟性命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
因此,做杀手总是悲哀的。
杀手的命最值钱,但是也最不值钱。
或许,水云天的身价曾经值几百万,但此刻,却一文不值。
这就是杀手的悲哀,不,这也是人的悲哀。无论你曾经多么辉煌,多么显赫,最后还得归于寂灭。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做杀手是骄傲的,起码,杀手的存在便是一种证明,证明他活着,证明他有价值。
水云天会不会这样想呢?
她收下别人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是最后一次呢?
望着地上这么多尸体,杜鹃没有恐惧,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她一定是做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此才会笑。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她在等什么呢?
“杜少爷,你干得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杜鹃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原来就等这个人。
杜鹃回望,见不到人影,微微道:“主人,在哪里?”
原来,杜鹃也是别人手下的一颗卒。
是卒,主人叫你到哪里便到哪里,主人叫你干什么便干什么。
苍老的声音又道:“杜少爷,我已经吩咐为你摆下庆功酒,你可以进来喝酒了。”杜鹃面色一喜,恭恭敬敬道:“是,主人。”
话刚落,对面墙壁上那幅栩栩如生的骏马图裂开一道缝,约半扇门大小,里面漆黑。杜鹃闪身进去。
墙壁又缓缓合上,重新凑成一幅骏马图,依旧栩栩如生,依旧完美无缺。
黑暗中,点着一根蜡烛。
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菜肴。
面对面是两只杯,两双筷。
四瓶酒,放在桌子的四个角上。
这就是庆功酒。杜鹃很激动。
三年来,她是第二次进入这里。
第一次,她是在睡梦中被带进来的,她在这里接受一个人的指令。
如今这个人的指令她完全做到了,于是,她又来到这里。
杜鹃在桌边坐下。
她看到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她只看见那人的影子,却看不见他的脸。
他的手也是被长长的灰衣袖遮住,她从声音分辩,知道这人是个男人。
蜡烛不大,却足以看清桌上的美味佳肴。
“杜少爷,请随便喝酒。”那人说着,先动手开酒瓶。
杜鹃并不客气,也自己倒酒。
这种酒,一点香气也没有。
杜鹃怀疑这是不是酒。
可她明白,不管是不是酒,她都得喝。
杜鹃喝了一口才知道,这绝对是世上少有的好酒,入口之前闻不到丝毫香气,下肚之后,酒香才缓缓回流,于鼻翼间凝聚。
喝了一杯,忍不住再喝三杯。
杜鹃感觉到整个人都被酒香浸染了。
“杜少爷,你是不是很高兴?”对面那人道。
杜鹃点头。她当然高兴。
杜鹃接着道:“十三式无极剑谱呢?”
“我不是已经交给你了。”那人道。
“真的是一首诗?”杜鹃道。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那人道:“十三式无极剑谱虽然只是一首诗,但这首诗我是从数万首诗中找出来的。”
那人说着吟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杜鹃道:“主人,我有一事不明。”
那人道:“是不是你父亲提到的藏书楼之事?”杜鹃点头道:“藏书楼的书被人洗劫一空,我父亲怎么说他被收买跟藏书楼的书有关?”
那人道:“杜遮天虽然豪富奢华,但他却极爱书,嗜书如命,只要他知道哪里有好书、奇书,就会不惜手段将它弄到手。”
那人在说,杜鹃在暗暗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确是嗜书如命之人。
只听那苍老的声音又道:“‘书香门第’有天下第一藏书之称,只因为书香门第有琴棋书画四大高手,因此,杜遮天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得知藏书楼失窃,自然不会放过时机,前来寻找。”
杜鹃道:“江湖传言藏书楼的书是被孤烟城偷走的,他怎么反而到杭州来找呢?”
“杜遮天乃是心机透明之人,他知道孤烟城虽然在江湖上传得神秘之极,可是要在一夜间偷走书香门第的上万册书,是绝对不可能的,藏书楼的书,绝对应该还在杭州。”那人说着喝了一杯酒。
杜鹃道:“从父亲临死前的口气听,他好像知道了书在哪里。”
“可是他已经死了。”那人冷冷道。
杜鹃道:“你为什么不许我救我爹?”
