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圣诞之夜后的英国之行

2019-05-11 作者: (法)埃克多·马洛
第24章 圣诞之夜后的英国之行

现在除了亚瑟·米利根夫人和詹姆斯·米利根先生以外,我们谈论的好像没有其他话题了。

亚瑟和他的母亲在哪儿?我们到哪儿去找他们?在哪儿能找到他们呢?

米利根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与我父亲弄不清楚的事情呢?

自从卡比出事,收到巴伯兰妈妈的信以后,马西亚总是不停地对我说:“我们回法国去吧。”而我的老调是:“我不应当离开我的家。”

我在坚持自己永恒的说法“我该留下来”时,总还加上一句“为了找到亚瑟”,这样马西亚就不再反驳了。

“如果你了解我多么渴望你能找到米利根夫人该有多好!”马西亚有一天对我说。

“为什么呢?”

马西亚犹豫了片刻之后回答:

“因为她对你太好了。”然后,他又加了一句:

“她可能会使你找到父母。”

“啊,马西亚!”

他仍然坚持我不是德家人的想法。我并没有勉强他放弃自己的观点,因为我也有我的想法。

的确,我的想法很模糊、很混乱、很难说出口,可能比马西亚的想法还要愚蠢。

既然如此,我们只有等待。

在等待的时候,我们继续在伦敦的街道上游荡,因为我们不是那些享有特权的乐师,他们在街区里有自己的地盘,有属于他们的观众。我们还太嫩,又是新来乍到,充当不了这样的老板。我们常常被苏格兰的彪形大汉赶走。

同样,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那些在街头卖艺的黑人乐师。他们不是真的黑人,是假的,他们比吹风笛的苏格兰乐手还要吓人。

有一天,我们正在观众里充当他们的围观者时,我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个最古怪的人在向马西亚打招呼。

“你认识他?”我问马西亚。

“是鲍博。”

“鲍博是谁?”

“是我在加索马戏团的好友。多亏他,我才学会了几句英语。”

“你刚才没认出他来吗?”

“见鬼!在加索马戏团,他脸上涂的是面粉,可现在却抹上了黑鞋油。”

也许是出于对马西亚的友谊,鲍博也对我表示了亲切感,这样我们又有了一个朋友。多亏鲍博的经验和忠告,我们在伦敦街头的生活才变得自在起来,这以前,我们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生活。鲍博也很喜欢卡比,他常对我们说,如果他也有一条像卡比一样的狗,他很快会发大财。

圣诞节渐渐临近。我们不是在上午而是在晚上八九点钟离开红狮院,到没有车辆来往的街道和广场演奏,然后我们走向大街。我们奏起最温柔的乐曲,这些乐曲具有伤感和宗教的特色。马西亚的小提琴在哭诉,我的竖琴在呻吟,当我们稍稍地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晚风吹来了远处别的演奏队的乐曲。我们的音乐会结束了。我们祝贺大家:“女士们先生们晚安!圣诞节愉快!”

我们必须演奏,尽管手指快冻僵了。圣诞节的气候对我们是严酷的,而在连续三个星期的节日中,我们每天晚上出去,一天都没有缺漏过。

在店铺关门之前,我们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滞留在家禽店、水果店、杂货店和糖果店铺前张望。

世上那些幸福的孩子,只要扑到父母怀里,就可以吃到那些令人心动的美食。而我们这些贫穷的苦孩子,只有在到处流浪或在自己的幻想中,才能看到美好的家庭节日。

快乐的圣诞节是为被人所爱的人存在的!

马西亚没有把我们的忧虑向他的朋友鲍博和盘托出,但是却委托鲍博打听米利根夫人的地址,这位夫人有一位瘫痪的儿子相伴,或者能打听到米利根先生的地址也行。但是,在英国姓这个姓的人太多了。

于是,马西亚又开始与我唠唠叨叨地说着该回法国去,而且争吵得激烈起来。

“我害怕,”马西亚说,“我们走吧,你看着,我们要大祸临头的,赶快走吧。”

全家人离开伦敦到英国各地活动的日子到了。两辆车子油漆一新,上面塞满了尽可能在旺季销售的一切货品。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商品都能堆在车子里,真是件神奇的事:从布匹、针织品到针头线脑,从耳环戒指到肥皂香皂,从药粉药水到洗头水,样样俱全。

我父亲早就发现用提琴和竖琴可以给他挣大钱,所以让我们随车当乐手。

“回法国去,”马西亚说,“一有机会我们就逃走。”

“还是先在英国试试,然后再看吧。”我说。

我们重新踏上了漫漫长途。但是,该去哪里、做些什么事情,都不是由我来做主了。

出发的当天,我亲眼目睹了父亲是怎样推销他那些廉价商品的。我们到了一个大村子,车子停在一个广场上,放下车后的档板,所有的货品就展现在好奇的顾客面前了。

“请来看价钱,来看价钱啊!”父亲大喊大叫着,“走遍天下也找不到这么多便宜货!我进货不付钱,你们买货差不多不付几个钱啦!是奉送啦!看价钱看价钱!”