“你能吗?”那人道:“要不是我暗中相帮,你也已经死在水云天的刀下了。”
杜鹃默然,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你说十三式无极剑谱是从上万首诗中发现的,你哪来的这么多诗?”
“藏书楼的书不止一万册,诗难道只一万首吗?”那人笑道。
“可是藏书楼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杜鹃道。
“苍蝇飞不进去,我却可以自由出入。”苍老的声音又笑了笑:“因为这些书,都是我看护的。”
杜鹃惊道:“你是胡奇?”
那人笑道:“我叫胡奇,但我一点也不胡奇,我知道藏书楼有许多历代珍典,这些珍典,含有无尽的玄机武学,只是一般人难懂其中道理而已。”
半晌,杜鹃一语不发。
胡奇道:“你还有什么事情不明白?”
杜鹃叹口气道:“我什么都明白了。”
“那你后不后悔?”
“不后悔。”
“不,你一定很后悔。”胡奇道:“因为你还有一件事没有向你的主人回报。”
“没有,主人。”杜鹃道。
胡奇笑,说道:“我并不是你真正的主人,你的主人是张小山。”
杜鹃颓然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胡奇笑道:“我当然知道,你被张小山收买已有三年了,你的任务就是在民间收集有关我的传闻,而他给你的报酬是等我死了之后,由你接替我的位置。”
顿了顿,胡奇接道:“我还知道你比嗜书如命的杜遮天还要迷恋书,为了书,你可以杀了你父亲。”
杜鹃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动杯了。酒再香,她也没有心情喝了。
现在,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逃走。
烛光幽暗。
可是她已经看清了暗室的情形:暗室的出口只有一个,而这个出口一定在左边。杜鹃暗暗吸了一口气,她决定一搏。
这时,只听胡奇道:“杜少爷,你现在是不是在想,如何才能逃走?”
杜鹃一惊,随即笑道:“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想?”
胡奇道:“如果我是你,就会用刚刚悟出来的十三式无极剑法出其不意地刺伤我,然后从我身后左边的出口逃出去。”
杜鹃又是一惊,寻思道:“难道藏书楼的珍典秘笈中有这种看透别人心思的武功。”想罢,说道:“你以为我会不会这样做?”
胡奇笑道:“不会。”
“为什么?”杜鹃道。
“因为无极剑谱是我教给你的,而且,等我说出来之后你再这样做,我早已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你必败无疑。”胡奇道。
“如果我偏偏要这样做呢?”杜鹃冷冷道。
胡奇道:“那我会大吃一惊的。”
“我本来就要你大吃一惊的!”
杜鹃说完,手中长剑,平平地刺向胡奇的正前胸。
如平常的一剑,杜鹃没想要击中对方,她只是以此牵引对手,待对手变化,再发出更凌厉的致命一击。
也许是因为杜鹃这一剑刺得太正的缘故,胡奇一呆,他知道杜鹃的这一招乃是虚招,但他弄不清楚杜鹃的实招在左还是在右,在前还是在后,一时不知如何闪避,竟然坐着一动不动。
杜鹃本欲变招,见此情景,哪会错过,腕力一增,“卜”一声,长剑没入胡奇的胸口!
胡奇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惨然道:“这就是十三式无极剑法。”
杜鹃一招得手,心中狂喜,沉吟道:“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胡奇跟着吟念道:“野渡无人舟自横,你刚才一剑就是‘野渡无人舟自横?’”