我看见那些人一面看价一面走开,还说:

“这些货该不是偷来的吧?”

“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我与马西亚又开始讨论起来。

“你能就这样忍受这种耻辱吗?”马西亚问我。

“如果你不想让这种耻辱使我更加痛苦,最好别和我再说了。”

“我们还是尽快逃走吧!”

“好吧,让我再考虑几天,我们再做决定。”

“抓紧吧,食人妖魔已经闻到肉香,我已经感到危险逼近了。”

离开伦敦好几个星期后,我们来到一个市镇,郊区有一场赛马会。鲍博和他的同伴到那里助兴,他们的乐手病了,约我和马西亚帮忙。我们同意带卡比前往。但是父亲却要我们把卡比留给他。

我们的演出十分劳累,马西亚还被一个大木杆碰伤了脚,不能走动了。于是,我们决定把马西亚留在鲍博的车子里,我一人回到大橡树客店去。

应该去看看德里斯考尔一家,不知他们明天到什么地方去?

那个脸色阴沉的老板给我开了门。他朝周围看了看,听了足足好几秒钟,说道:

“你们的车子走了,你父亲让你们到路易斯赶紧去找他,要走一整夜路!一路平安吧!”

这是路易斯,我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个地名。

我不能丢下马西亚一个人径直去那里,哪怕再累,也得先回赛马场。

我又开始往前走。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已经钻进鲍搏的车子,睡在马西亚身边的麦秸堆上。我只说了几句话,向他描述事情的经过,然后就累得睡着了,睡得像死猪那么沉。

几个小时的睡眠使我恢复了体力。

走出车子,我朝鲍博走去,他起得比我早,正在那里点火。我看着他,突然好像看到卡比,它被警察牵着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卡比也认出了我,它挣脱了警察手里的绳子,蹦跳着跑到我身边,一下子跳到我怀里。

“这狗是您的吗?”警察问我。

“是的。”

“那好,您被逮捕了。”

警察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臂。

“您为什么要抓这个孩子?”鲍博问。

“您是他哥哥吗?”

“不,我是他的朋友。”

“昨晚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爬梯子从一扇窗钻进圣·乔治教堂,他们随身带了这条狗。他们逃走时,没有把狗带走。我们在教堂里发现了狗。我想用这条狗肯定可以找到小偷,果然抓到了一个。他的父亲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提给鲍博还是我的;我无言以对,我已经崩溃了。

但是我很清楚所发生的事情,我不由自主地猜测到:刚才卡比并不是要我看车,而是因为它耳朵灵敏,已经觉察到有小偷在教堂里行窃。

可是我要想的不该是小偷,而是我自己。不管他们怎么样,我要尽量保护自己,即便不惩罚他们,也要证明我的清白。

我正在猜想其中的缘由,马西亚听到警察的吵闹声愈来愈高,也下车跑到我跟前。

“跟他说,我不是小偷,”我对鲍博说,“因为我和你一直呆到凌晨一点,我在大橡树客栈和老板说了几句就马上回到这里了。”

鲍博把我的话翻译给警察,可他好像并不像我所期待的相信了我的话,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教堂在一点一刻禁止入内,”他说,“这孩子是一点钟或者提前几分钟从这出发的,他已经算计好了:他可以在一点一刻前和小偷一起进教堂。”

“从这里到城里一刻钟不够。”鲍博说。

“哦,跑去呗,”警察分辩道,“还有,谁能证明他是一点钟离开客栈的?”

“我证明!”鲍博大声说。

“好,”警察说,“你应该明白你的证词应付出的代价。”

鲍博生气了。

“请你注意,我可是英国公民。”他很有尊严地说出这句话。

警察耸耸肩。

“如果你对我进行人身污辱,我要向《泰晤士报》写信告发你。”

“等我把这孩子带走,他可以在法官面前申诉。”

马西亚走过来扑到我怀里,他用肯定的语气对我说:

“鼓起勇气来!我们不会抛弃你的!”

我这是第二次被拘捕,这一次我所蒙受的耻辱比以往带给我的是更深切的痛苦。

这次关押我的牢房是一所真正的牢狱,窗户上装着粗铁条栅栏,牢房里的陈设仅有一张坐凳和一张吊床。

现在是多么令人恐惧,未来又多么叫人寒心!目前的问题是我要在牢房里呆多久才能去出庭受审。

狱卒告诉我第二天就可以出庭受审。

在法庭上,听了教堂执事的证词后,又听了所有和他一起进教堂的人作证。但是,他们都表示没看见什么,只是看见窗户开着,小偷有可能从那儿逃走。

后来法庭也听了我的证人的证词,这些证词是鲍博以及他的同伴和客店老板做的,他们证明了我那一晚上的作息时间。但是不清楚的有一点,就是我离开赛马场的时间。

法官宣读了审讯记录,然后宣布我将被转到郡监狱,等待陪审团裁决我有没有必要上重罪法庭。

重罪法庭!

我瘫倒在被告席上,唉,我为什么没有听马西亚的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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