杜鹃笑道:“我说过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胡奇这时气息如丝,吃力道:“我也说过,等我说出来之后……你再这样做……我……你必败无疑。”
杜鹃抖腕,拔出长剑,血跟着射了出来。杜鹃急闪。
血浇灭了桌上的蜡烛,眼前一片漆黑。
杜鹃哪敢在这个恐怖之地久留,凭着刚才的印象,往左边飘去。
左边,果然是出口。
杜鹃耳听八方,往前急掠,她好像在一条狭长的地下隧道里。
脚下虽然不是很平稳,但杜鹃好像还能隐隐看到一丝光,这丝光,是从洞顶的透气孔里漏下的。
约奔了一盏茶工夫,杜鹃听到前面有滴水的声音。
又转了两道弯,眼前忽然大亮。
其实,她看到的只是两只蜡烛,由于她一直处于黑暗之中,猛然看到亮光,虽然只是蜡烛,也像看到太阳一样,杜鹃顿时收脚,转身,想往回跑。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杜少爷。”
声音苍老、可怕。
杜鹃如入冰窟。
这分明是胡奇的声音。
而刚才,她分明看到血从胡奇的胸中喷出来,浇灭了蜡烛。
杜鹃像钉子,钉在地上。
苍老声音又道:“这里是一条死路,你怎么往这边跑呢?”
杜鹃慢慢地转过身,看到两根蜡烛中间,坐着一个老人,现在,她完全看清了他的脸。
他是一个老人,杜鹃好像从没有看到过这么老的人,她无法形容他的老。
可是,他好像又不是很老,他一点也没有老人的衰竭和老态,他很有精神,生机勃勃。
可他确实是一个老人。
至少,他已经有八十岁了。
老人说道:“你往这边跑,是一条死路。”
杜鹃喃喃道:“难道我当时就应该往右边走?”
老人道:“右边根本没有路,你怎么走?”
杜鹃道:“那边没路,这边又是死路,你说我该怎么走?”
老人缓缓道:“我说你应该死。”
“你为什么要我死?”
“如果你不死,就会把胡奇偷了藏书楼的书告诉张小山,那岂不是要我死?”老人冷笑。
“你说你是胡奇?”杜鹃虽然知道他就是胡奇,但她仍吃惊道。
老人道:“胡奇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刚才那个,是我的替身,你杀了他,用的是无极剑法中的‘野渡无人舟自横’。”
老人接着又道:“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你杀他,但只有这一招才能使他上当,因为你的一剑刺他正前胸,他不知道如何闪避。”
杜鹃呆住,无法置信。
只听胡奇又道:“论功力,你远远不及他,可他却死在你平平常常的一剑上,十三式无极剑法果然威力无比,我以前也不曾想到。”
杜鹃内心转得极快,想到:“既然他没有想到无极剑法的厉害,我何不再试一次?”
胡奇道:“你最好别再想用无极剑法伤我,我还不想立刻杀你。”
杜鹃笑了,说道:“你不想杀我,是不是很寂寞,要我再陪陪你?”
胡奇道:“有一点。”
“还有呢?”
“还有,”胡奇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够从‘书香门第’的藏书楼中偷走一本书,而我却将一万多册书都偷来,这是不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
杜鹃道:“比登天都难。”
胡奇笑道:“可我却做到了。”
话音落处,杜鹃只觉得眼前一亮,洞内一片辉煌,无数支蜡烛同时点燃,这是一座大厅,排列着无数书橱,书橱上尽是琳琅满目的书籍,这么多的书,根本无法尽收眼底。
杜鹃惊诧不已,还在极目观赏,蜡烛又灭了,只剩下那两支,杜鹃沉默了良久,说道:“天下人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但究竟有谁知道你做到了?”
“你。”胡奇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杜鹃道:“为什么要我知道?”
胡奇道:“因为你知道后就要死了。”
杜鹃一惊道:“这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胡奇道:“对我来说,当然不一样。”
胡奇说着笑了笑,又道:“我做了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当然想让别人知道,只是还没有把握让张小山知道。”
“对我,你真的这么自信?”
“不信的话,可以动手试试。”胡奇冷冷道:“只是我提醒你,不要用十三式无极剑法。”
胡奇说着低吟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胡奇刚吟到一半,杜鹃的长剑,又平平地往他的正前胸刺来。
这一剑,看似平常,却暗含玄机无限。
胡奇冷笑,不等杜鹃的长剑端平,一件武器,轻衔暗光,突地没入杜鹃的咽喉。
这时,他才吟道:“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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